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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失声尖叫·外院“耶稣”》--作者:包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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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11 23: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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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欲望的边界

    十月里的一天,我给包为打电话,希望他能写一部悬疑惊悚题材的小说。那时他正打算远行,去完成一个剧本,目的地是内蒙的草原,他决心要在那里度过临近的冬季。这个成长于广西青山秀水中的大汉,曾为了写一个以西部反恐为题材的故事,在隆冬季节出没于新疆数月,经受过烈风怒雪的摧残。塞上的朔风虽然凛冽,但于他来说,还不致畏惧。

    他答应下来,匆匆改变了行程。一个多月后,我收到了小说的初稿。

    当我怀着激动的心情读完近二十万字的书稿时,我很庆幸这个电话的及时,再晚几天,或者永远也不会有今日《失声尖叫·外院“耶稣”》的问世。我感觉一个时刻正在降临——国内类型化小说的悬疑惊悚题材再也不会重复过去简陋不堪的经历。

    这本书没有泛滥的血腥和杀戮,充分表现的只是人性世界寻常的动机和欲念;没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渲染,但有对千钧一发生死关头的淋漓刻画;没有变态的嗜血人格和灵异作祟,却有贯穿始终的惊人悬念和深刻悲悯。它具备了一部优秀小说所应有的厚度和广度,并巧妙地让故事在校园背景下展开,将读者领进一个惊悸的迷宫。

    《失声尖叫》是美国著名的系列校园恐怖电影,之所以借用这个题目,一则是本书描述的是校园背景下的惊悚故事,二来是向大洋彼岸的同行致意。“外院‘耶稣’”,则是本书的另一个主题——当我们开始迷信某种事物,胜过相信自己的时候,它即是事实上的上帝。形形色色的迷信,源头是人心的欲望和贪婪。有些人从贪婪的泥淖中走出时,回首望见歪歪斜斜的脚印,会感到恐惧;而另有一些人则陷落其中,永远也走不出来了。

    在本书中,迂腐宽厚的班主任苏放希望能像上帝一样保护自己心爱的学生,但他的努力却最终失败。年轻的心灵穿越欲望的森林时,良知是悬于头顶的月光,但没有人想起去仰望。他们急于寻找魔鬼的住所,以便廉价出卖自己的魂灵;将独生儿子当成上帝的亿万富豪,一直误解上帝的意愿,当最终的决裂到来时,迷信自然破产。父子共享一个情人,狭路相逢时的恐惧,胜过深宅遇鬼;而美艳的外院校花,她心中的上帝会否就是自己的爱情呢?当她面临死亡的一刻,不知是否有过瞬间的懊悔,而生命如果重来,又将如何选择……

    人们的内心世界到底有多大?欲望的边界究竟在哪里?在阅读包为这部小说的过程中,我时常情不自禁地陷入沉思,或不时为情节所深深吸引,情绪因惊悸而起伏,甚至一度怀疑自身所处,以致要稍加喘息,定神抽离,才渐渐回复平静。

    一本好书,本是不需要序言的,就像醇厚的哈瓦那雪茄不需要滤嘴。写下这段文字,初衷是想做《千与千寻》中那只蹦跳的风灯,引领像千寻一样的读者,去走进巫师的棚屋。

    冷静(“胆小鬼系列”策划人之一)

    2006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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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1 23: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南楼惊魂

林丹丹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兴奋地抓鼠标点开邮件,邮件展开了,赫然跳出了一只巨大的骷髅,占据了半个显示屏。骷髅竟然说话了:“你打开了死亡倒计时,十分钟后,你跟死神有个约会。”

    女生宿舍有东西南北四栋六层楼,大概为了省事、省钱,只用一张设计图。四栋楼高矮胖瘦一模一样,如同一位母亲生的四胞胎,一个紧挨一个,围成长方形的整体,看上去宛如一座城堡。其实,无论哪一所大学,女生宿舍都是城堡,至少戒备像城堡一般森严。只不过住在城堡里的人,并不打算坚守,反倒积极给外边的人充当内应。所以,这种貌似坚固的城堡,没建好已经注定要陷落。

    天上的乌云或污染早早把黑夜带来,城堡上空像被严严实实扣了一顶大帽子,残余的光线慢慢从门洞儿退出,城堡变成一个熄了灯的大房间。老谢坐在灰蒙蒙的值班室里,没有开灯,他认为,呆在暗处才看得清楚坏人坏事,当然了,他那副独特的尊容,暗中供人观瞻,好人也退避三舍。不过,他是有自知之明的,眼看门外有位长发女生从出租车里下来,他马上打开值班室的日光灯。

    林丹丹透过值班室窗口,往里只看了一眼,立即感觉莫名的紧张。虽说窗口里那张笑脸相当真诚,但是,弥补不了秃脑门、暴鱼眼、塌鼻梁带给人的恶感,尤其咧嘴时,露出嘴角边两颗尖尖的獠牙,更是令人想起传说中的厉鬼。

    “惨了!这什么人呀,往后得天天看见?”她心里嘀咕,尽量低头,避免再见那张脸。好在老谢没有主动攀谈,只是公事公办。

    办完入住手续,林丹丹看表,七点半钟了。离开清凉的空调出租车只几分钟,热浪就像一张厚重的棉被,一点点把她包裹,很快捂出汗来。

    城堡里静穆得有点肃杀,四栋熟悉的楼房冷漠地相对而立,似乎拒人于千里之外,楼层走廊阳台的晾衣竿上,往常披红挂绿、旌旗招展,而今空空如也,看不见一丝人气。少了人,再大的城堡也成了荒芜的废墟。

    走在宽敞的天井里,林丹丹举目四望,如同孤身进入一个荒凉的山谷,脚步怯生生地一点点慢了下来。

    “宿舍没人,只有一个长得像坏人的保安,万一真的是坏人……”想到这儿,林丹丹脊背上掠过丝丝凉意,身上冒的汗成了冷汗。有的宿舍灯光亮了!四栋楼都有!她兴奋地停脚,向每一处亮光行注目礼。尽管不多,说明提前返校的不止她一人。她又像迷途中找到了同伴,抬头朝南楼六层望去,那是她的宿舍所在,可惜一片黑暗。

    “向‘南六’进军!”是所有男生的口号和目标。从这座城堡落成起,南楼六层就一直是外语系女生的闺房,后来外语系改成外语学院,宿舍还是不变。所谓“普通高校无美女,只因没有外语系”,意思是有外语系的大学才有美女。遗憾的是,这些学外语的公主小姐,最终大多属于洋人、属于富人或者属于海龟、白领,本校男生进军“南六”且取得胜利者,少之又少。由此,住在南楼六层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

    只是,爬楼的时候一点儿也体会不到什么优越感。两年来,林丹丹没少抱怨宿舍楼层太高,今天也不例外。尤其是灰暗的楼道里几乎看不见路,新保安可能忘记开楼道灯了。想回头去提醒,又不愿意再看见那两颗獠牙。她戴上了上课时才戴的近视眼镜,拎起行李包,摸索着往上走。

    从前有个公主,被老巫婆关在城堡里最高的阁楼上,勇敢英俊的王子在夜里从窗户把她救了出去。莫名其妙想起这个童话,林丹丹感觉很可笑。一小时前,跟自己吵架的那位王子今晚会不会来?管他呢,再说了,他算得上王子吗?不过,如果今晚他来了,让他当一次王子吧!想到这儿,黯然叹息。

    想着心事,不知不觉爬到了六楼。604号宿舍在楼道旁,林丹丹熟悉地打开走廊路灯,突然,黑暗中蹿出一只硕大的老鼠,正好停留在604门前,又像迎接,又像阻拦。惊得她发出一声尖叫,扔掉行李包,蹦跳着又回到楼道里。尖叫经过空荡的楼道回响,老鼠反被吓着了,飞也似地溜之大吉。

    那个漂亮的女生走了,身上的香水味还在空气里漂浮,流入老谢的鼻子中,他皱起眉头。闻到香味,他仿佛又回到工作了五年的殡仪馆,不管男人女人,总让他想起摆在案上给化妆师涂脂抹粉的尸体。他反感香味,老婆天生刺鼻的体臭才是他的最爱。说不清楚学校把他调到女生宿舍,是不是因为发现了他这一“优良品质”?

    值班室里越来越闷热,空气停止流动,香味久久不散。香得实在受不了了,如果女生到齐,那不得香死?老谢走出门透气,立即打了一个喷嚏,天上回应了一声闷雷。

    要下雨了!站在门洞儿里点燃一支烟,老谢眼睛扫向四栋宿舍楼稀落的灯光。还有几天就开学了,男生宿舍肯定很热闹了,小子们提前来补考的人多,不像女孩子,加在一起来了不到四十个,女孩子家补考挺丢人的,刚才进来的那位姑娘,头也不抬起来。那姑娘长得真秀气,比在殡仪馆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尸还要漂亮。

    在男生宿舍热闹惯了,面对静若无人的城堡,老谢闷得发慌。因为没开学,按惯例搭配一个女校工也免了,他想找个聊天拌嘴的人也没有。唉!总比守殡仪馆强。他自我安慰。

    雨说来就来,响声很大的那种,霎时间,如有千军万马狂驰而来,打破城堡的静寂,周围热闹起来了。

    关上窗,才能听见风铃悦耳的碰撞声。林丹丹望着大雨滂沱的窗外,眼睛痴呆迷茫。为什么要上来?宿舍仍是一个月前放假时的样子,多了讨厌的蜘蛛网、灰尘和老鼠、蚊虫。而且,整个楼层只有她一人,那些亮灯的宿舍遥不可及。又没有老巫婆,干吗把自己关在这儿?可是,除了宿舍,还能上哪儿去?她在心里寻找后悔的理由。跟爸妈说什么参加学生会组织的志愿者活动,这下可好,成了真正的志愿者,志愿打扫宿舍,志愿陪伴老鼠,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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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1 23:53 | 显示全部楼层
“零零……零零零……”电话铃清脆霸道的声音盖过了窗外的雨声,打断林丹丹的自怨自艾。她眼睛一亮,莫非是他!奔向电话,随即打消此念头。不会是他,他只打手机,从不打宿舍电话,是自己给他定的规矩。抓起话筒还是有点激动,“喂,你好!”话筒那边却静静悄悄,她连问两声:“你好,说话呀,说话呀?”话筒里还是半晌没有回应。

    “你好!”

    刚想挂掉电话,话筒里传来一个诡异的声音,像机械发出的金属声,很不真实,肯定不是他。

    “你找谁?”

    “你是谁?”

    “我……”林丹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该怎么说,“你、你一定打错电话了,再见!”放下话筒,很失望。看表,八点多了。他在干什么?该唱生日歌、吹蜡烛了。人家有一大家子陪伴,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七大姑八大姨,还有堂哥、堂姐、表弟、表妹……数也数不清,你是谁呀?不过是个不肯公开做他女朋友的傻丫头。

    “零零……零零零……”

    外面的雨没下透,关了窗的房间成了一个闷罐子。林丹丹洗了个冷水澡,黏糊糊的身上清爽了许多。她走出卫生间,拿出小刀削苹果。电话再次响起。

    “你好!”

    “你好!”又是那个金属声音。

    “对不起,你又打错了!”林丹丹保持礼貌。

    “将错就错吧,咱们聊一会儿怎么样?”对方却不像无赖,声音冷冷冰冰。

    “我们不认识,请不要再打……”林丹丹想挂掉。骚扰电话在整个“南六”是常有的事,这也是她不让他打宿舍电话的原因之一。

    对方抢道:“洗完澡了?心情好一点儿没有?不过,整个楼层就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林丹丹心里大骇,有人偷窥!拎起电话机探头进卫生间寻找针孔摄像机。

    “别找了,没人偷看你洗澡,我检查过了。”

    林丹丹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这个人看见自己的一举一动,八成是那个长獠牙的新保安,只有他知道自己一个人在“南六”。

    对方继续说:“唉,给男朋友甩了,真可怜!跟父母撒谎,大老远跑来给男朋友过生日,却给男朋友放了鸽子,现在那小子灯红酒绿,不亦乐乎,你一个人独守空房,我陪你说说话不好吗?”

    新保安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不可能!林丹丹毛骨悚然,声音颤抖,“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想到不是新保安,她更加感到恐惧。

    “我是谁不重要,我想帮你,只要你一句话,我马上把张子昂那小子宰了!”对方的金属声音更加阴森,一点儿不像开玩笑。

    “不!不!不!”林丹丹连声大叫,忙挂了电话,随即又飞快抄起话筒扔到一边,浑身哆嗦地向后退,惊恐万状地望着这部电话。有鬼!有鬼!她神经质地又是查看门锁,又是检查窗栓,把窗帘拉好,把卫生间门也关上,末了,跳上床,缩在角落里发抖。

    和子昂的关系,没人察觉呀。苏老师不知道,连秦湘、宋妮娜也不知道,宋妮娜还主动说暗恋子昂呢!知道的话,肯定不会跟她坦白。而子昂曾说过,男生们以为她是无主之花,至少两三个人在跃跃欲试。今天吵架,就是因为子昂想把她带到家里的生日宴会上,正式公开关系引起的。可是,他们在车里吵架,不可能有人听见呀!肯定有鬼!那声音根本不像人,不是鬼是什么?

    越想越害怕,不能呆在这里!

    拿定主意,林丹丹手忙脚乱换衣服,胸衣怎么也扣不上,干脆不穿,牛仔裤刚套进一边脚,突然日光灯熄灭了,眼前一片漆黑,她失声惊叫,跌坐在地。

    一定是鬼要来了!

    林丹丹无助地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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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1 23:54 | 显示全部楼层
头顶的电风扇停转,关灯坐在暗中的老谢才知道停电。给电工打完电话,电话便响个不停,都是问停电的。他接怕了电话,拿了雨伞和手电筒,又找出一卷保险丝,自己去查电。电工回家了,说半小时到,但是没有一小时是不会来的,他了解电工。等一小时,宿舍里这些小女孩不吓死才怪。

    雨还在下,由大雨变成中雨。路灯是亮的,除女生宿舍别的地方都有电,出了门洞儿,老谢手电筒也用不着。配电房在东楼背面,顺墙脚拐个弯就看见了。他加快步子,离配电箱十几米,又停了下来,拧开手电筒。这一段路黑,是个基建工地,有几堆废弃的砖垛,空地上什么也看不见。果然,必经之路上有几片西瓜皮,再往前是盖板被掀开的化粪池。

    幸亏小心!老谢暗自庆幸。否则,踩上西瓜皮非掉进化粪池不可。他避开西瓜皮,跨过化粪池,双脚刚跨到对面,腰间被什么猛钩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后倾,一只脚禁不住后退,“扑通”一声掉进了化粪池。

    黑暗中,衣衫不整的林丹丹坐在地上,抱着写字桌的桌脚抽泣。鬼迟迟不见出现,她稍微平静,心里又在盘算如何离开。没有蜡烛,没有手电筒,火柴也没有,怎么下楼?那个无所不知的鬼,肯定守在外面,一个人,打死我也不出去。对了,怎么忘了那个新保安?管他嘴里长的是獠牙还是象牙,只要能把她带下楼,他就是英雄,是王子也可以!

    林丹丹从地上爬起,屋里下了窗帘,伸手不见五指,双手在写字桌上摸,找到了话筒,立即把它放回原处。

    “零零……零零零……”刚放好话筒,铃声触电一般凄厉地响起。林丹丹吓得大声尖叫,像被烫了手一样,把电话扔到地上。

    绝不能再接这个鬼电话了!她心想。怎么让新保安当英雄呢?啊,真该死,手机!有手机,怎么把手机忘记了?手机在哪儿?脑子里怎么混混沌沌的,到底在哪儿呀,急死人了!

    床上、椅子上什么也没摸到,咦!写字桌上是什么东西?手提电脑,太好了!她激动地掀起显示屏,按下启动键,显示屏几下跳跃,发出耀眼的光芒,赶走了屋里的黑暗。她把电脑抱起,放在膝上。这一会儿,她得到了片刻的安全感。

    “丁丁当丁丁当,铃儿响丁当……”

    手机响!林丹丹放下电脑起身,手机红色的信号灯在床下一闪一亮,躬身捡起,看也不看来电显示,打开便带着哭腔大叫:“子昂,是你吗?”

    “是我!”是鬼,至少林丹丹这么认为。连手机号他也知道,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她噤若寒蝉,说不出话,呼吸急促地对着手机。

    鬼又说:“你舍不得让张子昂死,是吗?”

    手机那头的声音变成了一把尖刀,林丹丹拿着手机东躲西藏,靠到墙上泣不成声,“求求你了,别再找我,我……”

    鬼接着说:“我好事做到底,让你们今晚死在一起,反正你不想公开你们的关系,不如到阴间做一对鬼鸳鸯吧!好,现在开始倒计时,林丹丹小姐,你还有十分钟,跟这个世界说再见吧!”

    这一次是鬼先挂电话。林丹丹快要窒息了,可以听到自己的心“突突”地跳,一声比一声巨大,呼吸也随之一次比一次困难。她墙也靠边不住了,整个人瘫软在地。

    “邮件来了!邮件来了!”电脑怪异的呼叫声又把她惊得从地上蹦起。

    一定是子昂!林丹丹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兴奋地抓鼠标点开邮件,邮件展开了,赫然跳出了一只巨大的骷髅,占据了半个显示屏。骷髅竟然说话了:“你打开了死亡倒计时,十分钟后,你跟死神有个约会。”跟电话里鬼的声音一样,骷髅冷冰冰说完,嘴巴骤然张开,血盆大口中跳出十分钟倒计时的“嘟嘟”声,每倒计一秒,嘴巴随着扩张一点,似乎倒计时结束,就要把人吞噬。

    “救命啊!”林丹丹彻底崩溃了,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把手机砸向墙壁,摔得粉碎,抓起身边能抓得到的东西四下乱扔,扔到无物可扔。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掀倒了一张写字桌。另一张写字桌受到了冲击,手提电脑不停地在上面打转转,最后一半悬空,摇摇晃晃停留在桌子边缘,幸免于难。

    “不是真的,我在做梦!不是真的,我在做梦!”哭喊发狂累了,林丹丹口中念念有词,一次又一次猛掐自己的身体,不怎么疼。于是林丹丹就着电脑显示屏发出的光亮,找到削水果的小刀,在手腕上划出一条血印,还是没感觉,咬牙发力,一刀扎进手腕,鲜血迸射而出。这一下,痛得她哭天喊地。

    “砰砰砰……砰砰砰!”敲门声阵阵,回响在宿舍里,听起来像打雷。

    林丹丹才被手腕的疼痛转移了一点注意力,又被敲门声带回恐惧中,心惊胆战地缩进床角,口中哀号:“走开!离我远点,走开呀……”号啕大哭,声音已嘶哑。

    门外有人瓮声瓮气喊道:“林丹丹,我死给你看!”连喊两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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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1 23: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遍林丹丹听清楚了,停住哭泣,“你、你说什么,你是谁?”门外半晌没声音。她提高了嗓门喊:“你说话呀,你是谁?”喊完屏住呼吸。周围恢复安静,回应她的,只有外面的风雨声和电脑里面倒计时的“嘟嘟”声。她看了一眼倒计时,只剩下不到两分钟,一股强烈的恐惧感突然袭来,把她紧紧包围。难道真的像鬼说的那样,子昂要跟……她不敢往下想,壮起胆子下床,一步一步蹑脚走到门边,侧耳静听。

    门外走廊里隐约有人在念叨:“林丹丹,我死给你看!林丹丹,我死给你看……”

    “子昂,是你吗?”林丹丹鼓起勇气打开门锁,保留门链。

    门开了一条缝,只见风雨中,惨淡的天光下,有个人面朝外站在走廊阳台的栏杆上,摇摇欲坠,随时可能掉下去。

    林丹丹魂飞魄散,“不要啊,子昂,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话,不要啊……”一面狂叫,一面想解开门链。把门关上才能解门链,她忘了先关门,所以怎么也解不开。

    阳台上的人似乎听不见她的叫唤,头也不回,纵身跃下。

    门链终于解开了,林丹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奔向阳台。

    宿舍里,电脑上的倒计时只剩下三十秒。敞开的门吹进一阵风,半悬空的电脑摇晃了一下,终于失去平衡,从桌上跌落,结结实实撞到地面。

    “别开玩笑了,同学!”老谢掉进化粪池的一刹那,便想到是有人捉弄他,“快把我拉上去,我不会告诉老师的。喂,同学,听到了吗?”他是个随和的人,平常一些调皮的男生没少拿他开心。不过,从不像这次玩笑开得那么过头。到这所大学工作三年多了,他变得文明了许多,换以前在殡仪馆,他早就“小杂种、小畜生”地破口大骂了。

    喊了半天没人理睬,老谢这是白费力气。开了过头玩笑,人家不跑是傻瓜,就算骂他祖宗十八代也没用。化粪池有两米多高,粪水齐腰,他怎么跳都差一点才够得着盖板。里面一定有砖头!想到这儿,他马上俯身去捞摸,当真让他找到两块水泥砖,往脚下一垫,轻轻一跳,抓住盖板爬了上去。

    他不怕臭才上得来,换了别人,不敢捞粪水,肯定要在下边呆一宿。老谢逃出困境,自鸣得意,忘记去查电了。他跑回女生宿舍值班室,又不敢进去,身上粪水淋漓,这么进去,接班的人不跟他拼命才怪。扫了一眼周围的四栋楼,女生卫生间不能去,他把目光定在南楼前面的一个备用水池上。又下雨又停电,不会有人看见。

    “谁在哭?”老谢刚把胶管接上水池的水龙头,就似乎听到女人的哭喊声。他一边用胶管往身上冲水,一边后退抬头往南楼上看。突然,听到一声惨叫,几乎同时,什么东西从楼上飞了下来,重重落地,发出沉闷的响声,地板也震动了。物体就落在他身前几米处,吓了他一跳,溅了他一身泥水。天太黑,看不清楚,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走到近处,先是看清了人的四肢和一头长发,接着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那姑娘跳楼了?”

    不用看血肉模糊的面孔,老谢已肯定是林丹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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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1 23: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死里逃生

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一条白影从走廊侧面飞奔而来,在张子昂跳出阳台的一刹那,抓住了他一只手。然而,张子昂下坠的冲力实在太大,将白衣人连根拔起,横着甩出阳台。

    不少抽烟的人都有个怪毛病,就是闻不得别人抽烟。

    刘晓岚在走廊站了十分钟,屋里的人总算把烟头熄灭。她重新走了进去,坐回电脑前。然而,空气里弥漫的烟味,刺激得她心痒痒。她真想从包里取出一支烟点燃,哪怕吸上一口也好。她不敢,因为她是女人,还是警察。当众抽烟的,是女流氓,这是她老爸说的。不过,此时她希望自己是女流氓。

    “冬泳协会会员、自行车协会会员、攀岩协会会员、旅游协会会员、美食协会会员……什么乱七八糟的破烂协会?这家伙是谁呀?班主任还是花花公子?”高队长将手头的资料拍到桌子上,鸭公嗓门提高了音量,像破锣一样响得让人难受。

    有人附和道:“高队,你女儿今年上大学了,可千万别摊上这样的班主任。”

    刘晓岚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到手提电脑上,打开一个视频文件说:“高队长,你看看这个。”随手把手提电脑显示屏扭到高队长的方向,高队长和其余三人围了过来,她却起身拿包走开,摸了一把包里的七星烟,轻叹一声,取出一包即溶咖啡冲好,大大喝了一口,被烫得张口哈气,眼睛流泪。

    “小刘!”高队长的破锣又响了,“这家伙讲的是哪国英语呀?一句没听懂,搞什么名堂,大学里几时开始用外语上课?”

    “此人是外语学院英语专业的班主任。”刘晓岚手端着咖啡往回走。

    高队长夸张地拍腿,“唉,你瞧我这记性。碰巧你能听懂,是吧,小刘,嘿嘿,早听说你们技术侦查处的人,个个身怀绝技……咦,怎么哭了?呵呵,一定是我们抽烟害的。喂,给我听着,以后小刘在场,不许抽烟,谁敢违反,让他尝尝戒烟的滋味!”

    刘晓岚给逗笑了,她是临时来帮忙的,不是高队长的手下。她回到座位,看了一眼视频,惊叫了起来:“这人怎么是这副模样啊!”她见过这个班主任的标准相片,相当清秀白净,视频上的人却黑不溜秋,面庞乌里带红,像是有张洗不干净的脸。乍一看,活脱脱一个棕色的印度人,不仔细分辨,和相片根本对不上号。

    高队长道:“咱们遇上一只变色龙了,小刘,从头来,从头来!”

    刘晓岚把视频拉回播放起点,口中翻译道:“他说:‘我叫苏放,男,今年三十一,今天开始,是你们的班主任,我读大学的时候,不少同学把班主任叫“保姆”、叫“打杂的”或者叫“包打听”……’下边有个女生打岔问:‘你结婚了吗?’他回答:‘结了,又离了,目前单身……’”视频里,课堂上的学生一片哄笑。

    高队长小声嘀咕:“这家伙是怎么混进教师队伍的?”

    视频里哄笑停止,刘晓岚继续翻译道:“他说:‘请注意,刚才这位女同学问了一个隐私问题,我先声明,我绝不会打听你们的隐私。另外,我只是个老师,是你们的班主任,不是你们的“保姆”。当然了,如果哪一位同学需要“保姆”,我非常乐意提供这方面的服务,免费的,我的热线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随时听候召唤……’”又是笑声阵阵。

    高队长脑袋晃得像个拨浪鼓,“误人子弟,误人子弟!”

    刘晓岚却开始对这个班主任有了兴趣,“他接着说:‘作为班主任,我希望你们相信我,相信我在任何情况下,都是爱你们的,无论你们遇上什么困难、惹上什么麻烦,校内的、校外的、学习上的、生活上的,我都会全力支持你们,站在你们一边帮助你们,一句话,我跟你们永远是一伙的!’有个男生问:‘苏老师,如果我杀了人,你怎么帮助我、支持我?’”课堂上又起哄。

    高队长大叫:“问得好,看他怎么回答。”

    “他回答说……”刘晓岚笑出声来,“‘你放心,如果你杀了人,我一定会把被你杀死的人救活过来的。’”视频上学生们哄然大笑,久久不绝,刘晓岚也跟着捂口莞尔。

    高队长冷笑,“哈,吹牛不打草稿,他以为他是谁呀?你们听着,等下这个吹牛大王来了,记得叫他把林丹丹救活过来!小刘,不用看下去了,这个录像谁拍的,怎么会在林丹丹的电脑里?”看来他没有因为对苏放反感,而忘记自己该干什么。

    刘晓岚道:“肯定不是林丹丹自己拍的,录像里她出现了好多次,另外,录像画面非常清晰细腻,不会是普通的家庭摄像机拍的,应该出自一台价格不菲的专业摄像机。”

    “有道理!”高队长大声赞许,“林丹丹的男朋友叫什么来着?对,张子昂,刚才我也注意到了,录像里看不见他,这小子是班长,家里富得流油,几十万的小轿车都给他买了,一台专业摄像机算什么?去,把他找来!”

    一个穿制服的手下道:“昨晚在医务室问了两个小时,他一句话也不说,找来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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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1 23:58 | 显示全部楼层
高队长坐了下来,“那是你们偷懒!怎么能在医务室问话呢?让他有机会假装病人,装疯卖傻呀?把他带到这里来,好好看看我怎么撬开他的嘴巴!”

    穿制服的手下叹息,“唉,我看那小伙子挺可怜的。”

    “可怜?”高队长从椅子上蹦起,“他可怜?林丹丹呢?少废话,马上把他给我带来!”

    活人有时候比死人更可怜。刘晓岚没敢说出口。这不在她的工作范畴之内,她只负责电脑。工作很简单,林丹丹的手提电脑摔坏了,她来恢复硬盘的数据,最好从中发现一封遗书或几句遗言,这是高队长希望看到的。她完全可以拒绝这件鸡毛蒜皮的工作,然而,这所大学是她的母校,外语学院英语专业,是她的双文凭中的一个,所以,她义不容辞。

    穿制服的手下离开了,高队长跟剩下的两人说话:“班主任的就职演说录像,怎么会出现在林丹丹的电脑里?我瞧着这个苏放透着邪门哩!一定要搞清楚他们什么关系,还有,问一问验尸报告出来没有,我怀疑林丹丹怀孕了。唉,但愿我是错的,否则就是一尸两命啊!”

    一般人坠楼身亡,派出所就能处理好,媒体也懒得去关注。大学生坠楼身亡就不同了,大学毕竟承载着太多东西,牵连各个阶层,媒体自然不会放过这种吸引眼球的悲剧,争相扮演死者的代言人。刘晓岚很同情母校,因为此案已经基本定性为自杀,最终,各方面的压力都会由学校承担。

    “张子昂不见了!”制服警察从外面冲进来。

    高队长吃惊地跳起来,“什么,不见了?跑了?”说着,急匆匆地往外走,“马上叫保卫处守住学校出口,这小子一定心里有鬼,早该把他带到这里好好看管。”

    天上“轰隆隆”一连串闷雷,招来了更多的乌云,校园上空出现了一张威慑人的巨大黑脸,下的雨却细如牛毛。偌大的校园被包围在雨雾之中,凄凄迷迷,冷冷清清。一个长发男生气喘吁吁奔跑在雨中,响亮的脚步声,一次一次打破周围的寂静,孤傲的女生宿舍城堡近在眼前,他加快了步伐,身子倾斜,冲刺一样拐弯跑进城堡的门洞儿。

    “哎哟!”

    门洞儿里有人,男生发现时已收不住脚,将那人撞翻在地,自己也踉踉跄跄,幸亏那人倒在一个行李包上,否则,恐怕要摔个头破血流。

    “李海山,你干什么?想撞死我呀?”

    被撞倒的是个容貌端庄的女生,跌得不轻,痛苦地坐在地上爬不起来。

    “啊,秦湘,你怎么在这儿?”李海山认出是女班长,把她扶起,“哎呀,张子不见了,我估计他去了你们宿舍。”

    秦湘摸了摸摔疼的后背,“他去我们宿舍干什么?”

    李海山急得跳脚,“哎呀,你也不知道呀?他跟林黛玉是一对儿!”说完又要往里冲。

    “等等!”秦湘一把拉住他的手,“我们宿舍没人,保卫处把‘南六’给封了,我也进不去。喂,你刚才说什么,张子昂跟林丹丹是一对儿?”

    李海山似乎没听见她的问话,转身去看值班室,“怎么值班室也没人?”

    “不知道,我进去时有个姓谢的新保安,出来就不见了。”秦湘满腹疑团地看着他。

    李海山自言自语,“他还能上哪儿去?哦,对了,林黛玉的父亲来了,说不定他去了院办。”说完又冲进雨中。

    秦湘皱起眉头,把行李放进空无一人的值班室,撑着雨伞跟了上去。“他去了院办,你着什么急呀?喂,到底发生什么事?苏老师给我打电话,林丹丹真的……”

    “那还有假?”李海山大吼一声,脚步慢了下来,“我亲眼看到她的尸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前两天还跟我通过电话,好好的……怎么就……”秦湘小声抽泣起来。

    李海山叹息,“唉,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是张子害了她。”

    秦湘抹了一把眼泪,“张子?张子怎么说?”

    “他呀,昨晚哭昏过去了,醒来后,像傻子一样,我一直陪着他,刚才打了个盹,他就不见了。唉,我现在最怕他想不开。”

    “你、你是说他也会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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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1 23:59 | 显示全部楼层
“轰隆”一声巨大的响雷,吓得秦湘把雨伞掉到了地上,他俯身捡起,抬头时像看见什么可怕的事,张大嘴巴,半晌才出声:“南、南楼上面有人!”两人离女生宿舍约莫二百米远,正站在一个陡坡上,几乎能够平视宿舍的顶部。

    李海山转身望去,脸色大变。只见南楼上,有一个人站在楼顶的边缘,局促不安地走来走去,似乎为什么事犹豫不决。

    “一定是他!怎么搞的,你不是说上面没人吗?完了,完了,他也想跳楼!”李海山责怪了几句,撒腿往回跑。

    秦湘气恼地一跺脚,把雨伞扔了,也跟在后面跑。

    “子昂,不要这样啊,子昂!你听我说……不要跳啊!子昂……”

    李海山冲进女生宿舍的楼道,跑了几步,又退了回来。他担心上去会刺激张子昂,张子昂反而跳得更快。于是他只能在天井里发狂地大叫,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劝说的道理,又蹦又跳,急得要哭。楼里出来不少女生,站在阳台边,莫名其妙地看他。

    秦湘随后赶来,边喘息边拉他的手,“你、你别叫了,我、我看见他不在楼顶了……”

    “完了,完了!他一定跳到另外一面去了!”李海山泪水夺眶而出,绝望地抱头蹲下,“都怪我没看好他,都怪我!”

    这时,楼道里响声大作,有人在往下跑。李海山像听到希望,又站起来,神情紧张地和秦湘对望一眼。响声由上到下,渐渐靠近底层,一个谢顶的男人从楼道中冲出来。

    居然是以前男生宿舍的丑八怪保安,李海山气愤地大骂:“他妈的,是老谢!”抓老谢的一只手,“你到楼顶去干什么?吓死老子十三亿个细胞了!”

    “我在楼顶看见一个人!”老谢甩开他的手,脚步不停,跟对讲机说话,“在外语学院办公楼附近的小路上,红色短袖,估计是他,我马上过去看看。”

    保卫处来电说张子昂从医务室失踪了,老谢害怕起来,心想,说不定这个伤心的男生也想跳楼。他知道张子昂是那个跳楼的女生的男朋友,那么男生跳楼的首选,必定是这栋宿舍。他越想越害怕,自己到女生宿舍上班才第二天,难道一天要有一个学生跳楼?早知道今天不来了。领导说,可以让他休息,是他自己坚持要来的。不行,就算那男生想跳,也决不能让他在这里跳!老谢打算主动出击,防患于未然。于是老谢离开值班室,从南楼开始巡查,接着,又爬上了楼顶。在楼顶上站得高看得远,意外发现了张子昂的行踪。

    “刚才我们到过这里。”

    李海山小跑着跟随老谢,又回到去外语学院办公楼路上的陡坡。

    老谢没有回答,他是个少话的人。陡坡右边是个小树林,左边斜坡是矮小的草皮,连着坡底的一排绿化树。他抬手指向女生宿舍,似乎分清了方向,沿着草皮往坡下走。

    “他在找什么?”后到的秦湘很奇怪。

    李海山摇头,“不知道。”心里却害怕地想,莫非他在找尸体?想到这,李海山大叫:“张子,子昂!快出来,别吓我们了好不好?”

    雨由牛毛变成了颗粒状,一颗比一颗大,一颗比一颗急,下得越来越密。秦湘以手当伞,寻找自己刚才扔在这一带的雨伞,也离开路面,往另一方向走下坡。

    “应该在这里的呀。”

    雨点模糊了视线,老谢站在坡下自言自语,又看向宿舍分辨方向。

    被淋成落汤鸡的李海山急了,“你到底在找活人还是死人啊?”

    老谢也糊涂了,“我真的看见了,有个穿红短袖……”

    “他在这里!”远处传来秦湘的惊叫。

    两人闻声跑向陡坡的另一侧,秦湘撑雨伞站在距离他们十几米远的一棵绿化树旁,脚步慌乱地向后退。修剪平整的绿化树下,躺着一个穿红短袖T恤的人,双脚并拢,双臂贴身,面朝下直愣愣地趴着,身体纹丝不动,大雨落在他的后脑勺上溅起的水花,跟落在石头上的没什么两样。看上去,像是一件祭祀神灵的供品。

    李海山颤声叫:“是……是他,他昨天生日,特……特意穿了红T恤。”

    “他、他死了吗?”秦湘又开始抽泣,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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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00 | 显示全部楼层
“他死了!”老谢见过太多的尸体,自信眼前的“供品”不会是活人。走上前去,摸了摸“供品”的身体,没感觉到丝毫暖意,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他想翻转“供品”,验明正身,可是,当他把“供品”翻成侧身时,“供品”的一只眼睛睁开了,吓得他魂飞天外,惨叫一声,向后摔了个跟斗。

    李海山和秦湘更是喊叫连连,逃命一样跑上了陡坡。

    无影灯的冷光笼罩着一张脸,漂白了五官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淤伤,左眉骨上方的皮开肉绽被映衬得绚烂如花。女医生手中的针灵巧地刺穿薄薄的花瓣,一缕鲜血花露般从绽开的皮肉间涌出,顺着花瓣往伤者的眼睛流淌。

    “闭上眼睛!”女医生轻叫,有点忙乱地抓药棉截流,还是漏网了一串。

    然而,那张脸依旧静如死水,毫无反应,眼睛像两只烧坏的电灯泡,直愣愣地望着无影灯。漏网的鲜血如愿奔向眼眶,沿眼睫毛慢慢滑落,最后悬挂在眼睫毛尾端,宛若几滴红色的泪珠,闪出摄人心魄的光亮。

    “医生,我帮你。”一位护士站到无影灯前,动作优雅又不失利索地用棉签吸走那几滴红泪。

    女医生点头致谢,护士退开,女医生又继续专心缝补那张脸上的伤口。

    血止住了,缝补工作进行顺利,可是,每完成一针,女医生心里便增加一分怯意。她经手过无数次缝伤,从来没有胆怯,今天她胆怯了。这张脸不该属于活人,因为拥有这张脸的人根本不知疼痛。一声不哼,纹丝不动,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始终保持一个姿势。换别人,早已疼得冒汗,这人身上却冰凉如铁。快缝完了,女医生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双手开始颤抖,手上的针数次扎到伤口以外的地方,她越来越觉得是在给一具僵尸缝伤。

    “你没事吧,医生?”秦湘发现女医生不像在缝伤,像在用针扎人。

    女医生尴尬地停手,舒了一口气,“灯光有点背手。”女医生动了一下无影灯,用身子遮挡着悄悄把手放到那张脸的鼻孔下,呼吸正常,只不过弱了点儿。

    “好了没有?”李海山出现了。

    “快了!”秦湘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朝门口走去。

    两人出了门,李海山点燃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这所学校真是撞鬼了,头一天有学生跳楼,第二天又有学生无缘无故给打个半死,明天说不定还有下一个。”

    秦湘靠在门边的墙上,“知道是谁打他了吗?”

    李海山摇头,“保卫处好像有线索了,他们不肯告诉我。”

    “医生说,张子的伤,没有看上去那么重,主要是心理问题。”秦湘叹息。

    李海山望向门口,“想不到他对林黛玉……啊,对林丹丹那么痴情,这么长时间了,居然瞒得那么好。”

    “你后悔讨好过林丹丹,是吧?”秦湘有一双比实际年纪成熟许多的大眼睛。

    李海山眼望他处,以手当梳,分散粘在一起长发,“喜欢讨好林、林丹丹的又不止我一个,唉……”说完,哀声叹气,模样非常伤心。

    秦湘同情地看他,“丹丹平时跟我无话不说,我连她有男朋友都看不出来呢!后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昨晚才知道。”李海山将湿漉漉的长发往后拢,“昨天张子生日,在酒店请客,我和彭洋、潘雄,还有几个男同学去了,陪他家一大群亲戚吃完饭。才九点多,我们要他请去练歌房狂欢,他不干,一个人坐的士走了。我和彭洋发现不对头,也打了部车,跟在后面,他来到学校进了女生宿舍,我们本想等他出来吓他一跳,谁知没多久就听到他的哭声。我们赶紧进去,林、林丹丹躺在地上,他和老谢扭打,像发疯一样又哭又叫,喊着:‘丹丹,是我该死!丹丹,是我该死……’”说着说着,声音哽咽。

    两人不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秦湘又问:“丹丹跟张子是不是吵架了?”

    “大概是吧。”李海山吸了两口烟,“我猜想,本来林黛玉……啊,林丹丹是提前来跟张子过生日,发现张子想把她带到生日宴会上去,肯定不干,她那么内向,又斯文,又害羞,和她讲过话的男生都没几个,要她去面对张子一个家族的人,两人不吵才怪,唉……”

    秦湘也叹息道:“我一直以为张子跟宋妮娜才是一对儿呢!”

    “谁不是呀!”李海山把烟扔掉,“昨晚我和彭洋,以为张子是来接宋妮娜去过二人世界的呢!”

    秦湘扭头看向雨中,半晌才说:“通知他父母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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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00 | 显示全部楼层
李海山打了个哈欠,“保卫处通知的,我可不知道怎么跟他父母讲。哦,你再帮我看住他一会儿,好吗?”

    秦湘问:“你上哪去?”

    “我去叫彭洋。”李海山把长发拢到脑后,“这死胖子关手机睡觉,我昨晚到现在都没睡过,轮到他当看守了!”

    秦湘点头,“好吧,你快去快回!”

    门里,女医生在洗手,看见秦湘进来,说道:“保卫处刚才来电话,他们要带张子昂去校办,说是警察问话。”

    “问话,他这模样还要问话呀?”秦湘拿出手机想给李海山打电话,按下一个键又合上,望向无影灯的方向。

    张子昂保持原来的姿势,两眼无神,对着熄灭的无影灯,惨白的脸庞显得比头上包扎的白色纱布还要耀眼。

    门外响起汽车喇叭声,女医生道:“车来了,该走了!”

    “我们走吧!”秦湘站到无影灯旁。

    张子昂充耳不闻,眼睛还在跟无影灯较劲,似乎秦湘并不存在。

    秦湘心里一阵酸楚,“我可背不动你。”说着,抓住他一边臂膀往上一拉,几乎是将他提起,“哎哟,对了,站好,转身,往右边……”

    张子昂机械地站立、转身、行走,像一个盲人,任由秦湘摆布。女医生目送他走出门,那表情像活见鬼了。

    他是谁?那个活力四射、目空一切的班长搭档哪儿去了?秦湘近距离打量这个依靠她推着走的人,这个人仿佛行尸走肉。

    “嘟嘟嘟……”汽车喇叭声近在耳边,一辆豪华奔驰房车气势汹汹地冲来,刘晓岚已不知所措,愣在当场。奔驰车灵巧地从她左手边擦身而过,她这才下意识地往右边闪。“嘟嘟嘟……”右边也响起了喇叭声,一辆红色保时捷跑车来得比奔驰车更快,她差点叫出声来,狼狈地扔掉雨伞,又往左边跳跃。

    半小时前,刘晓岚在学校大门外的小餐厅吃了一顿迟到的午餐,又在餐厅卫生间里偷偷吸了半截烟,变得神采奕奕。再次走进学校大门,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今天,她那件鸡毛蒜皮的工作才刚开了个头,跳楼女生的男友不见了,因人手不足,她也自告奋勇参加寻找。转了大半个学校,又累又饿,好在其他人找到了那个男生,她才有机会填饱肚子抽支烟。雨停了,她也懒得合起雨伞,太阳在云层里躲躲闪闪,让她莫名其妙想起了宿舍熄灯后被窝里的手电筒。恍惚间,自己变回了学生,正在返回宿舍,宿舍在“南六”。楼真高啊,不过,上楼时遇见的男生、女生,都对她投以羡慕的眼光……在美妙的回想中,她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大路中间。奔驰和保时捷先后从她身边呼啸而过,速度带出的劲风,吓出她一身冷汗。

    都是“南六”害的!刘晓岚捡起雨伞,又好气又好笑。没住过“南六”,是她在这所大学唯一的遗憾。

    奔驰和保时捷像在比赛,最终,两辆车并驾齐驱,停在百米开外的学校办公大楼前。奔驰车下来两个男人,保时捷下来一个女人,三人一块进了大楼。刘晓岚来到大楼时,女人正在接待室前大声嚷嚷:“校长不在,副校长呢?我们不见警察!”

    接待室里有人说:“你儿子跟警察在一起,你们……”

    “啊!你说什么?”女人嗓门大了一倍,“我儿子是不是给警察抓了?他们凭什么抓人,我儿子犯了哪条王法了?”那架势像要扑进接待室,进出的人纷纷驻足。

    同行的一个穿泥色T恤的男人拉住女人,“见了警察再说,跟他讲,不能解决问题。”说完,搀着她往电梯方向走。

    女人还在说:“就怕说不清,万一警察不分青红皂白,把儿子关起来怎么办?”

    男人相当有耐心,“应该不会,我这不是把沈律师请来了吗?”说着手指向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

    刘晓岚已经认出这三个人,男的叫张大年,女的叫马家慧。二人高中相恋,马家慧未婚先孕,他们双双被开除。孩子生下后,小两口白手起家,二十年奋斗,成了一方富豪。他们创业的传奇故事,媒体报导连篇累牍,甚至被拍摄成一部数十集的电视连续剧。

    “请等一等!”刘晓岚跟在三人后边进了电梯。

    张大年礼貌地侧身退步,保持距离,又谦和地微笑致意。这一个动作一个表情,散发出不同一般的男人魅力。瞬间,刘晓岚仿佛置身于一个温暖的怀抱,得到一种踏实的安全感。她通过电梯的金属墙端详这个男人,高高的个头,脸上没有皱纹,头发乌黑如漆,T恤里的身躯也显得相当结实健壮,一点儿都不显老。转而又想笑,此人本来不足四十岁,老什么老?

    “关我儿子什么事?”马家慧安静不到十秒钟,“我儿子请她参加生日宴会,她宁可跳楼也不赏脸,关我儿子什么事?”像自说自话,又像跟谁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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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01 | 显示全部楼层
刘晓岚转而观察马家慧。这个女人如果闭上嘴,还有几分姿色,和张大年也相当般配,但嘴巴一张,你就只想看她身上的香奈尔时装和珠宝首饰了。

    张大年叹息道:“女孩子可能害羞不敢去,挺可惜的,那么年轻。”

    “我才不管!”马家慧旁若无人,口水四溅,“现在,警察和学校肯定认为女孩跳楼是我儿子造成的,用不了多久,媒体知道了,那还得了啊!我儿子成了罪魁祸首,一辈子背个恶名,将来怎么过日子?”

    张大年这一次叹息声更重,骄傲的脑袋也沉了下去,不再说话。

    刘晓岚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开始以为来自张大年,但马家慧一开口说话,她马上知道错了。心里嘀咕,原来是个女酒鬼,大白天也喝酒,居然还敢开跑车?想起刚才自己走在路中间时遭遇保时捷,暗自后怕起来。

    “马总,你别急!”沈律师说话了,“我来的目的,是为了把你和张总担忧的事处理好,咱们把情况了解清楚再说,好吗?”

    马总?听到这个称呼,刘晓岚又对马家慧肃然起敬,心想,女强人,和丈夫平起平坐。

    电梯到了五楼,马家慧爱子心切,几乎是拖着张大年冲了出去,却走反了方向。

    “张先生,马女士,请往这边走!”刘晓岚出了电梯叫道。

    马家慧惊奇地望她,“你认识我们?你是谁?”

    刘晓岚正色道:“你们是张子昂的父母,我是警察。”

    一小时过去了,秦湘坐得有点不耐烦。鸭公嗓警察询问张子昂,回答的却是她。因为有些事她知道,比如给班主任拍就职录像时,她也替张子昂拍过几分钟,不得不说。还有,录像为什么在林丹丹电脑中?那是张子昂刻成了光碟,班里有电脑的人,基本上都复制了一份,问班里任何一个人都知道。

    “林丹丹是不是特意来跟你过生日?”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为什么吵?”

    “你最后见到林丹丹是什么时间?”

    “你们分开后,林丹丹给你打过电话吗?”

    这些问题,秦湘爱莫能助。张子昂也像事不关己,和在医务室一样,一动不动,无声无息,木雕泥塑般坐在指定的椅子上。

    “你装聋作哑没有用!”高队长的鸭公嗓又成了破锣,“不把事情说清楚,你一辈子别想安宁,现在,所有人都认为你是罪魁祸首。我们是来帮你的,不是来害你的!你只要说出实话,我们会帮你分析,或许整件事情都与你无关,你知不知道?”他已经绕着张子昂至少走了上百个圈子,到头来,发现自己不止是对牛弹琴,而且比对牛弹琴更惨,这个小青年简直又聋又哑又瞎,彻头彻尾一根木头。

    办公室里的另一个警察说:“听医生讲,昨晚他哭昏过去了,醒来后再没说过一句话,我怀疑他得了某种心理疾病。”

    “胡说!”高队长大声反驳,“据我所知,他被打的时候,说过不止一句话!”

    又一个警察道:“队长,我们总不能再打他一顿吧?”

    秦湘差点笑出声,急忙转头望向大门,正好刘晓岚带着张大年夫妇出现在门外。

    刘晓岚前脚刚跨进门,一阵酒风袭来,马家慧从她身后冲出,重重撞在她肩膀上,她身子被迫转了个九十度,碰上敞开的门板才停住。

    “天啊,他们居然打我儿子!”马家慧叫喊着奔向鼻青脸肿的张子昂,张大年和沈律师也诧异地跟了过去。

    高队长上前解释道:“不要误会,你们是……哎哟……”一句话没说完,冷不防马家慧张牙舞爪扑来,他虽后退躲闪,脸上还是被抓得火辣辣的。

    “我跟你们拼了!”马家慧想追打,张大年和沈律师一人抓住她一只手,她凌空向高队长踢去,高跟鞋飞出一只。

    高队长接住高跟鞋,继续解释道:“你听我讲,你儿子不是我们打的,出了点意外。林丹丹的父亲,啊,就是去世的女孩的父亲,碰巧遇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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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01 | 显示全部楼层
事情发生太快,刘晓岚一点儿也没反应过来,想帮忙的时候,冲突已经结束。她坐到一张办公桌前,一边听高队长解释,一边打量坐在椅子上的张子昂。刚才屋里的人乱作一团,只有他稳如泰山,对自己的父母也视而不见。早上刘晓岚一直在“南六”林丹丹宿舍看现场,没见过张子昂。

    张子昂浓眉大眼挺像他父亲的,不过没他父亲那么气宇轩昂,也没他父亲那么幸运。刘晓岚想起高队长那句话:“我怀疑林丹丹怀孕了!”她有同样的推测,又联想起张大年和马家慧的故事。听高队长说到张子昂被林丹丹父亲殴打的细节,她仔细端详这个可怜男孩。嘴角开裂了,一边颧骨高高肿起,两边眼眶都是黑里透红,和大熊猫有得比,右边太阳穴旁还包扎了纱布,最令人心惊的是那双空洞的眼睛,虽然睁着,却找不到他目光所在,以至于整张脸显得死气沉沉,反而那些伤口还有点生气。

    “凶手在哪儿?”

    高队长还没说完,马家慧再次逼近他,“意外?说得好听,你们是警察,有义务保护我儿子,现在我儿子被打伤了,你们抓住凶手了吗?”

    高队长一脸为难,“他没了女儿,可能一时失去理智,这个时候,啊……”

    “我不管!”马家慧又嚷起来,“从小到大,我儿子我自己都舍不得打,他女儿死了,凭什么就能打我儿子?”

    张大年柔声劝道:“你理解一下那姑娘的父亲,将心比心,好吗?再说,儿子跟那姑娘……”

    “跟那姑娘怎么了?”马家慧厉声打断道,“结婚还是生孩子了?哼,这种短命丫头,想做我媳妇,来世投胎我也不要。沈律师,你懂法律,你告诉这些警察,应该怎样制裁打伤我儿子的凶手。”

    这样的母亲,怎么不想想儿子的感受?刘晓岚非常同情张子昂,又看向他。咦,这男孩终于动了!

    只见张子昂脑袋转向一边,面朝大门。

    他在看什么?刘晓岚顺着他目光望去,大门外是走廊,一个人也没有,他可能在看夕阳吧。天晴了,坐在云端上的夕阳很美丽,或许这样的情景让他想起什么浪漫的往事。不对!刘晓岚心里突然产生不祥的预感,她站了起来。与此同时,张子昂已离开椅子,冲出门外。

    “你干什么?”刘晓岚大叫着追去。

    屋里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马家慧身上,听到叫声才转头看。张子昂已蹲在走廊阳台的栏杆上,大喊一声:“丹丹,我来了!”跳了下去。

    “不要!”刘晓岚追到门边,绝望地伸出手。屋里的人尖叫、惊呼,马家慧一头栽倒,昏死过去。

    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一条白影从走廊侧面飞奔而来,在张子昂跳出阳台的一刹那,抓住了他一只手。然而,张子昂下坠的冲力实在太大,将白衣人连根拔起,横着甩出阳台。

    刘晓岚回过神来,只见一只黝黑的手像铁箍一样死死攀着阳台边缘。她第一反应是去抓那只手,但看清阳台下的情形后,马上又缩手大喊:“快救人啊!”

    屋里的人全部拥出门来了,可是,一时间又束手无策。白衣人右手抓着张子昂左手,靠自己一只左手悬挂两个人。谁也不敢轻易去动他那只救命的左手,稍有不慎,两个人都要掉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只手上,每张脸上都是心惊肉跳的表情。

    张大年急得要哭,“怎么办?怎么办?救救我儿子,救救我儿子呀!”这个魅力十足的男人转眼间成了一个迷途的小孩。

    “是我们苏老师,快帮帮他呀。”秦湘哭着喊。白衣人的脸紧贴着阳台外墙,吃力得五官扭曲,只有她才认得出。

    高队长最先想出办法,“找绳子!”话音刚落,他的三个手下已跑进办公室,随即响起翻箱倒柜的声音。

    刘晓岚没去帮忙,大学办公室哪来绳子?她不抱希望。

    “包……”半空中的苏放说话了,“包……”说完这个字,难受得两眼翻白,再也说不出话来。攀在阳台上的左手颤动了一下,小臂上的青筋鼓得像要马上爆裂。

    高队长叫道:“别说话,坚持住,坚持就是胜利!”他摆好马步,紧张地把双手放在阳台上的那只左手旁边,以防苏放坚持不住,做最后一搏,抓住苏放的手。

    “他说什么?”张大年哀求地望向众人,“我听不清楚,他说什么?是不是快要坚持不住了?”他已方寸大乱,一点不像个指挥庞大商业集团的CEO。

    秦湘边抹泪边答:“他说包……什么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只有刘晓岚听懂了,苏放接到消息时正在骑自行车旅行的路上,这是他迟迟不露面的原因。刘晓岚想起高队长提到他加入的那些协会,马上在走廊里寻找,果然,在电梯外的垃圾桶旁,找到了一只沉甸甸的登山包。里面全是攀登工具,刘晓岚以最快速度扯出一捆登山绳。

    “所有人都退开!”

    走廊里,站了许多其他办公室闻声赶来帮忙的人。高队长拿到绳子,喝退其他人,和他的三名手下开始救人。

    他们先用绳子套牢张子昂的腰,然后苏放松开右手高高举起,随即被高队长和另一名警察拉了上来,他像已经虚脱,站也站不住,背靠阳台坐下,口中大喘粗气。

    出现在刘晓岚眼前的苏放,不是她印象中的印度人,赫然是个非洲人。大概是旅行时晒黑的吧!真是个变色龙。她靠在门框上观看救人,心情轻松了许多。

    张子昂被绳子吊上来了,观看的人鼓起掌来。张大年激动地张开双臂奔向儿子,儿子却没有投入父亲的怀抱,而是面朝坐在地下没喘过气来的班主任问:“苏老师,我该怎么办?”说完,痛哭流涕。

    苏放艰难地站起来,出人意料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声音哽咽。师生俩最后抱在一起,放声大哭。

    刘晓岚的眼睛也湿润了,此时,她最想抽一支烟。短短两三分钟时间的煎熬,似乎比一生还要漫长。总算得到一个完美的收场,她也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儿子,你等等,妈来陪你了!”

    昏倒在办公室里的马家慧醒了,对后面发生的事浑然不知。刚才大伙忙于救人,没人注意她。这时,她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冲出大门,要去跳楼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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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死亡视频

画面里非常混乱,林丹丹时有时无,背身、侧身、正面,像电影蒙太奇手法一样,她一会儿扯自己的头发,一会儿抓自己的脸,一会儿双手在身上掐,整个人处于疯癫状态。

    开学了,一天之间,两万多个生猛的大姑娘、小伙子,浩浩荡荡,开进原先沉寂的校园,所到之处,虽说不至于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但也相去不远。尤其在保卫处的工作人员眼里,他们个个都是危险分子。自从开学前几天,有学生坠楼身亡后,保卫处的工作人员被推到了保卫学生的最前线。开学头几天,大家如履薄冰、如临大敌,但一星期后,又恢复老样子,该干吗干吗去了。

    老谢回到男生宿舍工作,正如他被调到女生宿舍一样,保卫处领导没有给他讲原因,他也不问。不过,他老婆倒是给他推测了一下,说是他以前在殡仪馆工作过,身上的阴气太重,女生宿舍阴气更重,不是他有血光之灾,就是别人有血光之灾。老婆总是对的,老谢从不怀疑。

    “咣咣咣!”

    有人敲饭盆,午饭时间到。老谢坐直身子,望出值班室窗外。男生们三五成群地走出楼道口,用勺子、筷子敲饭盆的不止一个。

    “喂,老谢,忘了带烟下楼,借一支救急。”李海山进了值班室,把饭盆随意地扔上桌子,屁股也跟着坐上去,等待老谢发烟。

    由于李海山留了长发又长得眉目清秀,老谢管他叫“女人相”,不过,从没有当面叫,只在同事面前叫。老谢是尊重大学生的,那晚为了劝张子昂离开林丹丹的尸体,他被打了三拳,踢了一脚,也没有还手。以他十年军人的身手,一般小青年哪是他对手。

    “都拿去吧,还剩下两支。”老谢把烟盒扔给李海山。

    “你留着一支吧!”李海山取出一支烟叼在嘴上,身子倾向老谢,“给我火!”

    老谢有点喜欢这小子,单说借烟吧,不少男生也来借,但只借好烟,碰上次的,表面没什么,但抽过一口,出门马上扔掉。这小子不同,借烟从不看牌子,什么烟都抽得津津有味,不吸到滤嘴绝不扔。

    “咦?”李海山燃上烟,夺过老谢手中的打火机,一脸惊奇地看着,“你也用这么好的打火机?”

    “有什么好?加油才能用,土得很。”老谢把剩下的一支烟拿出来。

    李海山给他点燃,翻来倒去仔细地看那只打火机,“从哪搞到的,不会是你买的吧?”

    “一个捡破烂的穷亲戚送的。”老谢要回打火机,他没看出这只打火机好在哪里。

    门外有人叫:“李海山,你走不走,老谢请你吃饭呀?”

    “来了!”李海山抓起饭盆,跳下桌子跑出门。

    老谢撒谎了,正如他跟警察撒谎一样。女生跳楼当晚,警察问话到半夜两点,他没说去查电掉进化粪池那一段,警察也没察觉。第二天一早,他心里惦念那个化粪池,又跑回去把被掀开的盖板盖上,在附近的砖垛旁捡到了这只打火机。他不愿意又扯到化粪池,虽说他喜臭厌香,但白痴也知道,掉下化粪池是件丢人现眼的事,所以,他选择继续撒谎。

    学校食堂里,学生来来往往,嘈杂如闹市。一张餐桌旁,李海山边吃饭边跟坐在对面的一个胖子说话:“刚才,我在老谢那里,见到了张子的ZIPPO!”

    “ZIPPER?”胖子奇怪地停手不吃了,“拉链?老谢拿张子的拉链干什么?”

    李海山笑了起来,“谁说拉链?我是说ZIPPO打火机!”

    “唉,一只打火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哪个月不掉两三只?”胖子埋头吃饭。

    同餐桌的一个男生插嘴道:“你以为是一次性打火机呀?ZIPPO打火机很贵的。”

    “这小子跟老谢一个德行,土老冒!”李海山有了知音,撇开胖子,欣赏地看插嘴的男生,“张子那个ZIPPO,是他老爸给的,我特意上网查过,值一千多呢!”

    “啊?一千多?喔……”胖子给饭噎住了,话也说不出。

    同餐桌的另两个男生也来了兴趣,连着发问。

    “张子那是纪念版的吧?我也有一只ZIPPO,旧货市场买的,不到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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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05 | 显示全部楼层
“你怎么知道老谢拿了张子的,上面有他的名字?”

    胖子艰难地吞下口中的饭菜,终于可以说话:“有钱人真造孽呀!居然花这么多钱买一只打火机?”

    李海山不再理他,向发问的男生得意地卖弄,“对,张子的是纪念版的。不过,你们可能不知道,ZIPPO打火机是男人的一宝,为了给人收藏,制造商给每只都做了年月识别号,张子那只的商标右边有个Ⅳ,代表一九八八年,左边有个A,表示一月,我刚才看了老谢的那只,一模一样。”

    “这么多讲究?”胖子抢在其他人前开口,“你是说张子的ZIPPO打火机,世上只有一只?”

    李海山摇头,“那倒不是,不过,我估计本校不会有第二只。再说,老谢有机会拿到张子的打火机。”

    胖子问:“张子一直在家,老谢去看过他?”

    李海山骂道:“你忘记那天晚上了?”

    “哪天晚上?”胖子迟钝地想了想,“哦,对,对,那天晚上,老谢和张子扭打。你是说,张子的打火机掉了,老谢顺手牵羊?”

    “谁顺手牵羊了?”

    这时,苏放端着饭盒站在胖子身后,“哟,彭洋,不是说减肥吗,一餐还吃三只煎蛋?”几个男生看见他,像老鼠见猫,纷纷起身离桌,只剩下李海山和胖子。

    胖子回头应道:“以前,我一餐吃五只,已经减了两只了。”

    苏放摇头苦笑,正想在他旁边坐下,李海山叫道:“苏老师,坐错地方了,女生都在那边。”说着,手指向另一张餐桌,那里坐了几个女生。

    胖子彭洋也像找到了兴奋点,“对呀,苏老师,我们不会跳楼的,李海山恐高,我连阳台也爬不上,你赶紧去看住那些美女,否则,咱们班迟早变和尚庙。”

    李海山听他说完,放肆地大笑。

    苏放异常尴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开学十几天来,他恨不得自己有孙悟空的本领,可以分身成三十二个人,时时刻刻守护班上的三十二名学生。没有孙悟空的本领,他还是要这么做。每天,从早操开始,他要求所有人到齐,挨个点名;上课时,学生不管上哪一门课,在哪一个教室,他都会出现;到了晚上,他流连于各个宿舍,哪怕有一个学生外出晚归,即使向他请过假通过电话,他也照样站在学校大门等候,直到每个学生平安上床,他才离去。这不,一日三餐,他也在学生食堂开伙。总而言之,除了睡觉时间,他不想哪一个学生脱离他的视线。

    “潘雄,等等!”

    一个衣着土气的男生走过身边,苏放跟了过去,“我跟你谈点事。”

    李海山见他主动离开,舒了口气,“唉,‘保姆’总算走了!”

    “苏老师被赶走了,我们也不受欢迎,是吗?”秦湘和一个身材高挑、栗色头发的美貌女生来到餐桌前。

    李海山眼睛一亮,“班长和校花来了,我正好有两条大腿,一人一边,哈哈,不用抢!”

    彭洋拍自己的大肚皮,“肉沙发你们没坐过吧,试一试!”

    栗发女生娇媚地捂口笑,坐在彭洋旁边:“卖腿卖肉呀,我去叫食堂的师傅喽?”

    “少贫嘴了!”秦湘在李海山身边坐下,“刚才你们弄得人家苏老师多尴尬。”

    李海山从她饭盒里夹了一块肉,边吃边说:“谁叫他整天神经兮兮盯着我们,再这么下去,没人跳楼也要有人发疯。”

    秦湘道:“想想办法呀。”

    李海山笑着望向栗发女生,“办法有一个,美人计!宋妮娜,你去向苏老师抛个媚眼撒个娇,保证他又变回以前的苏放了!”

    “你神经呀?”宋妮娜伸手轻轻打了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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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06 | 显示全部楼层
秦湘不耐烦了,“别闹了,跟你们说正经的。”

    三人听话地不敢再闹,李海山往后抛甩他的长发,“我们想不出什么办法,会想办法的人……唉!”他想起张子昂,长叹了一声。

    “秦湘有办法了,不过要你们配合。”宋妮娜是名副其实的校花,学校举办过类似选美的形象代言人选举,她是第一名。

    秦湘神秘地点点头,眼睛望向远处的苏放。

    “咱们边吃边说。”苏放和潘雄在一张空餐桌边坐下,苏放用叉子叉起一块胡萝卜,却见潘雄手捂着盖得严实的铝制饭盒,并不打算要吃。他马上意识到自己错了,不该这时候找潘雄谈话。听李海山讲,潘雄从不在餐厅吃饭,打好饭就走,无论谁邀他同桌吃,他都拒绝。时间长了,有人好奇,故意撞跌他的饭盒,才知道里面只有饭,没有菜。以后,再也没人邀他同桌吃了。

    “你暑假没回家吧?”苏放搁下叉子,挑起话题。

    潘雄笑了笑,脸上露出不少皱纹,“你知道的,苏老师,暑假安装空调的活儿最多,哪敢回去呀?”

    苏放又尴尬起来,他当然知道。潘雄当上空调安装工,是他托朋友帮忙找的工作,上个暑假潘雄安装第一台空调时,他还亲自陪着去了。

    “今年这么热,买空调的人恐怕比去年多,你的收入一定不错吧?”苏放又问。

    潘雄又笑,“是不错,比去年暑假强多了,我的学费一分钱都不用借了,双休日接着干,这学期的生活费也不成问题。”安装空调对打工者来讲,是一项收入又高赚钱又快的工作,但是,具有相当的危险性。

    “哦,那太好了!”苏放脸上一点没显出高兴。

    潘雄扫了他一眼说:“苏老师,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这个学生样子朴实,但不是个大老粗。苏放盯着他望了好一会儿,清清嗓子,道:“我考虑了很久,啊……唉,直说吧,以后,双休日也好,假期也好,我想叫你不要再去安装空调了!”这些话他已经憋了好长时间。

    潘雄的反应比他想象的平静,“这个、这个……啊,我、我明白了,你、你是担心安装空调太危险,是吗?”

    苏放默默点头。他非常清楚,失去这份工作对潘雄意味着什么。潘雄是他班里年纪最大的学生,从初中开始,一直靠自己挣学费念书,学费没保证,上学也就断断续续,时上时停,等到考上大学,已将近二十五岁。

    “唉,好吧,苏老师,我答应你,不去了!”潘雄下决心了。

    苏放如释重负地站起身,他原以为潘雄会据理力争,想不到他这么善解人意,抱歉地拍拍他的肩道:“别担心,我会尽快帮你另找一份工作的。好了,你吃饭去吧!”

    “苏老师,那我走了。”

    潘雄走开了,苏放呆呆地望着他远去,眼神迷惘。他有点怀疑自己的神经是不是绷得太紧。潘雄做空调安装工以来,他从未想过有危险。因为,潘雄曾经跟他练过攀岩,是他教过的较有天赋的学生之一,力量、速度、反应均属上乘,高空中的自我保护意识也极强,应付安装空调绰绰有余。潘雄做了半年后,成了安装工中的小头目,还带了几个徒弟,他一点不感到惊奇。然而,林丹丹之死,像捅了他一刀,张子昂跳楼是又一刀。他不能再接受其他学生有任何闪失,拿定主意,只要学生们好好地活着,自己受点委屈算不了什么。尽管如此,刚才李海山和彭洋等学生对他的态度,还是给他相当大的震动。曾经享受了学生们两年的爱戴,现在却成了他们避之唯恐不及的讨厌“保姆”。难道他错了?他不情愿地反省。

    (Go West)Life is peaceful there

    (Go West)In the open air

    (Go West)Where the skies are blue

    (Go West)This is what we're gonna do

    歌曲《Go West》打断了苏放的反省。是手机响,他迟钝地摸出来接听,“啊,你好,对,对,我是苏放,你在我们学校?啊,我在北区食堂,你到外语系办公楼等等,好吗?我马上过去。”通完电话,拿起饭盒,起身往外走。餐厅早已空空荡荡,他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

    “嘟嘟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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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06 | 显示全部楼层
苏放出了餐厅没走多远,一辆警车迎面驶来,按了几声喇叭,在路中间一百八十度调头,停在他身边。

    “你好,苏老师!”身着整齐警装的刘晓岚从驾驶座上下来。

    苏放显得很紧张,“啊,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刘……啊,刘警官。”他差点认不出这个英姿飒爽的女警察,上次见面,刘晓岚穿便装,叫她刘小姐没问题,这次叫不出口。

    刘晓岚望向远处的食堂,“我在这个食堂吃了四年饭。”

    “哦,原来你是校友。”苏放自然了一点,他不是害羞的人,这个女警察也不是宋妮娜那种惊艳得令人不自在的美女,他估计自己对警服敏感。

    刘晓岚站在车边打量他,“苏老师,你是不是生病了?”短短十几天,这个人又变了,不是变色,是变瘦了、变老了。颧骨凸起,眼眶深深凹下去,眼睛里布满血丝,一脸病容。那个舍身救学生,钢筋铁骨的阳光男人不见了。

    “啊,我、我没病,啊,没事……”苏放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又不自在起来,“哦,你、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刘晓岚心里失望,不再看他。“是这样,林丹丹的手提电脑取证完了,我们想交给她父母,她父母不要。”

    苏放点头,“那是子昂送给丹丹的生日礼物,丹丹她父母还是怪子昂……唉……”哀声长叹,那是他陪同警察向张子昂问话时了解到的。

    刘晓岚同情地又看他一眼,默默地从车里拿出手提电脑,“现在只好交给你处理了,是一部很不错的电脑,可以无线上网,换掉摔坏的硬盘,又能正常使用了。”

    “好吧,等子昂好了,我、我会转交给他。”苏放声音有点哽咽,接过电脑,表情痛苦地来回抚摸。

    难道他和林丹丹……刘晓岚很奇怪他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不愿往下想,说:“我走了,苏老师。”转身打开车门。

    “你相信她是自杀的吗?”苏放突然发问。

    刘晓岚只好关上车门,“苏老师,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是,现场我也去看过,当晚,除了林丹丹,没有其他人上过‘南六’的痕迹,另外,三年前林丹丹高考落榜,曾经有过一次自杀,幸亏抢救及时,你应该也知道了。”

    “这说明不了什么!”苏放嘴上硬,心里并没什么反驳的理由,跟她斗气一样,招呼也不打,小心翼翼地平端电脑,自顾自走了。

    刘晓岚无奈地摇头,坐进车里叹息,“唉,又一个张子昂。”

    与刘晓岚分手后,苏放回到外语学院办公楼,一坐下又走神了,上课铃响才如梦方醒,跑步去教室。下午他有一节兼课,跑上教学楼时,他放慢脚步,心里突然害怕去上课,这是从没有过的事。

    教室前后两扇门紧闭,意味着不受欢迎,也听不到熟悉的嬉闹声,大概学生们用沉默抗议吧。苏放黯然推开靠近讲台的一扇门,奇怪的是,教室里漆黑一团,他仿佛走进一个山洞。突然,黑暗中射出一束强光,有人在用英语讲话:“大家好,我叫苏放,男,今年三十一……”

    原来是一部投影机,对着讲台上的银幕播放他的就职演说录像,教室里一个学生也没有。他先是惊讶,然后马上意识到是学生们的苦心安排。心里阵阵酸痛,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静静地观看。

    离开学校,刘哓岚不顾正在驾车,点一支烟猛吸,心里十分懊恼。自己跑到学校干什么来了?问题是,她很清楚自己想来干什么,绝不是为了送电脑。解决电脑问题,一个电话,学校保卫处自然会派人去取,用不着她亲自跑一趟。她的目的是跟苏放见一面,谁知却见到了“张子昂”。十几天来,她一直在回味苏放的就职演说、英勇救人和当众痛哭,不能说为此人所倾倒,只能说产生了再见此人一面的念头。她是想到做到的人,可惜,她希望见到的苏放并不存在。也好,不跑一趟,迟早会发展到对此人想入非非呢!她很快为自己找到了台阶。

    两天后,刘晓岚已把苏放忘记到九霄云外,全副身心投入到一件大事——搬家中。实事上,与其说搬家,不如说离家出走更准确。最近几天下班回来,家里时不时会出现衣冠楚楚的陌生男子,有的像色狼一样盯着她,有的像坏人一样躲着她,还有的做出肉麻的羞涩状,全是老妈为她找来的相亲对象。毕竟,她过了二十八,老妈害怕她嫁不出去。她不想老妈把她嫁出去,只好搬出去。本来,搬家请搬家公司,点钞票就能搞定,但她的东西实在太少了。她按揭的两居室里,家具、家电有了,搬的只是一堆衣服,大多是制服,还有一台老电脑、一箱鞋子和一箱书。她不敢叫同学、同事帮忙,害怕人家问一句,“你男朋友呢?”,这实在是属于男朋友的工作。除此之外,她还得背着老妈,因为老妈死活不同意。这一天,父母一道出城走亲戚,她抓住机会,下午请了半天假,借了一辆车,自己动手。可是,搬的东西对她而言,单单四季的制服就重比泰山。新房在十楼,没人帮按住电梯,只搬进去几件,其余的只好又下楼走一趟了。不过,再怎么狼狈她也高兴,东西全部搬进门,她一点不觉得累,反而得到一种轻松自由的快感。

    整理完搬来的东西,拖了地板、铺好床,刘晓岚准备做一顿美味慰劳自己,这时候手机响了。

    “你好!电脑里的东西你都看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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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07 | 显示全部楼层
手机里传来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声音很急切。刘晓岚半天才猜出是苏放。“哦,是苏老师呀,你是指林丹丹的电脑吗?”

    “你知道电脑有摄像头吗?”苏放还是急切地问。

    刘晓岚不高兴了,“知道,有什么问题吗?”说完,她立刻预感到有问题。

    果然,苏放激动地说:“我看到她了,摄像头是开着的,有差不多十分钟的视频。”

    刘晓岚紧张起来,“慢着,慢着,你是说,找到林丹丹自杀前十分钟的视频?”

    “没错,她、她看上去很害怕,非常害怕!”苏放颤抖的声音又变哽咽。

    刘晓岚不知怎么解释才好。林丹丹的电脑显示屏上方,有嵌入式的摄像头,尽管硬盘摔坏了,她恢复数据时,并没有受高队长找遗书的指示影响,最先打算看看有没有留下自杀前的视频。然而,看完苏放的就职演说,当天除了忙于寻找张子昂,又发生了马家慧撒泼、张子昂跳楼、苏放救人等等疯狂刺激的事,她忘记自己去学校是干什么的了。第二天,高队长查出林丹丹有自杀史,自杀的事实已经顺理成章,不必再从电脑里找什么证据了,她没有特别重视这部电脑。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其间,正好被老妈提供的相亲对象搅得焦头烂额。于是,这部电脑被遗忘在她办公室的角落里,要不是前两天想去见苏放一面,现在还在那里呢。

    “喂,喂!刘小姐……啊……刘警官,你还在吗?”苏放又说话了。

    刘晓岚支支吾吾,“我、我在听……”她硬着头皮等待苏放痛骂她失职。

    “视频太小,又不清晰,你有没有办法清晰放大?”苏放不像要责怪她。

    “没问题,我有专门处理视频的软件。”

    “太好了!我马上给你传过去,把你的E-mail或者MSN发个短信给我。”

    “哎哟,真不凑巧,我刚搬家,没装上宽带呢!”

    苏放叹息道:“唉,的确不凑巧,只好明天再说了!”

    刘晓岚听出他很失望,又道:“不麻烦的话,你现在送过来吧!”

    “好的,好的,你住在哪里?”苏放又兴奋起来。

    刘晓岚说完自己的地址,结束通话时,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已经夜里十二点了!天哪,她在干什么?居然夜里十二点邀请男人上门?她追悔莫及。刚才一门心思收拾新家,没有注意时间。重新打开手机想叫苏放别来,又犹豫不决。

    被学生用自己的就职演讲上了一节课,苏放无地自容。两年前对学生们的承诺,十几天来忘记得一干二净,成了名副其实的“保姆”。可见,学生们对他的做法,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不过,学生们没有采取对抗方式,而是选择以彼之言还之彼身,不但让他接受,心里还让他倍感欣慰。

    不能做“保姆”了,苏放无所事事。以前,他和其他大学里的教师一样,在校外有兼职。否则,以他的工资,根本不可能加入那么多协会。林丹丹悲剧的发生,他认为跟自己不务正业有很大的关系,因而,辞掉了校外的所有兼职,全心全意当“保姆”。如今,“保姆”做不成,他也不敢离开学校,去重新捡回以前的兼职,他害怕学生需要他的时候,不能在第一时间出现。头一天呆在家,惶惶不可终日。第二天,想起林丹丹的电脑,虽然硬盘坏了,他又不是电脑高手,但在大学里找个电脑高手不难。在高手帮助下,恢复了硬盘的数据,他开始仔细查看,希望从中找到林丹丹走上绝路的原因。这一看,就是整整二十四小时。

    “丁冬!丁冬!”

    去到刘晓岚家门外,苏放发现已经很晚了。他骑自行车去的,晚上学校这一段路上车少,可以放心提速到二十公里以上,令人兴奋的是,到刘晓岚家约莫十几公里的路,沿途车辆也不多,行人更是看不到几个,他不会放过飙车的机会,于是跟一辆的士比赛,十几公里的城区路段,只用了不到半小时。

    “苏老师,请进!”

    这半小时里,刘晓岚为穿什么衣服瞎折腾,已经整理得有条不紊的衣柜,又被她翻得像刚遭小偷进家一样,几乎每套衣服都试穿了一遍,开门时,身上穿的却是警服。苏放一副野外探险者的打扮,推着一辆比赛用的自行车,满头大汗站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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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08 | 显示全部楼层
“实在抱歉,这么晚打扰。”发现时间太晚,苏放原准备打个招呼就走,见她身穿制服,改变了主意,推车进门。心想,警察是夜猫子。

    “没事的,我加班刚进门。”刘晓岚关门让座,“请坐,哎哟,忘了没有饮水机,我这就去烧开水!”她没料到苏放来得这么快,根本来不及考虑拿什么待客。

    苏放把车搁在门边,坐上唯一能坐的长沙发。“不用忙,不用忙,我自己带了水。”他从皮带上取下水壶,喝了一口,又挂回去。注意到没有男主人的迹象,他又想离开。

    刘晓岚有点尴尬,不再客套,“把东西给我看看吧。”她端起自己的手提电脑在他身边坐下,把电脑放到前面的茶几上。

    “啊,好的。”苏放打消离开的念头,从包里取出一个移动硬盘盒,“恢复的数据全部在里面,那个视频里面只能看到她露了几次脸,其余时间都黑漆漆的,可能因为当时停电。”

    刘晓岚将硬盘盒接上电脑,“没关系,只要摄像头工作,拍下了当时的画面,不管多黑,我处理几分钟就能看见了。”

    苏放不再说话,期待地盯着电脑。其实他不必非找刘晓岚不可,帮助他恢复数据的高手,完全可以优化这个视频,但他一来考虑到涉及个人隐私,二来这个视频很可能成为一个重要证据,他认为让警察做这件事更合适。

    “好了,应该可以看了。”刘晓岚突然有点紧张,叹息了一声,“唉,看一个年轻姑娘的最后十分钟,感觉真残忍!”

    苏放脸色凄怆,“的确不是件开心事,但至少能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好吧,开始了!”刘晓岚点击播放,切换成全屏。

    林丹丹的脸出现在画面里,没什么反常,还带着笑意,只是脸上似乎有泪痕,画面波动,她再次出现,脸变斜了,大概是把电脑放到了腿上。林丹丹看得很痴迷,过了一会儿,她好像听到什么,东张西望,画面波动后只看见空空的高低床,又过了一会儿,她拿着手机出现,欲哭无泪地对着手机喊什么。突然,她的脸变得惊恐万状,嘴唇颤抖,两眼圆睁,像发冷抽搐一样蜷缩身子退出画面。

    “到底谁给她打电话?能听到声音就好了!”苏放焦急地又喝了一口水。

    刘晓岚也像发冷似的,双手抱在胸前,“电脑没有内置麦克风。”她想抽烟。

    林丹丹又回到画面,两眼含泪,神色急切,似乎想从电脑里查看什么,模样楚楚可怜。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了?霎时之间,她目瞪口呆,紧接着抱头大叫,捶胸顿足,换了一副狰狞可怖的面目,身子猛然直立,不再见脸,只见两只手不时从画面掠过,正对镜头的椅子也被两只手抓起,转眼消失。跟着,画面不停旋转,经过一阵剧烈抖动,慢慢平稳,镜头正对向大门。几十秒后,画面里非常混乱,林丹丹时有时无,背身、侧身、正面,像电影蒙太奇手法一样,她一会儿扯自己的头发,一会儿抓自己的脸,一会儿双手在身上掐,整个人处于疯癫状态。蒙太奇的最高潮是,她手上拿了一把刀,高高举起扎向自己的手腕。

    “啊!”刘晓岚看得惊心动魄,喊叫出声。

    苏放表情痛苦,喃喃自语:“一定有什么事吓坏她了,为什么不打电话求救呢?”想到自己当时在几百公里之外,心里愧疚。

    画面又空白了一段时间,林丹丹重新回来,是一张抓花的脸和一双绝望的眼睛,短暂地瞥了一眼电脑上的什么东西,马上转过身子,蹑手蹑脚走向大门,把耳朵贴到门板上。

    “她在干什么?”刘晓岚把双腿缩到沙发上,身子蜷成一团。

    “有人!外面有人,她听见了!”苏放又是激动又是惊恐。

    刘晓岚也忍不住喊起来:“你干什么呀?不要开门,不要开门呀!”她预想到接下来会有谋杀发生,屏住了呼吸。

    林丹丹只开了一条门缝,她看到了什么?然后她又手忙脚乱关上门,终于,门打开了,她扑了出去,接着画面晃动,视频戛然而止。

    “我看见了,门外面有东西,一定有东西。”苏放跟谁斗气一样,手指电脑大嚷,“一晃而过,好像是人,用慢速再看一遍!”他抢过鼠标,倒回三十秒,用慢速播放。

    刘晓岚的心“怦怦”乱跳,她看到了,不是预想的谋杀,而是一种诡秘的现象。

    慢速播放给本不清晰的画面蒙上了一层白纱,林丹丹的举止变得十分诡异,披头散发、手舞足蹈,先是像要钻出门缝,接着她把门合上了,跟着又缓缓地打开。在她后退开门的一刹那,透过门洞儿的空隙,阳台上赫然出现一个黑色的人形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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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08 | 显示全部楼层
“啊!”刘晓岚的叫喊把自己都吓着了,“有人站在阳台栏杆上……”她的眼睛又看到了更不可思议画面,那人双脚不是站在阳台栏杆上面,而像是轻飘飘浮在半空。她拿起鼠标点击画面后退,重看一遍,控制不住再次喊叫:“啊,他的脚真是悬空的!”

    这时,画面里林丹丹奔门而出,黑影正好从阳台上腾空而起,双脚也不弯曲,形同鬼魅般垂直跌落下阳台栏杆,消失在黑暗中。

    “啊!”刘晓岚叫出第三声,一声比一声响亮,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

    那是什么?苏放也毛骨悚然。他无数次在荒山野外露宿,遇见过许多稀奇古怪的现象,都可从容应对,算得上胆大包天。这一瞬间,同样吓得冷汗淋漓,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他颤抖地伸出左手去摸水壶,突然发现,自己的左手被另一只手握住了。

    刘晓岚抓住苏放的手不放,脸上恐怖的表情像凝固了。有鬼,真的有鬼!她心里胡思乱想,跳楼的是鬼,尸体却是林丹丹的,那刚才在画面里看到的林丹丹是什么?很可能是鬼。

    “我再看一遍,到底是什么东西?”苏放伸手要去抓鼠标,这只手也被紧紧抓住。

    “不许看!不许看!不许看!”刘晓岚歇斯底里地大喊。

    苏放无奈地摇头,“好的,好的,不看了,你喝口水吧!”说完,抽出一只手把水壶给她。

    刘晓岚喝了一大口水,稍稍平静,“天哪,真不敢相信!你、你相信有鬼吗?”她一口接一口地吸烟,“啊,我、我什么时候抽烟了,我、我怎么不知道?有鬼,有鬼……”她惊恐万状,扔掉烟,水壶也掉地了。

    苏放苦笑着捡起水壶,“刚才看视频时,你一直烟不离手,还问我要不要抽。”

    “真的吗?我、我不记得了。”刘晓岚想起来了,脸红得像关公。心想,这下面子丢大了,穿制服抽烟,比女流氓更糟,是女土匪。

    苏放没注意她的窘态,“我想了想,问题出在她的电脑里,开始的时候,她虽然害怕,但还像个正常人,后来,她在电脑里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才彻底失控了!”他脑子里想的还是那个视频。

    刘晓岚自在了一点,不过没有搭腔,看见苏放又要抓鼠标,马上伸手想阻止。

    “我不看视频。”苏放微笑着望她,“我想找找看,电脑里到底什么东西如此可怕,能把好好一个人吓疯了。”苏放见她缩手,才去拿鼠标。

    刘晓岚只想着那只悬浮在半空跳楼的鬼,哪有心思陪他分析林丹丹如何变疯狂。想到恶鬼附体,她又点燃一支烟。反正已经丢人了,还在乎什么?她心里自暴自弃。

    苏放实在是一个电脑菜鸟,电脑一百G的硬盘里,有数十G的内容,他笨拙地摆弄了半天,什么也找不着。

    “视频结束时间,往前十到十五分钟,搜索系统盘的所有文件夹。”刘晓岚说话了,口气不像帮忙,像是条件反射的职业习惯。

    苏放早就想求助,但担心她拒绝。这时,笑看一眼吞云吐雾的她,按照她说的方法做了,很快得出结果,是一个地址被隐藏的邮件。邮件标题是BMWX,没有内容,只是带了一个附件。他随手点开,附件是个程序,经过短暂的安装,赫然跳出了一个巨大的骷髅,看得他目瞪口呆,茫然不知所措。

    “老天,你干了什么?”刘晓岚又给这个骷髅吓了一大跳。

    骷髅竟然说话了:“你打开了死亡倒计时,十分钟后,你和死神有个约会。”冷冰冰地说完,嘴巴骤然张大,血盆大口中显示出十分钟倒计时,“嘟嘟嘟……”

    “啊!啊!啊!”刘晓岚又是连叫三声,跳上了沙发站了起来。

    苏放手忙脚乱想把软件关上,但每一次关上骷髅又很快跳出,时间还在倒退。他知道是个流氓软件,求助地望刘晓岚。

    “林、林丹丹……”刘晓岚颤抖的手指向电脑,“她、她一定是打开这个,十分钟、十分钟后,鬼来了,不,不……死神来了,她、她死了,十分钟……”回忆林丹丹当时的情景,刘晓岚害怕得牙齿“格格”直响,说话已词不达意。

    苏放长舒了一口气,“不会是真的,我不信一个流氓软件,能把人吓成她那样子。”转眼看刘晓岚已花容失色,像魂不附体,他的心跳也加快了。

    “你、你亲眼看见的……”刘晓岚哆哆嗦嗦地点上一支烟,“十分钟后,林丹丹,她、她死了,我、我担心,万一、万一同样发生在我们身上……”这个念头闪过,刘晓岚不由自主看了一眼倒计时,又是一声惊呼。

    恐惧比任何传染病都厉害,苏放听她这么一说,也不寒而栗,惴惴不安地站了起来,踱来踱去看着电脑,“那就等一等吧,十分钟后,看看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只有、只有九分钟了,我、我们可能会……这里是十楼啊!”刘晓岚想到可能会摔下十楼,浑身颤抖,快要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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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09 | 显示全部楼层
苏放把电脑显示屏转向她看不到的一面,坐到她身旁用英语问:“你知道agnosticism吗?”

    刘晓岚没想到他突然用英语提这种问题,愣了半天,像个差点被难倒的女生,“我……我知道了!不可知论,对不对?”

    苏放目的在于转移她的注意力,点头说:“对,我看过一点英国人休谟和德国人康德的书,他们主张,除感觉或现象以外,什么也不能认知。反过来讲,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甚至一些常理无法解释的现象,比如刚才我们看到的东西,如果是真的,我接受,没必要去害怕。”

    “我、我也接受,但是,我、我还是害怕!”

    刘晓岚抖得不那么厉害了。苏放干脆给她讲课,张嘴闭嘴都是枯燥乏味的哲学名词、哲学书籍,也不管她能否听懂,把脑子里想得起的全盘托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不知讲了多久,见她终于昏昏欲睡,才停了下来。起身去看那个倒计时,只剩下五十秒。

    “丁冬!丁冬!”

    清脆的门铃声响起,快要入睡的刘晓岚从沙发上弹跳而起,“来了,来了!他来了……”拼命钻到苏放后背去。

    苏放倒吸一口凉气,紧张地看手表,心里七上八下。已经是凌晨两点了,谁也不会挑这时候上门拜访,难道死亡倒计时真的应验了,死神真的来了?

    “砰!砰!砰!”

    门铃变成了急促的敲门声,每一次都像敲在苏放和刘晓岚心上,两人身体已靠在一起,能够感受到各自的颤动。

    “有人吗?喂,有人吗?”

    门外有人叫,苏放听到人声镇定了许多,松了一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刘晓岚一把抓住他,“不要去,不要去!忘记林丹丹了吗?去了就回不来了!”

    苏放犹豫了一下,惨然一笑,“至少看个明白,就算发生什么事,也不至于糊里糊涂,没事的!”轻轻挣脱她的手,走到门前透过猫眼往外看,看到一张变形的脸,吓了他一跳,想了想又看一次,这次看见一个小区保安,原来保安刚才也在看猫眼,所以才变形,苏放心里暗自好笑。

    “不要开门!”刘晓岚看见苏放把手放到门锁上,紧张地大喊。

    苏放回头看她一眼,“别紧张,是保安,我开条门缝。”说完保留门链打开门锁。

    保安生气地站在门外,“怎么搞的?再不开门,我报警了。”

    “有事吗?”苏放警惕地打量这个保安,没看出什么反常。

    保安恼怒地瞪他,“这话该我问你!半夜里还在大喊大叫,小区里好几户投诉了,刚才我在门外也听到了,你家人撞鬼了吗?居然好意思问我有事吗,我警告你……”突然,保安从门缝里看见了穿警服的刘晓岚,警告生生吞了回去,“啊……注意点影响,不管私事、公事,啊,谢谢合作,我走了!”掉头就走。

    苏放如释重负,关好门低头闷笑。

    刘晓岚也想笑,这时,倒计时结束,骷髅又说话了:“你死了,地狱见!”吓得她气恼地把显示屏合上。

    “一个流氓软件而已。”苏放安慰了她一句,又看表,“哟,两点多了,我该走了。”

    “你住学校里呀?”刘晓岚把放茶几上的水壶递给他。

    苏放取下硬盘盒装进包里,“是,我从小就住在学校里。”

    “原来你是学校子弟,你跟父母住?”

    “我父母去世了?”

    “啊,对不起,哦,学校的房子是不是很小的?”

    “不算小。”苏放父母都是教授,留给他的房子很宽敞。不过,他已经听出来这个女警察惊魂未定,没话找话,想要有人陪伴,就看着她身上的警服说:“你们小区保安不错,随叫随到,刚才他看见你是警察了。”

    刘晓岚笑得很勉强,“苏老师,我有个问题,你、你对林丹丹念念不忘,是不是爱上她了?”她想用林丹丹拉住苏放,多留一会儿是一会儿。她发现,原来自由的另一个含义是孤独,没人管你,同时,你也失去依靠。无依无靠,很可能会像林丹丹那样撞上鬼。

    苏放深深呼出一口气,“没错,我爱她,就像我爱其他三十二个人一样,因为,我知道他们也爱我。”说完,去拿自行车开门。

    “等等!”刘晓岚大叫,“苏老师,你、你可以睡沙发,好吗?”她没办法了,只有哀求,差点要哭。

    苏放凝望她良久,忽略警察制服,仿佛看到了惊恐无助的林丹丹,把车放回去,叹息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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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狂性怒发

房间里没什么可砸的了,地上一片狼藉。张子昂正在兴头上,大有拔剑四顾心茫然的味道,最后他剑指笨重的背投电视。将幸存的一张椅子砸了过去,椅子腿断倒地,背投电视纹丝不动。

    从奔驰车出来的一瞬间,李海山有点飘飘然,礼貌地跟司机说了声:“福哥,辛苦你了,再见!”

    今天是星期六,又是午睡时间,男生宿舍楼安静得吓人,要换平时,楼上楼下肯定拥满人看热闹。眼下,只有一个保安从值班室门里探出脑袋,盯着奔驰车掉头走远,脖子可能都拉长了。

    坐这种豪华房车进入男生宿舍,连张子昂也从没试过。张子昂不喜欢炫耀,他自己就拥有一部宝马X,李海山曾经开过几次,不过是在校外。张子昂在校内一直都是骑自行车,当然,他的自行车也不便宜,跟班主任苏放的一样,是那种运动型的。算起来,一年前,李海山才发现张子昂是个富家公子,他一直知道张子昂家中富裕,但没料到富裕的程度大大超出他的想象。当时,两人跟一个一米九的黑人留学生斗殴,双双受伤,张子昂的父母把两人送到一家私人医院治疗,享受了半个月国王般的待遇。那场斗殴是李海山挑起的,因为黑人骚扰了林丹丹。闻讯赶来帮手的张子昂更加斗志昂扬,简直是拼死一搏。结果两败俱伤,张子昂断了两根肋骨,黑人断了一只胳膊,掉了三颗牙。李海山受伤最轻,只是眼角被打破、嘴角被打肿、鼻子流血。他以为张子昂是班长,或是为了哥儿们义气,不惜两肋插刀,没考虑过林丹丹的因素在里头。

    有什么了不起?李海山突然又讨厌起送他回来的车子。他妈的,等老子有了钱,专门买一辆奔驰,当众砸烂,烧了也行。

    “要不要帮忙?”保安出了值班室门,谦卑地微笑,恭敬地点头。

    李海山两只手各端着三个高高摞起的纸桶,像个托塔天王,经过值班室回了一声:“老谢不上班呀?”

    保安走出门,“老谢一会儿才来,我帮你吧?”

    “不用!”李海山拒绝了。纸桶看上去壮观,其实里面装的是炸鸡腿,并不太重。不过,爬到四楼,他差点喘不过气来。在四楼踏上一块香蕉皮,幸亏他正好想歇脚,踏上去只是打滑,身子微晃,没有摔倒。地上还有好几块香蕉皮,他知道有人使坏了,高声叫道:“中文系哪个王八到处拉屎!”叫罢,奔跑上楼,以最快速度冲到五楼的宿舍,一脚踢开门。

    “啊,满载而归。”

    潘雄接过李海山的六只纸桶,全部放到宿舍中间的写字桌上。李海山站在门边气还没喘过来,身后就响起脚步声。

    “李大姐发骚呀,到我们下边叫春,没接客就想跑?”

    “臭娘们,客人来了,还不伺候?”

    几个人气势汹汹从楼下上来,把李海山团团围住。

    李海山跟中文系的梁子是在网络上认识的,起因是张子昂被中文系的人在网上围攻,他打抱不平,化名《金瓶梅》里的李瓶儿,跑到中文系论坛叫板,开始,大家都以为他将“死”得很难看。谁知他不单单有三寸不烂之舌,肚子里墨水还挺多,文笔同样犀利尖酸,加上他无与伦比的打字速度,愣是把中文系论坛上的几个名人说得哑口无言,连论坛版主也不得幸免,最后,只好封了他的ID。今天,那几个人估计是看不惯他坐奔驰耀武扬威,特意想在上楼路上让他出一次丑,没有成功,还被他骂了,恼羞成怒找上门。

    李海山一看是中文系论坛的版主杨卫领头,毫无惧色,冷笑,“哈,谁怕谁呀,杨卫啊杨卫,你行吗你?”

    身高超过一米八的杨卫平时常以儒雅自居,这时被激怒,什么斯文也顾不得了,一把揪住李海山的衣领,举起碗大的拳头就要打下去。

    “君子动口不动手!”李海山矮了人家半个头,又是精瘦型的人,没想到一句话引起杨卫动粗,吓得直哆嗦。眼看就要挨拳头了,却有一只手在半空抓住杨卫的拳头。

    “吵归吵,别动手。”潘雄一脸和气,站在二人旁边,左手撑住杨卫的右手。

    杨卫瞪了李海山一眼,“好,看在潘师兄面上,放过你一次!”他曾和潘雄一同跟苏放学攀岩。撤了手,转头就走,跟来的人也散了。

    李海山指着几人大叫:“我才放过你呢,有本事别封我的ID!”

    潘雄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进了宿舍,马上打开一个纸桶,抓出一根鸡腿啃,“肯德基,好、好香!可惜没有饭送。”

    “老美的垃圾食品,有什么好?”

    宿舍里没其他人,李海山气呼呼说了一句,把挎包放下,疲惫地躺到床上。

    “啊,啊,张子好点了吗?”潘雄开始吃第二根鸡腿,左手剩下的腿骨也不舍得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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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12 | 显示全部楼层
李海山若有所思地点燃一支烟,“他好得很,玩游戏玩了一天一夜了!”

    “哦,那他快回来了!”潘雄啃完了第二根鸡腿,对是否吃第三根犹豫不决。

    李海山望着他的吃相叹息,“唉,看你吃得这么香,我去当一次乞丐也值得了。”

    “怎么说得那么难听?哦,张子给我们送鸡腿,送你什么了?”潘雄放下鸡腿骨,擦干净手,打开李海山桌上的挎包,“哈哈,中华、万宝路,哇,他连手提电脑也送你了,不愧是你的死党,唉,咱只能沾一点光了。”说完,拿出一条烟要开封。

    李海山一把抢过,“中华不许动,我留着有用。”说着,把烟收到床上,这种烟,卖钱能有好几百,他可舍不得抽。

    “好吧!”潘雄另开一条,“咱命苦,吃点老美的垃圾好睡觉。”取出一支点燃。

    李海山不再说话,心里不爽,与刚才的冲突无关。今天,他去探望张子昂,回来真的像当了一次乞丐,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张子昂身份曝光后,没少给他送东西或请全宿舍的人大吃大喝。他从来以为理所当然,没往心里去,更没有低人一等的感觉。今天不同了。张子昂见到他,准确地说,根本没看他一眼、和他说一句话,怀抱那只叫花花的宠物狗,对狗说:“花花,海山来了,跟他打个招呼!”张开狗的前爪,向他动了动。然后,继续摆弄手中的游戏手柄,他只好在一旁观看,讲些宿舍的趣事,还提起老谢捡到他的ZIPPO打火机。独白了一小时,一句回应也得不到。午饭时间临近,张子昂又对狗说:“该吃饭了,花花,我吃斋,请海山吃肯德基好不好,让他给宿舍的人也带点回去。”等于下逐客令了,他知趣地告辞。离开时,张子昂还是没有站起身,依旧对狗说:“咱们把这个电脑给海山拿去用,跟海山再见!”再次张开狗的前爪动了动,把手提电脑递给司机张福,又投入到游戏世界里。其余的东西,也全部由司机张福在路上买。

    抽完一支烟,李海山闷闷不乐地恍恍惚惚进入梦乡,梦见那只叫花花的狗死了,死得很惨。

    花花真的死了。

    李海山坐上奔驰车,离开张家郊外别墅的时候,这只倒霉的狗,脑袋被撞在墙上,跌地狂吠,一只比人还高的瓷器花瓶倒下,将它活活压扁。压在它身上的花瓶,也不得好报,张子昂用另一件瓷器把它打碎。几分钟之间,这个接待过李海山的房间里,轻易能打烂的烂了、能打碎的碎了、能推倒的躺地下了、能压扁的跟花花一个样了。轮到十九寸液晶显示器飞向玻璃幕墙,“砰”一声巨响,玻璃完好无损,被弹开的液晶显示器掉到厚厚的地毯上,也没有支离破碎。

    张子昂很是意外,停顿了几秒钟,又端起电脑机箱,奋力砸向玻璃幕墙。这一次,终于成功,玻璃幕墙响声刺耳地四分五裂,电脑机箱穿墙而过,翻了几个跟斗,将墙那边的一张椅子撞倒。

    房间里没什么可砸的了,地上一片狼藉。张子昂正在兴头上,大有拔剑四顾心茫然的味道,最后他剑指笨重的背投电视。将幸存的一张椅子砸了过去,椅子腿断倒地,背投电视纹丝不动。又捡起幸免的液晶显示器投掷,液晶显示器像鞭炮一样爆裂,背投电视依然稳如泰山,他想把电视推翻。然而,吃了一个月的斋,加上过去的三十个小时里粒米未进,他连推倒电视的气力也没有了。正想放弃,有人帮了他一把,背投电视轰然而倒,抬头看帮手的人,却是他的父亲。

    张大年在门外看了很久,佣人听到响声想进去劝说,被他阻止。儿子到这栋别墅静养快两个月了。其间,妻子马家慧先是请来了心理医生辅导,效果不明显。又请来了一个据说修养极深的有道高僧讲经说道,似乎有了一些成效。不久,儿子开始看书、上网、玩游戏,除了不出门,与正常人无异。可是,当发现儿子坚持吃斋后,马家慧立即将高僧赶走,她可不想把儿子变成和尚。接下来几天,也没什么反常,直到今天儿子的大学好友前来探望。

    李海山走后,张子昂便扔掉游戏手柄。两个月来,他的耳朵,只听进去高僧讲的这段话:“当观色无常,则生厌离,喜贪尽,则心解脱。色无常,无常即苦,苦即非我。厌于色,厌故不乐,不乐故得解脱。”张子昂以为,林丹丹死后,属于他的色已经不复存在,用不着观色无常,或生厌离,只须“厌故不乐,不乐故得解脱”,由此,他相信自己有佛缘,开始吃斋,甚至产生出家当和尚的念头。可惜,厌色难,厌故也不易。尽管他发誓拒见任何熟人,特别是学校的人,但是,李海山一个电话打来,他的誓言不攻而破。从高中开始,李海山就是他最好的朋友,二人不是兄弟,胜似兄弟。见面时,他又后悔有此一见,假装“厌故”,当站到窗前看李海山离去,他想明白了。如果兄弟不可见,那么父母更不可见。忽然间,意识到自己离不开父母,离不开兄弟,依旧是原来的凡夫俗子,只有做凡夫俗子该做的事,才能得到解脱。首先,凡夫俗子一定要发泄出聚集在内心多时的怒气、恶气、戾气、怨气……各种各样的气,这个房间的东西,包括可怜的花花,想不遭殃都难。

    “爸,我想吃只鸡。”

    推倒背投电视,张子昂感觉饿得头昏眼花,摇摇晃晃倒在父亲怀里。

    张大年抱起儿子大叫:“张福!”张福跑来想帮忙,被他推开,“马上叫人准备饭菜,先做一只白切鸡,其他随便,快点!快去!”他预感到儿子要回来了,高兴得热泪盈眶,把儿子抱到客厅沙发躺下,又亲自喂儿子喝下一碗甜豆浆。

    “吃完鸡,我该干什么?”张子昂喝过豆浆又问。

    张大年愣了一下,看他蓬头垢面的样子说道:“去剪个新潮的发型,再去洗个温泉澡,完了做个全身按摩,嘿嘿,怎么样?”

    “按摩完了做什么?”张子昂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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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13 | 显示全部楼层
张大年紧张地看了儿子一眼,“啊,按摩以后去吃个法式西餐,再去蹦迪也行,或者去泡酒吧……”

    “我记得有家酒吧装修不错,嗯,去看看!”张子昂向往起来。

    这样的反应很正常,张大年大喜过望,“对,对,有几家酒吧品味不错,另外,我还知道几个会所很有内涵,里面酒吧、舞厅、弹子房、保龄球等等,只要新鲜好玩的,你能想到的它都有,你想不到的它也有。”

    “哇,有这样的地方?”张子昂充满好奇。

    张大年三十岁以前把全副身心投入创业,三十岁以后大半时间用在吃喝玩乐。这一会儿,谈起吃喝玩乐,那是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张子昂也听得入迷,最后他总结道:“儿子,除了学校,外面世界大得很,除了读书,好玩的事情多得很,所以……”

    “打住,打住!”张子昂不想听这种话,“老大,讲道理我比你强多了,你只要告诉我实战经验,比如泡酒吧,一般喝什么酒比较酷?去会所,穿什么衣服比较得体?”佣人端来了白切鸡,他抓起鸡腿大口咬了下去。

    张大年哈哈大笑,笑得流泪。听到儿子叫“老大”,他知道儿子真的回来了!上高中后,儿子很少叫他“爸”或“老爸”,他也赞同,毕竟他十八岁当父亲,跟儿子更像哥俩,某些场合,别人知道他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会追问到他很难堪。

    “老大,我想抽支烟。”张子昂吃下半只鸡,喝下一碗蔬菜皮蛋粥,饱了。

    张大年摸了摸身上,“啊,我也没带烟,哦,对了,抽这个!”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两支装的雪茄盒。

    张子昂接了一支闻了闻,“这什么雪茄,真香,古巴的吗?”

    “对!对!古巴的。”张大年指雪茄商标,“Hupmann,渥文雪茄,还有一种更好的,Cohiba,高斯巴雪茄,那是卡斯特罗抽的,很难买到。另外,Albero、Davidoff、Dannemann,也不错,都是名牌雪茄。”

    张子昂钦佩地看着父亲,“哇,老大,你懂这么多,连外语发音也那么正宗了!”

    “这两年北美、欧洲跑多了点。”张大年满足地拍拍儿子的肩,“咱们抽雪茄,哦,抽雪茄还有点讲究,要不要跟你说说?”

    张子昂点头,“好啊,是不是先把一头剪掉。”

    “没错!”张大年指着雪茄一头,“这一头是封闭的,要剪掉,否则吸不了,不过呢,这得看场合,如果在酒吧或狂欢party上,就没必要像个老头那么正儿八经了,用嘴巴咬掉,才显得更粗犷更有个性,是不是?”说完,咬掉雪茄封口。

    张子昂也跟着咬,笑起来,“这样还能吸引美女呢!”

    两个多月来,第一次看到儿子的笑脸,张大年心花怒放,咳嗽一声抑制内心的激动,“来,咱们把雪茄点上。”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火柴,划燃一根,“慢慢旋转,让雪茄由边缘燃到中间,边点边吸,不要吸太大口。”自己先点燃,又拿出一根火柴帮儿子点。

    张子昂学着父亲的样子吸上雪茄,“喂,老大,怎么用火柴,你不是拿着我那只打火机吗?”

    张大年一怔,“哦,抽雪茄一般不用汽油打火机,最好用一种植物油灯,或者用这种无硫火柴,不然,会破坏雪茄的味道。”

    “抽雪茄真麻烦!”张子昂摇头,“偶尔抽一支可以,还是抽普通烟吧,我喜欢用我那只打火机,老大,给我打火机。”

    张大年想了想,皱起眉头,“我没带在身上,可能在办公室,回头给你找找,走,咱们剪头去!”拉儿子起身。

    “你千万别搞丢喔,我用一年多了!”张子昂边走边交代。

    出了别墅,来到车边,张子昂突然想起什么,伤心得要哭,“天啊,花花被压死了!”

    “花花没死,伤了一点点。”张大年把儿子挽进车里,“我叫人带去看兽医了,放心,明天你就能看到。”关上车门,张大年走到车尾的一棵大盆栽后,对一个秘书模样的人小声说:“把狗埋了,马上去买条一模一样的。”说完,快步上车。

    这一天,张大年给儿子当吃喝玩乐的入门老师,父子俩玩到夜里十二点。看到儿子在回家路上满意地睡着了。张大年心里大骂高僧和心理医生是骗子。他儿子还是他儿子,只有他能把儿子的魂找回来。

    “糟了!今天星期六?”

    送儿子上床,张大年查看停了一天的手机。公司的事也就罢了,有一个人,再晚也得去见。不过,马家慧不在家,又有点不放心。马家慧赶走僧人后,又到全国各地寻访能人异士,试图找到一个既能够帮助儿子,又不至于误导儿子出家的世外高人。他和别的已婚男人不同,老婆在不在家,他无所谓,都可以自由自在。他担心儿子醒来后找他不着,犹豫再三,叫来张福和几个佣人,足足交代了十分钟,这才放心地自己驾车离开郊外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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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14 | 显示全部楼层
郁闷了整整一个星期,李海山还是萎靡不振。又到了星期六,一早,同宿舍其他人已走光光,该回家的回家去了,该兼职的兼职去了,该用功的也到图书馆去了,只剩下他一人睡懒觉。少了张子昂,他发觉自己十分孤单,以前,每到双休日,两人除了参加苏放的攀岩俱乐部活动,有时到各大专院校找高中同学聚会,有时白天看电影或体育比赛,晚上看演唱会或偷偷去泡酒吧,有时又在全市瞎逛一通,胡乱买一些衣服之类的东西,反正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多姿多彩。哪像现在?每到双休日,不知道干什么才好。学攀岩,是张子昂的爱好,他凑热闹的,张子昂不在了,他从不参加。想一个人出学校玩耍,又囊中羞涩,玩不出什么花样来,想来想去,唯有赖在床上睡觉、看书,省事又省钱。认真回想,张子昂从第二学年开始,就跟他疏远了许多,经常说家里有事,不能奉陪,估计那时开始跟林丹丹进入热恋……

    唉!想他干什么?人家用狗跟你打招呼呢!李海山在床上躺得心烦意乱,坐起身,看见床尾的那条中华烟又叹息。最后帮他做一件事吧!他匆匆下床,擦了一把脸,用报纸包好那条烟,放进挎包,跑步下楼。

    “老谢!老谢!”

    老谢在值班室里屋吃午饭,李海山进门叫了两声,他才慢吞吞露头。

    “借烟呀?我的烟抽完了。”老谢放下饭碗,用手指抠牙。

    李海山不愿看他的恶心状,横身坐上窗前的桌子,“今天不借烟,给你送烟来了!”

    “送烟?”老谢眉开眼笑,把抠出来的食物残碴又送入口。

    李海山眼睛的余光还是看见了这一更恶心举动,忍不住大骂:“他妈的,讲点文明好不好?幸亏没让你呆在女生宿舍,否则,女生看见你这模样,没怀孕也要呕吐!”

    “呵呵,吐了可惜!”老谢恋恋不舍看他抠在手指头上的肉未。

    李海山扭头向外:“去去去!快去漱口、洗手!我靠,老子都快要吐了!”

    老谢有点不好意思了,听话的进屋漱口、洗手,不过,出来时,把手上的水甩了李海山一身。

    “我算服你了!”李海山问:“喂,你那只打火机呢?”

    老谢听他提起打火机,变警惕了,“不是给我送烟吗,问打火机干什么?”

    李海山从包里取出烟,“一条中华烟,换那只打火机。”说完,有点心疼。

    “不行!”老谢坚决地摇头,“我听说这只打火机值一千多呢。”

    李海山一怔,真想抽自己一耳光,后悔在餐厅里卖弄ZIPPO打火机的“学问”。这么久了,一传十,十传百,老谢天天呆在男生宿舍,少不了有所耳闻。其实,他有机会便宜地买到这只打火机,那时,老谢蒙在鼓里,愿意五十元卖给他。可是,五十元对他来讲不是小数目,他家里并不富裕,勉强支撑他的学费、生活费,别想再有零花钱。所以,直到今天,才打算以物换物。

    老谢见他傻了眼,得意地笑,“有人出二百五,我也不卖。”

    “这条烟不止二百五呢!”李海山还抱一线希望。

    老谢又摇头,“我要钞票,二百五你拿去。”

    李海山真想往他的塌鼻梁上来一拳,叹息道:“唉,你知道这只打火机是谁的吗?”

    “是谁的?”老谢来了兴趣,马上发现漏嘴了,“啊,啊,我亲戚捡破烂捡到的,送给我,就是我的。”想理直气壮,还是底气不足。

    李海山冷笑,“哈,连撒谎都不会,打火机是我同学的,你也见过他,就是跳楼女生的男朋友,一定是那天晚上他跟你扭打时掉了,让你捡到,对不对?”

    老谢还是摇头,“不对,不对,不是他的,他跟我扭打,手机掉了,我是捡到了,叫保卫处还给他了,他没掉打火机。”

    “我告诉你,老谢,看在熟人分上,我才拿烟跟你换。”李海山恼火了,“这个打火机肯定是我同学的,上面有识别的标记,人家也有发票,而且,可以证明的人,不止我一个,你如果再想抵赖,我们只好去找保卫处评评理了!”他是出了名的“事儿妈”,不怕把事搞大。但他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学生,嘴巴又能说会道,他做的事,一般都有班主任苏放的默许或支持,外语学院、学生处非但拿他没办法,还常常被迫站在他一边。

    老谢早有耳闻,这个“女人相”挑起事端来,可没他的长相那么秀气。本来,在学校捡到值钱的东西不上缴,老谢已经心虚,只是财迷心窍,想趁机捞一把,给他这么威胁,人也软了,“喂!喂!就算是他的,我、我也不是跟他扭打的时候捡到的。”

    “你在哪儿捡到的?”李海山见他软了,不逼那么紧,给他递了一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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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14 | 显示全部楼层
老谢抽烟想了想,叹息道:“你……你到里面来。”

    李海山奇怪地跟着他进里屋,“喂,你不是偷的吧?”

    “哎呀!我怎么会偷东西呢?”老谢一脸冤屈,“我告诉你,你、你不许到处乱讲。”

    李海山不耐烦地点头,“好了,好了!快说吧,我会保守秘密的,要不要拉钩上吊?”

    老谢说得很小声,“我……我在女生宿舍的配电房附近捡到的。”

    “我以为有什么秘密呢。”李海山失望地拍腿,突然想到什么,又笑着手指老谢,“哈哈,你到那鬼地方干什么坏事去了?”学校里有一些被称为“变态佬”的人,经常跑到女生宿舍附近小便或自渎,老谢这副尊容跟“变态佬”十分吻合。

    老谢抓到过“变态佬”,知道他话中所指,急得跳脚,“你、你别胡说,我不是……”正因为长相困难,他到学校工作后,最怕别人怀疑他是“变态佬”,这比掉进化粪池丢人多了。他不再隐瞒,一五一十地从林丹丹跳楼那晚上停电开始,讲到第二天早上盖化粪池时捡到打火机,虽然常常前言不搭后语,但讲得非常详细。

    “你是说,这只打火机是‘变态佬’掉的?”李海山好不容易理出个头绪。

    “肯定是,你同学是个‘变态佬’!”在老谢看来,他去查电,正好有“变态佬”在那地方“变态”,“变态佬”趁他不备,把他拉入化粪池,不小心弄掉了打火机。

    李海山可没他想得那么简单,女生宿舍停电,配电房附近有人“变态”,查电的宿舍保安被推下化粪池,“南六”林丹丹跳楼,张子昂的打火机第二天出现在配电房附近,这些事和人都是有关联的,怎么这么巧?

    “我同学不会是‘变态佬’,可能第二天他糊里糊涂去过那里?”

    “不是的!”老谢是第二天发现张子昂行踪的人,“我第二天一早就捡到了,他后面才乱走的。”

    李海山也推翻了这种可能,因为那晚为了提防变傻的张子昂自杀,他搜过张子昂的身,张子昂身上只有钱包和钥匙,没有别的东西。想来想去,张子昂那晚也有可能去配电房,虽然那时他在生日宴会上,但他几个包厢同时应酬,就算走开别人也不知道。问题是,他到配电房附近干什么了,真的去“变态”?林丹丹正在“南六”独守空房,当时下着大雨,他却冒雨去了配电房“变态”,然后把老谢推下化粪池,没多久林丹丹跳楼了,难道这些事……

    想到这儿,李海山不寒而栗,害怕地望向老谢,“你、你先不要把这事跟别人讲。”说完,心事重重地走了。

    “我才怕你乱讲呢!”老谢很奇怪这“女人相”突然害怕得像个真正的女人了。

    女生宿舍,禁止男人进入,班主任也不例外。林丹丹事件过后,宿舍大门安装了摄像头。苏放在值班室坐了一会儿,无聊地从监控显示器里打量进出的女生,无意间,看见宋妮娜走进门洞儿。主要是宋妮娜的打扮在女生中太出位了,像一个时尚、精致的芭比娃娃,跃然于显示屏上,十分显眼。

    “小洁呀,帮我叫秦湘接电话!”宋妮娜边打手机边走,“秦湘吗?刚才人多不好说,嘻嘻,今晚、明晚我不回来了,你帮对付一下苏老师,好不好嘛,他要是问起,说我回家了,不怕,我妈听我的,嘻嘻……”嗲声嗲气的声音在门洞儿里回响。

    苏放不想让她看到,避免双方难堪,随手拿起一张报纸挡住脸。

    宋妮娜经过值班室窗前停住脚,“哦,对了,你要的钱,放你抽屉里面了,客气什么呀!嘻嘻,拜拜!”说完,收起手机才走开。

    苏放从报纸后露出一只眼睛望去,只见宋妮娜走向一辆宝蓝色的进口轿车。心想,男朋友看来不是个高级白领,就是个年轻企业家。进入大三了,班里这些女孩子有男朋友的不少,宋妮娜是容貌身材最出众的一个,追求者趋之若鹜。用李海山的话说,校内、校外她的追求者排起队来,长城也变小弟。然而,宋妮娜走到距离轿车几米处时,自然地按下遥控钥匙,惊得他目瞪口呆。

    女生有轿车接送,在大学里算不上新闻。但是,他了解宋妮娜的家境,顶多算个小康,跟张子昂比,那是天差地远。她哪来的车?除了“傍大款”“被包养”这些下流的解释,他实在想不出还有更好的理由。

    “苏老师,你怎么来了?”秦湘经过值班室时发现了他。

    目送宋妮娜驾车消失,苏放有点神情恍惚,迟钝地站起来,“啊,我怕你父亲等久了,特意来接你。”出了值班室,把靠墙边的自行车推给她,“听说你自行车坏了,怕你借不到,你父亲在院办会议室,等你好一会儿了。”

    秦湘推车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心细如发的班主任,眼睛突然红了,站住不动。

    “怎么啦?”苏放很奇怪。印象中,这个好强的女孩子只哭过一次,那还是因为看见他救张子昂悬在半空时着急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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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1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我爸是来找我要钱的,他、他刚出狱,没工作,我妈跟他离婚了,他老是问我要钱,我、我实在没有了,现在,他、他找到学校……”秦湘伤心地哭诉起来。

    苏放异常惊讶,有点难以置信。他不喜欢打听学生的隐私,所以不了解情况。再说,秦湘父亲相貌堂堂、风度翩翩,而且声称是给女儿送生活费来了,顺便探望女儿。几分钟接触,在他看来,此人除了衣着档次低些,简直是又一个张大年。

    “他、他以前诈骗,能说会道,谁也看不出……”秦湘那双善解人意的眼睛注意到他的反应了。

    “你打算怎么办?”苏放想起宋妮娜说过在她抽屉放钱,知道她借钱给父亲用。

    秦湘又小声抽泣,“我、我没办法,借了一点钱,否则,他在学校闹起来……”

    “唉!”苏放叹息不语。这个女孩品学兼优,是外语学院里乃至整个大学的红人,几乎肯定会被推荐直接升读研究生,如果给她父亲一闹,不单单会破坏她的形象,甚至会影响到她的前程。

    “苏老师,你能不能帮我找个工作?”秦湘擦去眼泪。

    苏放考虑了一会儿,摇头说:“不行,你已经在校外做了两个家教,一来会影响你的学业,二来老是在校外跑来跑去不安全。如果你同意,我跟你父亲谈谈,他要是愿意工作,我在你们县里有熟人,可以帮忙,如果他不愿意工作,只好请他不要干扰你学习,你是学生,对他还没有赡养的义务。你看怎么样?”

    “好吧,只能这样了。”秦湘点点头,不过,那表情似乎不大相信他能说服父亲。

    苏放原先想安排秦湘父女见面后,马上去找刘晓岚。那天晚上留宿刘晓岚的新房,他一夜未眠,不停回忆林丹丹自杀视频的每一个细节,天亮后,刘晓岚还没醒,他就悄悄离开。回到家又反复观看那个视频。随后几天,他有空必看,连那个死亡倒计时也不放过。只是,他对电脑实在外行,脑子里想做什么也做不来。只好去找刘晓岚帮忙,谁知刘晓岚经过那一晚,彻底吓坏了,听到要帮忙研究视频和倒计时,断然拒绝,还躲着不接他的电话。今早,他找到刘晓岚办公室去,扑了个空,他没有气馁,打算下午直接上刘晓岚家。秦湘出了这种事,他只好改变计划。

    跟秦湘推车经过男生宿舍,李海山抽着烟,路也不看,埋头冲过来。

    “李海山,又想撞我呀?”秦湘大叫着远远避开他。

    李海山吃了一惊,烟也掉了,“啊,秦湘……苏老师。”

    苏放问:“这么着急上哪去?”

    “不知道!”李海山一愣神,摸摸脑袋,“啊,我、我去图书馆。”

    苏放又问:“听说你去看张子昂了,他好点了吗?”

    李海山迟钝地想了想,“啊,我、我差点忘记,啊,他、他呀,好点了,蛮好的。哦,苏老师,我、我走了!”说完,又埋头走了。

    “这家伙怎么变得怪模怪样的?”秦湘奇怪地打量远去的李海山。

    苏放边走边叹息,“他说张子昂好点了,我估计不是那么回事。他们俩玩在一起有几年了,少了一个,难免不开心。”

    秦湘钦佩地望着苏放,跟了上去。

    清澈洁净的水,宛如天上掉下的一片蔚蓝,散发出迷人的诱惑。投入到水中,仿佛拥有了一片天空,能够触摸你希望得到的自由。

    张子昂一口气在游泳池里往返了五六趟,感到呼吸有些急促,才恋恋不舍爬到岸上。拿起泳巾,慢慢揩干身上的水珠。恢复得不错,他对自己身上的肌肉相当满意。开荤仅半个月,二头肌已像个铁球硬邦邦鼓露出来。对于一个二十一岁的年轻人来讲,这身材绝对令男人羡慕、女人倾倒。

    这是苏老师的功劳。张子昂十八岁时,和李海山一样精瘦,两人是出名的“吃了不认账”。他一直希望自己变得强壮,又没有耐心泡在枯燥无味的健身房里,直到上了大学,遇见苏放。这个后来被李海山称为运动狂的班主任,在讲台上一出现,给人第一印象却是文质彬彬、弱不禁风,典型的书生一个。但是,当他处于运动状态时,你会发现他好像有使不尽的力量,身上健美的每一块肌肉都被调动起来。张子昂找到了榜样,或者说是偶像,他想要的就是这样,既有运动员强壮的体魄,又没有运动员剽悍的外表。于是,他成了苏放最忠实的弟子,属于青出于蓝胜于蓝的那种,这是苏放两年后给他的评定。

    歇了一刻钟,游泳池对面来了一位妙龄女郎,穿着鲜艳的三点式泳装,戴着墨镜,坐到阳伞下的躺椅上看杂志。有了观众,张子昂再次投入水中。游泳可以帮助协调四肢,增加肺活量,还能体会身处高空的感觉。苏放的训练项目有三种,攀岩、游泳、骑自行车,攀岩锻炼上肢和腰腹力量,自行车既增强下肢力量又可以提高身体平衡能力,再加上游泳,这三种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运动,其实可以最大限度地挖掘你本身的潜力。如果现在面对那个一米九的黑人,绝不会再被他打断肋骨。想起黑人,就不自然地想起林丹丹,那是他们的开始。当然,之前他已暗恋林丹丹多时。伤好后,林丹丹主动找他,他以为感谢来了,谁知林丹丹说:“想不到你是个野蛮人,如果你想帮我,任何一种方式都强过你所选择的方式,我遇上一个野蛮人已经够倒霉了,谁知又来了第二个、第三个。”几句话,说得他无地自容,同时,更加对林丹丹神魂颠倒。冷静一想,她为什么单单对他说这些话,没有给另外一个“野蛮人”李海山只言片语?这个判断是正确的,早上发出短信,晚上有了回音,然后,第一次约会……

    “喂,洗泳池的,别游了,没见我在看书吗?吵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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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15 | 显示全部楼层
三点式妙龄女郎娇声呵斥,惊醒了美妙回忆中的张子昂。弄清话中所指,他差点大笑起来。这个地方这个时间,一般没人,大概他这身材引她误会吧?张子昂感到悲哀。出入此地的黄皮肤男人,几乎个个都是传统意义上的“富态”“福态”,啤酒肚、将军肚,他的健美身材,只能属于洗泳池的人。都说“鲜花插在牛粪上”,如果想找插在“牛粪”上的“鲜花”,来这里就对了,眼前就有一朵,只不过还没有看到“牛粪”。

    “你喜欢插在‘牛粪’上,是吗?”张子昂上了岸,用英语问女郎这个问题。

    女郎莫名其妙,“你说什么?不会讲中国话呀?”

    “我说,你喜欢看书是吗?”张子昂走近她。在女人面前,一定要脸皮厚、嘴巴甜,这是他和李海山总结出来的,跟他父亲传授的经验大同小异。

    “是呀!”女郎像看美味一样看他的身体,“你说英语,不是中国人?泰国的,新加坡的,还是马来亚的?”

    至少知道是英语,张子昂笑着点头,“你地理知识不错,我从新加坡来。”

    “哇,我喜欢新加坡!”女郎向他做出挑逗动作,“你一定是来这里打工的留学生,我猜对了吧?”

    这个身份张子昂都想不出,于是他又微笑点头,“猜对了,你真聪明耶,给小费的时候,不要忘记大方一点喔。”他尽量将普通话讲得怪腔怪调。

    女郎笑得很暧昧,“可惜我没带包,要不,跟我到房间去拿,你会不会按摩?”

    张子昂又想大笑,看样子,这里不单单是花钱的地方,想挣钱也不难。他刚想开口回答,突然看见远处铁栅栏外的大门口处,从一辆宝蓝色轿车下来一个面熟的美女,心里十分诧异,给女郎扔下一句“我做工去了!”,匆匆跑开。

    这朵“鲜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她不是一般的“鲜花”,她是名副其实的校花呀。曾几何时,也是他的梦中情人、追求对象,是除了林丹丹之外的最佳选择。然而,看她开车来的架势,像个常客,她怎么可能是常客?这个叫“君卫”的会所,一般的白领或富人也望而却步,媒体说是“千万富翁俱乐部”已经够谦虚的了,比较接近的说法是,这里会员的身价总和,能买下半个城市。

    换了一套衣服,张子昂坐在酒吧大厅的一个角落,百思不得其解。莫非她也是“牛粪”上的“鲜花”?或者是会所故意放进来的“鲜花”,给“牛粪”挑选的?前一种可能性更大些,因为她开的是一辆价值可观的轿车,而且,熟人熟路。

     他越想越沮丧,越想越郁闷。咦,她在找谁?

    只见坐在吧台边的校花一手拿手机,慢慢扭转座椅,那双千娇百媚的眼睛警惕地向四周探寻。

    在找什么人?张子昂把身子侧向她看不到的一面,难道被她发现了?心里有点紧张,又微微扭头看。校花已不在吧台边,她走了?起身寻找,果然,校花急急忙忙拐进了出口通道。

    “福哥,我们走!”张子昂追到大门边,看见宝蓝色轿车在门外急速掉头,他回身跑到一个房间门外叫张福。那个房间是专门给司机呆的地方,里面同样有吃有喝、有玩有乐。

    宝蓝色轿车在路上狂奔,像是被人追赶一样。张子昂心里更加好奇,不停催促张福跟上。张福特种部队出身,还当过几年刑警,追一个女人开的车,简直易如反掌。

    “福哥,怎么停了?”

    在一个红绿灯路口,车子停了,张子昂眼睁睁看着宝蓝色轿车飞快地通过红绿灯,焦急万分。

    “有交警!还有电子眼。”张福手指红绿灯下。

    “哎呀,你……”张子昂真想抱怨张福几句,话到嘴边又不敢。张福一家,跟父亲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十多年前,张福退伍后当了刑警,酒后伤人被开除,还被告上了法院。父亲出资帮打官司,并且安抚治疗伤者,给了伤者一笔可观的赔款。最终,张福免于牢狱之灾,死心塌地为父亲工作,现在,已经成为父亲最贴心的人之一,父亲甚至赠送公司股份给他。所以,张福表面只是父亲的司机,其实是公司董事兼保卫部门负责人,管理着全公司数百个保卫人员,下边分公司老总也对他礼让三分。平时,他对张福同样是毕恭毕敬,父亲让张福当他的司机,那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子昂,你爸的电话。”张福递来一部手机。

    张子昂有点恼火,接过大叫:“老大,你什么时候让我开车呀?我又不是小学生了,连大学生也不是了,整天让福哥跟着我,他辛苦,我也不自在,让我自由一点好不好?”

    张大年也在电话里笑,“我非常同情你,不过,我也做不了主,这是你妈的意思,我让你开车,她不跟我拼命才怪。你回来自己跟她求情吧!”

    “啊,我妈回来了?”张子昂也紧张起来,“没带回来什么高人吧?她再找人来烦我,我住到疯人院去得了!”

    张大年又大笑,“放心,我没让她带人回来,不过,她要带你去海南住一段时间,我看这主意不错,明天就去吧!”

    “好吧!记得帮我喂花花,它一天没吃了。”张子昂知道无法改变父母共同的主意,心灰意懒地挂了电话。张子昂心想:我还是个没有自由的病人。他叹息一声,从口袋摸出ZIPPO打火机,“叭”的一声甩开打火机盖,同时熟练地拨轮打着火,点燃一支烟。

    “福哥,我爸在哪找到我的打火机的?”

    “在他办公室。”张福又开动车子。

    张子昂稍稍放下车窗,“以为他搞丢了,听海山说,宿舍保安也捡到一只,看来海山搞错了,这是我的打火机,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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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梦魇重现

老谢侧脸趴在铁皮盖子上,秃头上不多的头发弯弯曲曲竖起,鱼暴眼更加突出了,龇牙咧嘴的,似乎在跟谁开玩笑。只是脸色已黑得变紫,像刚凝固的混凝土做的。

    进入深秋,早上寒气逼人。苏放和往常一样,骑自行车在城里转了将近三十公里。回到学校,在校园里不得不放慢速度。从校门到家,凉风吹干了汗水,苏放鼻子痒痒的,忍不住大大打了个喷嚏。

    “啊呀,苏老师,对我有意见,也不要这样啊!”

    苏放吓了一跳。

    “啊,对不起!”苏放看清是李海山,又惊奇地看表,“你真够早的!”把车靠在墙边,取钥匙开门。

    李海山献殷勤地把自行车推进门,“苏老师,有什么早餐,我帮你吃一点?”

    苏放从卧室出来,套上了长袖长裤的运动装,笑道:“食堂早餐吃腻了?好,马上给你做,吃完去参加早操。”

    李海山最欣赏苏放这一点,换别的老师肯定问“没钱了?”或“早餐也吃不起了?”,接着恐怕会讲一番大道理。这学期,他没来过苏放家,现在半躺在沙发上打量客厅的摆设。还是老样子,最宽的一面墙上挂满各式各样的自行车,第一次进来,李海山以为到了自行车修理铺。张子昂说,坐下一两分钟就不会有那种感觉了。你会发现,那些自行车的摆放是有讲究的,在家具、灯饰、地毯、颜色等等其他东西的烘托下,形成了一种造型艺术。

    茶几下层有一包七星烟,这是李海山感兴趣的东西,他摸出喊道:“苏老师,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苏放在厨房里答:“啊,那是朋友忘记在这里的,你想抽就抽吧!”

    “咦!”李海山没有抽烟,吃惊地看着茶几上的手提电脑,挪屁股坐近,从挎包里取出张子昂送的电脑。自从拿到这部电脑后,除了睡觉,他从不离身。全宿舍只有他和潘雄没电脑,以前,张子昂另有一部台式机放宿舍,基本归他用。张子昂这学期不来了,他只好经常借用彭洋的,没少受这胖子的气。虽说拿到电脑时,有当乞丐的感觉,但张子昂此举,实在是雪中送炭。

    “吃吧!”

    不到五分钟,苏放就把早餐端出来了。两只煎蛋、几片面包和火腿,外加一杯牛奶。

    李海山还在望茶几上的两部电脑,“苏老师,你说,哪一部是你的?”

    苏放认真看了看,两部电脑同一大小、同一品牌、同一颜色,摇头,“分不出来。”

    “这一部是张子昂借我用的。”李海山手指其中一部,“居然和你的电脑一模一样。”

    苏放明白了,表情黯然地点头,“不奇怪,这不是我的电脑,是林丹丹的,张子昂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过班里的学生。

    李海山低头不语,手抓一只煎蛋塞入口中。心想,难怪把电脑送给他用,原来是怕睹物思人。班里同学都见过张子昂的电脑,但林丹丹是极其低调的人,谁也不知道她的手提电脑什么模样。既然她接受了张子这么贵重的礼物,说明两人的关系早已非同一般,张子怎么可能对她……李海山脑子里杂乱无章,自从老谢讲过打火机的来历后,他时常做噩梦。有一次,梦见张子昂向林丹丹求爱不成,恼羞成怒,使用了暴力,将林丹丹扔下楼。

    苏放见他食不知味地狼吞虎咽,以为他为林丹丹、张子昂难过,喝了一口牛奶说:“我认识一个外国朋友,他想学汉语,让我推荐一个老师,我想到你,喂,海山,别急,还有时间,你感兴趣吗?”苏放推了他一把。

    李海山如梦方醒,“啊,苏老师,我、我当然有兴趣,最近的确手头很紧张,不过,我、我先前去做过几次家教,都给人家轰出门了,我担心……”他早就捉襟见肘,中华烟换不来打火机,拿去卖了三百元,要不,他真是连早餐也吃不起。

    苏放笑道:“教小孩你肯定不行,那位外国朋友差不多三十了,是我们攀岩俱乐部的,性格跟你差不多,你口语一直不错,中文也很有造诣,所以我马上想到你。”做早餐的时候,他琢磨了李海山一早登门的目的,这个贫嘴学生以前跟张子昂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一切开销有张子昂埋单,如今张子昂休学了,好日子也到头了。

    “那太好了,如果是女的更好,哈哈!”李海山又恢复本性。

    这时,门铃响了,苏放打开门,刘晓岚走进来,“有我的早餐吗?”看见有别人,忸怩地转身。

    “苏老师,我该去做早操了!”李海山端起茶几上的一部电脑放入挎包,起身一口喝光牛奶。他今天的目的,求助是其中之一,关键想跟苏放说说打火机的事,但见到林丹丹的电脑,又怀疑自己是神经过敏,不如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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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19 | 显示全部楼层
苏放送他出门,“说好了,我今天跟他联系,尽快让你们见个面,争取从这个双休日开始,怎么样?”

    “No problem!去给你女朋友做早餐吧!”李海山在门外说起英语,大笑跑开了。

    苏放摇头关上门。

    “你女朋友不懂英语是吗?”刘晓岚在收拾他们的餐盘,还真像个女朋友。

    苏放反应有点迟钝,“啊,这小子喜欢卖弄,我刚做班主任那天,他想刁难我,一句汉语也不说,不过,我女朋友好像真没有懂英语的。”

    刘晓岚把餐盘端进厨房,“听你口气,你的女朋友不少呢!”

    “要看怎么定义女朋友喽。”苏放坐上沙发,打开林丹丹的电脑。

    刘晓岚站到厨房门边,“怎么定义?就是刚才你学生说的那种。”

    苏放答非所问,看着电脑启动,“啊,总算装好了,换新硬盘容易,重装系统可不容易,昨晚上我反反复复装到一点多呢!嘿嘿,工夫不负有心人。”他得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

    刘晓岚泄气地叹息,进厨房刷盘子。原来她是自作多情、一厢情愿,心酸得想哭。

    李海山去到操场,早操已经结束。班里来做早操的人不多,苏放不当“保姆”后,只有遇上学校或系里检查,才到场点名。做早操还像从前一样,每个宿舍派代表参加,一般是每个宿舍人数的一半,宿舍里自行轮流。这样,不至于让班里的早操位置空无一人,苏放面子上过得去,对系里也好交差。其实,几乎每个班都是如此,特别是对上了三年级的老生来讲,轮换做早操,是整个学校不成文的规矩。

    班里做早操的人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秦湘、宋妮娜和潘雄围在一块说话。李海山见来晚了,打个哈欠,准备回宿舍睡个回笼觉。

    “李海山,你跑哪去了?你们宿舍只来了一个人!”秦湘眼睛尖,一眼就看见钻进人群的李海山。

    李海山只好走过去,“老潘是班长,他都叫不动,我有什么办法?”张子昂休学后,潘雄当上了班长。

    “我走得早,以为你叫人呢。”潘雄早操每天必到,秦湘也是,以前还有个张子昂。

    宋妮娜“格格”笑道:“连他自己都这时候才来呢!喂,李海山,早知道让你当班长,那样我们都不用做早操了,嘻嘻……”

    这三个人都跟他过不去,李海山无辜地摊手道:“喂,打落水狗呀你们,一下子扑上来三个。我去苏老师家有事,来晚了而已。”

    “我们正想去找苏老师,他起床了?”宋妮娜问。

    李海山笑说:“看样子,你连他早起当运动狂都不知道?”

    宋妮娜嗔怒地轻踢他一脚,又举起粉拳,“找打呀你?”

    “不敢,不敢!”李海山大笑后退,“喂喂,你们想不想知道苏老师的秘密?”并做出神秘状看着三人。

    秦湘好奇地问:“苏老师有什么秘密?”

    宋妮娜打量李海山,媚眼一笑,“我知道了,这家伙,一定是在苏老师家偷看到现在,对不对?哼,你真恶心,居然做这种事情。”宋妮娜立刻横眉冷对。

    李海山本想卖个关子,给她这么一说,反而着急了,“喂喂喂,美女,看不上我,也用不着往我脸上抹黑呀。我先到,她后到,碰巧遇上而已,什么叫偷看?”

    “你说遇上谁了?”秦湘似乎很紧张。

    宋妮娜却像明白了,“还能遇上谁?苏老师一个单身男人,最大的秘密,莫过于家里一大早有美女现身,对不对?”

    李海山叹息,“唉,都说十个美女九个白痴,你是第十个。”宋妮娜又擂了他一拳,他也不闪。

    “这样的话,我们现在还去不去找苏老师呀?”秦湘问潘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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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20 | 显示全部楼层
潘雄一脸茫然,这个问题对他好像太难了,他支吾道:“我、我……你说吧。”

    宋妮娜脸上露出顽皮的神色,笑道:“怎么不去?我们又不知道他女朋友来了,李海山,刚才你说过苏老师女朋友来了吗?”

    “没说过,今早上我根本没见过你们!”李海山配合地回话。脑子里想起苏放说过,大家只看到宋妮娜是校花,从没人留意选校花时间的那些问答题,能答上的有几个?

    “走呀,问题解决了!”宋妮娜挽上秦湘就走,又叫潘雄。

    潘雄走了几步回头看李海山,“你不去呀?你也是班干。”

    李海山推他走,“我去干吗?我又不知道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再说,我去了,大家成了故意影响苏老师恋爱,走吧,走吧!快去看你未来的师母吧!”

    都怪那个“鬼视频”!刘晓岚又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和苏放度过惊心动魄的一晚后,第二天,她拿了“鬼视频”给高队长看,高队长一伙人也看得心惊肉跳、冷汗淋漓。不过,得到的答复却是,视频虽有无法解释的现象,但不能改变林丹丹自杀的事实。她是接受这个结果的,看过那段视频后,不敢再一个人住新房,又灰溜溜搬回家。然而,苏放不肯罢手,认定鬼出在电脑里,这个电脑菜鸟整天缠着她咨询一些白痴问题,不惜跑到她办公室,甚至有一天敲响了她家的大门。以至于,她认为苏放借题发挥、醉翁之意不在酒。从此,两人以研究林丹丹电脑为名,交往密切起来。如今,父母和同事都认定苏放是她男朋友了,而这个人,连女朋友的定义都没搞清楚。

    “哟,你不用洗的,留我自己来!”

    苏放进厨房的时候,刘晓岚已经把盘子洗了五六遍了。

    “嘿嘿,我说让你随便点,不是想骗你帮我做家务,我有的是时间,你等会儿还要上班呢。”苏放越客套刘晓岚越是难受,站在洗碗池旁不转身也不言语,第一滴泪水落下,跟着再也止不住。

    苏放见她反反复复清洗两个盘子,又笑道:“不用洗那么多次,我没有洁癖。”

    “你没有我有!”刘晓岚气恼地大吼。

    苏放吓了一跳,人向后退,“好的,好的,你、你、你随意,我、我等你,我在外面。”苏放心里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发火。

    刘晓岚哭笑不得,用水洗了一把脸,又拿纸巾慢慢揩干,正想走出厨房,门铃响了,她又退了回来。

    “苏老师早!”“苏老师早!”“苏老师早!”

    外面三声“苏老师早!”,来了两女一男,刘晓岚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在厨房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坐,坐,没吃早餐吧,我去给你们做?”门外苏放这么一说,刘晓岚紧张得不行。

    “不用,苏老师,我们有急事找你,说完马上走。”说话的女孩是个好人,刘晓岚心里感激。

    “苏老师,听说你是美食家,真想尝尝你做的美食。”另一个女孩就不那么好了。

    “好啊,宋妮娜,你等一会儿,我马上去做,是不是美食不敢说,我这个美食家,属于那种会吃不会做的。”

    “既然你不会做,我来做好了!”

    叫宋妮娜的“坏女孩”就站在门外,刘晓岚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大气也不敢出,这里是四楼,总不能跳楼吧?最后,她缩到门后面去了。

    “妮娜,别闹了,快坐下,我们有事要说呢!”“好女孩”开口了。听声音有点耳熟,没错,是她,张子昂跳楼那天见过。刘晓岚认出了“好女孩”是秦湘。

    门没有开,传来一阵娇笑声,跟着是一阵远去的高跟鞋声。刘晓岚长舒一口气,坐到橱柜前的转椅上,用手拍胸口。

    “二百多万!”门外苏放一声大叫,刘晓岚又差点掉下椅子。

    客厅里,秦湘坐在一张短沙发上汇报:“丹丹、丹丹不在的一星期后,我们在学校网上公布了捐款账号,到昨天早上为止,一共有捐款一万四千一百一十五元,但是,到了下午,突然有人捐入了二百万,我以为银行搞错了,特意去查,才知道是真的。苏老师,这件事一下子变成大事了,我们恐怕做不了主,所以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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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21 | 显示全部楼层
苏放静静地站在长沙发后,脸上带着迷惘的神色。

    “是啊,苏老师。”宋妮娜也站起身,像模特一样摆了个姿势,双手插进牛仔裤兜,“今天是捐款截止日,我和秦湘还有潘雄,打算星期六送去丹丹家的,现在成了巨款,恐怕她家人会有其他想法。”一米七的她,加上高跟鞋,和苏放几乎一般高。

    三人之中只有潘雄不表态,他来是为了避免男班主任有单独跟女生呆在家的嫌疑,他不是来看准师母的,这是他对此行的理解。

    “潘雄怎么不说话?”苏放惊叫一声后,变得沉默寡言了。

    潘雄挪挪身子,“啊,该说的秦湘和宋妮娜都说了,这件事的确变得棘手了,苏老师,最好由你来处理!”

    苏放心里很清楚,这三个学生故意把该说的话留下不说,想由他捅破这一层纸。苏放几次话到嘴边了,又硬生生咽下去,考虑了好一会儿,说道:“这件事我也做不了主,我会向系里和校办反映,你们回去,尽量不要向外透露,以免引起各种各样的议论,甚至会招来媒体关注,那样的话,好事很容易演变成坏事,你们说呢?”

    三人早操后商量过,不去猜测谁捐的巨款,由苏放去分析猜测,那样就可以顺水推舟,让他出面做主,保证巨款能够稳妥地送到林丹丹家人手里。没料到苏放非但不去猜测,还要上报,等于撒手不管,三个人都非常失望,像静坐一样,半天没人说话。

    “好吧,苏老师,那我们走了!”秦湘是头儿,大概想过再争取也没用,起身要走。

    苏放也不留,“快到上课时间了,你们去吧!”

    “苏老师,给你提个意见。”宋妮娜走到门边回头笑道,“你赶快找个师母吧,要不然,我们女生想到你家蹭吃蹭喝不方便!嘻嘻……再见!”

    苏放最看不懂这个表面像花瓶的女孩,自从见了她那辆宝蓝色轿车后,他还是充满疑惑。但想想也正常,班上的学生,真正能看懂的有几个?包括表面朴实憨厚的潘雄,叫他不去安装空调,他答应了,但过后发现,这位老兄的确信守承诺,自己不安装了,却当起安装贩子,他接活,让别人去安装,从中抽取好处。苏放听朋友说,有十几个人死心塌地为他干活,这人简直是天生的头头。

    不过,要是个个都能轻易看懂了,那这些学生岂不成了泛泛之辈?苏放这么一想,反而为看不懂自己的学生而高兴起来。

    “发倒计时的邮件地址查到了!”

    刘晓岚从厨房走出来,将一张打印纸扔到茶几上,顺手抓起那包她上次留下的七星烟。

    苏放差点把她忘记在厨房里,抓起打火机笨拙地为她点火,“呵呵,实在对不住,学生来说点事,让你受委屈了,其实,你可以出来跟他们见面的。”

    “我、我是你什么人呀?”刘晓岚满腔委屈,说完眼睛又红了,脸扭往一边抽烟。

    “你是我朋友啊!”苏放没察觉她的变化,拿起打印纸看,“而且你也算是他们的师姐呢,肯定谈得来,我们……”突然脸色大变,眼睛露出惊恐的神色,飞快跑进书房。

    刘晓岚莫名其妙,也跟了过去。

    “我、我见过这个地址,肯定见过,很熟悉的。”苏放紧张地在书房电脑上查找。

    刘晓岚一把将他推开,“一边去,自己的电脑也没搞明白,什么人啊,还大学老师呢,小学老师都比你强!”

    苏放对刘晓岚的数落似乎无动于衷,他的心思沉浸于一种强烈的畏怖之中。这个邮件地址太熟悉了,不是一般的熟悉,极可能属于班里的某一个学生。最可怕的事,莫过于危险隐藏在身边,你却毫无察觉。从刚离开的三个班干开始,他脑海里闪过三十二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突然间,他产生不想知道搜索结果的念头。刘晓岚敲击键盘的声音,每一声都像是在敲打他的心、他的肉。

    刘晓岚见他一副心猿意马的样子,还想再刺激他几句解气,这时搜索结果跳出来了,她看得张口结舌。

    电脑中显示出几十个张子昂的名字,说明张子昂经常用这个地址往这部电脑发邮件。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苏放看过结果后哀声嘶叫,转眼之间,变成一只受伤的野兽,在书房里张牙舞爪、蹦来跳去。他预感到这个地址属于班里一个耀眼的学生,并且是跟林丹丹来往密切的人,否则,林丹丹不会轻率地打开那个死亡倒计时。比如秦湘,比如宋妮娜,也极可能是喜欢恶作剧的李海山,谁知,结果比他的预感更糟糕、更不能接受,他感觉自己又被捅了一刀,正中要害。

    刘晓岚不知是给结果吓着了,还是被他的反常行为吓着了,手脚迅速缩到电脑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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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21 | 显示全部楼层
“不可能!”苏放像刚刚高速骑完一百公里的自行车,大声喘息,“你一定搞错了……搞错了!不可能……不可能是张子昂发的,绝对不可能!”最后一句像要恫吓谁一样大喊,脖子上鼓起青筋,又像正在力拔千钧。

    刘晓岚受到恫吓了,“我、我不会搞错,我们这方面的技术是过硬的,再说,这种隐藏邮件地址的手段不难破解,我们追踪出来的结果,往往都是百分百准确。”

    苏放的脸由紫色变红色,一屁股坐在地毯上,“照这个结果,即使不是他亲手害死林丹丹,他也罪责难逃。可是,他那天跳楼,你也在场亲眼看到了,我如果晚到一秒钟,他必死无疑,我自己当时就差点放弃了,他不可能是假装的呀!”短短几分钟之内,他似乎又成了一个在法庭上蒙受不白之冤的人。

    总算没有疯掉,还知道动脑子!刘晓岚心里安定下来,打量这个一会儿像老师、一会儿像书呆子、一会儿像学生、一会儿又变成丢失玩具的小孩的大男人,难道她爱上他了?想到这儿,突然想笑。随手拿起电脑旁的一本集邮册翻看,挡住笑脸。

    “你是警察,你应该看得出来的,你怎么不说话呢?”苏放一个人诉说了半天,见无人搭理,便主动发问。

    刘晓岚还是不理他,拎起集邮册走出书房,坐在客厅沙发上,点燃一支烟。

    “总之,这个结果一点道理都没有,冤枉好人!”苏放追了出来,还是气鼓鼓的。

    “你知道agnosticism吗?”刘晓岚跷起二郎腿,优哉游哉地翻弄集邮册,斜眼顽皮地笑看他,“我看过一点儿英国人休谟和德国人康德的书,他们主张,除感觉或现象以外,什么也不能认识。反过来讲,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甚至一些常理无法解释的现象,比如刚才我们看到的东西,如果是真的,我接受,没必要去害怕。”

    苏放听出是自己给她讲过的话,忍不住哑然失笑,“你、你跟我的学生一样,也给我来个以彼之言还之彼身。唉,你想想看,有没有可能是别人用张子昂的邮箱发的?”

    “当然有这种可能了。”刘晓岚优雅地吐出一个烟圈,“否则,我第一件事就是去抓张子昂来问话,而不是呆在这里看你发疯、看你撒娇。”

    想起刚才自己的反常行为,苏放有点手足无措,“啊,对不起,我、我刚才失态了。”

    “你失态的时候比较可爱,嘻嘻!”刘晓岚说的是真话。

    苏放感到浑身发热,喃喃道:“奇怪,我怎么突然像个小孩一样?”和这个女警察相处有一段时间了,他虽然虚心学习电脑,但心里一直把刘晓岚当成自己的学生看待。

    刘晓岚娇嗔一声:“哼,你呀,只有那天晚上像个男人……”这句话说到一半,发现很暧昧,她赶紧停口。

    苏放见她满脸羞色,眼睛望向他处,“啊,你、你还要去找张子昂吗?”

    “你说呢?”刘晓岚也不望他。

    “他离开学校后,我一直没去看他。”

    “哇,有你这样的老师?学生最需要时候,你居然不去看一眼?”

    苏放摇头,“不是的,我了解张子昂,他不想见到我,恐怕也不想见到其他同学,他想忘记林丹丹,我们只能勾起他对林丹丹的回忆,现在他最需要的是时间,不是任何人。”

    “那么,你不打算去了解邮件地址的事了?”刘晓岚发现这个男人其实很善解人意。

    苏放叹息,“唉,不去的话,你们也要去,还是让我先去吧!”

    “走吧!”刘晓岚跳下电脑椅,“我给你当司机,别误会,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再说,你能从他电脑里查出什么?”

    苏放苦笑地跟着她。

    这一夜真够刺激的!

    李海山没料到苏放办事效率这么高,早上提的事,中午便落实。更没料到,那位叫凯尔的外国朋友如此拜师心切,只通了五分钟电话,到了晚上,居然亲自找到宿舍来,让他有点措手不及。好在他李海山是见过世面的人,跟凯尔到酒吧喝了一瓶啤酒,马上知道这位哥们儿想找的不是什么汉语老师,而是一个地头熟的玩伴或朋友或同伙,横竖就这意思,跟老师没多大关系。他真想在酒吧里大叫一声:“哥们儿,你找对人了,这样的角色舍我其谁?”苏老师真是慧眼识英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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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22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八、三八……三八二十四……三八、三八、三八二十四……”李海山在出租车上一直念叨这条数学题。每月三百美元,乘以八,等于二千四百元人民币。老爸老妈起早贪黑地打工,每月加起来也就这个数。而且,今晚他拿到了一千元人民币,算定金。今晚还有更刺激的,凯尔邀请他陪同泡妞,尽管他有点动心,但还是拒绝了邀请。这条界线以后也不能逾越,跟凯尔分手后,他一直提醒自己。

    酒吧很远,到学校少说得半小时。这是李海山第一次坐出租车,以前跟张子昂一起,不是自己埋单不算。一个人坐车很无聊,他从挎包取出手提电脑,放到膝盖上。

    “咦!电脑怎么变样了?”李海山看电脑桌面就知道不是张子昂送的那部。想了想,自个儿发笑,肯定是早上在苏老师家拿错了林丹丹那部。瞧瞧林黛玉的电脑里有什么东西,看样子苏老师也在研究。他可不是电脑菜鸟,先查看苏放早前看过的文件目录列表,打开一个视频。画面里,那张暗恋多时的脸一出现,李海山的心“咯噔”一跳,像折断了一根筷子。

    “她自杀前有录像,苏老师居然瞒着我们。”李海山已发现这是林丹丹最后的时刻,他第一反应是给张子昂打电话,摸出手机却越看越心惊,害怕错过什么细节,最后关了手机扔到座位上。

    “看来,她自杀前已经疯了,难怪苏老师只字不提。”

    车子颠簸,李海山看得不是十分清楚,看完后心里十分沉重。他心目中完美的女人,怎么突然变疯了?沉重过后又失落,看来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人存在。怎么跟张子说呢?实在难以解释,不如发给他自己看吧。看过这段视频,也许会帮助他解脱。

    发完电子邮件,李海山又打开第二个视频。

    这是个慢动作视频,李海山想起刚才那段视频的最后几十秒。这是经过刘晓岚剪裁处理出来的视频。为了这段视频,苏放不惜跑到刘晓岚办公室,又登门请求,才拿到的。

    “喂,小伙子,到了!”出租车司机停下车,半天没听见回应。转头看,只见李海山眼睛睁得老大,缩在后座一角,像在躲着另一角的电脑,一副给吓傻的样子。

    “醒醒!小伙子!”司机猛拍防护网,响声大作。

    “啊!”李海山被响声惊得大叫。

    “晚上不要看鬼片,看把你吓成什么样了!”司机嘲笑。

    李海山像才回过魂来,给了钱,害怕地把没关机的电脑合上,下车时脑袋结结实实地撞上了车门楣。

    墙上挂钟已过了十二点,老谢晚上喝了一点酒,有点瞌睡,准备抽完一支烟后上床躺一会儿。轮到夜班最舒服,白天可以给老婆打下手。老婆是殡仪馆的化妆师,今天碰上个车祸死的,鼻子、嘴巴、眼睛一塌糊涂,分不出哪是哪,没一个化妆师愿意接,他们夫妻俩接了,做的活让家属很满意,多给了他们几百元,所以,老谢晚上喝了两盅才来上班。

    “这个打火机早该出手了!”老谢点燃烟,把玩那个捡到的打火机。已经有人开出三百,他对这个价格动心了,不过,他想卖给那个“女人相”,拿烟换也可以,便宜点也没关系,可这小子突然不感兴趣了,搞得他不敢出手,担心这小子把事闹到保卫处。

    “谢师傅,五楼的李海山回宿舍没有?”

    刚想到这小子,怎么就有人问?老谢抬头看出铁栅门,是经常来查房的黑脸班主任,老谢站了起来,笑脸相迎,“啊,是苏老师,李海山没回来呢,我、我也在等他。哦,你要进来吗?”宿舍大门已锁上,他走出值班室。

    “不用,不用!”苏放站在铁栅门外摇头,担忧地自言自语,“这么晚了,手机又不接……”

    “对了,苏老师,听下班的同事讲,晚上有个外国人找他出去了。”老谢很敬重这个负责任的班主任,在他眼里,老师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苏放点头,“我也听说了,好,谢谢你,谢师傅,我到大门去看看。”说完,上了自行车。

    老谢回到值班室,酒意上头了,躺上床头靠被子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被冷醒,想盖上被子,又怕睡熟了有人回来叫门,尤其是李海山。

    这小子有麻烦了,晚归要扣分的!想起李海山,先在心里幸灾乐祸,随后又想,对了,帮他混过这一次,叫他也别管卖打火机的事。哈哈,好办法!想出了好办法,心里兴奋,睡意也没了,又点燃一支烟,眼望窗外,等待晚归的李海山出现。

    “零零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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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22 | 显示全部楼层
老谢以为是李海山,高兴地抓起话筒。

    “是谢大哥吗?”电话那头是个女声,口音怪里怪气的。

    “我是老谢,你找我?”老谢很奇怪,除了老婆,上班时间从没有女人给他打过电话。

    “谢大哥,我错了……呜……”女人哭起来,哭声很尖。

    老谢莫名其妙,“喂,喂,不要哭,你错了、你错了关我什么事?”

    “那天晚上,是我、是我……拉你下化粪池的……我错了……呜……”女人越哭越伤心。

    “你说什么?”老谢大吃一惊,“你、你拉我下粪池?你、你是谁?”

    “我是研究生院的,那天晚上,我、我方便,以为你偷看,所以拉你。”女人不哭了。

    老谢听明白了,“唉,你怎么现在才说呀?害得我以为……”“以为是‘变态佬’”没说出口。

    “听说你捡到了我的打火机,不是我的,是我男朋友的宝贝,明天早上他拿不到,会打我的,你还给我好吗?我、我给你两百元,求求你了……”女人又哭。

    “好了,好了,你不要哭了!”老谢铁石心肠也给她哭得心软,“我还给你,钱就算了,唉!你方便的话,现在来拿吧!”心想,如果她给钱,要还是不要呢?

    “我不敢去你那里,太晚了,又远,你能不能到研究生宿舍来,要不,我在那天的配电房等你?”

    从研究生宿舍来这里挺远,离那个配电房的确很近,要人家姑娘这么晚过来,是不大好。老谢想了一下说:“好吧,那个配电房前面有条路,你在路灯下等我就可以了。”说完,挂了电话。

    离开男生宿舍,老谢对李海山恼火起来,这个“女人相”居然敢骗人。口口声声说是他同学的打火机,谎话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人家姑娘讲的才合情合理。唉,这姑娘恁小心,晚上黑灯瞎火的,偷看什么呀?犯不着把人拉下化粪池。哦,那晚上他带了手电筒,难怪人家拉。对了,手电筒还在化粪池里呢,那个手电筒是新的,唉,要不要去捞起来呢?

    苏放来到学校大门,等了十分钟,还是看不到李海山的影子。

    今天,跟刘晓岚去找张子昂,没有见到人。张大年亲自接待他们,说是儿子到海南疗养去了,过几天才回来。中午,非要邀他们共进午餐。大富豪请客,开口闭口“救儿之恩,无以回报”,两人却之不恭,只好从命。席间,张大年介绍了张子昂的情况,听上去已有所好转,委婉表达了张子昂不想被打扰的意思,尤其是学校的熟人。举了个例子,张子昂最好的朋友李海山前去探望,也遭冷遇。并且,张子昂受到刺激,过后把整间屋子的东西通通砸烂。

    苏放很理解张子昂有这样的想法,这个痛不欲生的男孩,试图割断一切与林丹丹有关的瓜葛。可是,刘晓岚今天像故意跟他过不去,想摆出警察的架势,公事公办,要张大年协助调查邮件地址的事。他又是打眼色,又是做手势,企图阻止,也无济于事,不得不数次将话题扯到另外的方面,趁张大年离开接电话时,他差点向刘晓岚下跪哀求。刘晓岚勉强答应不提,不过,宴席结束后,不让他上车,自己独自驾车离开。

    “苏老师,落花有情,流水无意,这句话好像说的是你。”张大年派车送苏放,临走时,开玩笑地对他说了这些话。苏放给刘晓岚这么一闹,连本想在餐桌上侧面打听是不是张大年给林丹丹捐了巨款的事,也忘记光了。回学校的路上,他懒得去搞清楚他和刘晓岚谁是落花,谁是流水,毕竟过了容易坠入情网的年纪,已不把这种事放在心上。下午没课,他到别的学校上了一节兼职课,晚上回来,想起张子昂送给李海山的电脑,打算找李海山了解一下邮件地址的事。去到宿舍,胖子彭洋告诉他,有外国人找李海山出去了。

    “不会是闯祸了吧?”苏放打李海山手机没人接,打凯尔的手机也不通,越来越担心。凯尔以前是跟他学汉语的,不想正正经经呆在屋里学,整天想到外面去,边玩边学,有点花花公子的味道。这样的人和李海山在一起,臭味相投是肯定的,问题是,两人最好别玩出什么乱子来。眼下,第一天见面就晚归,他开始后悔给李海山介绍这份工作。

    “大哥、大叔,让我走吧,你们扣多少分都可以,我想马上回宿舍……”李海山终于出现在大门外。

    门卫不让他进来。“你喝酒了,对不对?酒气冲天的,我要给你们老师打电话,你等等。”林丹丹死后,学校的管理比以前严格多了。

    苏放闻声骑自行车过去,“我是他班主任,请让他进来吧。”

    “啊,苏老师,既然是你的学生,那带他走吧!”门卫认识苏放,这学期,他没少来大门等学生,都不好意思露面了,刚才站在十几米外的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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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23 | 显示全部楼层
李海山一脸委屈进了大门,战战兢兢地向苏放点点头,自顾自往里走。

    “怎么啦,被人欺负了?”苏放很奇怪,给门卫刁难一下不至于这么难过呀?

    李海山摇头不说话,把夹克衫拉链拉到顶,又像发冷一样抱起双臂。

    “喝了多少酒,是不是吵架了?”苏放推自行车跟着,他以为李海山跟凯尔酒后闹别扭。

    “两、两支喜力,一、一杯芝华士,我们没有、没有吵架。”李海山说话声音发抖。

    苏放第一次见到这个胆大妄为的学生害怕,笑了起来,“喂,海山,喝酒晚归,扣点分你不至于这么紧张吧?”

    “苏老师。”李海山停了下来,“我、我拿错电脑了,早上,我、我拿了林丹丹那部。”

    苏放这才大吃一惊,“你、你都看到了?”今天他没有认真看过电脑,一直没发觉。

    李海山点头,颤声道:“苏老师,是、是真的吗?我、我想不通,真、真的有鬼?”说完,害怕地看向黑暗的四周,不由自主靠近苏放。

    “我也想搞清楚,打算有点眉目再告诉你们。”苏放一手攀上他的肩,搂着他走。

    李海山镇定了一点,“能搞清楚吗?我们、我们学校有鬼,太可怕了!”

    “有句话叫,魔从心来,你知道的。”苏放拍拍他的肩头,向他笑了笑,“哦,我想问你一件事,张子昂的邮箱,除了他,还有别人能使用吗?”

    “你、你怀疑他和这事有关联?”李海山挣脱攀在肩上的手,又停步回身瞪大眼睛。

    苏放奇怪他有这么快的联想和夸张反应,也停住脚,“你为什么这么想?”

    “我、我也在怀疑……”

    李海山的回答让苏放更为诧异了。

    “你也怀疑?他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唉,是这样……”李海山简单地把老谢的打火机故事讲了一遍。

    苏放感觉事情复杂了,一时又不敢确定打火机和林丹丹之死有什么联系。考虑了一下,说:“这件事虽然可疑,但只是一面之词。哦,刚才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这个地址,你见过吗?”说着,摸出刘晓岚给的那张打印纸。

    “这个邮箱呀!”李海山就路灯光线看完,“是公共邮箱,密码几个班干都有,张子用来收集大家的意见,再发给你,有时是别人帮他做的。”

    苏放如释重负,“唉,我就知道说不通,张子昂不可能给林丹丹发恐怖邮件!”刘晓岚曾经告诉他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被黑客盗了密码。

    “什么恐怖邮件?我没看到。”李海山望向挎包,想起苏放早前看过的文件列表上有封邮件,马上取出电脑,一手捧着,一手操作,电脑还开着机,他很快找到了邮件,“啊,是这个吧?”

    “你最好别看,否则更加胡思乱想。”苏放又笑着拍他肩头。

    越这么说李海山越是好奇,“BMWX,这是张子的车呀,很像是张子发的,怎么没内容?”

    苏放脸色微变,把自行车停好,“在附件里,你是说,这个邮件标题,是宝马X,张子昂有一辆这样的车?”

    “是啊!”李海山点点头,打开附件,“你没见过,我开过几次呢,我们班可能也没人知道。”附件里软件生成,骷髅跳出来说话了:“你打开了死亡倒计时,十分钟后,你和死神有个约会。”吓得他将电脑扔掉,苏放早有预料,把电脑接在手中。

    “林、林丹丹给这个东西吓疯了,是、是真的吗?苏老师,不是真的吧?倒计时、倒计时结束,我、我不会死吧?”李海山像个受惊的小孩子,紧紧抱住苏放的手臂。

    苏放向他笑道:“我提醒过你别看的。不过,看了也没关系,我几乎每天看几遍,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李海山如获大赦,松开手大骂:“哪个王八蛋用这种软件吓女人?不得好死!”

    苏放摇头看他,“哦,这件事先不要跟别人讲,好吗?免得人心惶惶。”

    “啊!”李海山突然想到什么,失声大叫,从苏放手上夺过电脑,惶惑不安地在路灯下蹲下,不再理会那个倒计时,手忙脚乱在电脑上敲击。

    “有什么不对的?”苏放满腹疑团站到他身边。

    李海山停手了,目光痴呆地喃喃:“谁这么快删了,才几分钟呀?到底是谁干的?到底是谁……”说着一屁股坐到地下。

    “喂,海山,你做了什么?”苏放焦急地蹲下看他。

    李海山摸出一支烟点燃,稍稍放松,拍那张打印纸,“唉,我、我在出租车上,把‘鬼视频’发到这个邮箱了,想让张子看看,让大家都看看,我也有这个邮箱的密码,刚才打开邮箱,我发的视频已经被人删掉了,这、这才几分钟呀,有人不想让张子看见这个视频?不想让别人看,到底是谁……”李海山害怕地望向苏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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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24 | 显示全部楼层
苏放站直身做了一次深呼吸,“这么说,有人在监视这个邮箱了,唉,删掉也好,知道的人越多越麻烦,不过,删掉的人肯定跟林丹丹的死有关,这是毫无疑问的。”

    李海山收起电脑,点头说:“对,不管是谁,我们班上的人嫌疑最大,尤其是几个班干……啊,苏老师,我、我发誓,不是我干的!”想起恶作剧,数李海山自己最高明,他又是班干,还知道张子昂有一辆宝马X,于是紧张地站起身,无辜地望苏放。

    苏放心事重重,又攀着他的肩走,“我相信你,再说,那时你和子昂在他的生日宴会上,参加生日宴会的人都可以排除。唉,全班三十二个人,到底林丹丹得罪谁了?这个邮件和后面发生的事,有没有关联呢?”后面的话,是苏放在自言自语。他心里并不完全相信李海山,或者说他谁也不信,全班学生的面孔再次幻灯片一样闪过他的脑海,每一个都像有嫌疑,每一个又都像是清白的。这个班的团队精神全校出名,同学之间少有矛盾,从未发生过冲突,他为此自豪了两年。然而,眼下他感觉有一把看不见的刀,就横在喉咙下,随时都会出手割上来。

    两人各怀心事,默默向前走。

    “喂,苏老师,老谢!”李海山突然小声叫道,手指向路边。

    苏放顺着李海山的手望去,叫了起来:“喂,谢师傅,你上哪去?”老谢没听见,匆匆忙忙走进一条小路,不是往男生宿舍的方向。

    “今晚男生宿舍他值班,他不在你进不去。”苏放跳上自行车要追。

    李海山拉住他,“苏老师,我想起来了,这条路通往女生宿舍。”

    “唉,大半夜的,他跑去女生宿舍干什么?”苏放又着急又奇怪。

    李海山有了主意,也朝那条小路走去,“苏老师,你跟我来,让你见识一下‘变态佬’。”发现张子昂给林丹丹送电脑,又看过“鬼视频”,他怀疑老谢的打火机故事是胡编的,再次将老谢和“变态佬”联系在了一起。

    夜里起风了,校园里茂盛的树木不安地摇曳着,树叶发出的摩擦声不绝于耳,像是有许多人同时在小声地拌嘴。

    “没人?”

    女生宿舍东楼后面,老谢在配电房附近的小路上看不到人。想想那姑娘可能没听清,跑到配电房去了,他又走进那片没人清理的建筑工地。

    “咦,谁又把盖子掀了?”

    化粪池居然又给打开了,盖子翻在一边。老谢警惕起来,明明他早就把盖子盖好的,而且,配电房屋檐本来有盏路灯,怎么也烧了?不对头,难道有人还想再拉他下去一次?他紧张地拿着手电筒把四周几个砖垛前后查看了一遍,没发现有人埋伏,这才安心。其实,想把人推下化粪池并不容易,这个口子只有一米来宽不到两米,大概做基建时砸坏了水泥盖板,临时用铁皮做了一个盖。老谢那晚上毫无戒备,刚跨过去,冷不丁给人从背面拉了一把,不得不后退,从而失足落下。

    可能那姑娘没到,女人出门磨时间。老谢不再担心有人使坏,看着地下的盖子想,肯定是“变态佬”干的!掀起盖子“变态”,“变态”完了也不盖上,实在可恨,这里黑灯瞎火的,万一有人掉下去那可惨了!

    老谢决定做件好事,于是把手电筒放到地上。他知道盖子很沉,双手憋足劲去抓盖子的一端,想要发力掀过来。突然,一股强烈的热流透过双掌一下蹿到头顶,他下意识想放开手,手却像被粘在上边一样,反把他的上身也拉得趴到盖子上。霎时间,热流越来越强,他的整个身体像马达一样被带动起来,疯狂抖个不停,前摆后摇,口中也机械地“呀呀”乱叫。

    “什么声音?”

    苏放推车走在路上,隐约听到一种不像人发出的声音,有点像屠宰场用电击杀猪,猪在临死前发出的那种惨叫。可是,学校里不杀猪呀?他停住脚四处张望寻找声音来源,声音却听不到了。

    “估计在这里!”

    走在前面的李海山记得老谢讲过,“变态佬”在配电房“变态”,但他没去过,所以他带苏放在女生宿舍周围绕了一个大圈子,才来到配电房附近的小路。李海山他慢慢走进路边的基建工地。

    苏放把自行车停在路边,也跟在后面。废弃的基建工地很黑,两人适应了黑暗,看到了配电房,小心翼翼向前走。开口的化粪池旁,有一道手电筒的光,映出一个趴在地下的人形,依稀是老谢。

    “老谢,起来,还没‘变态’够呀?”

    这丑八怪讲的“变态佬”原来真的是他自己。李海山感到恶心,在离化粪池一米处停住,大叫。老谢一声不吭,屁股蠕动了一下,算是回应,气得他大骂:“真是个变态狂!”骂完,跳过化粪池想抓老谢的后领。

    “慢着!”

    苏放也跳过化粪池,拦住李海山。他一直在想,听到的杀猪惨叫从哪来。现在又看见有人趴在地上,就感觉这地方有古怪。于是捡起地上的手电筒,照向老谢的头。

    “啊,啊……”李海山看清老谢的脸,惶恐地大叫两声,惊得旁边树上的乌鸦也飞了出来。

    老谢侧脸趴在铁皮盖子上,秃头上不多的头发弯弯曲曲竖起,鱼暴眼更加突出了,龇牙咧嘴的,似乎在跟谁开玩笑。只是脸色已黑得变紫,像刚凝固的混凝土做的。

    苏放对这副尊容也暗自发憷,说了声:“他触电了,这上边可能有电!”用手电筒往盖子上照,一条断掉的电线正好搭在铁盖子上。

    “打火机,他、他的打火机……”李海山惦记着那只打火机。

    苏放刚才听他说过老谢的打火机故事,明白他的意思。捡起一根枯枝,把那条电线从盖子上撩到砖垛上,伸手去摸老谢的口袋,摸出一只打火机,“是不是这个?”

    李海山显得很激动,“是,是,就是它……”这个打火机,是他近一段时间来,挥之不去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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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鬼心人面

三人倒地的同时,厨房爆炸了。厨房门被炸成两半,一半飞出大门,一半砸向那面挂满自行车的墙。无数的瓦砾和燃烧的木屑,如万箭齐飞,向客厅四处发射。

    “刚才在写字楼里参观,我们注意到,你的公司没有供奉佛像或者财神,这跟中国许多民营企业很不一样,我想问的是,你不迷信吗?或者你信仰基督教、天主教、伊斯兰教等等其他宗教?”

    张大年严肃认真地回答:“我没有任何宗教信仰,我也不迷信什么神灵,准确地说,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不需神灵保佑、眷顾,那么,你总是一帆风顺的吗?”

    “不,不,不!”张大年派头十足,点燃一支价值超过千元的雪茄,慢吞吞回答这个问题,“远的不说,单说今年,八月底,我儿子的女朋友自杀,我儿子精神濒临崩溃,命悬一线,也差点自杀;九月,我最得力的一个子公司总经理,猝死在工作岗位上,年仅三十八岁,比我还小一岁;十月,我的两名资深工程师和一名司机,出车祸身亡;几乎同时,我的一个基建工地脚手架坍塌,三死十一伤。这是黑色的三个月啊,不,是血色的三个月,是充满死亡的三个月!唉,我唯一得到点安慰的是,跟殡仪馆馆长成了好朋友。”他不忘记幽上一默,才接着说,“悲剧还在蔓延,欧美几国通过的歧视性反倾销法,直接、间接导致我全公司头八个月的利润全部赔光,我现在是一艘处于风口浪尖的破船了,你还认为我是一帆风顺的吗?”

    类似这样的一番话,张大年以前曾经在公司高层会议上说过,没有人听得出他要表达的真实意思。今天又说,正在采访他的这个外国记者想必也一样不理解。其实,他的真实意思很简单,那就是,儿子倒霉,事业跟着遭殃。这是多次应验后,他得出的结论。上一次,儿子头天跟一个黑人打架受伤,隔日他的一个副总就莫名其妙地从步行梯上摔下死了,那个步行梯只有五级。还有一个新聘请的女博士死得更离奇,走在街上,被高空落下的一个花盆准确地砸中脑袋。儿子养伤期间,公司一项应该旱涝保收的投资,净亏损上千万。当然,他这个结论,从未向外透露过,包括公司的高层或者妻子马家慧。

    “你是不是跟其他中国父亲一样,特别溺爱自己的儿子?”外国记者大概发现他把儿子的悲剧排第一位,就提出这个传统问题。

    “不,不,不!”张大年又一次连声否认,将雪茄搁烟缸上,“我希望能够溺爱我的儿子,可惜他从没给过我机会。或者这么说,我儿子不需要我的溺爱。从小学到大学,他一直是个出类拔萃的好学生,也一直是个跟一般人没两样的普通学生。学校爱他,老师爱他,同学也爱他,他在外面拥有足够的爱,用不着我从经济上或其他方面去帮助他,直到去年,学校的人才知道他是我的儿子。一般来讲,接受溺爱的孩子,是因为在外边得不到爱,才向父母攫取更多,你说对吗?”

    提起儿子,张大年也是只讲了个表面。十八年前,他骑自行车送儿子上托儿所的第一天,下着大雨,儿子盖在雨衣下,还是被淋湿了裤子。托儿所门外,有个小朋友坐轿车来,儿子说:“爸,明年你开汽车送我好吗?”他忘记当时怎么回答的了,那年他二十一岁,像儿子现在这么大,才刚刚买得起自行车,根本没把儿子的话挂在心上。但是,第二年的同一天,当他真的开汽车送儿子的时候,觉得儿子这句话是多么的惊人。这一年,他顺风顺水,好运不断,由小本生意,变成了做大买卖的倒爷,买车不是为了送儿子,是为投机生意抢时间。难道这孩子能带来好运?再回想三年前,马家慧怀孕,两人着了魔似的,听不进双方家长的劝说,坚决不流产,宁可被学校开除。为了保住孩子,未满十八岁的他,带马家慧从县城躲到这个大城市,货真价实地白手起家。不过,离开父母独立生活,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艰难,儿子顺利降生,一家三口也衣食无忧。

    “你想过把儿子送到国外接受教育吗?”外国记者抓着这个话题不放。

    张大年把熄灭的雪茄重新点燃,“我从不给儿子做计划,除非他主动问我,我才会给他一点儿建议。自从小学三年级,他不让我开车送他上学后,他给我的建议,比我给他的多得多。现在,他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和法语,也去过不少国家,至于他是否去国外念书,我想他自有主张。”

    儿子的主张能带来好运,张大年坚信不移。儿子六岁时,马家慧不愿意在家当主妇,想开一家商店,夫妻俩为商店卖什么东西讨论了几天,儿子说:“卖玩具,我的小朋友都来买!”这句话,将他由一个投机商转化为实业家,他不但卖玩具,还生产玩具,三年后,媒体给他一绰号:“儿童大王”,他生产的玩具、童装、童车等等儿童用品,卖到了几十个国家。如今,归马家慧掌舵的儿童产业,仍在他的王国里占相当的比重。此后,儿子成了他创业的指南针、风向标、护身符,他没有把儿子的天赋看成特异功能,遇上难以抉择的棘手事,并不主动向儿子问这问那,除非儿子自己开口。他掌握了一个规律,只要儿子顺顺当当,开开心心,身体健康,他的生意必定一帆风顺,甚至逢凶化吉,如果儿子大病小灾或在学校遇上挫折,那么,一连串的亏本生意不可避免将要发生,甚至,他身边的手下要有一两个突遭横祸,非死即伤。

    “你打算培养儿子接你的班吗?或者你准备让他自己创业?”外国记者对张大年的儿子越来越感兴趣了。

    张大年大笑,“给我看过相的算命先生都认为,我不是一个短命人,关键是,我的医生对我的健康非常有信心,所以,在我这个年纪,回答第一个问题为时尚早,至于第二个问题呢,应该问我儿子,不过他不接受任何媒体采访,我刚才也曾经说过,我向来尊重他的主张,不管他将来怎么打算。”

    在张大年眼里,儿子有点石成金的能力。前几年,投资圈里刮起一股互联网风潮,阿猫阿狗都想从中捞一把。正好,他手中有一大笔闲散资金,也跃跃欲试,又举棋不定。上高中的儿子开口了:“老大,网站对你来讲太难、太复杂了,如果你真想赌一把,不如到NASDAQ去试试中国概念股。”当时,在NASDAQ上市的几支中国概念股,跌得一塌糊涂,惨不忍睹。非但公司所有高层反对,连马家慧也不赞成,他毅然决然带儿子飞往纽约。一年半的时间,这笔投资翻了将近二十番。虽然没人知道是儿子的主意,但他还是把一半的利润存到儿子名下,儿子开始不接受,他对儿子说:“你十八岁了,如果这笔投资失败,你同样要负担一半的损失。”那以后,儿子拥有了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真要创业,儿子会干什么呢?估计不会往财富方面发展,他自己也搞不懂儿子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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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29 | 显示全部楼层
“听说你夫人是个女强人,她是你创业的搭档吗?平时,你们怎么处理公事和私事之间的关系?”外国记者转移了目标。

    “实在抱歉,我要接一个重要电话!”张大年身上手机响了,他起身离开采访所在的会议厅,走回自己的办公室才接。

    “老大,这么久才接电话,正在干坏事,还是不欢迎我回家?”儿子愉悦的声音传了过来。

    张大年大笑出声,“什么话呀?有个外国记者采访,耽搁了一下,我以为你们坐明早的飞机呢。”

    儿子也笑,“老妈对你不放心呗,你可得悠着点,别做坏事啊!”

    张大年又笑,“我不怕你老妈,我怕你了!”他说的是心里话。

    “不会吧?”儿子似乎很开心,“也难讲,你不是有句名言吗?能让父亲害怕的儿子才是好儿子,哈哈……老妈也说怕我了,已经同意让我自己开车,这样你心里平衡一点了吧?”

    儿子挂了电话,张大年发呆地回想他是否说过那句“名言”。秘书提醒记者等了半小时了,他才记起采访没有结束。

    驾驶一辆款式很酷、颜色很炫的敞篷车,身边坐个长发飘飘的绝色女生,在摇滚乐的节奏中,奔驰在校园的林阴道上兜风。这样的愿望,不是每一个男生都有过,但是,如果有机会成为现实,恐怕任何一个男生都不会拒绝。

    李海山从没有过这样的愿望,他是个很现实的人,对他而言,这不是愿望,是痴心妄想。来到这所大学的第一天,张子昂走在校园里,说出了这个愿望,被他笑话是做白日梦。当时,不了解张子昂有能力把这个愿望变为现实,再酷、再炫的敞篷车对张子昂也不是什么难题,只缺一个长发飘飘的绝色女生。现在,李海山明白了,为什么张子昂第二个学期邀请他去学驾驶。大概那个时候,张子昂心目中有了长发飘飘的绝色女生,也就是林丹丹,一切是在为了实现这个愿望做准备。然而,令人费解的是,张子昂后来开的是一辆非敞篷的宝马X,说明他最终还是没有实现愿望。

    命运总是喜欢跟人开玩笑,李海山以为的痴心妄想,偏偏在他自己身上实现了。

    “李海山,李海山!”

    阳光明媚,南国的初冬,温暖如春。驾驶红色的四座软顶敞篷车,在校园里转了两圈,李海山正为身边少一个美女而兴致索然,第三次经过女生宿舍,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美女来了!”李海山看清叫他的是秦湘,急促刹车,把车倒了回去,停在秦湘身侧。

    “你有驾驶证吗?”秦湘像个女交警一样问话。

    李海山潇洒地拉下墨镜,“想跟我学车呀,没问题,美女免费,上车吧!”虽说秦湘人长得不赖,但为人太过严肃,穿着又保守,说起话来老气横秋,李海山心目中从没把她当美女看待,不过,此时只要她坐到身边来,她就是绝色女生。

    “我要看驾驶证!”秦湘冷冰冰伸出一只手。

    李海山对这个不解风情的女班长大摇其头,关掉摇滚乐。“你、你什么时候当女交警了?唉,看吧,看吧……没有违章、没有超速、没有喝酒、没有吸毒……”拿出驾驶证给她看。

    “不知道是真是假。”秦湘看过驾驶证后问他。

    “哎哟喂,我说警察小姐!”李海山哭丧着脸乱叫,“也不想想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敢拿假证驾车兜风?吃豹子胆还是想被开除呀?我神经病呀我!”

    秦湘见他着急反而嫣然一笑,“好吧,本警官信你一回,不过,送我到市区去一趟。”说完上了车。

    “早说呀!”李海山知道她看驾驶证的目的了,发动汽车,“这么早去会男朋友呀?”

    秦湘答非所问,“你借谁的车,张子的?”眼睛四处打量,手按了几下音响按钮,摇滚乐响起,吓了她一跳。

    “我的洋人学生的!”李海山得意扬扬。昨晚,他的外国学生凯尔泡夜店,喝得烂醉如泥,被他驾这辆车送回家,他顺便把车开回学校,今天特意起个大早在校园里驾车拉风。

    秦湘可能受摇滚乐感染,笑容满面地看向两旁掠过的花草树木,“坐这种车真过瘾,比坐宋妮娜的车还要刺激!”

    “哈哈,你也high了!喂,宋妮娜从哪搞来的新车,三四十万呢,她男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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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2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也不知道,看情形更像她的。”

    “走了个张子,又冒出一个女张子,我们班有钱人真多呀!”

    “你嫉妒呀,怪你父母去!”

    “我才不怪我父母,我对他们的产品非常满意,咱不是有钱人,照样驾敞篷车带美女拉风,哈哈……”

    “真是个阿Q,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什么好开心的?”

    “哈哈,能high一时算一时,喂,干吗不叫宋妮娜送你去会男朋友?”

    “什么男朋友呀,我要赶去做家教,自行车坏了,宋妮娜这个懒鬼没起床呢!”

    “自行车坏了,送到苏老师的‘修理铺’去呀。”

    “苏老师的‘修理铺’?你说他家呀,怎么好意思……喂,你把车开哪去了,半天出不了大门。”秦湘发现车在校园里兜圈子。

    李海山是故意的,“快了,快了,前面篮球场拐个弯,马上到大门。”

    这辆耀眼的敞篷车已经是第三次经过篮球场了,每经过一次,正在打球的中文系的杨卫都要向车子竖起一根中指。这一次也不例外,为了效果更好,他还特意跑到路边等候,当车子驶近,凝聚全身力量在中指上,解恨地做出这个猥亵下流的动作。他那高大健美的身躯,有如古罗马雕塑一般立在路边,具体形象地诠释出这个动作的含义。只是看到学校的大红人秦湘坐在车上,他自己先目瞪口呆,然后落荒而逃。

    “这人怎么这么恶心,还想竞选学生会主席呢。”秦湘又恼又羞。

    李海山大笑,“我敢打赌,今天晚上,你的邮箱里肯定会出现一封洋洋万言的致歉书,除了对他刚才的作为痛心疾首,说不定还会趁机倾诉他对你的仰慕之情,我早看出来,这小子暗恋你至少一年了。”

    秦湘嗔道:“胡说八道,这人是打林丹丹的主意。”

    “你不懂了吧?你跟林黛玉是死党,他玩旁敲侧击呢,醉翁之意只在你。”

    “你们男生,花花肠子真多,我才不想懂呢!哇,总算到大门了!”

    大门在望,李海山看秦湘在身边长发飘飘、笑语嫣然,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车子徐徐通过大门,他想到了张子昂。如果张子昂看见自己的愿望被他实现了,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或许会大骂李海山盗版他的愿望吧?唉,别让张子昂看见的好,否则,他又会想起林丹丹。

    要是以前,李海山绝不会忽略停在大门对面马路的那辆灰色宝马X,尤其是,这样的车在学校附近并不多见,等于摆在那儿给人参观。然而,现在李海山却视而不见。驾敞篷车、身边坐了绝色女生,他认为自己不是参观者,而是被参观的对象。此时此刻,他已经目空一切,享受着当参观对象的快感。他怎么也想不到,宝马X摆在那么显眼的地方,目的就是为了给他看见。这辆车,全学校两万多人中,只有他一个人认识,本来还有一个,但这个人在三个月前,香消玉殒了。

    坐在宝马X上的张子昂百感交集。他等待了一个小时,李海山终于出现了,以盗版他愿望的方式出现,真是莫大的讽刺!这个愿望曾经离他近在咫尺,时过境迁,他失之交臂,再想去实现,机会却越来越渺茫。摆在眼前最大的困难是,他连进这所大学的勇气都没有。

    张子昂既不嫉妒,也不羡慕李海山,更不想骂他盗版。不用猜,车肯定是借的,而秦湘更不可能看上他,秦湘的意中人是苏老师,她无疑是搭顺风车,甚至是命令他当司机。

    “咳、咳、咳……”一个熟悉的咳嗽声响起。张子昂扭头看,苏放推着自行车走出大门,正在咳嗽着横过马路。要不要跟苏老师打个招呼?犹豫半天,张子昂不但没下车,身子还缩到座位下边,害怕苏放从车边经过发现。咳嗽声渐渐变小,他慢慢直身坐好。默默望着苏放佝偻着身子,边咳嗽边骑自行车远去。心想,苏老师也生病了,他的脸真白呀,从没见到他的脸这么白过。这个被别人称为全校最健康的男人,同时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病得不轻,应该跟他问声好的呀。

    吃喝玩乐的效果,的确比心理医生和高僧的说教好得多,张子昂认为自己可以走出林丹丹的阴影了,父母也已放心地让他独来独往。不过,自由了几天,他又想有个人陪在身边,当然不是张福之类的,他要的是同伴。想来想去,李海山还是最佳人选。不敢进大门,只好在外边等待,今天星期六,这小子在宿舍是呆不住的。可是,等到了李海山,却眼睁睁让他从眼前经过,紧接着,又不敢下车跟生病的苏放打招呼。突然间,张子昂意识到,刚才不是被李海山出现的方式镇住了,而是自己内心深处仍然抵触这所学校的人,与自己的美好愿望没什么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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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30 | 显示全部楼层
走吧,压根不该来,或者今后永远也不能再来了。张子昂想明白了,心灰意冷地发动车子。学校大门被抛在几十米开外,张子昂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这时,一辆宝蓝色轿车蛮横无理地从他右侧超过,他下意识往左打方向盘,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车,又赶紧打方向盘往右。

    没错,是她!张子昂手忙脚乱稳定住车,看清了宝蓝色轿车的车牌,也看清了一晃而过的驾车人。在海南期间,他心里一直记挂这辆车上的校花,没想到校花会把这辆价值可观的车开到学校来。敢在老师同学面前耍阔,莫非她不是“牛粪”上的“鲜花”?

    这一次看你往哪儿跑?张子昂好奇心骤起,紧紧跟随。校花是个十足的飞车党,在市区开车的速度,比他平时快一倍不止,好在四驱动的宝马X马力极其强大,虽然经常落下一段距离,但很快又能追上去,这样也好,跟踪了十几分钟,看上去校花没有察觉。

    终于到校花的老巢了!

    前头的校花把车开进一个新落成的住宅区,张子昂也跟了进去,却不见了宝蓝色轿车的影子,只好在住宅区内兜圈子,沿途看遍停在路边的车辆,还是没找到。跑哪去了呢?他仍不死心,寻找另外的出口。住宅区规模相当大,档次还不低,一些住户设有封闭的私人车库,他知道麻烦了。正打算放弃,宝蓝色轿车横着从前面的一排楼房穿过,他马上换挡加速,冲到路的尽头,向左一个急速九十度拐弯。堪堪拐正车身,一辆黑色轿车出现在眼前,面对面朝他奔来,司机面目狰狞。转方向已来不及了,他本能地踩刹车,然后,闭上眼睛大喊。喊声被两辆车的碰撞声淹没,与此同时,强烈的惯性将他从座位上抛出,紧接着,又像被一只巨大的拳头重重击中胸腹,把他重新打跌。他脑袋一歪,跌进了黑暗中……

    六月六日 星期五 晴

    今天是个可怕的日子,也许还是个有意义的日子,谁知道呢?

    我找不到恰当的词语来描绘我的心情,但是,有一种心情让我感到羞耻,因为我居然很兴奋。而此时,那个人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动弹不得。晚上班会,听苏老师讲,他断了两根肋骨,我差点当众哭了。我想,我喜欢他了。对李海山我很抱歉,虽然他给我写的信,是我看过的最能打动人的文字,我爱看他的信,也爱听他说话,但是我对他本人没感觉,不像那个人。上学期,跟那个人只说了一次话,仿佛上辈子认识一样。我很害怕,我一直躲着他,尽管我知道我是躲不过他的。

    今天,那个黑人用法语下流话骂我,我没听懂,李海山听懂了,他和那个人都兼修法语。后来,他们用法语吵什么我不知道,是李海山先动手的,想必黑人说了一些让他忍无可忍的话吧。平时,李海山只是嘴巴刻薄一点,粗口话我也没听他说过,挺有书卷气的一个人。想不到他也敢打架。可是,那个黑人恐怕有两米高吧?他那么矮、那么瘦、手无缚鸡之力,哪儿是对手呀?看他被打惨了,我只知道哭。最可恨的是,围观的男生没有一个人去劝阻或帮他。这时候,那个人来了,他一看就知道发生什么事,轻轻把我拉开,然后,像老虎一样扑了上去,他居然把那黑人打倒了,两个人滚到餐桌下扭打。最后,不知怎么回事,那黑人惨叫一声,趴在地下哭了。他颤颤巍巍地从餐桌下爬起来,我想去扶他,又不敢,他向我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嘴角还挂着鲜血。他和李海山两人,一个攀一个的肩走了。

    后来,听说他们没走出多远又跌倒了,再也起不来,急救车把他们送去了医院。苏老师不说,我还不知道他们受了重伤。

    实在写不下去,眼泪老是流……

    我为他们祈祷,祝他们早日康复!

    看完林丹丹这篇日记,苏放脑子里浮现的主角是挨打的李海山,而不是胜利者张子昂。这次打斗事件,给苏放的压力非常大,一年级学生在校园斗殴已经够恶劣的了,斗殴对象还是个黑人留学生。他的班长面临被开除的危险。后来几天,他天天耗在院办和学生处,使出浑身解数为张子昂开脱。那时,李海山给他的印象是个混混儿,加上又是肇事者,他多少有点偏心,甚至认为,如果非要开除一个,李海山罪有应得。因此,帮李海山说的好话不多。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两人仅仅受到了警告处分,黑人留学生公开道歉,退学回国。起到关键作用的人,恰恰是他瞧不上眼的李海山。

    在受伤治疗期间,李海山写了三封信:致校长、致全校同学、致一个不知名的留学生。这三封信,张贴在学校网站的各个论坛上,引起了广泛的争议。几天内,蔓延到整个互联网中文论坛。而且,愈演愈烈,连主流媒体也跟了进来,转载了这三封信,学者、专家、教授纷纷跳出来发表看法。一时间,成了网上网下的热门话题。三封信中,李海山认错悔改绝口不提,反而把自己打扮成了受害者,义正词严、掷地有声,无非突出三个焦点。起因:留学生调戏女生不成又辱骂女生;导火索:好言相劝,留学生非但不道歉反而变本加厉,说出侮辱国格人格的话;冲突过程:胜负无关紧要,围观者里三层外三层,只有一人挺身而出。这三个焦点,生生把人们的视线吸引到事件背后所隐藏的问题中。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校方开除这两个学生是不可能的了,惩罚的大棒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事件过后,苏放眼中的李海山,换了一个样。那个吊儿郎当的混混儿学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颇具古风的穷酸秀才。当然,他也欣赏张子昂挺身而出,不管他为了哥们儿义气,还是英雄救美,对于一个二十出头的大男孩来讲,那一份舍我其谁的勇气非常可贵。但是,从整个事件的高度看来,李海山显得更加成熟和优秀,以三封信移花接木,巧妙脱身,苏放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更不要说他三封信里,缜密的思维和富于煽情的文字,中文系的老师得知出自外语学院学生之手,个个大跌眼镜。

    “咳、咳、咳……”

    苏放已经咳嗽几天了,这一次重感冒来得不轻,他很少生病,生病也从不吃药,加上几天来睡眠严重不足,病情自然加重。今天,早上去上了一节兼职课,头昏脑涨事小,鼻子堵得厉害,发音学生听不懂,每个英语单词都要重复两遍以上。他不得不把下午的兼职课换成明天的,打算在家休息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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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30 | 显示全部楼层
《Go West》音乐响起。苏放抓起手机接听,却是个短信。刘晓岚发来的,八个字:“禁止偷看女生日记!”他看过后,扔掉手机。

    查出张子昂的邮件地址后,全班学生首当其冲,个个成了嫌疑对象。虽说苏放熟悉这一群人,但他承诺过绝不打听学生的隐私,所以,对这一群“嫌疑犯”算不上了解。几天过去了,他依然理不出个头绪来。

    林丹丹人长得清丽可人,苏放第一次看见,惊为天人。这个姑娘性格斯文、温柔,不喜抛头露面,选上班干也拒绝出任。每天都过着宿舍、教室、食堂、图书馆四点一线的生活。县城的家里虽不富裕,但维持她上学不成问题,不像其他同学要外出打工,她连双休日也少有离开学校。秦湘曾说过,上二年级了,林丹丹她一个人到市区里还经常迷路。越是如此,她越给人一种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印象,为她疯狂的男生,不少于宋妮娜。但是,这些追求者躲藏在暗处,迎合她的个性,不敢明目张胆进攻,通过写信、发电邮、手机留言示爱,很难知道谁是谁。从刚才的日记看,李海山是其中之一,嫌疑指数相当高。首先,林丹丹否决了他,再就是他喜欢恶作剧,另外,他跟张子昂的关系也不能忽视。两个好朋友同时爱上林丹丹,被否决的那个人,不想好友反目,可能就会选择做出伤害林丹丹的事来。

    女生同样有伤害林丹丹的动机,因为林丹丹的男友是张子昂,亿万富翁之子,何等炙手可热?自从张子昂的身份公开以后,觊觎他女朋友位置的人,恐怕数不胜数。撇开张子昂巨富的家庭背景不提,张子昂本人也是个极具魅力的男生。能文能武,相貌英俊,幽默风趣,凡是女生希望看到的优点,在他身上通通能找到,如此出类拔萃的男生是不多见的。迷恋他的女生,遍布校园。他的班长搭档秦湘、校花宋妮娜,看上去比林丹丹更像是他的女朋友。这两个人,跟林丹丹关系密切、情同姐妹,最有可能知道林丹丹的秘密,而林丹丹最大的秘密,莫过于她的男朋友。照此推测,伤害她的人,一定知道了她的秘密。女人之间,因为嫉妒,产生仇恨,做出横刀夺爱的事,例子不胜枚举。

    理论上推测没有用,苏放思来想去,企图从林丹丹电脑里的日记中找到蛛丝马迹。但是,这个谨慎的女孩子,把最近几个月的日记全都加了密,那些能看到的,是张子昂未送她电脑以前写的。从修改日期判断,是暑假才转移进来的,估计没来得及加密,否则,什么也看不到。他自然又想找刘晓岚破解,却一而再,再而三碰一鼻子灰,每打一次电话,得到的回应都是八个字的短信:“禁止偷看女生日记!”这让他大为苦恼,搞不清刘晓岚为什么疏远自己。难道真像张大年说的,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警方排除他杀了吗?嗯,意外事故,咳、咳、咳……好吧,我明天会去参加追悼会的,啊,我没事,一点小感冒,再见,主任。”

    校办来电,通知参加老谢的追悼会。老谢触电身亡已经十几天了,家属向校方索取赔偿。但老谢擅自离开工作岗位,死在他不该去的地方,校方感觉事出蹊跷,请来警方做现场侦查,又做尸体解剖。这么一耗,追悼会一拖再拖。苏放和李海山作为目击证人,如实讲述了当晚的耳闻目睹,至于为什么电线掉在盖子上,老谢去抓盖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老谢生性有点古怪,但在师生中口碑不错。两人不忍再提打火机的故事,以免老谢死后落个“变态佬”的臭名。这是李海山的建议,苏放认为很得体。李海山解释说,当时那么害怕还有其他因素,看到老谢死了,觉得是个阴谋,是打火机招来老谢的杀身之祸的。意思是,有人想夺回打火机,顺便杀人灭口。但从老谢身上找到了打火机,阴谋论不攻自破。苏放笑他侦探小说看得太多,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老谢编造打火机故事,本身的确不正常。

    “不能再看了,这么下去,我也不正常了!”苏放关了电脑。阅读林丹丹一年前的日记,他感到嫌疑最大的,居然是李海山、秦湘、宋妮娜,刚看完一篇,又多了个潘雄。这四人都是优秀生,也是他最信赖的班干。他怀疑自己因为生病,引起了神经过敏。

    已是午后两点半了,肚子咕噜乱叫。苏放想起身伸个懒腰,但连站直都非常困难,手脚像不听使唤一样。大概是连饿带病闹的吧?这两天胃口不好,米饭吃不下,对别的东西也没食欲,早上只喝了一碗白粥。人是铁,饭是钢,此话不假。从客厅沙发到厨房门,不过七八米的距离,他感觉走了二万五千里长征。站在门边,双手使不上力,竟然够不到门把手。还好,门只是虚掩,他抬起照样吃力的腿,用膝盖去顶门,只顶开了一条小缝隙,这时,一股强烈的臭鸡蛋味突破他堵塞的鼻子,刺激他的嗅觉。

    不好,煤气泄露!苏放意识到这一点,人已站不住,像木头一样摔倒在地板上。令他更为惊恐的是,从地下透过门缝往上看,有一只不锈钢勺子,一头搁在门板顶部,一头搭在墙上,还在轻微晃动,随时可能落下。厨房里充满煤气,又是瓷砖地板,这个不锈钢勺子如果掉地,哪怕产生一丁点肉眼看不见的细微火花,都等于是点燃一颗巨大的炸弹。不锈钢勺子晃动了一会儿,停住了。万幸的是,刚才无力推开门,否则,必死无疑。

    有人想害死他?死了也是意外事故,跟老谢一样。那明天就不是去参加追悼会,而是去殡仪馆焚尸炉报到。是他的学生害死他的?李海山、秦湘、宋妮娜、潘雄……想不到他热衷于户外运动,到头来,却眼睁睁躺在厨房门外等死……

    苏放的思维越来越混乱、意识越来越模糊,眼睛也快要睁不开了。

    李海山好人做到底,不但送秦湘赶去做家教,还如约接秦湘回学校,这才开车送还给他的醉鬼洋人学生。秦湘不知道他有满足虚荣心的动机在里头,以为这小子跟中文系的杨卫一样,玩一手旁敲侧击,表面讨好林丹丹,实际目标在自己,现在林丹丹不在了,只好原形毕露。回到学校,秦湘暗自告诫,以后尽量少跟李海山单独相处,以免大家难堪。

    张子昂判断很准确,秦湘确实暗恋苏放。她的追求者没有林丹丹、宋妮娜那么多,基本上是一些各系的年轻老师或学生干部,中文系的杨卫是最锲而不舍的一个,给她写的信,加起来就是一部长篇小说。上大二以后,她不再看任何一个追求者的信,她认为自己的心,已经被苏放俘虏了。然而,大二一年过去了,她还是没有勇气向苏放表白,哪怕一点点暗示也不敢。转眼到了大三,依旧没有进展。这一次自行车坏了,她知道是个机会,以前,苏放会主动帮班里人修车,而且,十几天前苏放就知道她的车坏了,特意到宿舍接她去见父亲,谁知过去这么久了,苏放忘记得一干二净,见面也不再提起。

    可能他因为忙于帮父亲找工作吧,忘记了这件小事。秦湘帮苏放找理由。上次她父亲准备到学校吵闹,让苏放几分钟给说服了,钱也不敢要,乖乖坐车回县城,去接受苏放给他找到的工作。这件事后,她更加为苏放所倾倒,可惜,心中千言万语说不出来。今天,李海山的话提醒了她,对呀,干吗不上他的“修理铺”去?中午,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觉不着,磨蹭到两点多钟,才鼓起勇气从“南六”跑下去,推上坏了十几天的自行车,往苏放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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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31 | 显示全部楼层
“秦湘,你去哪?”

    经过男生宿舍路口,她遇上了潘雄。

    听说她去找苏放修车,潘雄说:“我跟你去吧,苏老师这两天好像病得不轻,去他那里拿工具,我帮你修。”说完,主动帮她推车。

    秦湘心里叫苦,真想说不去了,但那样的话,更加让潘雄猜疑。她知道潘雄是在保护他的恩师。女生单独去男班主任家,曾经出过事。据说是个对班主任极度不满的女生,单独进了班主任家,关上门,马上脱掉衣服、抓伤自己,然后向学校状告班主任非礼。那位倒霉的班主任,最后被开除了。

    苏放家在学校的第一栋教授楼,如今算最老的了。虽然只有六层,但为了方便年事已高的教授,特意安装了电梯。老教授们大多已经作古,住这栋楼的基本是他们的后代。这是一栋塔楼,每层有四家人。两人推车出了电梯,秦湘闻到一股淡淡的臭鸡蛋味,经过走廊来到苏放家门前按门铃,这股味道更浓了。

    门铃响了良久,门没开。

    “什么气味?”

    潘雄也闻到了,趴下身子,鼻子在门缝边猛吸,脸色大变,“是煤气!从里面出来的,你来前给苏老师打过电话吗?”

    秦湘也紧张起来,“没有,我打手机,你打固定。”

    潘雄拨过号码,把耳朵贴在门上。秦湘也学他的样子,突然大叫:“我、我听见,是《Go West》!是他的手机响,他在里面!”想到苏放有可能已经煤气中毒,秦湘急得眼泪“哗哗”流下,双手拼命捶打坚固的防盗铁门。

    潘雄却异常冷静,关上手机想了想,拔腿跑向步行梯。

    “你上哪去?”秦湘慌乱得已没了主张,哭喊着也跟着他跑,“救人啊,救命啊!”喊声在走廊里回响,却没有一扇门打开。

    潘雄只下到楼层拐角,拉开外窗,爬上窗台。

    秦湘随后跑来,知道他想干什么了,“你、你过不去的,不要跳啊!”她看清了外面的情形。窗台离苏放家圆形的书房阳台有一米多远,窗台又比阳台矮了一米多,更要命的是,阳台全封闭,跳过去的话,只有玻璃窗外不到十厘米的阳台边缘可抓。倘若抓不住,等于跳楼自杀。

    潘雄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半蹲在窗台边,双手十根指头像弹钢琴一样,不停地活动,眼睛死死盯着右手边的阳台,似乎在估算该用什么力度和动作才合适。

    秦湘不敢再出声,几个手指塞进牙齿之间,屏气凝神。

    潘雄猛然下蹲,双脚一蹬,腾空而起。高度够了,力度猛了点,身体撞上阳台,右手划过玻璃窗,却没攀住阳台边缘,但化解了不少下坠的力道,左手受力没那么大,终于攀住了。

    “啊!”秦湘在潘雄跳出的一刹那蒙上了眼睛,从指缝间再看时,只见潘雄像钟摆一样,一只左手攀着阳台,整个身体在空中摆动。吓得她尖叫一声,差点昏过去。

    潘雄只让身子随惯性摆动了几秒钟,右手随即也攀上阳台,左脚尖踩到阳台底部突出的楼板,再抬起右脚,腾出右手脱掉解放鞋,手掌伸进鞋里,一拳打烂玻璃,拉开窗子。这些步骤,他蹲在窗台上已经想好了,到他翻身爬进苏放家,前后不到一分钟。

    秦湘看潘雄进了苏放家阳台,又哭哭啼啼往回跑。是凶是吉很难说,也许他早已经……想到这儿,她不敢再跑,扶着墙在走廊里慢慢前移。苏放家门开了,潘雄一手捂鼻子一手拖着一个人出来,她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墙边瘫软到地上。

    “秦湘,快、快……快来帮我!”潘雄把苏放拖出门,把门关上,自己几乎虚脱,边喘息边叫唤。

    秦湘又看到希望,奔了过去,想抬起苏放的上身,但实在太沉了,她使出吃奶的气力也只拖走一步。

    “人工……人工呼吸!”潘雄说完大声咳嗽。

    秦湘这才想起苏放在郊游时多次示范过的急救方法,就把他平摆在地上,解开他的上衣,捏开他的嘴巴,把自己的嘴巴凑了上去。

    “咳、咳、咳……”苏放有反应了,咳了几声,才看清秦湘的脸。失去意识之前,他给自己找到一线生机——憋气不呼吸。他能在水下憋气四五分钟,希望有奇迹发生,最好是邻居闻到煤气味,在他憋气到极限之前把他救出。然而,他很快想到今天星期六,同楼层的人都不在家,整栋楼在家的人也不多。更何况,即使有人发现他家煤气泄漏,也进不来。奇迹不可能发生,手机响、电话响,也没办法接,他彻底绝望了。正想不再憋气,听到潘雄在门外说话,他又咬牙坚持。这个学生,是自己调教出来的攀岩好手,如果说今天还有人能救命,非此人不可。他一直坚持到书房玻璃窗被打碎的声音响起。所以,秦湘只做了几次人工呼吸,他就醒来了。

    “苏老师,你醒了!”潘雄笑得很开心。秦湘却哭得话也说不出,苏放想对她笑一笑,半天也扭不过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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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32 | 显示全部楼层
门外的煤气味仍在,潘雄起身,“我、我去关煤气!”推开大门,捂住鼻子进去。这时,步行梯里打开的外窗吹进一股劲风,顺走廊而来,撩起秦湘的长发。

    “出来!”

    清新的空气从脸上拂拭而过,苏放浑身感觉无比舒爽。强风把门外的煤气一股脑儿灌进门里。他突然想起厨房门上的不锈钢勺子,不知哪来的力气,从地上跳起,大叫着冲进门里,一把揪住潘雄的后领,把他拉倒在门边,自己回身扑到惊呆的秦湘身上。

    “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栋大楼也摇摇晃晃。

    三人倒地的同时,厨房爆炸了。厨房门被炸成两半,一半飞出大门,一半砸向那面挂满自行车的墙。无数的瓦砾和燃烧的木屑,如万箭齐飞,向客厅四处发射。各种电器、家具分别被击毁,屋顶的吊灯也掉落了,砸中林丹丹那部放在茶几上的手提电脑。“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不绝于耳,浓浓的烟雾弥漫整间屋子,霎时之间,又是火光遍地。

    “你醒了?”

    “早醒了,一直听你说话。”

    “哇,你想干什么?我帮你收拾残局,你可好,舒舒服服躺床上听热闹?”

    “处理这样的事,你比我强百倍,请继续,真的,拜托了!”

    “唉,好吧,看在……看在另一个人的面上,帮你一次!”

    张子昂醒来时,躺在一张病床上,是住宅区的诊所。他通过窗外的景物判断,听了病房门外的交谈,证实了这一点,自己还在出车祸的那个住宅区。令他惊奇的是,门外交谈的人之中,有一个是他跟踪至此的校花。原来,自己在禁止左转的路上左转了,难怪那辆黑色轿车像故意撞上来一样。校花在帮他说话,和黑色轿车的车主争论,他听出了事情的大概经过。谈到赔偿问题时,校花进门打了个招呼,又让他拜托出去了。

    “拜托!大哥哥,你看清楚,我像个盲人吗?你那辆车,没十年也有八年了,好意思开这个价?嗯,我懂了,十八,十八,十八姑娘一枝花,挺值钱的,你是不是这个意思?”校花又嗲又腻的声音真好听,不过,那个索赔的车主一定不这么认为。

    “大哥哥,你一边手有几根手指呀,怎么减来减去都是五根?”

    张子昂根本不在意是否被宰一刀,哪怕车主一边手有十根手指。他只想听校花的声音,车主说什么,他一句没入耳朵。

    “咱们省省事吧?大哥哥,明天到二手车市场去,你说你看中哪一辆,直接开回家,好不好吗?”

    张子昂有点羡慕这个车主,得到校花左一句“大哥哥”,右一声“大哥哥”,叫这么亲热,换别人,早该举手投降了。

    “对啦,这样才像个好哥哥,把拇指和食指捏起来,保留三根手指足够了,意思是OK,这个手势多好看。”

    校花说看在另一个人的面子上,另一个人指的是林丹丹,她们曾经是好姐妹,张子昂不由自主地拿这姐妹俩比较。在这种比较下,他产生了一种从古代走到现代的跨时空感,这种感觉妙不可言。以前,只有跟林丹丹在一起的时候才享受得到。更为奇妙的是,校花进门和他打招呼这一瞬间,居然让他产生了某种冲动。这跟林丹丹在一起时大不相同,跟林丹丹在一起,他从未有过亵渎之心。

    “该干吗干吗去吧,怕我们跑了吗?提醒你一下,那辆宝马X,价值将近百万。”

    张子昂对钱早已麻木不仁,他的钱来得不费吹灰之力,只记得去纽约途中,吃不惯航空食品,拉了几次肚子,到了纽约,陪父亲在Waldorf-Astoria酒店住了几天,看过两场NBA比赛,又飞回来了。一年半后,他拥有的钱一辈子也花不完,怎么花钱甚至成了他的苦恼。即便父亲教授了吃喝玩乐之道,花出去的钱,不过九牛一毛。

    “给我老实坦白,你在跟踪我,对不对?”校花进门了。

    张子昂展颜一笑,“说那么难听,我在保护你。”

    “保护我?”校花白了他一眼,“哼,现在谁躺下了?没有我,人家也许就把你扔路边了。”

    张子昂突然严肃地和她对望,“喂,我说宋妮娜,你故意跟我捉迷藏,引我落入陷阱,差点害死我,还想要我感谢你吗?”

    宋妮娜娇笑起来,“嘻嘻,不愧是班长!不过呢,现在才发现中了圈套,为时已晚。”

    “你怎么发现我跟踪你?”张子昂没想明白这一点。

    宋妮娜眼含狡黠,纤手叉腰,“我没发现你跟踪我呀,我只是发现有辆宝马X,老是出现在我的后视镜里,我估计给一个流氓盯上了,嘻嘻,顶多是个有钱的流氓,谁知道是你呀?”

    张子昂苦笑,无话可说,自己的车太醒目了,当时只想追上她,没考虑到这一点。

    “说真的,你没事吧?”宋妮娜见他不语,担忧地望他,“发现你昏迷在车里,我也吓坏了,赶紧叫人把你送过来。”

    张子昂看出她的担心不像假装,有点感动,“我没事,听以前给我看病的医生说,我可能有昏厥症,其他没什么,哦,我的车还能开吗?”

    宋妮娜把车钥匙扔给他,又兴奋起来,“我没试过。哇,你的车真厉害,给人家撞到了,反而把人家的车掀翻,那车主也幸运,一点事没有,就是车坏得厉害。”

    “我的车也不会好到哪去吧?”张子昂对自己的车心里有数。

    宋妮娜笑道:“你摆在那给人家撞,还想好到哪去?你以为你是坦克呀?不过,那种车挺贵的,你心疼的话,我可以理解!”她看了一眼神情有点恍惚的张子昂,收起笑脸。

    张子昂不是心疼,他想到别的事了。这辆车是林丹丹看中的,当时,两人去看车展,不必说,他的目标是敞篷车,林丹丹则不同,一眼相中这辆样子高贵斯文却马力十足的宝马X,说了一句让他决定买下这辆车的话:“这辆车最像你。”言外之意,是对他文中有武的赞赏。第二天,他把这辆车开到林丹丹面前说:“车主是你的名字。”林丹丹吓得差点逃跑,他很坦然,把自己有钱的事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并提议由她支配。林丹丹听过解释后看上去很开心,但是什么也没有接受,既不要车也不要钱。过后,两人都有意回避这件事,不再提起。一个双休日,他和李海山到乡下飙车,体验越野性能,回来时车子沾了一身泥,林丹丹很心疼,“哇,把我的车弄这么脏!”为此,高兴得他一夜睡不着。如今,伊人已去,车也毁坏了。

    “既然你这么为难,干吗不给你父母打个电话?”宋妮娜注意到他表情凝重,以为他为赔偿和撞坏车犯愁。

    张子昂猛然一惊,紧张得从病床跳下,“啊,你给我家人打电话了?”

    “打了我还问你呀?我又没他们的号码。”宋妮娜很奇怪他这么害怕。

    张子昂松了口气,坐回床上,“没打就好,他们知道那可糟糕了!”

    宋妮娜随口道:“撞你的车没保险,你的车又要修,你有这么多钱吗?”

    张子昂轻松地看着她笑,“真佩服你,明知道我没钱,还敢帮我去谈判。”

    “我怕什么?”宋妮娜也笑,“那辆撞坏的宝马,照样值钱!”

    “哈哈,走吧,咱们拿钱去,没钱找银行要!这是李海山说的。”张子昂穿了鞋子打开门,站在门边,让宋妮娜先走。

    宋妮娜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像模特一样趾高气扬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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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完美计划

半学期内,女生在宿舍跳楼自杀、校工离奇触电身亡、教授楼煤气泄露大爆炸,这所学校到底是怎么了?警车、消防车、急救车从校园里呼啸而过,这算是哪门子大学呀?

    每逢重大事务就到乡下召开高层会议,是张大年的习惯做法。前几年,为了方便,干脆在乡下投资,青山碧水间,建起了一家乡间度假山庄,收益相当不错,居然一举两得。离开城里,保密是一方面,更主要是躲避某些人,不是躲避竞争对手刺探,是躲避这些高层后面的分析师、预算师、会计师、工程师甚至律师等等所谓的专业人士。并非他张大年不尊重专业人士,正因为尊重,他才惹不起就躲。他有他的见解,召开高层会议是要做出决策,临时抱佛脚只会误事。一些高层,往往在会议期间,由于某个专业人士递进一张字条或几个数据,马上改变初衷,导致会议纷争不断,各人相互扯皮拖沓,耗上几天几夜也难以统一,直接影响到他拍板决策。所以,会议到乡下召开,等于变相隔离这些高层。

    接受外国记者采访时,张大年没有说谎,今年下半年,他的公司确实亏损严重。毕竟,他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没有丝毫慌乱,相信自己打造的团队是优秀的,完全有能力在短时间内一举扭转颓势。经过昨天早上九点到今天凌晨三点的马拉松式会议,大家终于达成共识,会议的决策也出来了。今天,每人睡了个懒觉,吃午饭才碰头,商讨一些具体细节,顺便把决策传达给各个部门。

    为了轻松一些,张大年让手下把餐桌摆到露天草坪上,他第一个就座。沐浴着冬日的阳光,悠闲自在地一边喝红酒一边享受雪茄。喝完一杯红酒,其他高层都到齐了,大家也很轻松,边吃边接打电话或用手提电脑发看邮件,时不时还聊上几句明星八卦或荤段子。工作、吃饭、娱乐三不误,正是张大年的风格。不过,今天他基本不说话,决策出来后,他一般不再理会具体操作,这些人跟随他多年,了解他的脾性,有问题也不找他商量,他只当听众、观众,直到桌上的玩笑越来越过火了,把两个女高层惹得大叫“集体性骚扰”,他大笑过后,才干涉了几句。

    “咦,他怎么来了?”张大年发现张福在草坪远处出现,十分意外。张福这次没跟来,是另有安排,小事尽可以在电话里讲,除非出了大事,否则,他不会驾车跑两百公里来到这里。

    张大年离桌迎了上去,没等张福开口,攀他的肩拉他走,“到我屋里再说。”

    “是,年叔。”张福只比张大年小四岁,虽然同姓,但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不过,张大年除了救过他,还跟他父亲有八拜之交,十多年来,公司里的人都以为他们是亲叔侄。而张大年家族的人,也一直把他当成自家人看待。

    两人默默走回山庄,来到一间宽大的套房,张大年脱掉外衣,坐上沙发,若有所思地点燃雪茄,这才开口:“子昂出什么事了?值得你跑一趟?”

    “子昂出了车祸,年叔。”张福站着。

    “啊!”张大年跳将起来,扔掉雪茄,一把揪住张福,“他出车祸,你跑我这里来干什么?什么时候出的?他伤了吗?伤在哪?严重吗?”紧张得问题像连珠炮一样发出。

    张福没有动,“昨天上午,车撞坏了,他没受伤,昏迷了一会儿,已经好了,我怕电话讲不清楚,所以就来了。”

    张大年松了一口气,也松开手,点点头,“嗯,你来是对的。”拍拍他的肩表示安慰。

    “他的车拐进了不能左拐的路段,又在住宅区里,我们一时跟不上,是我的错,年叔。”张福又解释又自责。

    “不关你事,你尽力了!”张大年又拍拍他的肩,“我知道的,他开车你们不好工作,唉,让他开车总是冒险,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张福见他很苦恼,安慰道:“你放心,年叔,这次我安排了两个人盯着他,保证不会再出这种事了。”

    张大年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唉声叹气地摸出手机拨号,“喂,是我,昨晚通过的议案,暂时不要传达下去了,什么,已经传达下去了?那也不要紧,马上通知财务冻结资金,有关昨晚的议案,一分钱也不要拨,嗯,对,至于为什么,现在先不要问,什么时候重新启动,听我通知,好吧,马上去办!”响亮地合上手机。

    “年叔,我、我就是怕电话说不清楚,影响你的工作,所以才来的。”张福听他打完电话,感觉这一趟白跑了。

    “你刚才已经解释过了,怎么又说?”张大年又点了一支雪茄,坐上沙发,见张福的表情异样,“哈哈,你也看出来了,是吧?”

    张福低头,“子昂没事,来之前,我特意跟他吃了早餐,年叔,你也太……”没敢说下去。他见过迷信菩萨的、迷信耶稣的、迷信风水的、迷信鬼师的,从没见过有谁迷信儿子的。

    “你想说我太迷信,对吧?”张大年跷起二郎腿,吐出一口浓烟,“小心能驶万年船!这是你爹常跟我说的,可惜呀,他没跟我们多享几年福,知道吗,你爹还跟我说‘兄弟,只要好好照看子昂,你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他没告诉你吧?”张福他爹以前是张大年的穷兄弟,后来成了张大年的管家。

    张福惊奇地摇头,“原来、原来是我爹叫你迷信子昂的?”

    张大年叼雪茄站起来,看向窗外,“其实我不迷信,是你爹迷信,你也见过他是怎么伺候子昂的,简直把子昂当皇帝、当菩萨,就差没给他下跪、磕头、请安。我都看不过眼,说了他好多次,他根本听不进,我和你婶子稍微对子昂声音高一点,他那模样就像要跟我们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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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35 | 显示全部楼层
“是,是,我、我想起来了!”张福回忆起父亲,心情沉重,“难怪、难怪他去世前,非要等子昂回来,我、我记得子昂那时在国外,等了五天,见子昂一面才咽气……”

    张大年叹息一声,“我这么在乎子昂,有我的道理,父子连心是一方面,关键是,他出世时,我还不到十八,他等于是从我身上分出去的一半啊!想想看,你左边身子出血了,你右边身子不疼不痛?唉,所以呀,我才要你保护他平平安安、毫发无损!”

    “我、我懂了。”张福跟在他身边多年,早就察觉到他把儿子的安危和公事联系到一起,只是心照不宣,没敢说出口,要不然,这次有惊无险的车祸,他也不会巴巴地赶来汇报。

    “在这件事上,你是有错的!”张大年突然变脸,声音严厉,“子昂现在让人提心吊胆,牵肠挂肚,为什么?啊?你说呀,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说着将手中的雪茄扔到茶几上。

    张福没料到他变脸那么快,冷汗直冒,“是、是因为他、他那个女、女朋友……”

    “对呀!”张大年白了他一眼,“当时你干吗去了?啊?早就知道他有女朋友了,为什么不帮他看好?保护一个大学女生有那么难吗?你知不知道,那天子昂跳楼多惊险,我每次想起来,还经常做噩梦!现在好了,他学校也不去了,书也不想读了,精神时好时坏,你能帮我看好他吗?昨天出车祸,谁知道今天出什么、明天出什么?我看我还是趁早把公司关掉算了,就怕到时没了公司做挡箭牌,轮到我们一个个跟着倒霉!你先死,还是我先死?”越说越激动,屋里回音也一声比一声巨大。十几年来,他一直把这些话憋闷在心里,今天像是要通通宣泄出来。

    “年叔,只要有一口气在,我保证,子昂一定平平安安、毫发无损!”张福像敢死队员在战场上宣誓一样,表情严峻,站得笔直。

    半学期内,女生在宿舍跳楼自杀、校工离奇触电身亡、教授楼煤气泄露大爆炸,这所学校到底是怎么了?警车、消防车、急救车从校园里呼啸而过,这算是哪门子大学呀?

    刘晓岚驾车进入学校大门,对自己的母校怨气冲天。苏放家发生大爆炸,她是从当天警方网上的内部通告里看到的,接连打了几个电话,证实苏放没有生命危险后,她对是否去探望这个“冒牌男朋友”犹豫不决。昨晚,彻夜难眠,今天上班,同事们见她形容憔悴,纷纷把她当“受害者家属”慰问,弄得她啼笑皆非。苏放到她办公室做客不止一次,总不能声明仅仅是“冒牌男朋友”吧?只好将错就错,下了班,饭也没吃,来到这所学校,冒充“受害者家属”。

    苏放已经无家可归,手机大概在爆炸中遇难了,上哪儿去探望?刘晓岚开车在校园转了半天也没搞清楚。眼看夕阳西下,才想起找人打听。好在这次爆炸事件让苏放成了名人,随便在路边问一个长得像校工的人,马上得到回答:“那个冒失鬼呀,住在学校招待所里。”看来,苏放是出名了,可惜是名声不好的那种。

    “冒失鬼?”

    刘晓岚对苏放这个新绰号极度不满,她所认识的人当中,任何一个得此绰号的,或多或少都有点名副其实,唯独苏放,这个谨慎得随时担心天会塌下来、地会陷下去的男人,应该跟冒失鬼是绝缘的。

    “咳、咳、咳……”

    学校招待所五楼的一个房间门外,迎接刘晓岚的是苏放长时间的咳嗽声,她不急于敲门,吸取了上次在苏放家遭遇学生被困厨房的尴尬经验。

    “苏老师,你吃点药吧,都咳成这模样了。”

    “咳、咳、咳……没事,过两天会好的。”

    房间里面果然有其他人,劝苏放吃药的是那位“好女孩”秦湘。苏放的声音鼻音很重,含糊不清,听上去像患了重感冒,难怪煤气泄露也不知道。刘晓岚得到了苏放当上冒失鬼的解释。

    “苏老师,赶紧吃药吧,生病不吃药像什么话?别人还误以为你加入邪教了呢!那样的话,岂不败坏你的名声?你的名声败坏不打紧,我们全班三十几个人,成了邪教老师的学生,那可是罪大恶极呀,你担待得起吗?”

    里面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像一个小型会场,足有十几人之多。刘晓岚暗自庆幸刚才没有当冒失鬼,手捧一束鲜花,出现在这么多人面前,冒充“受害者家属”。设想那样的场面,她都面红耳赤、心惊胆战。鲜花不是她买的,是同事们慰问“受害者家属”的。

    “咳、咳、咳……好吧,既然李海山说得那么严重,我保证吃药,大家满意了吧?”

    “不单吃药,还得去打针,现在呢,我们是你的‘保姆’,免费的。哈哈,另外,有一件重要事情,在此强烈警告你,买新手机以后,千万不能再用《Go West》做铃声了,go west、go west,哪个文盲翻译成‘西进’的?明明是‘归西’嘛,你说你整天让手机叫你‘归西’,能发生什么好事,你活得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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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36 | 显示全部楼层
房间里又是笑声阵阵,刘晓岚也不禁莞尔。说话的李海山她也认出来了,他曾经在苏放家把她看成英语盲。

    “苏老师,待会儿你吃点粥,好好休息吧,我们走了!”“好女孩”秦湘俨然是这支劝药大军的领头人。

    刘晓岚快步离开门外,远远走到走廊的尽头,脸朝窗外。夕阳半边已沉入了地平线,走廊灯亮了。苏放的房间门打开了,密集的脚步声响起,劝药大军像下课一样作鸟兽散,瞬间,走廊里又恢复平静。

    “刘小姐,刘、刘警官,是你吗?”

    刘晓岚正要转过身,有人在身后叫,是“好女孩”秦湘。一定是鲜花没藏匿好,吸引了这个眼尖的女孩。她后悔选择呆在走廊里,干吗不上到更高一层楼,也可以躲进楼层服务员的房间呀。不过,她只是稍稍迟疑便很快转过身,把鲜花藏到身后,尽量从容地向楼梯口旁的秦湘走去,“你好,秦湘。”

    “你好,来看望我们苏老师呀?”秦湘没看她的眼睛,目光不离她那身经过一小时打扮的装束,还有那束该死的鲜花。

    突然间,刘晓岚从秦湘的目光中感觉到了某种妒意,反而镇定自若了,“是啊,听说他家全毁了,他受伤了吗?”并不甘示弱地上下打量这个老成的女孩子。

    秦湘躲避她的目光,“啊,他……啊,苏老师没受伤,只是这段时间他一直生病,又不肯吃药,不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也难怪,你们苏老师自我感觉良好,总是以为他是全校最健康的男人,对吧?”刘晓岚发现自己可以居高临下跟这个女孩说话了。

    闭上眼睛,苏放立即看见那只亮闪闪、颤巍巍的不锈钢勺子。

    谁想要他的命?为什么?过去的二十四小时,这两个问题反反复复把苏放的脑子填塞得满满当当。他自信没跟谁结下不共戴天之仇恨,首先排除了外人。能够拿到钥匙,从容进门设下陷阱,甚至知道自己正在患病,必定是经常接触的人,除了班里的学生,不会再有其他。如此这般,一切根源恐怕得追溯到林丹丹之死。张子昂的邮件地址,尽管让他有如芒刺在背,但他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往好的方向想,希望只是班里某个学生的恶作剧,目的不在取人性命。然而,他的希望随着一声爆炸破灭了。令人费解的是,林丹丹之死,非但没有理出个头绪,连个怀疑对象都没有。难道仅仅质疑林丹丹之死,就有人想置己于死地?回想现场的情况,绝不是恶作剧,更不是一时冲动的行为,搁在厨房门上的不锈钢勺子,代表着冷静,不,代表着冷血!

    又是一天一夜睡不着,苏放累极了,还得忍受病症的折磨。在学生的督促下,吃过药,粥也不想喝,靠在被子上睁大眼睛看天花板。今天,从早到晚,探望的人络绎不绝,可是,他盼望见到的人却一直没有露面。尽管他结交甚广,朋友众多,但是他十分清楚,目前只有一个人帮得上忙。挨到下午,开始没精打采,谁知学生们又在秦湘的带领下上门劝药。想到这群学生中极可能隐藏着昨天企图害死自己的冷血杀手,他表现得有点不耐烦了,几乎当众发作。多亏李海山妙语连珠,化解了他内心深处的戾气,间接提醒他,自己是班主任,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其实,爆炸过后,他异常冷静,跟警方、校方、救他的潘雄和秦湘以及前来探望的朋友亲戚,绝口不提谋杀,宁可当一个忘记关煤气的冒失鬼。

    “啊,你、你总算来了!”

    看到刘晓岚进门,苏放精神为之一振,从床上跳下来,那表情像见到久违的亲人。

    “你好像知道我要来一样?”刘晓岚不冷不热,把鲜花塞进他怀中。

    苏放脸埋到花里,“啊,生命的味道,活鲜鲜的、香喷喷的,那么具体、那么诱人……咳、咳、咳……”被花香刺激,又是大咳。

    “哇,哇,经历一次爆炸变诗人了?”刘晓岚环顾四周,房间里鲜花不少,“我强烈警告你,诗人都是短命鬼!”

    苏放开心地大笑,仍把花拿在手中,“我今天一直等你,你要不来,我明天就上你家去!”

    刘晓岚意外地看着他,“哈,我没发觉我有那么重要。少给我脸上贴金了,有那么多爱你如父的学生,我算什么呀?不过说真的,挺为你学生感动的,刚才在门外听他们劝你吃药,我到现在还想哭,难怪你这么兴奋。”

    “你来了我才兴奋的!”苏放放下鲜花,脸色变严肃。

    刘晓岚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发生变化,自个儿忸怩起来,“喂,你没毛病吧,一会儿像诗人,一会儿像流氓?”

    苏放坐上床铺,叹息,“我正常得很,知道吗?刚才离开的那些学生里面,有一个人昨天想要了我的命!”

    “你说什么?”刘晓岚这才认真看他,那张惨白的脸,如临大敌一般绷得紧紧的,刘晓岚也紧张起来,“你、你是说,昨天煤气爆炸不是意外?”

    苏放缓缓摇头,“不是意外,绝对是一次货真价实的谋杀!”接着简单地讲述了现场的情况,如何中毒、如何发现厨房变炸弹,又如何奇迹般地得救。

    “天啊!发生这样的事情?”刘晓岚害怕地坐到他身边,“你、你跟警方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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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36 | 显示全部楼层
苏放又摇头,“我谁也没说,目前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家全烧光了,没有任何证据,说了警方只会认为我在编故事,推卸、逃避责任,毫无疑问,是我的学生干的,他们之中,无论是谁,配我家的钥匙易如反掌,唉,把厨房做成炸弹,谋杀的设想也相当有创意啊!”

    刘晓岚害怕地从床上站起来,“你居然还敢住在学校里?在家里都给人算计谋杀,这个地方不更方便?”

    “我能去哪儿?”苏放苦笑,“告诉你吧,我破产了,除了全部东西被烧毁,还要掏腰包修复炸坏的楼房,赔偿受损的邻居,做完这些,我不但一无所有,恐怕还将要负债累累,学校安排我免费住这里,已经仁至义尽了。”

    “集邮册也烧光了?我看过,有一本至少值几万块呢。”刘晓岚也为他心疼。

    苏放痛苦地说:“唉,值多少无所谓,重要的是,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她收集了一辈子呀!”伤心得又是大咳。

    刘晓岚一时找不到什么话安慰,只好轻轻给他揉背。

    “你说得对,我不能呆在这里,唉,只好找朋友借个地方了!”苏放显得很虚弱。

    刘晓岚别有用心地笑着看他,“我有间‘鬼屋’,你敢不敢去住?”

    “‘鬼屋’?”苏放也笑了,“你说你的新房呀,怎么好意思?唉,不过呢,我现在只怕人,不怕鬼,如果不为难的话,我只好厚脸皮……”

    刘晓岚推了他一把,“别装腔作势了,马上走!”说着,拉他的手往外走。

    “你干吗不问,为什么有学生想杀我?”苏放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讲。

    刘晓岚食指搁嘴唇上“嘘”了一声,又警惕地指门外,示意有人偷听。

    苏放脸色大变,又是大咳,“好,我收拾点东西。”来到门边又挣脱她的手。

    “哎呀,你还有什么东西可收拾呀?”刘晓岚气恼地跺脚,见他是去把自己送来的花拿在手里,又开心地笑了。

    夜幕降临,校园里茂密的树木花草,成林、成群、成伙、成堆,通通变为黑暗的依附体,霸占了校园的绝大部分。相比之下,分散各处的点点路灯显得格外弱小,散发出的光线不过十米便给黑暗吞噬掉。

    “喂,你到底在等谁呀?”

    “我要证实一个判断。”

    “咳、咳、咳……什么判断?”

    “一会儿告诉你。”

    “喂,喂,这里这么黑,你又不开灯又把车停在左边,万一来车了,撞上怎么办?”

    “你不会看着点呀?有车来了提醒我。”

    苏放被刘晓岚急急火火拉出学校招待所,谁知上了车,刘晓岚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兜了个圈子,把车停到一条小路的黑暗中,与几十米开外的学校招待所正好平行。

    “嘻嘻,出来了,我猜对喽!”刘晓岚手拿数码相机,对着招待所出口,不停地调整焦距。像是看到了谁,高兴得眉飞色舞。

    苏放好奇地伸长脖子,“看到谁了?”但扭身坐在驾驶座上的刘晓岚挡住了视线,他站起身也只看到招待所的一片灯光。

    “哇,楚楚可怜的。”刘晓岚兴奋地自言自语,“一定是哭过了,唉,爱上自己的班主任,又不敢说出口,可以理解。”边说边不停地按下快门拍照。

    苏放越听越好奇了:“喂,喂,你到底说谁呀,让我也看看,这样不公平!”

    刘晓岚眼含狡黠回头望他,“你真想看,看了不要后悔哟?”说完,递给他相机。

    “听你口气这跟我有关?”苏放接过相机看了一眼,脸色骤变,“啊,是秦湘,你、你什么意思?她、她怎么会……咳、咳、咳……”

    刘晓岚看向招待所,“我估计呀,刚才是她在门外听我们说话。”

    “她偷听我们说话?”苏放又是大惊,一下子联想到害自己的学生,“不,不,她不会谋害我的,没有她,我昨天死定了,你、你别瞎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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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37 | 显示全部楼层
刘晓岚得意地笑,“她会不会害你我不知道,不过,她肯定爱上你了,刚才,我在你门外遇见她,就马上感觉到了,所以呀,我要证实一下,果不其然,她在监视你,大情人,害怕你被我抢走,谁知你这个薄情郎,求着我带你走,看见了吗,人家女孩子多伤心。”手指相机,秦湘的特写镜头双眉颦蹙。

    只要不跟谋害自己有关,苏放才不在乎她的奚落,边看相机边狡辩:“她可能去了别的房间,不一定是偷听我们,这个证实不了……咦,这是什么?”苏放一脸惊奇,照片上面,秦湘后边的招待所小楼有人趴在半空的一根管道上。

    “哇,小偷!”刘晓岚惊叫完了,又笑,“这个小偷真倒霉,嘻嘻,我给保卫处打电话,是学生的话,不被开除也要记过了。”说完摸出手机。

    “等等,恐怕不止是小偷,这人好像爬进了我的房间。”苏放认真看着,表情严峻地举起相机,调节焦距,看向自己房间的窗口。

    刘晓岚慌了,“你、你是说,这人可能就是想谋害你的人?天哪,但愿不是你的学生。”把座椅向后放倒,让他能够俯在方向盘上看。

    “我房间里有手电筒光!”苏放声音激动,相机有夜视功能,黑暗中也看得相当清楚,“奇怪,他在找什么呢?我房间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呀?”

    刘晓岚躺在座椅上说:“想知道你在房间里干什么,最简单的办法是,趁着去探望你,把一只录音打开的MP3或录音笔掉在你房间,等你离开再去拿。”

    “今天去过我房间的,前后少说也有一百个,你叫我离开真英明,不愧是警察!”苏放的声音带着感激。

    刘晓岚却不领这个情,“警察满大街都是,你想感激自己去逮一个!”

    苏放尴尬地笑了笑,眼睛不离相机,“啊,他出来了!这人笨得可以,直接从房间开门出去不更简单,干吗非要爬上爬下?”

    “人家才不笨,楼层走廊有服务员,什么叫神不知鬼不觉?”

    “嗯,手脚相当灵活,看上去像练过攀岩。这是谁……”

    “不是你学生的话,你招他当学生好了,喂,看出来是谁了?喂,你怎么了,喂……”

    苏放整个人像瞬间凝固了,张大的嘴巴能把相机吞下去。

    “喂,喂,活见鬼了你?”刘晓岚发力在他肩上拍了一掌。

    “咳、咳、咳……”苏放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咳,接着又呼吸困难,憋得满面充血,看样子快要窒息了。

    刘晓岚吓坏了,慌乱地给他捶背揉胸,“呼吸,呼吸……别紧张,什么也不要想,对,对,对……别紧张,呼吸……”但她自己却紧张得浑身发抖。

    “啊,没事了,谢谢,我、我太累了,我昨晚没睡觉,我的身体快要垮了!”苏放渐渐恢复正常呼吸,不过,似乎已心力交瘁,脑袋无力地搭在座椅上。

    刘晓岚怜惜地看着这个昨天刚死里逃生的男人,摸摸他的额头,“天哪,烫成这样子,能烧开水了。你呀,不能再胡思乱想了,我马上送你去医院!”说完,就启动车子。

    “慢着,慢着,他、他走过来了!”苏放抓住她的手,望出挡风玻璃外。

    “你认出他了?”刘晓岚也看见了,有个人从车子前头的小路走向大路。

    苏放又是一阵大咳,痛苦地点头,“是、是我的学生潘雄,他、他昨天救了我的命!”

    轮到刘晓岚瞠目结舌了,她明白了刚才苏放为什么突然产生那么剧烈的反应。先前在房间里,苏放跟她讲过,他命悬一线之时,全靠潘雄甘冒奇险,跳上他家阳台,把他救出。而眼下,同是这个潘雄,却成了谋杀他的最大嫌疑人?太匪夷所思、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愣了半晌,刘晓岚开动车子大叫:“不行,马上找潘雄问个清楚,他既然昨天救了你,或许真的掉了个东西在你房间,偷偷跑回去拿。”说完,自己也不信这个理由。

    苏放惨然笑道:“唉,能问清楚就好了!如果潘雄就像你说的一样回答,我总不能当他是小偷吧?”

    “比你瞎猜疑好一点!”刘晓岚快速把车拐进大路,“你现在又累、又生病、又提心吊胆,他亲口告诉你,至少能让你心里舒服一点,不至于怀疑自己的救命恩人想谋害自己。”

    “停,停!”苏放猛然起身大叫,似乎又看见什么古怪的事,眼睛睁大得像灯笼。

    刘晓岚停下车往前看,“哈,好漂亮的蓝宝石,有什么不对劲吗?”大路远处的路灯下,潘雄正打开一辆宝蓝色轿车的车门,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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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38 | 显示全部楼层
“是、是宋妮娜的车,但愿、但愿他们不是一伙的。”苏放有气无力地回答。

    刘晓岚马上想起那个捉弄过她的“坏女孩”,苦笑摇头,“现在你眼中,所有的学生都想要你的命?”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苏放费劲地把身子坐直,“咱们、咱们跟踪他们,看看他们是不是一伙的?”

    刘晓岚又摇头,“省点气力吧,你这模样,不用等别人谋杀,你自己就先把自己谋杀了。什么都不要说,跟我上医院,打完点滴再送你去‘鬼屋’。”

    “没有你,我怎么办?”苏放梦呓般回了一句。

    刘晓岚幸福地转头看他,却见他头靠座椅,眼睛紧闭,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了。

    气温骤降,北风劲吹,街上的服装店铺里,满是选购冬衣的人们,冬天的味道越来越浓了。

    张子昂只穿一套单薄的运动衫出了家门,给冷风吹得发抖,他赶紧带花花走进骑楼里。这一带,服装店特别多,来往的人摩肩接踵而过,他担心花花被踩踏,没走几步就把花花抱在身上。他费劲地走到骑楼尽头,身上暖和了许多,又把花花放下。花花高兴地“汪汪”叫了两声,撒腿跑开了。

    连接骑楼的是一个小广场,以前有个巨大的臭水塘,张子昂小时候曾经掉下去过,十年前才填平建成市民广场,有花草、绿地、喷水池,成了附近居民的活动场所。

    “王伯伯早,吴奶奶早!”张子昂走在广场上,跟熟悉的街坊邻居打招呼。

    “不早了,我菜都买好,准备回去做饭了!”

    “上大学了吧,子昂,怎么今天不去?”

    “啊,今天星期六!”

    “哟,又到星期六了,唉,人老了,过糊涂日子喽!”

    张子昂没老,过的照样是糊涂日子。他心里难受,漫不经心地在广场上转悠。不敢回学校,他产生了出国读书的念头,可是,这个念头跟以前一样,仅仅一闪而过。凭他当年的高考分,上北京的重点大学绰绰有余,他照样去不成,原因非常简单,他不愿意离开这座城市。从小到大,他去过许多地方,包括国外,但不会超过二十天,他必将出现在这个广场上。

    “子昂,花花拉屎了!”一个街坊叫道。

    又来了!张子昂十分沮丧。花花以前不喜欢随地大小便,那还是他跟林丹丹花了一个月时间训导出来的。花花自从受伤治好后,不但外出随地大小便,在家里也是如此。莫非又跟林丹丹有关?他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联想了,从撞坏那辆宝马X开始,他感觉许多事都变得很邪门,尤其是涉及到林丹丹的,这只狗,也算是林丹丹的宠物。他不止一次想过把花花送人,最后关头又舍不得。

    在报刊亭买了一份报纸、两瓶水,张子昂用报纸把狗屎包起,扔进垃圾桶,又打开水清洗地面的污迹。

    “做义工呀,要不要帮忙?”

    不知何时,身穿白色皮夹克的宋妮娜俏生生地站在他身边。

    张子昂抬头笑,“不算义工,花花又做坏事。”说完,用剩下的水洗手。

    宋妮娜逗一旁做了坏事又当观众的花花:“喂,捣蛋鬼,还认识我吗?”林丹丹曾带花花去过“南六”的宿舍,只是谁也不知道另一个主人是张子昂。

    花花不友好地狂吠两声,宋妮娜吓得躲到张子昂身后。

    “到我家去吧?”张子昂抱起花花走在前头带路。几天前,处理完撞车事件,他有过趁机约会宋妮娜的念头。然而,三天来,林丹丹夜夜出现在梦里,他归咎于宋妮娜,毕竟她们曾经情同姐妹。况且,宋妮娜身上有太多的疑问,跟一个有疑问的女人约会,他怕自找麻烦。不过,他没想到宋妮娜会主动给他打电话,并如约来到小广场找他。

    “我经常到这条街买衣服,我喜欢骑楼,传统建筑里,骑楼是最好的,又美观又人性化。”宋妮娜白色的装束像背景灯一样,把她秀美的容颜衬托得更加娇艳,她成了这条街上回头率最高的女人,行走在拥挤的骑楼里更困难了。

    张子昂被连带成了路人的参观对象,有点不好意思,故意先行,不过,每走几步又停下等她。“骑楼不是我们传统建筑,是地中海沿岸多雨地区居民发明的,据说,最早起源于两千年前的希腊,后来流行于欧洲,欧洲殖民者带到了南洋,上世纪初,下南洋的华人发了财,又把这种建筑带回来,你仔细看,这一带骑楼有哥特式的风格,别的地方,还有仿巴洛克式、仿南洋式,当然也有结合传统建筑的,在南方沿海城市各式各样的都能找到。”

    “哇,哇,哇!”宋妮娜对他的骑楼知识惊讶不已,“你这么懂骑楼呀,土木工程系的人恐怕也没你知道得多。”说着,自然地搂住他的一边手臂,生怕他跑了一样。

    张子昂在一个不是店铺的骑楼下停脚,笑说:“因为,我生在骑楼里,长在骑楼里。”说完,推开一扇沉重的木门。

    “这里是你家?”宋妮娜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张子昂把花花放下,潇洒地做了一个手势,“请吧,欢迎光临寒舍!”花花抢先跑进门里。

    二十一年前,张大年携怀孕五个月的马家慧私奔到这条老街,以每月二十元的租金,租下这栋骑楼第三层的一间阁楼。他是个能干的丈夫和父亲,到张子昂出世,他已租下了整个第三层。张子昂四岁时,整栋骑楼都归他们家使用。十年前,他早已有了花园洋房,拗不过不肯搬家的张子昂,只好买下了这栋骑楼,偶尔也回来住上几天,不过,张子昂大多数时间住在这里。以至于,李海山经常来这个普通的骑楼人家玩耍,也万没想到这是个巨富之家。

    “哇,你这里有点像苏老师家。”

    一楼是香火堂和佣人的住处,二楼是张子昂的卧室和客厅。客厅的一面墙上,悬挂着四五部儿童脚踏车,都是张子昂孩童时用过的。上高中那年,整修骑楼,所有的东西被暂时搬到外面,其中一辆脚踏车,不知给谁顺手牵羊拿走了,害得他两天吃不下饭,大病一场。张大年急了,发动上百人挨家挨户寻找,又悬赏三千元,愣是找了回来。

    “不过,苏老师没挂玩具。”宋妮娜又发现另一面墙上挂满了玩具。

    张子昂介绍道:“全是我小时候的宝贝。”这栋三层楼里的大多数空间,都用来存放他以前用过并且特别喜欢的东西,他时不时会仔细清理,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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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38 | 显示全部楼层
“想不到你家这么朴实。”宋妮娜很奇怪,“苏老师的家具和装饰,比你这里时髦多了。”屋里的摆设,顶多算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的普通家庭。

    张子昂笑道:“我爱我家。”

    宋妮娜也笑道:“以为你什么都学苏老师呢,看样子,你不是那种狂热的fans。”然后注意力转移到一只水族箱,里面只有一条鲜艳的观赏鱼,“哇,石鲷鱼,我以前养过,不会是你小时候的宝贝了吧?这种鱼只能活一年。”

    张子昂对她的参观有点不耐烦了,“你到现在,已经第四次提到苏老师了!”电话里,没问她有何事。

    宋妮娜像是被识破了假装参观一样,变得一脸为难,坐下叹息道:“唉,开门见山吧!我特意想来告诉你,苏老师出事了!”

    “出事了?”张子昂不禁动容,“他出什么事了,爬山摔下来还是溺水、出车祸?”苏放喜欢的运动有一定的危险性。

    宋妮娜秀眉紧皱,“不是,他家煤气泄露,发生了大爆炸!”

    “我的天哪!”张子昂跳了起来,“他、他怎么了,他的伤严重吗?他……”他双手紧紧抓住宋妮娜的肩,像是快要哭了。

    宋妮娜大叫:“你别急嘛,他没事,他好好的,幸亏潘雄把他救出来。”接着简单讲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唉,你吓死我了!”张子昂松开手,跌倒在沙发上,“那么,你、你是来邀我去探望他?”他拿不定主意,是否去探望这个对他影响巨大且救过他一命的恩师。

    宋妮娜揉肩娇嗔道:“哼,捏得人家好疼。”

    张子昂已恢复平静,给她端来一杯热咖啡,“对不起啦,不是有意的,要不,给你打一下好不好?哎哟,真打呀?”张子昂胸口被打了一拳,假装吃痛倒在沙发上,突然发现自己是用李海山的方式逗女生,又没了兴致再开玩笑。

    宋妮娜喝着咖啡白了他一眼,“叫你去探望他是一方面,主要是想叫你帮他一把。”

    “帮他?”张子昂坐直身,“你的意思是捐款?”

    宋妮娜又叹息,“我也不知道,他已经一无所有了,家里东西全部烧毁,厨房炸开了一个大窟窿,这还不要紧,上下邻居也跟着遭殃,损坏了不少家具、电器,有一家新装修的厨房最惨,又被火烧,又被水浇,全砸了,现在,学校要他修复房子,邻居要他赔偿,听说准备把他告上法院。”

    张子昂不说话了,从茶几上的雪茄盒里取出一支粗大的雪茄,潇洒地咬掉雪茄头,划燃一根火柴,慢条斯理地旋转雪茄吸吮。

    “另外,他生病了呢!”宋妮娜继续说,“住到了他一个朋友家,我们也不知道在哪。我想跟秦湘商量,她一点主意也没有,只知道哭,唉,潘雄更没主意了,李海山那家伙你知道的,出的尽是馊主意,我没办法,只好来找你啦。”说完一手撑腮,大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张子昂似乎心不在焉,一声不吭,吸着雪茄吞云吐雾,又起身悠闲地站到墙边,看悬挂在上面的儿童脚踏车。

    宋妮娜等了半天没见回应,气愤地站起来,“哼,只有他死了,才能博得你同情,是吧?”

    张子昂侧目看她,“你这么着急,是不是也爱上苏老师了,当心秦湘跟你拼命。”

    “哇,你看出来了?”宋妮娜吃惊不小,“秦湘也没告诉我呢,我以为只有我看出来了。喂,谁跟你说这个,别扯开话题。”

    张子昂走近她,“要我帮忙也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说完这句话,他马上又发觉这也是李海山的惯用伎俩,随即很是懊恼。

    “什么条件?”宋妮娜面露喜色,大眼睛骨碌碌转,“哈,我懂了,你不想让苏老师知道你帮他?没问题,我绝对保密!”

    张子昂无奈地摇头,“不是这个条件,不过,我现在突然不敢开口向你提条件了,唉,反正苏老师我肯定要帮的,没必要跟你提条件。”那模样像做错事一样。

    宋妮娜见他似乎很难过,柔声安慰道:“你说说看嘛,到底是什么条件?只要能做到,我一定尽力而为的。”态度非常诚恳。

    “不说了,不说了!”张子昂显得很焦躁,熄灭雪茄,抓起电话快速拨号,“喂,沈律师吗,你好,我是子昂,啊,我挺好的,谢谢。有件事请你帮忙,我们苏老师你认识吧?啊,你也听说他出事了?那就好,不用我多说了,我想让你马上出面去处理一下,不,不是他要我帮忙,而且,我不能让他知道我帮忙,你明白吗?嗯,我老爸有一家建筑公司,你知道的,对,你以他们的名义出面,跟学校谈,就说捐资助教,把房子修好。再私下跟受损的邻居谈,如果他们起诉了,让他们马上撤诉,满足他们的一切合理要求,但是,要他们书面保证,不许再向苏老师索赔,也不许向任何人提起谁给他们赔偿。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你谈好后,列一个账目,包括你的费用,传真给我,不,不要传到我老爸那里,传到我家来,我住在老家,好的,好的,别的没什么交代,拜托了,再见!”

    宋妮娜在一旁听他打电话,脸上钦佩的神色愈来愈浓,待到他放下话筒,马上喜上眉梢,拍手称赞:“太棒了,你真行耶!这么做神不知鬼不觉,真是个完美计划。苏老师一觉醒来,房子已经修好了,邻居也不索赔了,他想不接受,生米已煮成熟饭,想感谢嘛,又找不到恩人,嘻嘻,怪可怜的他,我现在就想看看他那时的模样。”

    张子昂一点也不兴奋,疲惫地靠在沙发上,“我其实不是帮他,是帮你们,他出事了,可以想象,你们这帮家伙,肯定个个像丢了魂似的。”

    “刚才听说他出事,你才像丢了魂似的呢!”宋妮娜又坐下喝咖啡,“喂,你还说你不会处理事情,我看呀,你属于那种只做决策,不做具体事情的人,将来可以当个CEO。”

    张子昂哀声叹息,“我有你说的那么能干就好了!”

    “怎么啦你?”宋妮娜不满地看他,“刚做了一件大好事,居然一点不高兴,跟我过不去呀?哦,对了,你刚才到底想跟我提什么条件,现在可以说了吧?”

    张子昂羞愧满容,双手抱头,“不行,我不高兴,就是因为刚才居然想到提那个条件。”

    宋妮娜更加好奇了,“奇了怪了,哼,偏要你说,今天你不说,等你的完美计划实施完毕,我向苏老师举报你!”

    “不要逼我了好不好?”张子昂几乎是哀求,眼睛不敢看她,“哎呀,我、我刚才、刚才是对你没安好心,知道了吧?别再问了!”

    宋妮娜兴趣越来越大了,不依不饶,“怎么个没安好心呢?嘻嘻,我想听具体一点。”

    “我想要你做我女朋友!”张大昂大叫一声,站起身转头,面朝那面挂玩具的墙。

    宋妮娜又惊又羞又喜,两眼含情脉脉,开心地笑了,慢慢走到他身后,握住他一只手说:“只要不把我当成别人。”

    张子昂眼含泪光看她,激动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谢谢、谢谢你!”声音已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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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失声尖叫

高高的电梯井像一张深不可测的大嘴,一点点吃掉手电筒的光线。两道光线力所能及的地方,映出一张模糊的人脸,那是一个头在下脚在上,悬吊在半空的人。

    五星级酒店里,最引人注目的男人,不是身穿名牌西装、脚踏高档皮鞋的大款、白领,这种人一抓一大把,而是一个上身穿麻袋一样的旧夹克、下身穿洗白的迷彩裤、脚踏一双高帮解放鞋的奇怪男子。碰巧,这名奇怪男子又是跟李海山朝夕相处的人,所以,李海山想认不出都很困难。当时,李海山坐在距离总台至少三十米开外的一个小吧台旁,美美品尝手中的Cappuccino,一个身材火暴的小姐从身边经过,牵引他的视线。那位小姐出了这间小咖啡厅,在总台前突然停住。李海山不得不转移视线,想看看什么东西促使这位前凸后翘、目空一切的小姐驻足不前。就这样,看到了一个上身穿麻袋一样的旧夹克、下身穿洗白的迷彩裤、脚踏一双高帮解放鞋的奇怪男子。小姐让路,不是出于礼貌,无非为了避免跟奇怪男子碰撞,或害怕不小心闻到奇怪男子的体臭味。这名奇怪男子尽管背朝他,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没错,是同宿舍的新班长潘雄。

    “潘雄,喂,潘雄!”

    大叫两声,潘雄没听见,像心事重重,快步穿过大堂。李海山Cappuccino也不喝了,追出咖啡厅去。

    有了洋人学生凯尔的这一个月来,李海山的日子过得相当惬意。除了拿到三百美元的固定工资,他还有比工资更多的“奖金”。这个“奖金”是他自己给自己发的,比如在酒吧埋单跟老板要回扣,在餐厅结账随口加上几条好烟,在酒店开房更方便了,吃的、穿的、用的通通挂凯尔账上,反正凯尔几乎每次开支都把钱夹扔给他,或者干脆醉到要麻烦他自己去取。麻烦是麻烦了一点,他不是怕麻烦的人,同时也是不会亏待自己的人,一个月下来,他不但吃香喝辣穿名牌,连下学期的学费也弄到手了。怪就怪在凯尔的收入高得离谱,这个年轻有为的银行家、风险投资家,近百万美金的年薪,外加各种名目的驻外补贴,曾经放言:“在中国怎么也花不到工资。”并为此深感苦恼。李海山善解人意,不遗余力为他解除苦恼,于是,给自己发点“奖金”,成了顺理成章、心安理得的事情。

    凯尔是个居无定所的人,一个月里,酒店换了七八家,李海山顺其自然,也成了四、五星级酒店的常客。凯尔有许多公事应酬,一般结束后才找他。今晚,给他打电话时,已经半醉,他的工作是当司机,带凯尔和两个东北小姐去泡吧,完了送回酒店。这又涉及到保护工作,一般来讲,跟凯尔接近的女人,对美元的兴趣超过对凯尔本身,曾经有女人拿走所有的美元,扔掉烂醉如泥的凯尔。李海山看见凯尔身边有女人,按惯例给他留下一些现金,取走他身上的钱夹。泡吧出来,把凯尔三人送到酒店房间,李海山马上离开,打算在酒店的小咖啡厅喝一杯Cappuccino,另找一间便宜的宾馆睡觉,已过十二点,他不敢再回学校。没想到在这样的酒店里,居然会碰上大名鼎鼎的贫困生潘雄。

    这身特立独行的打扮,怎么混进来的?还敢大摇大摆走出去?李海山追出咖啡厅,心里为潘雄的惊人之举喝彩。追到酒店大门旁边,透过玻璃幕墙,他看到了更惊人的事情。

    潘雄从洗白的迷彩裤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钞票,递给服务生,从服务生手中接过一把车钥匙。“咕咕,咕咕!”门廊里一辆宝蓝色轿车,回应主人召唤一般叫了两声,潘雄打开驾驶座车门,坐了进去。

    宝蓝色轿车开走了,李海山的嘴巴半晌才合上。他冲出大门,把一张钞票和停车卡塞给服务生,然后跑到停车场,找到凯尔的敞篷车跳进驾驶座,点燃一支烟,眼睛不离那辆准备驶出酒店院子的宝蓝色轿车。服务生一拿来钥匙,他马上扔掉烟开车跟了上去。已经午夜时分,路上车辆不多,宝蓝色轿车很快进入他的视线。一阵风吹来,冷得他打了个冷颤,这才想到把车的软篷拉起。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李海山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在食堂只打饭不要菜、羞于与人同桌的贫困生,出入五星级酒店已经不正常了,还满不在乎地给服务生五十元小费。最难以接受的是,潘雄竟然把校花的香车当成他自己的座驾?这辆车,李海山不止一次委婉地跟校花相借,每次都遭到断然拒绝。

    他再不济,也稍稍强过前面的那个人吧?李海山盯着前头的宝蓝色轿车,又是嫉妒又是愤愤不平。不过,平心而论,他不见得比潘雄强多少,甚至多有不及。潘雄人是长得土里土气,学业可是班里数一数二的,出身贫寒,打小自己养活自己,凄惨的经历能写一本大部头的书,而且,身强体壮,为人侠义,男女同学视之为老大哥。张子昂走后,连李海山也把他当保护伞。

    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横竖校花也不会看上李海山,跟着潘雄屁股干什么?难道去戳穿潘雄和校花的私情?李海山沮丧过后,发现自己很可怜、很可笑。慢慢松开踩油门的脚,准备找地方掉头。前面的宝蓝色轿车驶进了一个住宅区大门,他又有点心痒难耐。这个地方,估计是他们的爱巢了。唉,可笑也好,可怜也罢,反正已经跟这么远了,不如跟个彻底吧。他也把车开进去。这个住宅区大概是新建的,大门也无人看管。规模相当大,道路上的路灯却少得可怜,他担心被发现,关灯行驶,好在半夜里没有行人,跟着宝蓝色轿车的灯光七拐八拐,仿佛来到一个空荡荡的城堡。前头刹车灯亮了,他赶紧把车停在黑暗中。

    “咕咕!”

    潘雄把车开进一个私人车库,下车长叹了一声,按钥匙锁车,转身要关车库门。突然,黑暗中扑出三个人,手拿砖头的三只手从左右和后边拍向他。

    二十米开外的李海山被这突如其来的骤变,吓得缩在车里叫出声来,他的叫声没有打斗声大,四个人“乒乒乓乓”缠斗在一起。他又伸脑袋看,潘雄打架是把好手,赤手空拳对付三个拿砖头的人,一点不落下风,转眼间,将其中一人踢飞,那人趴在地上起不来。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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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42 | 显示全部楼层
黑暗中又出现一个看不见脸的人,只听见一声高喊,后面说什么又听不见了。那人手提一只塑料桶,往宝蓝色轿车上浇什么东西。潘雄着急地想去阻止,又被余下的两人缠住。

    汽油!李海山从风中闻到一股强烈的汽油味,心里大骇。摸出手机想打电话报警,转而又担心警察没来已经车毁人亡,想下车帮忙,抓住门又没了勇气,害怕地缩手。他一点主意也没有了,欲哭无泪地睁大眼睛看着。

    提塑料桶的人浇完汽油了,扔掉塑料桶,远远退开,一边手举起,打着一只打火机。潘雄像是认识那人,做出哀求的样子,接着屈服地跪下。那人俨然是领头的,关掉打火机,先前围攻的三人扑了上去,拳打脚踢,潘雄不再还手,像一只沙包一样翻滚,任凭三人殴打,不过,始终硬气地不哼一声。

    一声声沉闷的打击声传来,李海山哭了,为自己的胆怯无能,眼睁睁看这个平时关照自己的老大哥被打,却不敢去帮忙。

    潘雄连翻滚躲避的力气也没有了,直愣愣地躺在地上,三个人不知是打得无趣还是打累了,先后停手,那个领头人说了一句什么,三人中的一个,马上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高高扬起,抓起潘雄的衣领,朝他的脑袋狠狠砸下去。

    “啊!”李海山叫出声来,幸亏他手快,声音传出前便把嘴巴捂住了。那四人上了一辆越野车,车灯一闪,他赶紧把身子缩到座位下面,越野车从他车边经过。

    潘雄满脸是血,两手抱脑袋小声呻吟着,鲜血从指逢流出,地上已淌了一大摊。李海山把车开到他身边,跳下车去扶他,“你、你没事吧?老潘,我、我他妈我不是人,我……”说着又想哭。

    “啊,海山。”潘雄抹掉挡住眼睛的血,“我、我死不了,你、你帮我、帮我洗车……”说话非常吃力。

    李海山想挽他进自己的车,“我先送你去医院,回头马上帮你洗车。”

    潘雄不肯走,“求你了,海山。”

    李海山见他一副要车不要命的样子,只好点头,“好吧,我给你包扎一下。”说完从车上找出几条毛巾,连包三条,血还是浸出来,只好再拿一条毛巾按住伤口。

    “辛苦你了,海山,车库里有水枪。”潘雄坐进敞篷车里交代。

    为了保护爱人的香车,不惜受辱、不惜挨打、不惜流血,这是李海山无论如何做不到的。李海山洗车时平静了,拿自己和潘雄比,又自怨自艾。他心里有许多问号,潘雄怎么惹上这伙像黑社会的人?这伙人似乎又跟潘雄认识,并且,知道潘雄会到这里来,先前做了埋伏。潘雄来这里干什么?今晚去五星级酒店干什么?甚至跟校花是不是那种关系?……总之,这位平时公认的老实憨厚的人,今晚对他来讲,成了一个神秘人物。

    洗完车,关上车库,李海山开动敞篷车,打算提出他的问题,潘雄却像昏迷了。他又紧张起来,提速往住宅区外开。送到哪个医院,医院问了怎么说,万一警察发现又该怎么说?棘手的新问题又来了,出了住宅区大门,东西南北他都差点分不清。

    “往左边直走下去!”潘雄醒了。

    李海山照他说的走,“这条路离医院好远?”

    “不、不去医院。”潘雄换成单手按着蒙伤口的毛巾,腾出一只手指路,“慢点,拐进这个小巷,对,前面有家性病诊所,是我老乡开的。”

    李海山很快找到了性病诊所,把车停下,正想开车门下车,被潘雄抓住一只手。

    “海山,再帮我一个忙。”潘雄一点不着急,血又从指缝流出。

    李海山点头,“你、你说吧,只要我能帮上忙。”他担心从此跟黑社会扯上关系,声音有些颤抖。

    “很简单的。”潘雄抓住他的手不放,“今晚,你见到的、听到的,跟任何人都不能说,好吗?”

    李海山没想到是帮这样一个忙,欲言又止,战战兢兢点燃一支烟,“好吧,只是我……”

    “也不要问!”潘雄打断他,如释重负地松开抓他的手,“兄弟,我、我欠你的情。”

    李海山勉强笑了笑,“我想说,我有一顶棒球帽,等你包了伤口我送给你。”

    潘雄也笑了,笑得很难看,抢过他的烟吸了一口,“你走吧,我自己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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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42 | 显示全部楼层
李海山看他蹒跚地走进诊所,重新发动车,懒得掉头,直接倒车出了小巷子。回到大路看表,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他拿出手机给一家宾馆打电话。一年级暑假时,苏放曾经介绍他当了十来天的导游,他对市内的宾馆相当熟悉。可是,连打了几个宾馆居然没人接,他气馁了,打算回五星级酒店将就一宿,但愿凯尔和二位小姐的游戏已经结束,凯尔要的是套房,他可以睡客厅。刚想把车拐进去酒店的路,一辆车高速从身边超过,突然又不可思议地慢下来,他措手不及,猛踩刹车,车头的保险杠还是跟前头的车屁股发生轻微碰撞。

    “你眼睛瞎了?”

    前面的车停了,下来一个戴眼镜的人,说话一点也不斯文。

    李海山正一肚子火气,跳下车也大叫:“你才瞎了呢,四只眼睛也看不清路?”

    “你敢骂我?”那人捏起拳头像要打架。

    李海山爱文斗不爱武斗,向他挤出笑脸,“好了,好了,咱们谁也别骂谁,让交警来处理得了吧?”说完,手伸向裤腰,还没打开别在皮带上的手机套,冷不防后脑遭到什么东西重重敲击,剧烈的疼痛让他只轻哼一声,便失去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李海山醒来,脑袋疼痛欲裂,眼睛被蒙住了,嘴巴被贴上封口胶,反扭在身后的双手和双脚,也是被封口胶捆绑的,他能感觉得出来。最先,他以为是遭到抢劫了,凯尔那辆耀眼的敞篷车惹的祸,大概劫匪正在把他拉到郊外扔在路边吧?几秒钟后,他马上发现错了,自己不在车上,身下的地板虽然在动,但不是往前,而是向上。我在电梯里,什么劫匪会把人带进电梯?莫非是绑架?不可能的呀,他又不是张子昂,父母穷得丁当响,除非他们找凯尔要赎金?他开始后悔今晚去跟踪潘雄,后悔多管闲事,又帮潘雄洗车、又送潘雄去治疗。

    “砰!”一声剧烈的震响,地板停了。李海山被惯性推动,额头磕到地板上。是木地板?不可能是电梯,他到底在哪儿?没等他想清楚,身子已被凌空提起,提起他的是两个人,大约走了十几步,抓他手脚的四只手松开了,他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嘴巴撞上地面,门牙差点脱落,口中火辣辣的,痛得他满地打滚又叫不出声。口中的痛楚刚刚消退,肚子又痛了,接着是胸口、下巴、后背……他感觉有无数只脚在他身上踢踩,不管他如何翻滚都躲不开。最后,下阴被一只皮鞋鞋尖踢个正着,疼得他整个身体抽搐,直立了起来,一直喊不出的惨叫破口而出。有人撕开了李海山嘴上的封口胶。

    “救命啊救命!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我了,求求你们……”

    李海山的哀号声像在一个山洞中,回音很大,就是没人理会他。喊了一会儿,身上的疼痛减轻了许多,他还是小声抽泣。

    “潘雄跟你说了什么?”

    有人说话了,有回音的声音,显得阴森森的。

    李海山打了个冷颤,“他、他什么都没告诉我,是真的,老大,他真的什么都没说,还不让我问!”知道是因为潘雄,他看到了希望,没等这位“黑社会老大”问第二句,他主动争取坦白从宽,一五一十,把今晚如何遇见潘雄,为什么跟踪潘雄,其间看到什么、做了什么等等,条理分明、前后有序地陈述了一遍,不敢有任何隐瞒。

    陈述完毕,“黑社会老大”没有任何表示,“山洞”里变得死一般沉寂。李海山大气也不敢出,像囚犯等待最后判决一样,心脏狂跳、冷汗直冒,他在心里数数,数到一百时,还是没听到判决,他怀疑是不是“黑社会老大”相信了他的陈述,悄悄走了?

    “把他扔下去!”

    “黑社会老大”发话了。

    这个判决是什么意思?李海山想提问,话没出口,嘴巴又被贴上封口胶。身子再次被两个人提起来,这次没走多远,不是松手让他再来个狗吃屎,而是将他向后一摆,顺势掷了出去。他知道这次更惨了,做好疼痛的准备。然而,迟迟不见落地,身子在高速坠落,他终于明白“黑社会老大”的判决是什么意思了,眼前闪过林丹丹躺在血泊中的尸体,吓出的惨叫再次冲口而出,只是,自己的声音还没传到耳朵,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十月二日  星期三  多云

    今天是昨天的延续。早上约好八点半去喝茶,我真是老土,从没去过茶楼,非要他带我去一次。八点钟离开“南六”,准备直接去说好的茶楼,还没走到大门,他来电说,开车在大门等我,我坚决不干,想了半天,才想出学校附近的一个地方,不会有同学经过。唉,我对这座城市实在陌生,已经算好多了,跟他在一起以前,我连万人体育场都找不到。

    来到约定的地方,一辆昨天在车展上我最喜欢的宝马X停到我身边,开车的居然是他,他下车认真地对我说:“车主是你的名字。”我想我当时吓坏了,掉头就跑,他追上来将我抱住说:“你叶公好龙呀?”我这才想起昨天在车展上对他说:“这辆车最像你。”街上有人看我们了,这里离学校不远,我只好跟他上车。去茶楼的路上,我们都不说话。

    到了茶楼,是他先开口的。他说:“我今天不说清楚车子的来历,你第一次上茶楼恐怕也没胃口。”我的确没胃口,他知道我对他的家庭背景比较敏感,他一直跟我说要自立,以后绝不靠父母。可是,这辆车不是大白菜也不是鲜花,差不多一百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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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43 | 显示全部楼层
到现在,我也没区分出来,他是否真的是个自立的人,或者说,我不能肯定是否接受他的解释。尽管当时我是惊喜交集,胃口变好了。但是,这件事比较复杂。据他说,他十八岁那年,帮他父亲做了一次重大投资,购买在NASDAQ上市的几只中国概念股,一年半后,投资得到了几十倍的回报,他父亲将一半利润分给他,这两年,他又用这一半利润投资石油和黄金,收获颇丰,现在他也不清楚自己有多少财富。不过,他给我看了一下存在外资银行的现金账目,竟然有数百万美元,而且,仅仅是闲散资金,自然,买一辆宝马X对他实在不是什么大事。他还说,要把现金交给我支配,如果我认为不该拿他父亲分给他的利润,他可以马上还给他父亲,并且付给他父亲相应的利息。我忘记当时怎么回答他的了,估计我什么也没说,我对他的财富不感兴趣,不过,对他的处理态度相当满意,所以,我有了胃口。

    钱财是一件又沉重又烦人的事情,我实在不想再提起。今天除了这件事,我们过得非常开心,到郊外游泳、野炊、开橡皮艇,我还答应他,下学期去学驾驶,我想,既然我喜欢他,有一天,我可能也会接受这辆车。

    黄金周还有五天,希望明天更开心。

    十月三日凌晨于“南六”

    林丹丹这篇日记配有当天的几十张相片,苏放一张张仔细浏览,两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学生出现在他眼前,或戏水、或抢吃、或做鬼脸、或一人把另一人扛到肩上……直看得他热泪盈眶,想到两人如今一死一病,阴阳两隔,又忍不住潸然泪下。

    “晚饭吃什么,美食家?”刘晓岚来了,像一个下班回家的妻子。

    苏放擦干净眼泪才转头,“哎呀,我、我忘记买菜了!”

    刘晓岚注意到他两眼发红,笑说:“你再这么看林黛玉的日记,吃你自己的眼泪也饱了,还买什么菜?”

    “呵呵,我们去外边吃好不好?”苏放狼狈地关上电脑,“我知道一家特色餐厅,保证你没去过,但是,不敢保证合你的口味。”

    刘晓岚靠在门上调皮地看他,“美食家看中的餐厅,想必差不到哪去。不过呢,你说你破产了,该不是你请客我埋单吧?”

    “正想跟你说呢!”苏放抓起沙发上的一件夹克,“今天怪事不断,我到校办去打听修房子的事,人家告诉我,有家公司捐资助教,免费帮我修房子,我跑去看,已经开工了,我又去找向我索赔的几个邻居,谁知他们绝口不提赔偿了,个个高风亮节,说什么一方有难,还八方支援呢,何况左邻右舍?些许损失,不足挂齿。你说怪不怪?前些日子,听说他们的诉状早就到法院了,我也在等待法院的传票,这……唉,令人难以置信!”这段时间,他为了筹集修房款和赔偿款,四处借钱,甚至把电话打到国外的姐姐和同学家。

    刘晓岚笑出声来,“这下我不怕你不埋单了!看样子,你命大福也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走,的确应该让你请客。”说完,打开门。

    苏放穿上夹克走到门边,打量了一眼刘晓岚时髦的套装,又把夹克脱掉,快步走回卧室里。

    “要不要帮你梳妆打扮?”刘晓岚开心地望进卧室。

    苏放重新穿了一件休闲西装出来,“站街上影响市容、到餐厅影响别人胃口不要紧,我担心影响你的形象。”他已经很久没看到刘晓岚穿制服了,刘晓岚每次和他在一起都穿得很正规,他不得不讲究一点。

    “算你有自知之明。”刘晓岚出了门,想把手穿进他的臂弯,又缩了回来。

    苏放一点没察觉,关上大门,快步走去按电梯。

    搬到刘晓岚的“鬼屋”已经半个月了,两人的关系有所进展,但并没有质的变化。关键是苏放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边,以前专心于林丹丹的电脑,现在又陷入被谋杀的迷雾中,可以说,是真正的心无旁骛。这不难理解,如果你成为被谋杀的对象,又明知道想谋杀你的人藏匿在你身边,并且你才刚刚死里逃生,相信你也不会再对谈情说爱感兴趣。当然了,为爱情不要命的人除外。

    养病期间,经过反复再反复的思考,苏放找出了自己遭到谋杀的一个直接原因,那就是林丹丹的电脑。谋杀的目的,显然是为了毁掉电脑,杀死看过电脑内容的人。除此之外,他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别人谋杀的。他的观点,得到刘晓岚的支持,更重要的是,林丹丹电脑里的内容,刘晓岚拷贝了一份。这么一来,谋杀的目的,一个也没有达到。反而证明苏放是对的,答案都在电脑里。同时,也意味着苏放仍处于危险之中。至于潘雄,苏放只要不生病,总是往好的方面去想,再说,设陷阱谋杀一个人又舍命相救,是精神病人干的事。过后,他也懒得去追究潘雄为什么那晚爬进他的房间。

    昨晚,刘晓岚奋战到半夜,终于破解了林丹丹所有日记的密码,两人又“同居”了一夜。不过,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苏放让出卧室,自己睡沙发。

    “你想过吗,也许有人在暗中帮助你。”刘晓岚从竹筒里取出一根小鸡腿,吃得津津有味。

    苏放边吃竹笋边点头,“我也这么认为,你知道的,有人给林丹丹捐款二百万,现在学校不知如何是好,校长亲自过问此事,而最有可能的张大年却矢口否认,听说态度非常坚决,像他这样的人,犯不着跟我们校长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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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43 | 显示全部楼层
刘晓岚喝了一口竹筒里装的泉水,“你也认为是张大年暗中帮你?嗯,有道理,你是他儿子的救命恩人,他应该报恩了。”

    “不过,我现在不这么认为了!”苏放放下筷子,“刚才看了林丹丹的一篇日记,我估计另有其人。”说完,简单地讲述了日记的内容。

    刘晓岚吃惊不小,“哇,真是不得了,你的学生这么有钱?我看呀,就算整栋楼炸掉,也有人帮你免费重建,嘻嘻!”

    苏放迷惘地看出窗外,“事情更复杂了,本来,我以为张子昂只是富人子弟,谁知他本人就是个富翁,两者不是一个概念,以前,林丹丹之死,我只从情字上考虑,现在不得不把钱字也加进去。唉,林丹丹说得好,钱财是一件又沉重又烦人的事情。”

    “既然又沉重又烦人,就别再去想了!”刘晓岚本想轻松一点,谁知他根本不搭理,“唉,跟你在一起,什么时候才可以不提你的学生?”声音里饱含凄苦。

    苏放这次察觉到她的不快,抱歉地笑道:“别忘了,是你先提出来的。好,到此为止。来,尝尝这个竹筒鹅掌,比凤爪强多了。”这家餐厅的特色是,什么食物都通过竹筒制作。

    刘晓岚啃了一口鹅掌,“嗯,是不错,喂,我想听你讲讲自己,我发现跟你不怎么认识呢,居然让你住到我家去。”说完撒娇地看他。

    苏放有点忸怩了,“你不是看过我的档案吗?我自己有什么好讲,平平淡淡、碌碌无为。”

    “怎么没有?”刘晓岚别有用心地瞟了他一眼,“比如你以前是外企的白领,怎么突然到学校当老师了?另外,你为什么离婚?”后一个问题才是她想知道的。

    苏放为难地看她,“唉,这可是隐私问题呀。”

    刘晓岚一脸刁蛮,“少跟我说隐私,你现在哪一天不在研究一个女孩子的隐私?”两人交往几个月了,却没有真正地了解彼此,在她眼里,对面这个男人笼罩在一层神秘的面纱之中,她早就想找机会掀开那层面纱。

    苏放似乎感觉到什么了,略显拘束,筷子也忘记拿了,从竹筒里抓起一只肉丸子塞入口中,“这个嘛……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也算不上是保密……”边咀嚼肉丸子边磨时间,听到《Go West》的歌声响,立即用纸巾擦手,“啊,我接个电话马上告诉你。”高兴得像个被老师留堂,刚得解放的学生。

    “还用这首《Go West》呀?”刘晓岚嘟起嘴巴,“哼,一定是你的学生情人。”不情愿地继续啃鹅掌。

    “嘿嘿,我不信我会归西。喂,你好,啊,是秦湘呀。”苏放听到秦湘的声音,不好意思地看李晓岚,“你说什么,李海山两天不上课了?他不接手机,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居然帮他隐瞒这么久。以为他有急事?你们真够朋友的,万一出事怎么办?好、好……你别哭,我、我不该发火,啊,好了,好了,给他父母打电话了吗?打过了,张子昂找过没有?也找过了,啊,他能跑哪去呢?潘雄呢,叫他接电话。什么,他去找李海山?好了,好了,你们不要急,去通知保卫处,我马上回学校。”收起手机,那张久不见阳光已经变白的脸,转眼之间,又黑得吓人。

    “李海山,是不是我在你家碰上的那个男孩?”刘晓岚鹅掌也啃不下去了。

    苏放边拨手机边点头,“但愿不是我害了他。”说完用英语通话,“你好,凯尔,我是苏放,啊,对不起,我换了手机,你找我,什么?你也找李海山。嗯,嗯,我知道了,我也在找他,你先不要报警,我担保,他不会做坏事,我尽快给你答复,好吗?回见。”这一次结束通话,苏放有点惊慌失措,随即又快速地拨出一串号码,口中喃喃道:“手机通的呀,怎么没人接,难道掉了?”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在座位上乱动。

    刘晓岚不耐烦了,“喂,你瞎忙活什么呀?这样的事情应该马上报警,怎么当老师的?一点常识也没有。”

    “好吧!”苏放无奈地收起手机,“我去埋单,等下陪我去报警好不好?”说完站起身。

    刘晓岚一把抓住他,“你还想去哪报警?警察坐你对面呢。”

    苏放尴尬地摸摸脑袋坐下,“唉,我是急昏头了。事情是这样,李海山两天不回学校了,也没有回家,认识他的人全找过了,都说没看见他,据跟他学中文的外国朋友讲,他两天前的晚上,开了人家的车离开酒店,再也没有音信,人家现在想报警,说他偷车。唉,李海山绝对不是这种人,我敢担保……”

    “行了,行了!”刘晓岚摆出警察的架子,“刚才我听你说,他手机通了又不接,是不是?”

    苏放迷惑地看她,“是啊,我刚才打了也是一样。哦,我懂了,你是说可以通过手机找到他?”想起她是技术侦查处的警察,高兴地抓住她的手。

    刘晓岚用另一只手夺过他的手机,“用三角定位找到他的手机位置不难,但愿手机在他身上,给我他的号码。”

    苏放凑到她身边,几乎贴着她的脸,从自己的手机里调出李海山的手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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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44 | 显示全部楼层
“哟,七点多了,赶快去我办公室。”刘晓岚顺手拉他离桌。

    当你爱上一个人时,哭的机会比笑的机会多。

    秦湘被苏放在电话里呵斥了几句,哭了很长时间,把半个月聚集的委屈通通化为眼泪。半个月,从苏放搬出学校那天算起。哭够了,她想起这句不知从何而来的话。她非常赞同这句话,让她想不明白的是,自己已经哭了许多次,却从来没机会笑过。

    或许,以后会有相应的补偿吧?秦湘这么安慰自己。她躲在一片小树林里哭,天已全黑,不会有人看到。天上下起小雨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她感动?出了小树林,尽管走在冰冷的细雨中,她的心情还是好了许多。

    太心急了!秦湘回到女生宿舍城堡,一边往“南六”走一边反省自己。十天前,她给苏放发了一封电子邮件,把憋在心里一年多的话,一股脑儿讲出来。谁知,非但杳无音信,得到的却是刚才的呵斥。她在小树林里哭,除了委屈,部分因素是又羞又恼。都怪那个女警察。她转而怪罪刘晓岚,那天看到刘晓岚去探望苏放,让她有一种紧迫感。同时,她以为苏放初经大祸,最需要女人的安慰,因此,她挑这个时间表白自己。那天,她确实在门外偷听苏放和刘晓岚说话,听上去,苏放和刘晓岚有许多秘密,与爱情无关的秘密,所以他们才会那么熟稔,她是这样解释两人的关系的。

    “子昂,你别激动,听我说,不关你的事,有消息我马上给你打电话……”

    秦湘神情恍惚地爬上“南六”,进了空无一人的宿舍,听到卫生间里宋妮娜打电话的声音,惊得她又退到走廊里。

    子昂这个名字太敏感了,应该属于林丹丹的,怎么会成了她的?秦湘禁不住看往楼道边的604宿舍,那是她们原来的宿舍。林丹丹自杀后,学校调整宿舍,把604安排给了新生。不过,此时她仿佛回到604,尽管她从未听过林丹丹与张子昂通电话,但是,这个学期以来,这两个名字是连在一起的。有谁提起一个,别人就会想到另一个。看来要换人了?站在宿舍门外,她竖起耳朵听卫生间的通话,一句也听不见了。大概刚才宋妮娜是着急,提高了嗓门,才传了出来。

    秦湘走回楼道口,在604外呆站了一会,才慢慢走到宿舍开门,然后响声很大地关上门。听到卫生间里有水声,又走到窗前把窗帘拉上。

    卫生间门开了,宋妮娜一蹦一跳出来,“呀,呀,冷死人了!”她身上只穿一条黑色的镂空内裤,上身赤裸,两只纺锤形的乳房,随着她的模特步在胸前一颠一颤。

    宋妮娜有洗冷水澡的习惯,四季如此,据说坚持三年了。秦湘羡慕地打量这副完美的身材,“谁叫你洗冷水呀?”

    “有李海山的消息了吗?”宋妮娜飞快地穿上胸衣。

    秦湘摇头,“还没有,估计苏老师去找跟李海山学中文的外国人了。”

    “对呀!”宋妮娜用一张毛毯将身体包裹好,“我看呀,这臭小子一定是跟外国人胡天胡地去了,害得我们担心他出事,哼!”

    秦湘坐上床,“张子昂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吗?”

    “他说想不出来,听口气也挺着急的。”宋妮娜神色自若,“我是吃饭时间打电话问他的,要不你再打一次?”

    秦湘叹息,“算了,张子昂如果有消息,会给你打电话的。”

    宋妮娜很自然地点头,“只能这样了,我们着急也没用。”

    秦湘不愿再说什么了,靠到被子上。她和宋妮娜,还有林丹丹,曾经亲密无间,无话不说。她原想暗示宋妮娜,让她主动交代跟张子昂的关系,照平时她大大咧咧,藏不住话的性格,暗示到这种程度,早就坦白了。秦湘发现,自从林丹丹死后,宋妮娜的秘密越来越多,比如那辆宝蓝色的轿车,只字不提怎么来的。再加上跟张子昂暗地里来往,她感觉宋妮娜一天比一天陌生。不过,受苏放尊重别人隐私的影响,她没想过主动打听宋妮娜的秘密。

    可能因为大家都长大了吧?秦湘想到自己也有秘密,心里平衡了一些。手机响,她拿出接听,“你好,啊,苏、苏老师,有李海山的消息了吗?他没跟外国人在一起……啊,你们、你们找到他手机的位置了?好的,好的,有消息给我打电话,再见!”收起手机满怀失落,耳边苏放说的“我们”在回响,不用猜,肯定是跟那个女警察在一起的了。

    宋妮娜眼含狡黠地望着她笑。

    “你笑什么?”苏放注意到刘晓岚边开车边自个儿发笑。

    刘晓岚身上已换成了警察制服,腾手拢了一把头发,“没什么,我突然想起,那天秦湘看我的样子。”

    “你又来了,秦湘只是我的学生而已!”苏放说完,很奇怪为什么向她解释,这种事越解释越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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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45 | 显示全部楼层
刘晓岚却满意他的解释,“你想过吗?秦湘也许跟林丹丹之死有关。”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苏放很意外,他曾经想过,但他认为是神经过敏。

    刘晓岚换了一个挡位才答:“因为,秦湘看我的眼神里,一半妒意一半敌意;再因为,我看过林丹丹的日记,字里行间,同样流露出对你的爱慕;还因为,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我敢肯定,你心里喜欢林丹丹比喜欢秦湘多得多!这三个原因,足够让我怀疑了。”

    苏放想了想,说:“我承认,我是比较喜欢林丹丹,每个老师都有自己特别喜欢的学生,这是师生之间的关爱,绝对没有其他成分,我相信林丹丹也是一样对待的!”苏放说得郑重其事,像是跟领导表白一样。

    刘晓岚抓住不放,“我相信你,但是,林丹丹爱上你是肯定的,只有我们女人才能感觉出来。你知道她为什么跟张子昂走到一起吗?因为,张子昂太像你了,准确地说,他什么都学你的样,可惜他是个有钱人,林丹丹不敢公开他们的关系,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苏放心事重重,沉默不语,出神地看向前方。外面下雨了,挡风玻璃上出现了水珠。

    “不单单秦湘。”刘晓岚继续说,“还有什么潘雄、宋妮娜、李海山,这几个班干尖子生,其他方面不说,首先他们最成熟,除开他们,你班上的学生都是没长大的孩子。这几个人有丰富的社会阅历、有聪明的脑袋、有相当的知识底蕴,思维跟成年人一个样,想做坏事的话,绝对比普通罪犯高明。用我们的话讲,属于知识型罪犯。而你呢,即使他们有反常行迹,也帮他们解释,从心里排除他们。依我看,你错了!”发现“鬼视频”后,她为了和苏放维持一定的关系,才提供电脑上的帮助,从不打算去琢磨这些学生,现在受威胁的是苏放了,她感到自己也陷了进去,不得不改变初衷。

    苏放想反驳,又感觉她说得有一定道理,垂头丧气地说:“我曾经怀疑过他们,可是,他们就算有伤害林丹丹的动机,我也不相信他们会谋杀我。”

    刘晓岚冷笑,“哼,你以为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他们爱戴你、依赖你、敬仰你,对吧?但是,不要忘记,如果这个人是害死林丹丹的凶手,而你却想揭露他,那么,他为了保护自己,将会毫不迟疑地置你于死地,就算你是同伙,也照样不手软。”说完,打开雨剧,清理挡风玻璃上的水珠。

    苏放惊呆了,又感到害怕,他开始有点怀疑抓住林丹丹之死不放,是否多此一举、自找麻烦?然而,当初这么做,仅仅是希望找出林丹丹走上绝路的原因,以便防止其他学生重蹈覆辙,从没想过揭露什么。更谈不上是调查。即便发现“鬼视频”之后,也并没有针对任何人,只不过想知道鬼是真是假。万没料到而今竟成骑虎难下之势,险些还搭上自己的性命。越想越是懊恼,悔不当初。

    “后悔了吧?”刘晓岚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晚了,如果煤气爆炸真像你说的是谋杀,你想后悔也来不及了,你的对手,不,你的同伙,现在还在对你虎视眈眈,随时都会向你下毒手!”说完她自己也打了个冷颤。

    苏放黯然神伤,“唉,我的确有点后悔,不过不是因为怕死,我担心由于我抓住不放,导致我的一个学生,铤而走险,成为罪犯。”

    刘晓岚失望地瞪着他大叫:“你的学生早就是罪犯了,从他害死林丹丹那天起,现在又想谋杀你,这样的人你也愿意放过他?是不是你还想帮他隐瞒罪证,或者你干脆自杀得了,让他睡个安稳觉?我懂了,什么‘我永远跟你们是一伙的’,原来是非不分、黑白不明,你照样跟他们是一伙的。哈!天下居然有你这样的老师?”

    这一顿酣畅淋漓的呵斥,让苏放有如遭到当头一棒,慌乱地辩解:“我、我不是是非不分、黑白不明,我是……唉,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可能我真的糊涂了?”说完痛苦地抱头。

    刘晓岚停下车,点燃一支烟,静静地看他。

    “啊,怎么不走了?”苏放过了半晌才发觉车停了。

    刘晓岚嬉笑道:“到了,你还记得你是来做什么的吗?”

    “啊,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苏放开门下车,外边一股带着细雨的冷风吹来,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把西装扣上,立起衣领。

    这里已到城市边缘,道路旁是一个建筑工地,一栋十七八层的烂尾楼出现在眼前,就路灯光线看过去,那模样停工了一两年不止。工地围墙坍塌了一大截,露出里面的丛丛杂草,两扇铁栅栏门敞开着,被风吹得“砰砰”乱响。

    “离我不到五十米?这里是个建筑工地,好的,好的,谢谢啦!”刘晓岚缩着身子在路边通电话。跟同事确定了位置,对发呆的苏放说:“上车,进去看看。”又坐进车里。

    车子开进工地,里面黑灯瞎火,阴森吓人。车灯所照之处,大楼残存的模板在风雨中摆动,路边与人齐高的杂草也摇头晃脑,地面上不时还有硕大的老鼠惊惶而过。

    苏放眼睛警惕地看向四周,“好像没人看守,先绕这栋楼转一圈吧?”他像在野外露宿一样,先把周围情况查看清楚,以便安营扎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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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45 | 显示全部楼层
刘晓岚也有点紧张,“早知道是这种鬼地方,我应该申请一支枪再来。”说着,驾车徐徐绕着大楼走,路上到处是砖头碎石,颠簸不断。

    “停,停!”苏放大叫。车子绕到楼的背面,他注意到车灯照进大楼时,有一样扎眼的东西晃过。车子停下,他马上拿手电筒下去,跑向大楼。

    刘晓岚穿上一件警用棉衣,也拿手电筒下车,“你看到什么啦?”外面雨小了,风大了,吹跑了她的声音,大楼上一块模板被风吹落,“啪”的一声打破周围的寂静,她慌张地转身,手电筒四下里乱照。

    苏放站在一个窗口前,手电筒慢慢向大楼的一楼大厅里扫射,最后停在大厅里隔开的小房间,光线下,一个红色的车屁股露了出来,就是这东西扎眼。他兴奋地点头,“没错,他在这里,这是凯尔的车子。”说完,爬上窗台翻了进去,又把刘晓岚也拉进来。

    “真奇怪。”刘晓岚进了大楼一脸疑问,“车在这里,手机应该也在这里,但愿人也在。”两人快步走向车子。

    苏放还是保持警惕,手电筒先向车子周围照射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才去打开车子前门。前座没人,后座躺着一个人。他高兴地大叫:“人也在!喂,李海山,天亮了,醒醒,醒醒,一定是喝多了,唉……”从前座伸手去推。

    刘晓岚没闻到酒味,闻到一股浓烈的体臭味,她去打开了后门,手电筒照射进去。后座上的人“啊”一声大叫,迅速跳起,钻出车门。吓得她手电筒也掉了,苏放在她腰间一搂,把她拉开,车里的人才没撞到她身上。

    “海山,别跑,是我!”苏放大叫。那人冲出车子,飞快跳出窗台,跑得无影无踪。

    刘晓岚给他搂在怀里,“不是李海山,叫什么叫?肯定是个流浪汉,看见我的制服,不跑才怪。”说完,才挣脱他的怀抱。

    “嗯,的确不像他,那他到哪去了呢?”苏放捡起掉地的手电筒交给她,“车子又在这里,人不可能……哦,我看看手机在不在。”钻进车里寻找。

    “找什么呀,打他手机不就得了?”刘晓岚估计手机在车上,否则不会把他们引来,至于人哪去了,她一时也想不明白。

    苏放坐在驾驶座上打手机,眼睛紧张地看车里,“没听见手机铃声呀,手机不在车上?”手电筒扫到助手座下,苏放躬身细看,一声惊呼:“血!好像是血!”

    刘晓岚闻声趴到他背上,从他肩头看下去,看见车门边有一摊变黑的血迹,担忧起来,默然退出车外。

    “他受伤了,一定是昏倒在某个地方。”苏放大喊着钻出车子。

    刘晓岚若有所思地说:“手机一定在这栋楼里,他拿着手机的话,找到他不难。”她几乎肯定手机不在李海山身上,否则,即使受伤,有力气下车,也应该有力气用手机求救。她看向大厅,忧心忡忡起来。这样一栋近二十层的大楼,在黑暗中寻找一只小小的手机,不啻于大海捞针。

    苏放在大厅里用手电筒乱射,“如果手机在楼里,应该能听到手机铃声的,我一层层找上去,你回车里去等我吧。”说完,一边拨手机,一边向步行梯走。

    刘晓岚想放弃了,“你这么打他的手机,估计上不到三层,他的手机也没电了,再说,即使找到手机,也不一定能找到人。”如果找到人,不接手机的人很可能是死人了,她没敢把话说完。

    苏放赶紧又把手机合上,“这、这不合情理呀,车在楼里,手机在楼里,他人能跑哪去?如果遭到打劫,干吗不拿走车、拿走手机?拿他本人……”说到这里,想起那摊血迹,闪过一个“杀人弃尸”的可怕的念头,说不下去了。

    刘晓岚走近他,挽住他一边手,柔声道:“留给警察处理吧?我马上通知附近的派出所,你无能为力了,看这个情形,李海山,恐怕、恐怕凶多吉少。”说完,要拉他离开。

    “不会的,不会的!”苏放粗暴地挣开她的手,“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海山,李海山,海山,你听见吗?李海山……”他在大厅里东奔西跑,发狂地高呼李海山的名字。

    刘晓岚无奈地摇头,点燃一支烟,她见过苏放发狂,知道劝也没用,不知拿他怎么办才好,只有等待他慢慢冷静。

    足足呼喊了十分钟,苏放嗓子喊破了,人也跑累了,绝望地一屁股坐在大厅中央,双眼含泪,口中喃喃:“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

    刘晓岚想过去安慰他几句,走到一半,听到楼里好像有人说话,惊讶得又停住脚,“你听,你听……楼里有人?”

    苏放跳了起来,竖耳静听,却什么也没听见,他又用沙哑的嗓子大叫:“海山,李海山,听到了吗?你说话呀!海山!”叫完又竖起耳朵。这一次隐约听到了,却不知道声音来自何处,急得他在大厅里蹿来蹿去寻找。

    “声音好像有回音,应该在某个房间里。”刘晓岚第二次听到的声音比第一次清晰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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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46 | 显示全部楼层
苏放也冷静下来,“对,对,像在山洞里一样,有哪个地方像山洞呢?”他又把手电筒慢慢扫向大厅,突然兴奋地拍腿大叫:“我知道了!”说完,奔向一堵虚砌的砖墙,把手电筒插到皮带上,拆下几块砖,露出了一个口子,那是预留的电梯井通道口。他朝里大叫:“海山,海山,你在里面吗?”

    刘晓岚走近帮他打手电筒,里面传来微弱的声音:“我、我在……”声音却显得很远,不像在砖墙后面。

    “他在里面了!你、你让开一点。”苏放等刘晓岚让开后,手脚并用,三下五除二把砖墙推倒,自己钻了进去。

    刘晓岚打着手电筒跟过去,地上不见人,也没有其他路口,她奇怪地问:“声音是从这里来的呀。”

    苏放摸出自己的手电,“他一定在某个地方。”说着把手电筒向上举,刘晓岚也抬起手电筒。

    高高的电梯井像一张深不可测的大嘴,一点点吃掉手电筒的光线。两道光线力所能及的地方,映出一张模糊的人脸,那是一个头在下脚在上,悬吊在半空的人。

    “啊!”刘晓岚大叫一声,扔掉手电筒,跳上了苏放的后背。

    “是他!”苏放高兴地笑了,“他眼睛给蒙住,手脚也被捆绑,难怪接不了手机。海山,再坚持一会儿,我马上接你下来!喂,喂,别怕,是人,不是鬼。”后面的话是对刘晓岚说的。

    刘晓岚战战兢兢地从他后背下来,“他、他没死吧?可能已经给吊了两天了。”

    “不会,刚才他不是说话了?二、三、四……”苏放在用手电筒数楼层,每层楼的电梯通道口都被木板封死,搞清楚李海山被吊在第几层,以便上楼救人。

    刘晓岚又点上一支烟,愤然道:“谁这么缺德,简直是畜生!把人吊在这里慢慢折磨、活活饿死,我要马上通知110。”说完,摸手机。

    “他被吊在七、八楼之间。”苏放数完了,捡起地下的手电筒递给她,“你最好先通知急救车,我估计他快撑不住了,哦,你帮我回车里拿一瓶水。”说完,出了电梯通道。

    刘晓岚看他跑向步行梯,“你一个人行吗,不用我帮忙?”

    “我可以的!”苏放回了一声后跑上步行梯。

    找到了李海山,刘晓岚也很开心,轻松地打着手电筒往大楼的出口走去,边走边给医院打电话要急救车。她的车子停在大楼背面,她不想爬窗台,打算从出口绕过去,再把车子开过来,反正苏放不会那么快救人下楼。刚打完医院电话,正要拨110,赫然看见一辆车停在出口外,有个人正急急忙忙钻进驾驶座,大概发现了她。

    “什么人?停车,警察!”刘晓岚有点慌乱地大喊,没忘记亮出身份。车子没有停,急促地倒出工地大门,她想看清驾车人,刺眼的车灯强光对着她射来,她不得不转脸躲避。再转过脸来时,那辆车子已开上大路,迅速消失。不过,她看清是一辆宝蓝色的轿车。

    宋妮娜?潘雄?刘晓岚见过这辆车,这两个名字马上闪现。开车的是个男人,车上只有一个人,很可能是潘雄。问题是,他来这里干什么?他怎么会到这里来?他们通过公安系统的技术支持才找到这里,来之前根本不知道是这里,办公室更不可能告诉任何人。除非他是那个把李海山吊在这里的人。

    刘晓岚越想越心惊,提心吊胆地走回大楼背面的车子,关上车门,马上给110打电话。听到110警员的声音,才稍稍有点安全感。挂了电话,把车子开到大楼出口处,从车里拿了一瓶水,又走进大楼。苏放还没下来,她也走上步行梯。

    要不要提起那辆车呢?刘晓岚边上楼边想。拿不定主意,是否向警察提起宝蓝色轿车、提起潘雄。潘雄是苏放的救命恩人,固然是她犹豫的一个因素。关键是,她只看清车子的颜色,没看清车牌号,更没看清驾车人的脸。宝蓝色轿车多得是,不一定就是宋妮娜那辆。另外,还有一个问题,这辆车的主人也可能是进工地方便什么的,跟李海山没什么关系,只不过碰上一个女警察,表现慌张而已。这是常有的事,先前睡在凯尔车上的流浪汉,就是现成的例子。

    想来想去,刘晓岚发现自己是在为那辆车开脱,所有的想法,与看清那辆车后的第一反应大相径庭。难道自己神经过敏了?因为受苏放影响,什么事都联想到学生,联想到林丹丹之死?这里又不是校园,是市区,可猜测、可联想的范围大得很。她决定不跟警察提起此事,连自己都统一不了想法,不单误导他人,也给自己闹笑话。

    “急救车来了吗?他快不行了!”

    爬到四楼,遇上苏放急匆匆背着李海山往下跑。

    刘晓岚还没回答,便听到了急救车的声音,又跟着他下楼,安慰道:“马上到了,他不会有事的。”手电筒照向李海山的脸,自己也担心起来。只见李海山的脑袋歪在苏放背上,眼睛紧闭,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她伸手摸了一把,身上冷冰冰的,呼吸细若游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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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猜心游戏

宋妮娜急得忘记身上一丝不挂,抓了一把椅子站上去,两眼泪汪汪攀到窗台上,想从打开的窗口伸出脑袋看楼下的惨状,脑袋伸到一半,外边猛然钻进一颗脑袋,结结实实撞在她脑门上。

    李海山在急速的下坠中昏迷了,但很快醒转,是被他自己失禁的小便浇醒的,小便倒流浸到他脸上。不醒还好,醒来发现自己不是下坠了,而是身子倒立向上冲,他以为自己神经错乱了,身子再次下坠,他才意识到脚上绑了一根橡皮筋,他正在玩蹦极跳。这次蹦极跳差点要了他的命,因为他看不见,不停挣扎,致使橡皮筋晃动,待到他下坠到极限时,身子就像一只掉进管子里的球,一会儿撞左一会儿撞右,他的脑袋可不是球,他哭喊都来不及又昏死过去。再一次醒来,不知过了多久,大概天亮了,他的眼睛能隐约看到微弱的光线,身子已经麻木了,疼痛不在话下。他不停大喊“救命”,希望“山洞”外有人听到,喊到张嘴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反倒是听见汽车经过的声音,他开始怀疑自己不是掉进了“山洞”,心里有了一点希望。这点希望支撑到身上的手机响,手机一次次激励他,也打击他,因为每响一次,就意味着手机电量减少一点,苦苦支撑了两夜两天,他开始出现幻觉,林丹丹、张子昂、苏放、父母、凯尔、潘雄……走马灯似地来到身边,他知道离死亡不远了。听到苏放的叫喊,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几个字,最后一次回答完苏放,又失去了知觉。

    “总算醒了,海山,感觉好点了吧?”

    苏放的笑脸最先进入李海山的眼帘。他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挣扎着坐起身子,分辨出是躺在一间单人病房的床上,他抓住苏放的手说:“苏老师,我、我以为我要归西了,我……”说完,趴在苏放肩头大哭。

    “好了,没事了,啊!”苏放也声音哽咽,“医生说你只是外伤,恢复很快,生命力极强,不过,再活个七八十年,还是要归西的,嘿嘿!”

    李海山破涕为笑,用衣袖擦泪,“我、我爸妈来了吗?”习惯地想拢一把长发,手碰到了绷带,头上也有创伤,长发已经剃掉。

    “没有,我想等你醒了再告诉他们,你自己跟他们说吧。”苏放摸出手机。

    “不,不!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李海山紧张地推开手机,“他们供我上学已经够难的了,再知道我闯祸……啊,苏老师,我不会连累你的,我有钱,我自己付医药费。”

    苏放盛来一碗粥,“你先吃点粥吧,医药费你别担心,不是我帮你付,凯尔全包了,不然你也不会住这么好的病房。”

    “凯尔,怎么可能?”李海山不敢相信,“我以为他要告我偷车呢。”

    苏放笑了,“他是要告你偷车,不过找到你以后,我告诉他,你是在为他工作期间遭到抢劫的,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也很内疚,早上来探望你了,他说,等你出院,一定好好跟你学中文。”

    李海山也笑了起来,“苏老师,你可以改行当律师了!”这才低头吃粥,几天粒米不进,他两三口吃光一碗,意犹未尽,“啊,猪肝瘦肉粥,还有吗?苏老师你做得太好吃了!哦,凯尔那辆车找到了吗?”

    “车就在发现你的那栋楼里,凯尔今天开走了,”苏放又给他盛了一碗,“只能吃两碗,吃多了你的肠胃受不了,慢点吃!”

    李海山边吃边问:“班里的人都知道了吧?”

    苏放摇头,“我只说你出了一点意外,过几天才能上课,没说你出什么事,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他一直想问,又不忍心开口,遭受这样的折磨,谁都不堪回首。

    李海山只是感激地望他一眼,又埋头吃粥。

    这时,门开了,穿便装的刘晓岚走进来,“哟,李海山同学终于醒了!”

    “师母好!”李海山见过她,“难怪粥这么好吃,一定是师母做的!”

    苏放习惯了他贫嘴,不以为意。

    刘晓岚见苏放没有解释,满面羞色,“请不要乱认师母,我是警察,等你吃饱了,我有几个问题要你回答!”后面的几句话说得很严肃。

    李海山不知道她是警察,吃惊地望向苏放,粥也不吃了。

    “这是刘警官。”苏放正色道,“是她通过你的手机找到你的,可以说是她救了你的命,你把事情的经过跟她讲讲,我知道对你是个痛苦的回忆,但是,伤害你的人,一定要受到法律制裁!”刚才听李海山自己说“闯祸”,他预感到事情的复杂性,甚至有可能是李海山自找的麻烦,但是,无论什么原因,把李海山折磨得九死一生,都是犯罪。

    刘晓岚拿出一个录音笔放在床头柜上,“你不要紧张,把当晚发生的事,如实告诉我们就可以了。”她可以不管这个案子,但因为通过局里找到受害者,领导希望她有始有终,同时,苏放乐意由她来“帮助”自己的学生,而不是其他警察。主观上讲,这个案子提起了她的兴趣,一个大学生给人殴打,又被五花大绑吊在电梯井里等死,凶手既不要价值数十万的敞篷车,也不取一钱一物,实在离奇罕见,她急切地想得到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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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49 | 显示全部楼层
“能抓到他们吗?我、我被蒙住眼睛,一个人的脸都没看见。”李海山害怕地望苏放。

    苏放尽量做出轻松的样子:“现在的侦破技术非常先进,否则我们也找不到你。”这是手机响了,苏放从窗边一张桌子上拿过一只手机,“哦,我给你的手机充电了,可能有同学给你发短信。”说完把手机递给他。

    李海山看了一眼手机说:“苏老师,我、我想上卫生间,可以吗?”

    刘晓岚皱起眉头,打量了一眼鼻青脸肿的李海山,从座位上站起来。

    “怎么不可以?来,我跟你去。”苏放抱歉地向刘晓岚笑,等她出了病房,才给李海山穿上裤子,取下吊瓶高高举起,一手扶他下床。

    李海山双脚刚刚点地便疼得大叫,眼泪也流了,“苏老师,我、我残废了!”他那双被悬吊了两天两夜的脚,根本不听使唤。

    “没事的!”苏放安慰他,“医生说敷几天药,外伤好了再去做物理治疗,完全可以彻底恢复,放心吧,啊!”说完单手把他抱起,走进卫生间。

    这么一折腾,刘晓岚重新回到病房时,看了一眼手表,足足过去了半小时。她再次把录音笔打开,什么话也没说,静静地注视李海山。

    “苏老师,我、我做了一件丑事。”李海山像刚哭过,眼眶红红的,“那天晚上,送凯尔回酒店后,我在酒店的酒吧勾搭了一个女人,我们、我们都喝多了,她说去飙车,我就带她去了,后来,我停下车跟她亲热,谁知她老公一直在跟踪她,我、我被打昏了,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吊在那里,我、我还以为是山洞呢。”

    苏放的预感得到了证实,发出一声叹息。

    刘晓岚平静地问:“那女的叫什么?多大年纪,长什么模样,他老公和几个人打你,开什么车?”

    “名字,我、我不知道,圆脸,很丰满,二十五六,她老公至少带两个人,从后面、从后面袭击我,没看清他们开什么车。”李海山自始至终不敢跟刘晓岚对视。

    刘晓岚收起录音笔,“好,今天就到这吧,你好好休息,再见!”说完,刘晓岚离开病房。

    苏放似乎很奇怪她草草收工,跟出病房,“我看他可以再讲详细一点,医生说,只要他醒了,身体不会有大问题。”

    刘晓岚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在病房走廊里疾步而行,来到电梯前按开门,走了进去。

    “有什么不对吗?”苏放注意到她神色异常,紧跟进电梯。

    电梯门合上,刘晓岚才开口:“你的好学生撒谎了!”

    “不会吧?”苏放大感意外,“这种丑事,说出来很丢脸的,我了解他,撒谎的话,他一定编个好听的故事,不会往自己脸上抹黑的呀?你、你怎么看出来的?”

    刘晓岚望着他说:“上卫生间前,他不是接到一个短信吗?我叫人查了一下短信内容,要不然我也没看出来,估计他是吓坏了,宁可往脸上抹黑,也要撒谎!”

    苏放大吃一惊,“短信上说什么,伤害他的人恫吓他了?”

    刘晓岚木然点头:“短信说,管好你的嘴巴,否则,下次没有橡皮筋了。”

    “啊!怎么这么凑巧?”苏放惴惴不安地在电梯里打转转,“他才醒过来没多久,你也刚开始问话,偏偏这个时候短信来了,这、这……”

    刘晓岚脸色严峻地看向电梯里的摄像头,“这说明,凶手认识他,知道他的手机号,并且还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很可能现在就在医院里。”

    苏放也紧张地随着她的目光看摄像头,“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耐?到底是为什么?我相信李海山会说实话的,他是个明白人,过几天,等他好点了,让他跟我住在一起,我慢慢做工作。”

    电梯停了,中途进来一个穿白大褂、戴白帽、戴口罩、戴眼镜的医务人员,两人警惕地对望一眼,不再说话。

    冬天里洗冷水澡,最刺激也是最考验人的,是站进冷水中的一刹那。当喷头迸射出的每一道水线冲击到皮肤时,浑身神经像一张瞬间被最大限度拉满的弓。不过,这张弓并没有把你的身体像箭一样射出,随着你适应冷水的温度,你将一点一点体会到温暖,全身每一块肌肉也渐渐得以放松。再从冷水中站出,仿佛刚刚做完一个泰式按摩。揩干身体的水珠,即使赤身裸体,也不会感觉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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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50 | 显示全部楼层
宋妮娜打开水阀,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头顶的喷头迸射出的水全部落进了浴缸里,没有飞溅到她身上。她慢慢脱掉浴衣,检查头发是否全部被浴帽遮好,做了一次深呼吸,准备跨进浴缸,接受冷水的洗礼。一只脚才抬起,转而又飞快落地,跟着忙乱地去抓衣架上的浴衣,谁知脚下打滑,抓上手的浴衣落进了浴缸里,人也狼狈地跌坐到地板上,眼睛怵然看向窗子。

    阳光照射下,浴室窗上的磨砂玻璃映出了一个人影,正在轻手轻脚从外打开窗子。这里是喧嚣的骑楼步行街,为了隔音,特意装上两层玻璃窗。第一层被打开时,宋妮娜镇定了许多,从地上爬起,取下浴缸上的喷头。当第二层窗打开,她迅速把喷头对准窗口射去,来人被冷水浇头,猝不及防,惨叫一声仰面向后摔出。

    “啊,怎么是你?天啊……”

    宋妮娜叫得比摔下去的人更大声,她看清是谁了。这里虽然只是二楼,但仰面摔下去也会凶多吉少。宋妮娜急得忘记身上一丝不挂,抓了一把椅子站上去,两眼泪汪汪攀到窗台上,想从打开的窗口伸出脑袋看楼下的惨状,脑袋伸到一半,外边猛然钻进一颗脑袋,结结实实撞在她脑门上。

    “啊!”宋妮娜尖叫后仰,脚下踩的椅子失去平衡,眼看就要跌个四脚朝天了,腋下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抓住。椅子翻倒,她整个人吊在半空。

    “我、我不知道你在洗澡。”张子昂的上半身出现在窗口中,看清她的裸体,急忙转脸。

    宋妮娜又羞又急,还有点惊魂未定,“你、你……快放开我!哎哟……”张子昂听话地放开抓她的手,她却准备不足,从一米高处落地,一只脚马上崴伤,疼得她像椅子一样翻倒,眼泪也流了。

    “你、你没事吧?”张子昂响声巨大地钻进窗口跃下窗台,腰间还系着攀岩用的安全绳,来到她身边又狼狈地跳开,站到浴缸边,一脸窘态。

    宋妮娜疼痛过后,又好气又好笑,“我、我站不起来,你抱我进房里去。”

    “好、好的……“张子昂慢吞吞倒退身子走,估算好她的位置,在她身前站住,飞快地转身,双手像铲子一样,擦过地板,把她铲起,横抱在胸前,匆匆忙忙奔向浴室门。

    “哎哟……你干什么?”宋妮娜脑袋磕上了门框,疼得大叫,“想撞死我呀?你……”宋妮娜这才发现他是闭着眼睛的。

    “我、我不是有意的,啊……”张子昂进了房间没走几步,感觉身后一紧,两人双双摔到地毯上,跌成一团。原来他忘了身上的安全绳没解开,走得又急促,被不够长的安全绳子拉倒了。

    “你故意的,对不对?”宋妮娜气恼地在他身上捶。

    “不是的,不是……”张子昂睁开眼睛,两只颤动的乳房离他的脸不到十厘米,他又赶紧歪过脑袋,眼看他处。

    “还想狡辩?”宋妮娜撒娇地趴在他身上,“哼,老实坦白,大清早爬到浴室窗外干什么?你、你想偷看我……怎么能做这种坏事呢?刚才还差点吓死我了……”

    张子昂双手摊开在地毯上,远离她的身体,“我、我没想做坏事呀。昨晚下雨,三楼漏水了,我、我刚才是上屋顶捡漏的,一身汗,我想洗个澡,怕你没起床,想偷偷进来,没想到你……唉……我、我真没有偷看!”昨天半夜,出现了冬季里少有的大风大雨天气,盖瓦片的屋顶经不起折腾,漏水淋在他多年收集的宝贝上,令他心痛不已,天刚亮,他马上拿攀岩用具爬上去,一直捡漏到现在。

    宋妮娜开心地笑了,“原来是这样,还以为苏老师教你们攀岩,是为偷看女生洗澡呢!喂,我快要冻死了!”说完,偎在他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取暖。

    张子昂这才想起要做什么,“你、你让开点,我、我去给你拿衣服。”说完,又闭上眼睛,把系在身后的安全绳解开。

    “伪君子、假道学,看都看过了,闭什么眼睛?”宋妮娜笑着看他的模样,仍旧抱住他不松手。

    张子昂睁开眼睛叹息,“唉,别闹了,我、我坐怀不乱是有限度的,这样下去……我真的要做坏事了!”眼睛已离不开近在咫尺的冰肌玉骨,呼吸急促,身体开始躁动不安。

    “你敢!我……”宋妮娜话没说完,嘴巴已被张子昂热得要冒火的嘴巴堵住了,跟着身体被端起,宛如一件战利品,让张子昂抱到了床上。

    近一个月来,宋妮娜都是住在骑楼街,张子昂让出他的卧室,自己睡到三楼。白天两人不是在会所玩乐,就是在大街小巷吃吃喝喝。晚上也没闲着,泡吧、蹦迪、看电影、看表演,常常玩到凌晨。张子昂有了一个比李海山更加臭味相投的玩伴,况且是个绝色美女,简直如鱼得水。宋妮娜缺课逃课在所难免,反正有秦湘帮忙隐瞒,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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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5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发现,秦湘有点怀疑我们了,老是在我面前提起你的名字。”

    “管她呢,莫非,你、你也害怕学校的人知道你跟我好?”

    “我才不怕呢,我怕你受不了,迟早有人说你的坏话,骂你是花花公子。”

    “谁爱骂尽管骂好了!反正我是不回学校了的,唉,只是感觉对不起海山,他出了车祸,我都不敢去医院看他。”

    “你不是给他送花、送礼、发短信了吗?他跟你这么好,一定会理解的!”

    “他不理解我也没办法,至少目前我不想见到他和苏老师,喂,你也别回学校去了,我、我有个想法,就怕你不赞成。”

    “什么想法,你不说我怎么赞成呀?”

    “咱们一块儿出国留学,好不好?”

    “真的?”

    宋妮娜兴奋地从床上坐起来,感觉有点冷,用一张毯子裹住赤裸的上身。

    张子昂也坐起来靠在床头上,抱住她说:“我、我早就想出去了,就是没个伴。”

    “哇,原来你想要我给你当陪读呀?”宋妮娜嗔怒地推开他。

    张子昂又把她抱住,“何止陪读,还要陪吃陪喝陪玩……哎哟……”腹部被打了一拳,疼得他趴了下来。

    “你去找三陪小姐好了!”宋妮娜白了他一眼,又挣开他要下床。

    张子昂拉住她将她扑倒,郑重其事地说:“我的意思是,要你做我老婆,唉,说真的,我最担心到了国外,你跟你别人跑了呢。”说完,仰面叹息。

    宋妮娜见他很认真,满意地笑说:“你知道担心就好,哼,这事慢慢再商量,我要去洗澡!”说完赤身下了床。

    “我跟你一块儿洗!”张子昂高兴地下床。

    宋妮娜将他推倒,“一边去,我才不跟你闹了呢!”说完,飞快地跑进浴室,锁上门。

    张子昂也不坚持,开心地欣赏白色被单上的点点落红。他之所以开心,不止是因为自己刚刚拥有一个处女,那对他是次要的。这点点落红,是一个答案,足以说明宋妮娜不是一朵插在“牛粪”上的“鲜花”,从另一个角度讲,也不是为了钱不择手段的美女。两人打得火热这一个月来,张子昂内心深处总有一个阴影,他也深受苏放不打探别人隐私的影响,从未开口追问宋妮娜,为什么会出现在“千万富翁俱乐部”,为什么拥有一辆价值可观的轿车。而今,这点点落红,驱散了这个阴影。虽然疑问还在,但他相信,只要自己坦诚相待,以心交心,宋妮娜迟早会如实相告。就像以前跟林丹丹一样,交往一个学期后,林丹丹连自己高考落榜、自杀未遂的秘密也毫不隐瞒。

    “轮到你了,我饿得要命,我要去吃双皮奶、吃姜撞奶、吃蜜瓜炖雪蛤,还要吃一个排骨煲仔饭,你不洗快点,连你也吃下去……”宋妮娜穿着浴衣从浴室出来了。

    中午时分,狭长的骑楼街达到了热闹的高峰。人多色杂,声音也比任何时段的都要大,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商家也好,顾客也好,都拥向为数不多的几家快餐店。

    秦湘走进骑楼街,被饭菜的香气刺激味蕾,嘴巴也馋了,目光不由自主投向卖食物的店铺。她在一家快餐店前停了下来,发现根本没法挤进半个身子,只好放弃吃饭的念头。继续往前走时,差点给一个手托两大摞快餐盒的伙计撞倒。

    他家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呀?秦湘怀疑自己找错了地方。她从没到过这条街,主要是太远了,学校在城市的西北角,这里是东南角。早在两年前,就听李海山讲过,张子昂家住在这条骑楼街。那时,不了解张子昂的家庭背景,她是相信的,现在,她感觉自己受骗上当,认定李海山当时为了帮张子昂保密,信口胡扯。这条街,虽说有不少名牌时装店、鞋帽店、皮具店、精品店,但也是出了名的假货集散地,配上老旧的街道、鱼龙混杂的商客,跟一个农贸市场差不多。这种鬼地方,怎么可能有亿万富翁的居所?

    咦,当真有一家不是店铺?秦湘走到骑楼街中段,发现有一家不是店铺的骑楼,四扇古香古色的木门紧闭,跟左邻右舍大门洞开的店铺形成强烈的反差。据李海山介绍,这条街上,唯一不开店铺的骑楼,就是张子昂家。难道是真的?她有点相信李海山的话了,这条街的门面,称得上寸土寸金,也只有亿万富翁家,才不屑去赚门面租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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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51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四扇古香古色的木门有一扇打开了。秦湘机警地退进一家皮具店的骑楼里,站到一根支撑骑楼的方柱后边,眼睛注视木门里出来的人。只见张子昂和宋妮娜手挽手走出,两人穿的是破破烂烂的乞丐情侣装,张子昂单手拉上门,宋妮娜帮他将一只腰包斜着背到肩上,又亲昵地把一片口香糖喂进他嘴巴里。末了,两人勾肩搭背走进人群中,依稀能听到宋妮娜开心的娇笑声。

    秦湘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只是亲眼所见,还是难以接受,愤愤油然而生。今天,她本来就有气,做家教的那家女主人,无缘无故冤枉她勾搭男主人,气得她工资也不要,辞职走人。不知换了多少次公交车,整整用了两个小时,才斜着走完这座城市最长的一条对角线。她是为宋妮娜而来的,宋妮娜太过分了,十几天不在学校露面,而且,连手机也不接,各个科目的课,都是她出面跟授课老师请假,她已经忍无可忍。然而,她又不敢向苏放报告,一来,宋妮娜是好姐妹,帮过她不少忙。二来,上次报告李海山缺课,遭到苏放的呵斥。好在苏放忙于照顾出“车祸”的李海山,偶尔只在班里打个照面,或者干脆电话询问班里的情况,没有察觉宋妮娜缺课。

    她来这里做什么?秦湘目送宋妮娜和张子昂卿卿我我远去,闹不清自己此行的目的。把宋妮娜大骂一顿,叫她回去上课?还是为了戳穿张子昂伪君子的假面具,骂他对不起死去的林丹丹?都不是,她突然发现,企图了解自己的真实想法,并非易事。但她可以肯定,自己此行是有目的,或许是不愿意承认这个目的,故意回避吧?

    走在人群中,秦湘感觉自己非常孤独,想念起了林丹丹。林丹丹是她最好的倾吐对象,是唯一知道她暗恋苏放的人。作为好朋友、好姐妹,她内心深处,对林丹丹至死也没有向她坦承与张子昂的关系难以释怀。如今她什么都想明白了,林丹丹保守这个秘密是为了宋妮娜,因为,宋妮娜曾向她们公开对张子昂的暗恋。发现自己错怪了林丹丹,秦湘心里非常愧疚,此时,她多么希望林丹丹像以往一样,呆在“南六”,睡在她的上铺,等着她回到宿舍,一块儿去吃饭,一块儿上图书馆。每当她苦闷伤感时,挽着她的手在校园里散步,听她哭诉痛陈,给她念一首诗、唱一段歌,或者陪她一起流泪。

    丹丹,你在哪里?秦湘越想越伤心,差点当街痛哭。

    “喂,秦湘呀,是我。”宋妮娜主动来电话了。

    秦湘躲到骑楼街的一个报刊亭后,擦干净眼泪才回话:“你是谁?”

    “嘻嘻,怎么了,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宋妮娜笑得很开心。

    秦湘更加感到厌恶,“我都快不认识你了,怎么听得出你的声音?”

    “不要这样嘛!”宋妮娜开始嗲声嗲气说话,“我的手机坏了,真讨厌!刚刚修好,才知道你找我,是不是苏老师知道了?你帮我跟他解释一下嘛,他听你的。”

    如果在以前,秦湘再大的火气也会被宋妮娜娇滴滴的声音化解,而眼下,她感觉宋妮娜是在跟张子昂撒娇,没好气地回道:“不用他知道,你再不回来上课,我准备明天帮你办理退学手续。”

    “明天星期天,嘻嘻,想退学也办不了手续。哎呀,别生气了,好不好嘛,班长小姐,我保证,星期一一定去上课!”宋妮娜嘻嘻哈哈,根本没当一回事。

    秦湘再也懒得跟她说,合上了手机。这时,肩膀给人轻拍了一掌,她下意识地一百八十度转身。

    “你好,还认识我吗?”一个戴墨镜、全身上下被黑色笼罩的中年妇女站在她身后。

    秦湘隐约有点印象,努力地回忆,中年妇女摘下墨镜,她马上认出来了,“啊,你、你是张子昂的母亲,你、你好,阿姨!”

    马家慧握住她的手笑,“咱们算得上是患难之交哩!你如果把我忘记了,我会很伤心的哟!你叫秦湘,对吧?我是不会忘记你的!”

    “您这样的大人物,我怎么能忘记呢?阿姨,我要回去了,有空到我们学校玩!”秦湘不喜欢这个女酒鬼加泼妇,收起手机就要走。

    马家慧亲热地搂住她的腰不放,“不急走嘛,上次多亏你照顾子昂,我和子昂他爸,还没感谢你呢,给一次机会吧,好吗?”说完,就要拉她走。

    “阿姨,你不必客气。”秦湘站着不动,“张子昂是我同学,大家相互帮助是应该的,用不着感谢,我真的要回学校了。”马家慧这黑色装束,越看越像殡仪馆里哭丧的寡妇,令人望而生畏,她可不想跟这种人纠缠太久。

    马家慧放开她,矜持地笑了笑,“好吧,既然你不接受我们的感谢,那就算了,不过,姑娘,我很好奇,你今天大老远从学校到这里来,好像不是来购物的,也不是来找子昂的。你……哟,你刚才哭过,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没有,没有,我……”秦湘像被戳到了痛处,有点慌乱了,一时不知怎么解释才好。

    “没关系的,我理解。”马家慧像是站在骑楼上看她,又搂她的腰,“来,咱们坐一会儿吧,好好聊聊。”

    秦湘似乎失去了抵抗力,恍恍惚惚随着马家慧走,她以为会被带去张子昂家,谁知却进了斜对面的一间皮具店,正好是刚才她躲避宋妮娜和张子昂的那家。她估计马家慧在她躲避的时候,已经看见她了。进了皮具店,一直上到骑楼的第三层。其间,两人都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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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52 | 显示全部楼层
“坐呀,这是我朋友的店铺。”马家慧亲自给秦湘倒茶,手指向斜对面,“那边是子昂的家,我和他爸不住在这里,也很少过来,他长大了,需要自由空间。”

    三层楼一分为二,后边大概隔出了一个房间,临街的一面是个长方形的客厅,内装修非常精致,也非常洋气。秦湘听话地坐上真皮沙发,眼睛看向角落的一只落地古董钟,她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屋里的暖气过重,她开始冒汗。

    马家慧没有坐,从酒柜里取出一瓶酒,倒了一杯拿在手上,边喝边打量秦湘,“我不想拐弯抹角,老实说吧,姑娘,我很喜欢你,小小年纪父母离异,父亲还坐了牢,居然一点不受影响,从小品学兼优,上了大学年年拿奖学金,当班长、当学生会干部,还自食其力养活自己,真不容易啊你!你是个好女孩,我相信将来你也一定是个好女人。”

    秦湘越听越心惊,感觉像进了派出所。这个寡妇打扮的女酒鬼,怎么会对自己的情况了如指掌?不过,她更关心的是,这个女人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话。

    “我真的很喜欢你!”马家慧喝了一口酒,再次强调,“我不喜欢宋妮娜,那丫头太会演戏了,一会儿装纯情、一会儿扮老成、一会儿是女强人、一会儿又成了三陪小姐,有时,我都搞不清楚见到的是不是同一个人。”说完,马家慧喝光手中的酒,又倒上一杯。

    半小时前,秦湘倘若听到谁把宋妮娜和三陪小姐混为一谈,她肯定会毫不犹豫跟这个人大吵一架。现在,她非但没有打抱不平的念头,反而很解气。只是,她不能表达出来,因为她预感到马家慧下面要说什么了。

    马家慧怜惜地望着秦湘,轻抚她的肩叹息,“唉,可怜的孩子,为什么子昂喜欢的不是你?如果还能由父母包办,我马上赶走宋妮娜那丫头,派人到你家去提亲。不过,子昂恐怕要跟我们拼命了,强扭的瓜不甜啊!孩子,你是个明白人,也不会同意我们这么做的。”

    秦湘哭笑不得,她原以为马家慧准备向她打探宋妮娜的底细,谁知马家慧竟然认为她是张子昂的追求者。她先是想辩解,随即又转念,不如将错就错,看看马家慧的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你也知道,”马家慧大概想把自己灌醉,酒越喝越密,“这几个月,对子昂实在是太难了,换了我们饱经风霜的大人,也承受不了,尽管我讨厌宋妮娜,但她能让子昂恢复自信、能让子昂开心生活,所以,我希望他们的二人世界不受到任何人干扰,不管是谁!即使我喜欢你,也无能为力,请你理解我的苦衷。”

    真是个霸道的母亲!秦湘听明白了,不辩解是对的,辩解也没有用。听马家慧的意思,既不能干扰张子昂,也不能干扰宋妮娜。之所以拉自己到这“好好聊聊”,除了寻求“理解苦衷”,直接原因,恐怕是担心自己去跟踪张子昂和宋妮娜。

    “想开点,孩子。”马家慧见秦湘一言不发,坐到她身边来,“你这么年轻,长得又漂亮,学业又好,跟子昂没缘分,也不要强求,我打赌,将来你的男朋友啊,不会比子昂差。哦,这张卡,你拿去,密码是八个八,早就想给你送去了,别误会,我是赞助你读硕士、读博士,没有其他意思。”说着把银行卡塞进她手中。

    秦湘感觉恶心,不单是马家慧身上的酒气。她盈盈站起,“谢谢你,阿姨,你的情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不缺钱,请放心,我不会干扰他们的二人世界的,再见!”她把银行卡放茶几上,快步向楼梯跑去。

    马家慧也不挽留,喝光一杯酒,拿起响了半天的手机接听,“啊!你说什么?”脸色大变,跳将起来,顺手把酒瓶砸向角落的古董钟。

    要想吃上最正宗、最原汁原味的小吃,非得花一番心思去寻找不可,无论在哪个城市,往往都会在最不显眼的某个角落才能找到。宋妮娜找到的一家,也是如此,非但不通车,还要在破落的巷子里面走上几分钟。这是一片等待拆迁的老城区,张子昂从没来过,只是在他父亲的房地产开发地图上见过,这家著名的小吃店,也曾经听父亲提到。

    “你跟我老爸有得一比,连这种地方也能找到。”张子昂想起宋妮娜引路去吃喝玩乐的大多数地方,都是父亲带他去过或者曾经跟他讲过的。父亲当吃喝玩乐的师傅顺理成章、天经地义,女朋友当这种师傅,好像有点不大对头。他突然心里失落。从这方面比较,林丹丹是另一个极端,连第一次喝早茶都是他带去的。

    宋妮娜一怔,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比较,半晌才道:“同在一座城市,你老爸能找到的,就不许我找到了?”

    “所以我对你五体投地呀,你去当美食导游,苏老师恐怕要找不到兼职喽!”张子昂身材比她高出几厘米,眼下却感觉自己矮了她半个头。两人刚刚在巷子里的小吃店饱餐了一顿,正在往外走。

    宋妮娜略显不快:“什么意思呀你,想证明我嘴馋、好吃,对不对?”

    “我想证明你是真的美食家,还是个‘冒牌货’。”张子昂马上察觉自己的比较很荒唐,不管是以父亲还是以林丹丹为参照,对宋妮娜都不公平。

    宋妮娜娇嗔道:“哼,你和苏老师才是‘冒牌货’呢,只会吃不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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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53 | 显示全部楼层
“哇,原来你还会做呀?”张子昂高兴地说,“那我口福不浅,就算将来去到国外,也能吃上正宗货色,哈哈!”

    宋妮娜撒娇地在他身上打了一下,“讨厌呀你,拐弯抹角说了半天,原来是想让人家给你当厨师,想得美!”还想踢他一脚,被闪开了。

    两人在僻静的小巷里打打闹闹,有路人出现才停止。张子昂一本正经道:“我才不信你会吃又会做呢!考你一下,刚才吃的双皮奶,你说是用什么奶做的?”

    “废话,你连牛奶也吃不出来呀?”宋妮娜趁机在他脸上掐了一把。

    张子昂摇头追问:“吃出牛奶算什么?吃出什么牛的奶,那才算本事!”

    “什么牛的奶?除了奶牛的奶,还能是什么牛的奶?”宋妮娜连说三个“奶”字,自己也脸红了。

    张子昂大笑,“露馅儿了吧?果然是冒牌美食家,告诉你,刚才我们吃的双皮奶、姜汁撞奶,都是用水牛奶做的,用奶牛奶做才不正宗,唉,亏你找到正宗货,却不知道正宗在哪里。”

    “水牛奶?”宋妮娜半信半疑,“就是在田里耕地的那种牛呀,脏兮兮的、臭烘烘的,怎么可能?你胡说八道!”

    “你不懂了吧?”张子昂得意扬扬,“因为新鲜的水牛奶所含的水分较少,容易凝结。比如做双皮奶吧,用蛋清、白糖将水牛奶搅拌均匀,放入蒸锅蒸好,冷却后才能有完美的奶皮,吃起来特别爽口,跟奶牛奶做的绝对不一样!”要说吃喝,苏放绝对算是高手,但他跟学生谈起美食,语言过于学术化,像在上什么专业课,与休闲娱乐无关。不过,张子昂着实捡到了不少美食的学问,这一瞬间,他又感觉比宋妮娜真正高几厘米了。

    宋妮娜相信他的话了,耍起小脾气,“以后我再也不吃双皮奶了,哼,听你这么说,想起水牛恶心死了,我现在就想吐!”

    “啊,没有这么快吧?”张子昂别有用心地做出惊讶状。

    宋妮娜不解地看他,“什么这么快?”

    “我说你想吐,”张子昂振振有词,“是不是荷尔蒙失去平衡,雌性激素指标剧烈增长,出现恶心呕吐的症状?”

    宋妮娜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怀孕,发力一拳击中他后背,“打你这个流氓!”

    两人又打打闹闹,直到出了小巷口,才若无其事携手而行。小巷外是个三岔路口,车水马龙,过往人流如织。人行道上,有摆在地下的地摊、有摆在三轮车上的流动摊、有边走边叫卖的货郎,还有数不清的人力车在等待拉客,俨然一个小集市。虽说没有骑楼街那么秩序井然,但热闹程度不相上下。小巷口对面的大路边,停满了各式各样的汽车,张子昂拉着宋妮娜的手,小跑穿过大路。

    “你的车还没修好呀?”宋妮娜站在宝蓝色轿车旁。

    张子昂像脱衣服一样把斜背的腰包脱下,“修好了,已经叫人拿去二手车市场了。”

    宋妮娜见过那辆宝马的行驶证,知道车子挂的是林丹丹的名字,开心地看他,“不要因为我喔,我无所谓的。”

    “与你无关,是我的问题!”张子昂有点走神,慢吞吞从腰包里取出车钥匙按下。听到“咕咕”声,伸手要打开车门,突然,身后一辆摩托车飞速驶来,失控一般向他冲去。

    “啊!”宋妮娜失声大叫,“快闪开!”

    张子昂本能地转身后躲,身子贴到轿车上。摩托车目的并不在撞他,擦着他身边掠过,坐摩托车后座的人一把抓住他挂在手上的腰包,企图迅速夺走。没料到腰包带子和张子昂乞丐装上装饰的布条缠在一起,将他四脚朝天拉倒,在路面上滑行了几米,腰包不但没被夺走,他的体重反而把摩托车后座上的人拖了下来。

    “王八蛋!”

    当街、当众、当女朋友的面,给人放倒拖拉,张子昂从未如此丢脸。他显然被激怒了,扯脱缠在身上的腰包,不顾疼痛跳起,左脚往地下劫匪的肚子踩去,右脚飞起踢向劫匪的下阴。劫匪本来就跌得不轻,这两脚轮番加身,变成了一只不倒翁,疼得上身从地上弹起又落下,全封闭的头盔接连与地面相撞,“咔咔”作响,口中发出的惨叫闷在头盔里,尤其骇人。

    “还知道要脸?”张子昂仍不解恨,蹲下摘掉劫匪的头盔,抡起拳头往脸上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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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53 | 显示全部楼层
“当心呀!”宋妮娜又是一声大叫。她站在宝蓝色轿车另一侧,看见张子昂被拖倒已经吓傻了,回过神来,张子昂正在发狂地收拾掉下摩托车的劫匪,她去捡起散落在路边的腰包和车钥匙,准备拉张子昂赶快离开,猛然间,发现另一名劫匪去而复至,摩托车在十几米外直冒白烟,加足了马力,有如离弦之箭,朝张子昂冲去。

    张子昂在劫匪脸上打了一拳,听到叫声回过头,飞驰而来的摩托车已近在咫尺,前轮高高抬起,直奔他头脸辗来,吓得他手足无措,愣在当场。说时迟,那时快,路边一辆车后,有个人鱼跃飞出,把他扑倒,身手敏捷地抱着他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摩托车撞了个空,在几米处刺耳地刹车,倒地的劫匪仓皇爬起跳了上去,摩托车马上开动,转眼消失。

    “你、你认识我吗?”张子昂躺在地上望救他的人。是个戴眼镜的人,眼镜翻滚时跌烂了,又被捡起戴上,有一边已经四分五裂。去掉这副眼镜,他感觉此人很面熟,只是想不起在哪见过。

    那人朝他笑了笑,站起身把他从路面上拉起,也不答话,拍拍衣服上的尘土,走向从路对面过来看热闹的人群。

    “喂,大哥,请问你贵姓?我还没谢你呢!”张子昂在后面追问。

    那人头也不回,举手摇了摇,越走越快。

    “喂,我至少赔你眼镜啊。”张子昂想追过大路,正好有车驶来挡住他。车子经过,看热闹的人围满他身边,已不见那人的踪影。

    “阿弥陀佛!”宋妮娜惊魂未定,抚着胸口钻到他身边,“咱们走吧,你遇上活雷锋了。”拉着他出了围观的人群,又把他推上宝蓝色轿车的助手座,自己去驾车。

    车子开动,张子昂一言不发,目光痴呆地看前方。

    “你、你没受伤吧?”宋妮娜腾出一只手摸摸他的脸,“刚才差点把我吓死了,幸亏你福大命大!”

    张子昂半晌才说:“你真的相信,刚才我是福大命大?”

    “你这什么话呀?”宋妮娜不快地嘟起嘴巴,“哼,好像人家巴望你被摩托车撞了一样。”

    张子昂无奈地叹息,“你不知道,这种福大命大的事,在我身上发生得太多了,这几年,我经常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而且,刚才救我的人,一年前,曾经救过我和李海山,那天,我们第一次喝醉,在酒吧跟几个人打架,打不过就跑,快被追上了,这人开来一辆车把我们载走,我记得给了他五百元钱感谢,我不会认错人的,唉,你相信这样的奇迹吗,一年之间,给同一个活雷锋救了两次?”

    宋妮娜吃惊地放慢车速,“你是说,有人在暗中保护你?”

    张子昂点燃一支烟,放下车窗玻璃,吐出一口烟悠悠说道:“我不知道,我不需要别人保护,这样的保护,我更愿意理解成监视。”

    “你、你别吓我!”宋妮娜害怕地看他,“什么监视呀?刚才那个人,明明是在保护你嘛!”

    张子昂眼神迷惘,望出挡风玻璃外,不再言语,陷入沉思之中。

    黑夜是属于家、属于床、属于女人的,男人在黑夜里,是个彻头彻尾的避难者。一般来讲,日子是算着白天过的,白天结束,这一天也玩完了,黑夜常常被忽略不计。其实,对不少人而言,白天易过,黑夜难熬。张大年发出这样的感慨,已经二十年了。有时,他真想移民到北欧去,那里几乎没有黑夜,可是,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个国家,他的白天恐怕也变得不怎么好过。

    “把灯打开!”张大年站在二十八层楼的落地窗前,目送落日惨烈地被黑夜吞没,直到办公室里的黑暗让他不自在。

    张福动作迅速地打开所有的灯,又诚惶诚恐站到他身后。

    讨厌黑夜,害怕黑夜,并非张大年自觉做过亏心事。尽管一些经济学家高瞻远瞩指出,民营企业天生带有原罪。特别针对,民营企业家挖到的第一桶金不清不白,甚至有违法犯罪的嫌疑。这样的论断,放到张大年身上,的确恰如其分。但是,张大年当年贩卖盗版音像制品时,根本没考虑过会成为他的原罪之一。带马家慧私奔到这座城市,他考虑的只有房租、伙食。骑楼街曾经是走私音像制品的“码头”,挑骑楼街上“安家”,是为了方便一早提货,拿到市区各处兜售。这是一项冒风险的工作,经常背负一大袋货物,被迫跟执法人员进行街头赛跑,他身高马大、年轻力壮,每次赛跑都是胜利者。张福的父亲就没那么幸运了,跑不过执法人员,人被抓,货被缴,数次由当小兄弟的他凑足罚款,才能回家。

    “那是一段刺激的日子!”张大年跟张福和手下回忆起一次次赛跑,总是十分感慨。他最不堪回首的是赛跑过后,黑夜里疲惫回到家。那时,马家慧还是个十七岁的小女孩,先是哭哭啼啼,闹着回老家,一个月后,又扮成执法人员,天天指责他从事非法工作,害得他睡觉也梦见街头赛跑输了。然而,他的非法生意非但不停止,还越做越红火,不到两个月,便从零售商变成批发商,张福的父亲是他的第一个雇员。而马家慧也在变,“不给我钱,我举报你!”成了马家慧的口头禅,她把“勒索”到的钱通通寄给自己的父母,以求得父母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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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54 | 显示全部楼层
“砰!”门被人踢开了,门板撞上墙壁,又是一声响。面朝窗外的张大年岿然不动,他知道谁来了,敢于踢他办公室门的,全公司的人加在一起,也没这么大的胆子。

    “怎么了,张福,捅娄子了是吧?给你年叔K成这个样子,我出电梯就听到了!”马家慧一身黑色装束出现在门口,眼睛冷漠地扫视屋里的两个男人。

    张大年想笑,一言不发坐上沙发,点燃一支雪茄。他这个办公室特别装上了隔音材料,就算站在门外也听不到什么声音,更何况,他根本没骂张福。不过,他有点佩服他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只看一眼,便察觉到里面的气氛不对。

    “是,婶子。”张福眼睛看向张大年,见他点头才接着说,“婶子,我有错,我、我没有看好子昂,前段时间让他出车祸了,今天他又被人打劫,幸好没事。”

    张福说完,张大年转头看向屋里的摆设,心里估算,几分钟之后,这些摆设还有哪几样可以幸存?最先倒霉的,大概是屋里玻璃搭建的吧台,但愿张福不要受伤。他太了解自己的结发之妻了,儿子砸东西的习惯,是母亲的遗传,而且,砸完东西还打人,幸亏儿子没有继承这个毛病。

    “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家,不为她肚子里的孩子着想,我早就连夜逃跑了。”张大年跟一个红颜知己这么说。他还记得,儿子诞生那天,他已经被“勒索”得只剩下几十元现金,不得不便宜卖掉所有的存货,结束非法生意。儿子离不开娘,想摆脱马家慧,必须放弃儿子,他迟迟下不了决心,这一犹豫,长达四年之久。当时,他倒卖水泥、钢材等建筑材料,一夜暴富,财大气粗,自认没有花钱解决不了的问题。挑了个黄道吉日,满足马家慧一切无理的分手要求,立马带上以为去旅游的儿子,驾驶他的第一辆轿车离开骑楼街,向他刚买的新居驶去。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距离新居仅几百米,横祸飞来,一辆失控的卡车把他们撞下了路面。虽说侥幸逃生,但他断了四根肋骨一只手,儿子昏迷了一星期,同车的张福的父亲最倒霉,被截肢一条左腿。祸不单行,住院期间,他囤积的建筑材料,价格缩水三分之一,亏得他连新居也赔进去。等到伤愈出院,他老老实实搬回骑楼街,并且和马家慧办理了正式结婚手续。

    “你尽力了!”

    马慧家上下打量了一下张福,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还冲他笑了笑,“我知道的,你吃饭去吧,把门关上。”说完,坐到张大年身边。

    张大年十分意外,眼睛余光扫了一眼身边的女人,突然闪过一丝怯意。看情形,儿子出车祸、被打劫,她早就知道了,说明她也在盯着儿子?既然她盯着儿子,恐怕也在盯着自己。张大年心里盘算自己有什么小辫子被抓住,他善于反省,习惯主动出击,不习惯被动防守。不过,他是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除了受儿子安危影响,其余的事情,哪怕大厦倾倒于跟前,他照样可以镇定自若,眼睛也不眨一下。

    “我不是来参加晚上的高层会议的,也不是来跟你讨论儿子出事的,如果你还有一点脑子,应该想到我来找你干什么。”马家慧主动开口了。

    张大年露出他招牌式的笑脸,“那我真是个没脑子了,除了公事和儿子,我实在想不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共同语言。”

    他们的婚姻,不约束张大年拈花惹草,马家慧也可以红杏出墙。张大年是为了儿子,马家慧是为了财产。办手续前,两人讲好了条件。

    “谁说跟你有共同语言?”马家慧冷笑,起身在屋里游走,“你张大年风流潇洒、年轻有为,跟你有共同语言的人,不是大学里的漂亮女生,就是懂几国外语的假洋女人,我算什么,不过是个高中没毕业的黄脸婆,碰巧帮你生了个儿子而已,怎么可能跟你有共同语言?”

    张大年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哈哈,原来你是为了改变我们的婚姻,呵呵,好像晚一点了吧?听我说,省点力气,不过是一本证书而已,犯不着,你现在不是过得好好的吗?”他还是吃不准马家慧揪住了他的哪根小辫子?

    “别跟我打哈哈!”马家慧显得咄咄逼人,“你的私生活我管不了,但是,我警告你,如果有一天,你的私生活伤害到我儿子、伤害到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说完,走向大门。

    “慢走,我不送了!”张大年笑道。不过,响亮的关门声震动得他心神不定。他已经想到马家慧的话中所指了,联想到当初正式结婚的情景。不用说,他是为了儿子才决心维持一个表面完整的家庭,但他没想到马家慧也爽快同意。现在明白了,看样子马家慧同样迷信儿子,而且不止一天两天,甚至还超过他自己。

    “张福,马上过来!”张大年打完电话,从吧台胡乱抓了一瓶酒倒了一杯,一口喝光,又倒一杯。张福进门时,他已经喝下了大半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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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穷途末路

刘晓岚听到叫声,莫名其妙开车门回头望。苏放大步流星冲来,抓住她左手粗暴地把她扯出车门,又像扔木头一样,将她奋力掷向人行道,自己也侧身鱼跃而起。

    女生宿舍被远远抛在车子后面,李海山还是恋恋不舍扭头望,特意把遮盖头上伤疤的棒球帽摘下,直到看不见了,才重新把棒球帽戴上,脑袋伸到驾驶座和助手座之间,“苏老师,如果我现在毕业,你猜猜看,我在学校里最遗憾的是什么。”

    坐助手座的苏放笑道:“还用猜吗?少了一个跟你携手走出学校的绝色女生。”

    李海山摇头,“不是,我从没想过在学校里找女朋友,大家一般年纪、一般不成熟,到头来,不会有好果子吃。”

    “有道理!”驾车的刘晓岚赞同他,“我同学里面,成双成对的不少,最后没有一对修成正果,大学时期的确不宜谈恋爱,那是自寻烦恼。”

    苏放若有所思地望李海山,“你的遗憾,不会是指这一次受伤吧?”说得小心翼翼,似乎害怕李海山有过激反应。

    李海山满不在乎,又摇头,“这次受伤得救,大难不死,没什么可遗憾的。唉,谅想你也猜不出,告诉你吧,我最遗憾的是,从来没有进过一次女生宿舍,尤其是‘南六’!”

    刘晓岚笑出声来,苏放也不禁莞尔。

    “禁止男生进入女生宿舍,简直是蔑视人性,制定这条禁令的人,有破坏稳定的嫌疑!”李海山义正词严声讨学校的规章制度。

    刘晓岚笑道:“太夸张了吧?怎么可能扯到破坏稳定上去?”

    “一九六八年五月,”李海山表情严肃,像背书一样继续说,“法国一所大学,颁布了禁止男生进入女生宿舍的禁令,引起学生强烈不满,他们开始是在校园里静坐示威,接着又走上巴黎街头,萨特、比托尔、拉康、阿拉贡等文化名流也参与其中,最后引发了一场大规模运动,整个法国瘫痪了。你说,这个禁令怎么不能扯上破坏稳定?”

    刘晓岚一下给镇住了,她不了解这段现代历史,求助地望向苏放:“喂,他不是瞎编的吧?还有鼻子有眼的?”

    苏放知道这次口号为“要作爱不要作战”的学生运动,微笑点头:“这倒是真实事件,法国历史上著名的五月风暴,当然了,造成这次风暴的原因肯定不单单是大学的一条禁令,还有许多复杂的社会因素在里头。你说是不是?李海山,他还兼修法语。”后一句话是对刘晓岚说的。

    李海山得意地笑说:“但是,这条禁令是风暴的导火索,我们学校运气好而已,唉,这条该死的禁令,恐怕要让我遗憾终身。”

    “这样的遗憾不是坏事,”苏放半安慰半开导,“就好像五月风暴,虽然不是好事,但对法国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有着深远的影响,比如,著名的法国新浪潮电影,就是五月风暴的一个产物。”这几天他跟李海山形影不离,凡事迁就迎合。

    “新浪潮电影我知道!”刘晓岚看了一眼李海山,“喂,李海山,我看你蛮有点艺术气质的,又那么喜欢法国,将来呀,可以去当导演、当编剧。”

    李海山大言不惭,“现在才看出来呀?我的电影剧本都差不多写完了,喂,你们要不要听故事大纲?”住院这一段时间,他跟刘晓岚已相当熟悉,不再畏惧,除了不敢再叫师母,别的玩笑已无拘无束。

    “好啊,不过,最好精彩一点,不要像你们苏老师讲课,哼,那简直是催眠曲,我睡着了,要出车祸的。”刘晓岚也渐渐喜欢上这个才华横溢、玩世不恭的大男孩。

    苏放笑道:“以为你喜欢听我讲课呢,你不是把我讲的内容背下来了吗?”

    “我只背下精彩部分!”刘晓岚已经充当了十几天的义务司机,“喂,李海山,讲呀,怎么了?”她从后视镜发现李海山突然变严肃了。

    苏放打趣道:“现在拍电影,一般保密内容,海山可能不想提前透露了。”

    “故事开始于午夜十二点半。”李海山开始讲故事了,声音微颤,“地点,一家五星级酒店,有个混混儿大学生,自为了不得,混进了这家酒店喝咖啡,没想到碰上一个比他更了不得的人,此人相貌土里土气,上身穿一件皱得像破麻袋的夹克,下身是一条洗白的迷彩裤,脚踏一双解放鞋,大摇大摆走出酒店。巧的是,此人是他的同班同学,一个平时只打饭不要菜的贫困生。他自愧不如,对此人五体投地,想去打声招呼,又看见惊人一幕,此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满不在乎地扔给门童做小费……”

    刘晓岚没听出什么精彩之处,略感失望,看向苏放,却见苏放表情肃然,还有点坐立不安,身子挪来扭去,似乎找不到一个舒适的姿势。当听到故事里反复出现宝蓝色轿车时,她也不禁动容,开始认真听讲,听着听着她索性把车子停到路边。

    苏放听到“只打饭不要菜”,已经意识到李海山讲的不是什么电影故事,而是那晚上他的亲身经历。李海山出院一星期了,苏放没有送他回学校,把他接到刘晓岚的“鬼屋”,与自己同住。几天来,无时无刻不想知道李海山出事当晚的真相。但是,他不能逼迫李海山说实话,那样很可能适得其反。仔细分析了李海山的个性后,他绝口不提此事。每天,陪李海山看影碟、下围棋、玩游戏或吹牛聊天消磨时间,两人足不出户,一直呆在屋里。今天星期六,刘晓岚邀请他们到外面就餐,他们才头一次跨出大门。吃过饭,李海山想去学校看看,于是,三人到学校逛荡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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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5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这是个没有结尾的故事。”李海山讲完了,身上像刚被抽过几百CC血一样,虚弱地蜷在车后座上。

    苏放打开一瓶水给他递去,“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结尾让我们来做吧。”声音很是伤感。刘晓岚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李海山喝了几口水,摘下棒球帽,拿纸巾擦拭冒出的冷汗,自嘲道:“这顶帽子,我原来打算送人的,想不到自己用上了。”他的“故事”讲得非常详细,包括送帽子的对话。

    苏放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找不出话来讲。潘雄头上受伤,他是知道的,但潘雄解释说是打工受伤的。他将信将疑,又哪里料到跟李海山出事有关?眼下,他感觉已经不能回避潘雄了,就算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不能包庇纵容。否则,自己就成了刘晓岚说的是非不分、黑白不明。另外,李海山“故事”里的宝蓝色轿车,注定牵扯到宋妮娜,这个校花究竟是个什么角色?他不相信潘雄与宋妮娜有任何感情瓜葛,这两人根本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他多少了解一点潘雄,如果非要有什么关系的话,只能是某种利益上的同伙。

    “我要给保卫处打电话,送你们回去,恐怕我还得去一趟学校。”刘晓岚想抽支烟,但从没在李海山面前抽过,又不好意思。

    李海山紧张地问:“你、你要去抓潘雄,是吗?”

    “不是抓,是找他问话,这件事他是关键人物。”刘晓岚拿出手机却不拨打,眼睛盯着沉默不语的苏放。

    “刘、刘警官,你在餐厅埋单时,我、我看见你包里有烟,能不能给我一支?”李海山也想抽烟了。

    刘晓岚尴尬一笑,“你们苏老师惨了,一辆车里有两个人抽烟。”说完,放下手机,打开包,取出烟自己拿了一支,然后整包扔给他。

    “嘿嘿,我在苏老师家见过这种烟。”李海山点燃一支烟,别有用心地看刘晓岚。

    苏放说话了:“能不能先私下找潘雄谈一谈?我是说,我和你。”

    刘晓岚抽烟考虑了一会儿,把烟熄灭在烟缸里,发动车说:“好吧,我们回去!”她明白苏放的意思。潘雄浮出水面,不单单涉及李海山事件,鉴于先前种种难以解释的迹象,恐怕还意味着林丹丹之死、苏放家煤气爆炸有了一个明确的嫌疑人,至少是知情人。同样,宝蓝色轿车也触动了她的神经,不得不让她把几件事联系在一起。未证明这几件事互有关联以前,警方大张旗鼓介入,不见得是好时机。

    学期只剩下不到一个月,期末考试时间公布了,学校图书馆一夜之间人满为患。高考临时抱佛脚,成功者是凤毛麟角,大学期末考临时抱佛脚,成功者却如过江之鲫,这就是考大学与读大学的区别。李海山有一次参加演讲,曾经当众向外语学院院长挑战,只要允许他每学期上一个月的课,他照样能够以高分毕业,院长不敢应战。

    过了晚饭时间,阅览室内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不少人找不到位置,只好站着查阅。外边天冷,窗户紧闭,人多虽然暖和起来,但秦湘感觉很闷。特别是坐在对面的一个男生,大概晚饭吃得太撑,不停打饱嗝,喷出一股恶心的蒜臭味,更加促使她想离开。她并不需要临时抱佛脚,无处可去,才呆在这里。

    归还书籍,秦湘朝阅览室大门走去。经过一排椅子,有个戴棒球帽的男生递来一张纸条,她以为是无聊的追求者,也不声张,礼貌地接在手中,脚步不停,出了大门才看。纸条上面潦草写着:“你欠我一声问好,外加一束鲜花,苏老师在院办等你。”她又兴奋地转身看进大门,只见戴棒球帽的李海山正向她做鬼脸,接着,恶作剧地抛来飞吻,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吸引了众多目光,羞得她赶紧跑开。

    半个多月没看见李海山了,不单秦湘有点想念他,全班同学都跟她一样。少了这个开心果,像吃饭少放了味精。“失踪”的李海山被找到,苏放公开宣布他“车祸”受伤,蹊跷的是,不允许班里同学探望,秦湘怀疑他受了重伤,刚才见他生龙活虎,心里的石头才落地。

    天黑了,秦湘在骑自行车去系办的路上,琢磨着苏放找自己的目的。如果是公事,最多交代回电话,不会约在晚上见面,应该是私事,那么,很可能是为了那封信。想到这儿,她有点心荡神摇,骑车也轻快了。一个月前,给苏放发的那封表白自己的邮件,宛如石沉大海,成了她最痛的心病。一个月来,她生活在阴霾里,此时此刻,虽走在黑暗之中,也像沐浴着灿烂的阳光。

    “你说,李海山能找到秦湘吗?”

    秦湘来到外语学院办公楼唯一亮灯的办公室门外,听到刘晓岚的声音,兴奋的心情立即冷却下来,靠在门外的墙上,不敢敲门。

    “她关了手机,一般来讲应该在图书馆,再等几分钟吧。”

    苏放的话让秦湘得到一点温暖,不过,她已经意识到,苏放今晚找她,肯定与那封邮件无关,否则,刘晓岚不该在里面。

    “秦湘会不会不愿意见你,她肯定生你的气了。”

    “怎么可能,我只是因为她隐瞒李海山缺课,对她说话重了点,她不至于那么小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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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5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没说这个,我指的是,人家给你写的那封表白信。”

    “啊,你、你看过那封信了?”

    “喂,那时你病在医院,叫我帮你把邮件打印出来的,不得不扫了几眼,好像我喜欢偷看你的情书一样。”

    “呵呵,对不起,我、我一下忘记了。”

    秦湘听到这里,羞恼交加,好像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身子缩成一团,鼻子发酸,冰凉的泪珠划过脸庞,洒落到地下。

    “你真的一个字都没给人家回复呀?”

    “是,回复的话,说什么都容易引起误会,不如当做没发生这件事,时间长了,她自然会忘记的。”

    “你真残忍,谁爱上你谁倒霉!”

    秦湘对苏放为什么找自己见面不感兴趣了,她担心再听下去会大声痛哭。于是强忍泪水,悄悄离开了这个办公室。出了办公楼,她一口气跑到平时偷偷哭泣的小树林,坐在地上痛痛快快哭起来。她感觉被抛弃了,曾经最信赖的人背叛了自己,先是宋妮娜,现在又是苏放。如果有鬼魂的话,她希望林丹丹能够显灵,在她耳边说几句宽慰的话。

    苏放在办公室等待秦湘,久久不见人影。去图书馆传话的李海山,估计开始临时抱佛脚了,手机也打不通。这时,雄壮的《Go West》乐曲响起,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脸上露出惊奇的表情。

    “是谁叫你‘归西’了?”刘晓岚笑着看他。

    苏放木然道:“潘雄发来的短信。”

    “他说什么?”刘晓岚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抢过他的手机,“哈,他约了地点见面?好啊,他主动最好,走吧,秦湘不会来了的,都快八点钟了!”

    苏放看了看手表,“唉,可能真像你说的,她现在不想见我。”

    两人商量过,先找秦湘,侧面了解潘雄和宋妮娜的关系。同时,也可以试探秦湘,看秦湘是否牵涉其中。谁知秦湘没见着,反倒是潘雄主动找来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坐上刘晓岚驾驶的车离开学校,苏放一直思考这个问题。从好的方面想,潘雄不是坏人,主动找老师解释。从坏的方面呢?这么听话地赶去潘雄指定的地点见面,会不会落入陷阱?大爆炸中逃生后,苏放更加谨小慎微,以至于形影不离保护受威胁的李海山。

    “糟了!忘记去接李海山。”苏放突然想起李海山留在学校,大叫起来。

    “安了!苏大侠。”刘晓岚若无其事地笑,“李海山在图书馆比跟着我们更安全,期末到了,那地方少说有几百号人,除非是恐怖分子,才有胆量这时候去谋害他!”

    苏放想了想,点点头,“嗯,也对,我们去的地方是凶是吉说不准呢!”

    “别担心!”刘晓岚像男人一样拍拍他的肩头,“我带了一把手枪,保护你没问题,不过,你千万别跟你学生是一伙的,嘻嘻!”李海山住进“鬼屋”后,她马上申请了一把手枪。

    苏放笑了起来,随即又感激地望她,“唉,没想到让你陪我陷得这么深,我……”想起她讨厌自己感激,赶紧收住话。

    刘晓岚轻声叹息,别有滋味在心头。李海山出事前,两人的关系至少像朋友,李海山出事后,自己参与调查,在苏放眼里,成了彻头彻尾的警察,连朋友也不像了。突然想到自己拼命攀亲近,苏放却毫不领悟,心里异常懊恼,火气油然而生。

    “哟,到了,这一带我来过,有很多出租屋。”苏放没察觉她反常,眼睛看出窗外。

    刘晓岚冷笑,“你本来打算到这里租房是吧?哼,看来,让你住我的‘鬼屋’多此一举!”

    “话不能这么说。”苏放注意力还是在窗外,“这里的出租屋,哪可能比得上你的新家?当然了,我也不能照这里的价格计算你的房租。”

    原来他当他自己是房客?刘晓岚气得把车停下。正要发作,苏放指着路边大叫:“他在那边路灯下,再往右开过去一点!”

    “我又不是你的司机!”刘晓岚真想喊出这句话,把苏放踢下车。她憎恨自己没有勇气,听话地乖乖把车开到路灯下,此时她想起秦湘,感觉自己就是秦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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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59 | 显示全部楼层
“苏老师,你、你来了!”

    路灯下的潘雄想跟苏放握手,手伸出一半又缩了回来。

    苏放只是向他点点头,快步绕过车头,去为刘晓岚开车门,介绍道:“这位是刘警官,她有事要找你。”

    潘雄一怔,眼睛闪过一丝慌乱,叹息道:“好吧,苏老师,咱们到屋里坐。”说完,他转身在前头带路。

    苏放想跟刘晓岚做个眼神交流,刘晓岚却不看他,昂首阔步跟在潘雄后边,进了一栋四层的小楼。楼里光线昏暗,堪堪能看见路面。苏放故意落在后边,眼睛警惕地观察四周。

    “爸爸,爸爸!”

    跟着潘雄爬到最高的第四层,一个敞开门的房间里,跑出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扑到潘雄身上叫唤。

    刘晓岚吃惊不小,主动转身找苏放做眼神交流,苏放正诧异地瞪大眼睛望着她。

    “苏老师,你们请坐。”潘雄抱起小女孩,引苏放和刘晓岚进门。门里一个年轻姑娘等两人在一张旧沙发坐下,马上端来一杯茶,羞涩地叫道:“老师好,师母好!”

    刘晓岚满面通红,望向苏放,希望他解释。苏放还是一副惊愕的表情,迟钝地向姑娘点点头,并不打算解释。

    “啊,你们到三婶家玩去,我、我跟苏老师有事,听话,去吧!”潘雄把小女孩塞给姑娘,又将两人打发出门。

    这是一套标准的出租屋,一房一厅一卫一厨。客厅里的家具、电器看得出都是旧货,却透出一股洋气,连地毯也铺上了。刘晓岚最感兴趣的是悬挂着两辆自行车的一面墙,禁不住又望苏放。

    潘雄关上门,半边屁股坐上一张短沙发,头低得像鞠躬一样,“苏老师,刘、刘警官,我、我没想到会考上大学,拿到通知书时,孩子已经出世了,我、我老家实在太苦,只好把她们接来。”说着,点燃一支烟,看了刘晓岚一眼,又马上熄灭。

    “你抽吧,没关系的。”刘晓岚也想抽,可惜她现在是“刘警官”。

    “我知道你们迟早会找我。”潘雄再次点燃烟,深深吸了一口,“唉,我对不起海山,是我连累了他,海山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想到这些人这么心狠手辣,还是把他往死里整,唉,后来我才明白,他们是这么做是为了警告我。”说完,眼里又是愤怒又是恐惧。

    刘晓岚拿出录音笔放到茶几上,“这些人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警告你?”

    潘雄摇头,“我很想告诉你,但是我不能说,刘警官,实在对不起。”

    刘晓岚冷笑,“哈,原来你叫我们来,是为了参观你的家,认识你的家庭?”

    潘雄沉默不语,一直沉默不语的苏放开口了,“我们走吧,逼他也没有用。”说完,站起身。

    “想走你自己走!”刘晓岚不动,冷冷扫了他一眼,“我的工作才刚刚开始,你有事的话,不劳大架作陪。”从下车那一刻起,她就打定主意跟苏放唱反调,让这个对自己不屑一顾的人越难堪越好,以解心头之恨。

    苏放哀求道:“你还不明白吗?他什么也不说,李海山已经九死一生了,如果他说出来……唉,你刚才看见他的爱人和女儿了,为孩子的安全考虑一下好不好?”

    “你以为他守口如瓶,是为了保护他的女儿、保护他的爱人?”刘晓岚不依不饶,“照我看,不过是个借口,保护他自己的借口!今天他叫你到这里来,抬出他一直向你隐瞒的爱人、女儿,目的在软化你,博得你的同情,让你不再去追究谁想谋害你,可惜他骗不了我,现在,我可以肯定,谋害你的凶手就是他!”手指几乎点上潘雄的鼻子。

    潘雄的脸一下青一下红,胸口起伏不定,忍住不搭腔,有响声地咽下嘴巴里的口水。

    苏放误以为他是默认,同情心有所动摇了,“这、这不可能,是他救了我。”

    “哼,你太天真、太糊涂了!”刘晓岚眼睛死死盯着潘雄,“我来告诉你怎么回事吧!当天,这个凶手配了你的钥匙,趁你离开,在你家厨房设下煤气陷阱,但他万万没想到,秦湘恰好去找你修车,他一直狂热地暗恋秦湘,担心秦湘成了你的殉葬品,巴巴跟到你家,当着秦湘的面,假装英雄舍身救你,如果你死了,他谋杀成功,一了百了,如果你没死,他把你救出,既可以当英雄,又可以避免你将来怀疑到他身上。由此可见,此人大奸大恶,其心可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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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0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番话,刘晓岚是学习李海山,临时凑并出一个故事来。苏放听到耳朵里异常震动,因为这个故事符合逻辑,合理解释了潘雄害人又救人,他颤抖地指着潘雄,“你、你……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

    “不是这样的!”潘雄跳起来大叫,“苏老师,我发誓,哪怕他们杀了我全家,我也不会害你!”激动得青筋暴鼓,委屈得眼泪也要流了。

    刘晓岚紧追不放,“你发誓?笑话!爆炸第二天,谁在学校招待所爬上爬下?谁从苏老师的房间爬进爬出?你敢发誓,那个人不是你吗?”她的脑子清醒了,不再想与苏放斗气。虽然她没有亲自审讯的经历,但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她曾经分析过上千个审讯案例,由此总结出来的理论经验,深受一线警察的好评。

    潘雄似乎被击中要害,颓然坐倒,“我、我是去过苏老师的房间,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说完,从沙发旁的挎包里拿出一个MP3,按了几次按键,搁到茶几上。

    “王八蛋,你到底想干什么?”

    “小潘,请坐,有话好好说嘛!”

    “我问你,你们在苏老师家干什么了?”

    “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想感谢苏老师,可惜他不接受,所以,我叫人悄悄给他送点礼物,小意思,一本集邮册,还是你告诉我他喜欢集邮呢!”

    “集邮册?说谎不脸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发现他生病,打开他家的煤气,想制造爆炸害死他,真是丧心病狂,老子要去报警!”

    “哈哈哈,报警?请便,他家的钥匙是你配的,谁知道你跟他有什么仇恨?不过,我相信警察会查清楚的。”

    “王八蛋,老子跟你拼了!”

    录音里传来东西打烂的声音,接着又是打斗声。

    苏放和刘晓岚又默契地做了一次眼神交流,从各自眼睛里都看到了恐惧、不安、迷惑。

    潘雄黯然将MP3关掉,“我、我也怀疑爆炸是人为的,所以,在苏老师房间录音了一天,录音太长,我又忙,听了好多天,才听到你们的对话,听完后,我马上去找刚才录音上的那个人,就在那天晚上,海山碰见我,我没发现被他跟踪,后来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了。”说着,一手抚摸头上的新伤疤。

    “那个人到底是谁?”苏放自己提出这个问题,不过,更像自言自语。

    刘晓岚对这个问题已不感兴趣,又盯着潘雄,“我更想听你讲讲宝蓝色轿车,还有宋妮娜。”她还是不完全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打算从侧面寻找突破口。

    “不关宋妮娜的事!”潘雄像被抓到把柄,“我承包她的新房装修,所以她经常借我车子,不信,你们可以去问她。这件事跟她没有任何关系!”求助地望苏放,苏放却回避他的目光,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刘晓岚就想让潘雄自乱阵脚,“你帮宋妮娜打掩护没有用,我们去搜救李海山的那天晚上,宋妮娜的车子曾经到过现场,这事蹊跷得很,我会查个水落石出。”她已找到了潘雄重情义的弱点。

    “到现场的是我!”潘雄果然沉不住气了,“不是宋妮娜,我开她的车子去的,我还看见你,所以才离开。”

    刘晓岚把茶几上的录音笔和MP3捡进包里,起身朝潘雄冷笑,“哈哈,你总算承认了!站起来,转身,你现在涉嫌谋杀苏放和李海山,跟我到公安局接受调查!”拿出手铐,笨拙地将潘雄的双手铐在身后。

    “苏老师,求求你,别让我老婆孩子看见我戴手铐,好吗?我、我不会反抗的,我、我老实跟你们走,求求你了,苏老师!”潘雄欲哭无泪,“扑通”一声向苏放跪下。

    苏放只是把他扶起,头转到一边,不愿意看他。

    刘晓岚注意到苏放在流泪,无动于衷地摸出手机拨打,“高队长吗,麻烦你派几个人,带上搜查证,到这个地址来。”

    “不能让警察搜我的家呀,这是我女儿的家,苏老师,求求你,看在我女儿的分上,苏老师……”潘雄痛哭流涕。

    苏放也在默默流泪,他很清楚,潘雄隐瞒的事情至关重要,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心慈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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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01 | 显示全部楼层
刘晓岚看表说:“警车最多十分钟到达,可以给你一次机会,我提醒你,如果你铁了心帮坏人保密到底,目前的证据,足够你在监狱里呆上二十年,看在你女儿的面子上,我才给你一个机会。”

    苏放也开口了:“你是个好学生,也是个能干的男人,凭你的本事,完成学业后,找一份像样的工作,给你女儿打造一个幸福的家庭,绝对不成问题,难道你准备放弃?”

    “我相信你受到威胁。”刘晓岚的声音变得很柔和了,“但你想过吗?向恶势力低头妥协,等于被恶势力操控,迟早会成为恶势力的一分子,到时,你想不做坏人都难!再说了,如果谁都可以随便威胁别人、伤害别人,还要我们警察干什么?”

    苏放接着说:“还记得吗?有一次我们去登山,爬到最陡峭、最险峻的地方,只有你跟上我,张子昂体力到了极限,想退却了,我听到你对他说,咬咬牙就能上来了!现在,你跟处于最陡峭、最险峻的地方一个样,是到了咬咬牙的时候了,知道吗?后来张子昂……”

    “不要再提张子昂了!”潘雄突然发狂地大吼,“那些人,就是他家的人!”

    苏放和刘晓岚同时一震,身体几乎撞在一起,转头对望,大眼瞪小眼,像是被迫又做了一次眼神交流,瞬间向对方传递内心的惊诧、惶恐和意外。

    “一年级第二个学期。”潘雄背手坐下,平静了许多,“张子昂跟一个黑人留学生打架,受伤住院。我去探望他,离开医院时,有一个姓武的人,自称是张子昂的亲戚,开车送我回学校,路上,他提出,让我在学校暗地里保护张子昂的安全,许诺每月给我一千元,我当时刚刚把老婆孩子接来,正为钱犯愁,稀里糊涂答应了!”停顿下来,哀声叹息。

    “起来!”刘晓岚给他解开手铐,把录音笔再次放到他面前。

    潘雄揉搓一下重获自由的手,点燃一支烟接着说:“二年级开始,我每个月收到一千元,姓武的不定期约我见面或通电话,主要了解张子昂在学校的情况,跟谁有矛盾、跟谁交朋友,课余干什么、双休日干什么,等等琐事。我发现张子昂和林丹丹交往,他还奖励了两千元。总之,这一年平安无事,直到林丹丹自杀,姓武的突然跟我联系密切起来,几乎每天都给我打电话,让我注意收集议论张子昂的话题,我估计他还有其他渠道,保安老谢捡到张子昂的打火机,他比我先知道,叫我去买下来,老谢不肯卖,没多久就离奇触电死了!”

    “老谢看来死得一点都不意外啊!”苏放感觉跟老谢同病相连,庆幸自己运气好。

    潘雄点上一支烟,点点头,“是啊!我一直怀疑跟姓武的有关,但又没有证据,估计他在学校另有帮手。没过多久,姓武的提出要你家的钥匙,我……”

    “等等!”刘晓岚打断他,像是想起什么事,“姓武的知道张子昂的邮箱密码吗?”

    苏放马上明白刘晓岚的意思。这个邮箱是个关键,不单给林丹丹发出了死亡倒计时,而且,极可能因为李海山把“鬼视频”发到这个邮箱,暴露了林丹丹电脑里藏有证据,导致姓武的狗急跳墙,不惜向苏放下毒手。依此类推,老谢捡到的打火机也是证据,李海山的猜疑不是神经过敏。

    潘雄想了想,“我只知道张子昂和班干共用的那个邮箱密码,他问起,我就告诉他了,这个邮箱很重要吗?”

    “没事,你接着说。”刘晓岚不动声色。

    “姓武的说,苏老师救了张子昂的命,给苏老师多少钱都不过分,但是,苏老师什么也不要,只好悄悄送礼,我相信了,给他配钥匙,唉,我真该死,我是见钱眼开,他又给了我几千元钱!”

    说到这里,潘雄痛苦地拍打脑袋。苏放安慰地拍拍他的肩:“不要自责了,你已经把我救了出来,他们是不是怕你去举报,才打了你一顿?”

    “是!”潘雄感激地望苏放,“他们想烧宋妮娜的车,那车值几十万呀!打过我,又警告说,如果我去报警,他们、他们烧死我老婆孩子!后来,海山不见了,也是为了警告我,姓武的等着我去找他,我、我向他磕了几十个头,他才告诉我海山在哪……”说着,屈辱地流下眼泪,泣不成声。

    苏放唏嘘不已。刘晓岚默然望了他半晌,又详细地问了姓武的身材相貌、电话、地址,完了,收起录音笔,起身说:“潘雄,你不要怕,我会通知附近的派出所和联防队,保护你家属的安全,另外,如果姓武的联系你,你马上通知我,这是我的名片。”留下一张名片,也不叫苏放,自个儿往外走,她想让这师生俩单独说一会儿话。

    “你、你不抓我了?”潘雄非常意外,高兴地目送刘晓岚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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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01 | 显示全部楼层
苏放心乱如麻,没想好要跟潘雄说什么,只是拍拍他说:“安心复习考试,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说完,也走出门。门外走廊里,先前那位姑娘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怀抱熟睡的小女孩。他朝母女俩微笑点头,这才向楼梯走去。

    刘晓岚脚步很快,苏放出了小楼,看见她已在几十米开外,正坐进路灯下的车子。夜里天气更冷了,路上行人稀少。苏放走到距离车子十几米处,一阵风吹来,他不得不侧头躲避迎面扑来的灰尘。大路另一侧,有个人蹲在地上划燃火柴,被风吹灭,又焦急地划燃一根,嘴上却不见有香烟。他感到奇怪,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汽油味,接着发现有一条水流横过大路,一头连接刘晓岚的车子,一头在那人脚边。风停了,那人成功划燃火柴,双掌小心翼翼保护火苗,准备投向水流。

    “快下车!”苏放大叫着向车子狂奔,他已经看清,水流是车子油箱漏出来的汽油。离车子还有几米远,路对面燃起一条火龙,像跟他赛跑一样,也飞快奔向车子。

    刘晓岚听到叫声,莫名其妙开车门回头望。苏放大步流星冲来,抓住她左手粗暴地把她扯出车门,又像扔木头一样,将她奋力掷向人行道,自己也侧身鱼跃而起。这时,“轰”的一声,车子爆炸了,整个车体弹起几厘米。强烈的冲击波,将跃在半空的苏放掀了一跟斗,苏放落到地下,连续做了几个前滚翻才止住势头。

    “站住!”

    刘晓岚惊魂未定地爬起,发现路对面有人观看,见她站起,掉头就跑,她警惕地拔出手枪大喊。

    “抓、抓住他,是、是他放火!”苏放也看见那人了,想从地上爬起来,只撑起半个身子,又无力地躺下。

    “砰!砰!”刘晓岚朝天警示两枪,那人跑得更快了。她也懒得去追,手枪平举,碰运气地接连扣动扳机。运气相当不错,一个弹夹打完,那人已趴在地下,不知被第几枪打倒,还是连中几枪。

    “你没事吧,我给你叫急救车?”刘晓岚先不去管那人是死是活,走到苏放身边,关切地抓住他一边手,轻抚他的头发。

    “不用,我没事,歇一会儿就好了!”苏放浑身上下像刚被人痛殴了一顿,还是没有力气爬起来。

    附近的居民,听到爆炸声、枪声停止,纷纷跑出家门看个究竟。转眼间,原来空荡荡的大路上,站满了几十号人,围着还在熊熊燃烧的汽车观看,连潘雄也带老婆孩子出来了。

    “苏老师,你没事吧?”潘雄一脸震惊跑向躺在地下的苏放。

    刘晓岚离开苏放身边,表情沉静,一手提枪,一手拨打手机,径直向趴在地上的那人走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所到之处,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通道。

    苏放看着她威风凛凛的身影,欣慰地笑了,向跑近的潘雄招手。

    望子成龙是每个家长的美好心愿,这无可厚非。但是,总有一些家长一厢情愿地夸大父母的职责,千方百计帮子成龙,似乎孩子成不了龙,自己罪不可贷。不过,大多数普通家长,最现实的心愿仅仅是望子成人。李海山的父母就是这样,只要儿子放学时,毫发无损从学校归家,已经心满意足了,至于学习好坏,从不过问。对他们而言,学校跟托儿所没什么两样,不管小学、中学、大学。这并不意味着李海山缺少关爱,父母更在意他是否吃得饱、吃得好、穿得体面,哪怕收入微薄,对他的吃穿从不吝啬。除此之外,实在负担不起给他请家教,送他去学琴、学画或参加一些花钱的运动的费用。孩童时,他的确羡慕过琴棋书画皆学的小朋友,懂事后,他非但对父母没有怨言,反而得意扬扬向同学夸耀。高三那年,从新闻里看到一个高考失败、自杀成功的学生。他奋笔疾书,写了一篇题为《最苦莫过当学生》的文章,曾得到报纸发表。至今,他仍然感激父母,给他提供了一个没有任何压力的求学环境。

    上高中时,李海山遇见一个跟他一样在没有任何压力下求学的人,那就是张子昂。拿父母比较的话,张子昂的父母最让他心服口服,不止贫富差别,他也难以想象天下有这么尊重孩子的父母。就说两人跟黑人留学生打架吧,换其他当亿万富翁的父母,肯定会做两件事,一件是考虑如何收拾黑人留学生,另一件事是跟学校交涉,尽量让自己的孩子免予处分。张子昂的父母却只关心他们的伤势,跟谁打架、打架原因一概不问。当两人面临被学校开除的危险时,李海山以为有亿万富翁斡旋,必将平安无事,谁知亿万富翁根本不找学校说情,他这才慌了手脚,一鼓作气写下了引起轩然大波的三封信,从而绝处逢生。过后,他委婉质疑张子昂的父亲,得到的回答是:“我相信你们有能力自己搞定。”

    “零零零……”下课铃响了,李海山被吵醒,搓了一把眼睛,站起身懵懂地往教室外走。老师同学体谅他刚刚伤愈,让他拥有上课睡觉的特权。

    “喂,等等,李海山,回来!”

    李海山回头看是平时喜欢跟他过不去的老师,赶紧点头哈腰,“啊,对不起,毕老师,我、我刚才有点头晕,睡着了,保证下不为例!”科任老师得罪不起,期末考分数再高,也只占百分之七十,他们手里抓着百分之三十。

    “我才不管你睡觉,你的试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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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02 | 显示全部楼层
李海山大吃一惊,这才想起正在参加第一科的期末考试。教室里,人已走光了,他慌张地跑回座位,桌面上却什么也没有,他又像狗一样钻了几张桌子椅子底,终于找到那张要命的试卷。

    “嗯,还好,以为你要交白卷了呢!”老师看了试卷满意地点头。

    李海山得意地嘻嘻哈哈,“怎么敢呢,我就是睡着了也要做完,嘿嘿,再见,毕老师!”说完跑出教室。

    能够轻松考上这所重点大学,李海山一半归功于父母,另一半归功于张子昂,因为张子昂成绩好。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跟着好人学好样,跟着狐狸变妖精。上了大学,他仍向张子昂看齐,虽略有不及,但相差不远,就算是讨厌他的科任老师,也对他成绩称赞有加。事实上,张子昂的影响不止学业,还有对学校的眷恋。养伤期间,李海山最想念的不是家、不是父母,而是学校。伤势痊愈后,跟苏放、刘晓岚讲过“电影故事”,他回了一趟家,只字不提受伤,和往常回家一样,同父母吃了一餐饭,马上向苏放提出搬回学校。

    “我保证,绝不离开学校一步,除非你允许!”李海山担心苏放还想留下他同住,苏放却不挽留,亲自送他回宿舍。

    李海山回到男生宿舍外,已到晚饭时间。同宿舍的胖子彭洋敲着饭盒走来:“怎么才考完呀?等你半天了。早说呀,把我的拿去抄一份不就得了。”

    “我抄你的?我怀疑你趁我睡觉偷了我的考卷呢!害我在桌子底找了半天。”李海山一脸不屑。

    彭洋讨好地拍拍他,“不过是担心你而已,喂,我帮你打饭回来,想吃什么?”

    “哇,食堂的垃圾就想打发我?至少一顿涮羊肉!”李海山不买账。彭洋电脑烧坏了,害怕放假回家父母责怪,省吃俭用了一个多月,压岁钱也拿出来才买齐配件,自己又不会组装,只好救助于他。本来义务帮忙算不了什么,但他讨厌一个二十一岁的大男人,还害怕父母责怪,不故意刁难一下,他心里不爽。

    彭洋为难地看他,“在你枕头下放了一包玉溪,还不行呀?”

    李海山这才点头,“好吧,给我要一份牛肉一只鸡腿两只煎蛋,素菜随便。”

    会组装电脑的,一般都是穷学生。李海山的第一台电脑基本不花钱,亲戚、朋友、同学把升级淘汰的旧配件“施舍”给他,他无师自通,摆弄一星期才装好,只是过时电脑毛病多,一边使用还得一边修理,久而久之,成了一个攒机高手。张子昂也是攒机高手,他是富学生里的另类,喜欢把一台新机子大卸八块,李海山高中三年大学两年,陪他拆卸的机子至少有五台,还包括一台手提电脑,这也是他攒机水平越来越高的一个原因。

    “彭洋的配件买齐了?”

    宿舍里没人,李海山刚把彭洋的新主板装进机箱,潘雄回来了,站在他身后观看,“哟,内存也加了一条?”

    “啊,二百五十六兆不够这小子用呢,嘿嘿!”李海山跟苏放、刘晓岚讲过“电影故事”后,有点心虚,回学校一星期来,他害怕面对潘雄,尽可能地躲避。

    潘雄笑了笑,递来一支烟,“来,抽支烟歇一会儿。”

    李海山没接,反而从床上拿起一包烟扔给他,“抽彭洋的吧,你不当活雷锋了,这小子只好老老实实给我敲诈。”一般这种事情,都是由无所不能的潘雄包办,这一次,潘雄却意外地拒绝彭洋求助。

    “啊,我的烟不好,那就抽玉溪吧!”潘雄接过烟取出一支,又放到李海山身前,“喂,海山,我想问你一点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李海山正在给硬盘拧螺丝钉,听他这么说,拧到一半的螺丝钉掉了下来,“什么事?”他一直担心潘雄怪罪他没有信守诺言,一怒之下,老拳相向。他被打怕了,回学校后,他当真从没出过校门,彭洋如果答应请他去涮羊肉,他也不敢去。

    “唉,怎么说呢?”潘雄接连喷出几口烟,“苏老师这两天跟你说什么了吗?啊,如果他不让你告诉我,那就算了。”

    “没有啊,我回到学校后,一直没跟他联系。”李海山这才发现潘雄脸上挂满忧虑,皱纹比以前更多更深了,似乎苍老了十几岁。

    潘雄用凄凉的眼神打量他,点点头,哀声长叹,“唉,大概他不想让你知道,唉,你不知道最好。”

    李海山坐上床,默然不语。那晚上可怕的经历,加上倒吊半空两天两夜的折磨,回想起来已经让他魂难附体。虽然他的“电影故事”仍在继续,虽然他也非常好奇,希望弄清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那个威胁短信如附骨之蛆,时不时刺痛他,提醒他陷进去会付出代价。冷静下来,他不再想知道事情进展,不再想知道最终的结局,只想尽快置身事外,安心求学。苏放和刘晓岚找过潘雄后,他也懒得去追根究底,相反,迫不及待搬回学校,目的是为了跟这件事划清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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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02 | 显示全部楼层
“零零、零零……”宿舍电话响,李海山抢着去接听。“喂,你好,啊,是苏老师呀,我、我没事,头也不疼了,啊,他在,我叫他跟你说吧,啊,你上来找他?那好,再见!”搁下话筒对潘雄说,“苏老师来找你,马上到!”

    潘雄从椅子上跃起,冲出宿舍门,站到阳台边,神色紧张地伸出脑袋往楼下看。

    这几天,李海山多次看到他有这样的举动,好像担心有人上门索债一般。换以前,他早就问个清楚明白,现在他只是吞吞口水,埋头把硬盘固定在机箱里。

    潘雄重新进门时有点慌张,“唉,是祸躲不过呀,终于来了!”脚步踉跄地在宿舍里兜圈子。

    李海山还在忍住不问,耐心地将显示器和鼠标、键盘接上机箱,转头看时,潘雄已经不见。他拿着螺丝刀走出门叫:“苏老师叫你等他的!”走廊里没人。

    “苏老师和几个警察找潘雄,出什么事了?”彭洋打饭回来了。

    李海山伸头看楼下,转身将螺丝刀扔进门里,从彭洋手里的饭盒中抓了一只煎蛋塞入口中,跑向楼梯口。

    “喂,我的电脑弄好没有?”彭洋追到楼梯口问。

    李海山没有答话,一口气跑下五楼,跑出宿舍大门。

    二三十个吃过晚饭的男生驻足在大门前,几名学校保安走来走去,眼睛警惕地注视各人,似乎害怕谁有过激的反应。李海山也站到人群中,只见大门对面路边,潘雄被两个便衣警察带进了一辆警车,苏放和刘晓岚黯然地站在另一辆车旁。他想过去问个究竟,只走了两步又退后。苏放发现他了,眼神忧伤地望了他一眼,也跟刘晓岚坐进车里。

    两辆车子开走,李海山茫然若失,跟在后边缓缓而行。实际上,潘雄被抓,他并不怎么意外,在他看来,潘雄和黑社会、恶势力关系密切,甚至是其中之一,跟苏放、刘晓岚讲过“电影故事”后,就应该被抓了。回到学校还看到潘雄,才让他意外和不安,尽管自觉是“告密者”,但他内心深处,已经视潘雄为坏蛋,所以,避之唯恐不及。不过,亲眼目睹潘雄被警察带上警车,他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毕竟,是朝夕相处两年多的同宿舍同学,是一个可敬的老大哥,即使是坏蛋也没有伤害过自己。

    漫无目的地走在校园里,李海山伤感起来。这个学期,可谓多灾多难、不堪回首。暗恋的女生离奇自杀了、情同兄弟的好友精神崩溃休学了、敬如父兄的班主任差点死于非命、自己也稀里糊涂经历九死一生。眼下,学期快要结束,又一个亲密的同学锒铛入狱。突然之间,他有点厌恶这所热爱了两年多的学校。

    “李海山,五分钟你能来到大门外,我请你去泡吧!”

    天黑了,李海山接到宋妮娜的电话,那口气又像命令又像挑衅,没等他回答,便挂断了。从男生宿舍徒步到大门,五分钟很困难,但他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距离大门几步之遥的地方。收起手机,他却不进反退,迟疑不决地看向大门。违背向苏放的保证事小,自身性命事大。大门外,伤害他、威胁他的人,依旧逍遥法外,说不定知道他告密了,致使潘雄被抓,在门外候个正着?最可怕的是,宋妮娜和潘雄是一对,极可能为了报复,设下陷阱,引君入瓮。

    大门周围的灯光亮了,门洞外黑暗的世界,愈发显得危机四伏,李海山越看越觉得那像是虎口狼穴。

    “这臭小子不会不出来吧?”

    “肯定会出来,不过,估计要超过五分钟。”

    “我想说十分钟的,你偏要我说五分钟,男生宿舍那么远,除非他骑车。”

    “你说十分钟,他二十分钟也来不了。现在呢,大概正在换上他的GAP牛仔装,恐怕还得跟彭洋这个土财主借点钱,最好下楼的时候别碰上中文系的杨卫,否则,他们吵架,我们就有得等喽!”

    “嘻嘻,真好玩,你这么了解他?”

    “唉,换别人也差不多,校花召见,这所大学一万多男生,至少大半能够五分钟赶到指定地点,不信,你往任何一个男生宿舍打电话试试?”

    “去你的,把我当什么了?”

    正对学校大门的路灯下,宝蓝色轿车里,宋妮娜从驾驶座转身,擂了一拳后座上的张子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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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03 | 显示全部楼层
张子昂挨过拳头,身子后靠,笑说:“我怀疑李海山也用不了五分钟呢!”眼睛看出窗外,“哈哈,这小子果然比我想象的还要快,看见了吗?他站在值班室旁边,有点害羞呢!”

    宋妮娜也看见了,娇嗔一声:“哼,他知道害羞才怪呢!”

    “怎么不出来呢?”张子昂发现李海山的确不像害羞,“可能他怀疑受骗上当,快,美人计最后一个步骤,美人现身!哎哟喂……此现身非彼献身也!”

    “还不快藏起来!”宋妮娜娇嗔着又给了他一拳,嬉笑着下车,向学校大门里招手叫:“李海山,在这里!”

    张子昂缩身蹲到驾驶座后面,又是紧张又是兴奋。五年来,他和李海山从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骑楼老家里的旧玩具、脚踏车、石鲷鱼、花花,隔几天看不见都让他朝思暮想,更何况,李海山是他最亲密的朋友。得知李海山出“车祸”,已经让他寝食不安,无奈没有勇气去探望,听宋妮娜说李海山痊愈返校了,他再也忍不住,不惜叫宋妮娜使出美人计,把李海山哄出校门。

    “我、我有个请求。”李海山半天才来到车边,“如果你今晚真想要我的命,请你亲自动手,好不好?”

    这小子还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但愿他不是妮娜的暗恋者。张子昂听到李海山的声音,激动之余有点担心。以前和林丹丹在一起,因为知道他是林丹丹的暗恋者,所以才瞒着他。

    “你吃错药了,谁稀罕你的狗命,上车不上车?不去拉倒!”宋妮娜坐进驾驶座。

    李海山的表演夸张过头了,战战兢兢地打开车门,“我、我坐后面行不行?”声音发颤,那模样真像怕得不行。

    张子昂想笑,但拼命憋住呼吸。宋妮娜道:“不行,你就坐我旁边!”

    李海山叹息一声钻进车,似乎担心暗算,只坐半边屁股,胳臂搭在座椅靠背上,单脚跪地,眼睛警惕地注视后面,大概还在适应车里的光线,没有发现后座有人。

    张子昂再也忍不住,大笑从驾驶座后现身,“什么时候疑神疑鬼起来了?”

    李海山一点也不像表演,蓦然发现有人在后座,掉头就要往车外逃,车门也忘记开了,一头撞上玻璃,疼得龇牙咧嘴,这才想到开门,一边手已经被死死抓住。

    “喂,海山,是我,你怎么了?”张子昂对他的过度反应非常奇怪。

    宋妮娜哈哈大笑,“这臭小子活见鬼了!”

    李海山转头看清是张子昂,顺势趴到他肩头上,“以后再开这种玩笑,不如直接杀了我!喔,喔……难怪女人喜欢男人的肩膀,原来挺舒服的,又温暖又踏实,很有安全感。”虚惊一场,他差点没哭出来。

    “恶心,同性恋滚下车!”宋妮娜大声抗议。

    李海山紧紧抱住张子昂不放,“吃醋呀,他还有一边肩膀,让给你,咱们一块儿抱,哈哈!”他给宋妮娜打了一掌,开心地笑得热泪盈眶。这样的结果他万万没有料到,原以为的陷阱,其实是跟好友见面,这意味着宋妮娜与潘雄无关,意味着自己没有处于危险之中。

    张子昂以为他是因为久别重逢而拥抱,感动地拍拍他,“好了,好了,我们没吃晚饭呢,待会儿吃过饭,再跟你熊抱!”

    “我说你们俩,要不要我回避,我可不想当电灯泡。”宋妮娜笑着看两人分开。

    李海山别有用心地打量她和张子昂,“兄弟如手足,女人似衣服,张子,咱们剪刀石头布,谁赢校花是谁的,好不好?”

    张了昂不敢应战,为难地笑笑,一时不知怎么跟他解释。宋妮娜大叫:“居然拿我当赌注?哼,你们俩都给我滚下车!”

    “好了,好了!开车吧,我和海山保证不说话了,是吧,海山?”张子昂有点害怕李海山玩笑开过头,说出不该说的话来。

    “打死你我也不说了!”李海山已明白自己才是电灯泡,“走吧,我也没吃晚饭呢!”

    宋妮娜这才发动车,开上路面。车子走了好一会儿,两个男生当真闷声不语,她感觉好笑,刚想惹他们说话,手机响了,她只好把蓝牙耳机塞进耳朵,“你好,我是宋妮娜,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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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04 | 显示全部楼层
见到李海山,张子昂很开心。但是,向宋妮娜保证了不说话,原先准备的一肚子话不得不暂时憋在心里。这次专程来找李海山,除了想念,他还有一个计划,希望能够动员李海山一道出国留学,宋妮娜赞同这个计划,甚至为如何让李海山接受留学赞助,出了几个主意。这让他十分欣慰,之前,他以为宋妮娜可能会劝他放弃这个好友。

    “啊!”宋妮娜突然惊声尖叫,扯下蓝牙耳机扔掉,双手脱离方向盘,整个人蜷成一团缩到座位一角。车子马上失控,向右边一辆车撞过去。助手座上的李海山大骇,跳起抓住方向盘,拼命向左旋转,避过冲撞又赶紧向右,车速慢了下来,冲进了辅道,撞上人行道台阶,直接死火。

    “出什么事了,你、你生病了,哪里不舒服?”张子昂紧张地俯到驾驶座上问宋妮娜。

    “电、电话……”宋妮娜两眼充满恐惧,浑身颤抖,“电话里有鬼,是、是她……”说完,紧紧抓住他的手。

    张子昂轻抚一下她的肩,奇怪地伸手去拿手机,按下免提。

    “妮娜,天凉了,记得多穿几件衣服,你还洗冷水澡吗?当心得感冒哟!我天天为你祝福,看见你开心我也很开心,别想那么多,别对自己要求太高,那首老歌是怎么唱的了,对,想起来了,我唱给你听: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雷声风雨打,何用多惊怕,心公正白璧无瑕,行善积德最乐也……”

    李海山开始莫名其妙,电话里的声音越听越耳熟,随即想到那是属于自己暗恋的林丹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宋妮娜哭喊道:“是、是丹丹,她、她最爱唱这首歌,丹丹……”

    “不!不!不!她死了!她死了!”张子昂抓起手机砸向玻璃窗,满脸涨红,两眼圆睁,如同困兽一般,发狂地咆哮。窗子把手机弹开,手机掉到座位下仍在唱:“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人比海里沙,毋用多牵挂,君可见漫天落霞,名利息间似雾化……”

    李海山此时也感觉毛骨悚然,不知如何是好,噤若寒蝉地看着换了个人似的张子昂。

    “你死了!你死了!你死了!”张子昂捶胸顿足,“别再烦我了好不好,我想陪你死的,要怪你怪苏老师,求求你了,你想让我怎么样?那好,我马上死给你看!”说完,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子昂,你干什么?”宋妮娜从驾驶座转身想去抓住他的手,但只碰到衣角。

    车子前方十几米,是一座立交桥,桥下车流滚滚。张子昂下了车,大步流星向立交桥奔去,任凭宋妮娜叫喊,头也不回。

    李海山手忙脚乱下了车,冲刺一般扑向跌跌撞撞的张子昂,抱住他的腰想向后拖,无奈身单力薄,拖不动也就罢了,反被甩了个四脚朝天。不过,李海山没让他走几步,还是死死抱住他一条腿不放。

    “滚开!”张子昂眼露凶光,高举拳头。

    “子昂,你把我打死好了!”李海山见过他这种吓人的眼神,那是跟黑人打架的时候,知道这一拳是躲不过了的,干脆闭上眼睛。

    宋妮娜赶来了,哭哭啼啼拉张子昂的手,“子昂,你不要吓我,回车上去。”

    “我不死她永远不会放过我!”张子昂一掌将她推倒到路边的绿化带上,又一拳把李海山打趴,迈步又要向立交桥冲去。

    李海山忍痛从地上爬起,绝望地看着张子昂的背影。这时,一辆轿车高速开来,斜里挡住张子昂的去路,车上下来张福和两个魁梧的男人。

    “子昂,你爸从国外打电话回来,到处找你,跟我回去吧!”张福想去抓张子昂的手,小腹却被狠狠打了一拳,他像不知疼痛一般,岿然不动,打了个眼色,两个男人一人一边抓住张子昂。

    “放开我,王八蛋!放开我……”张子昂被半拖半抱塞进车内。

    宋妮娜爬起来:“我跟他一起去!”也坐进张福的车,又从窗口伸出头,泪眼模糊地望李海山,“海山,你、你帮我看着车子。”

    李海山默然点头,看张福的车走远,摸摸被打痛的下巴,蹒跚着走回宝蓝色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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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谁是“耶稣”

车顶上躺着一个女人,身上白色的睡袍像被人强行打开了,冰肌玉骨的身体一览无遗,完美骄傲的乳房依然挺立在雨雪中,纤巧修长的四肢摆成一个舞蹈造型,甚是优美。

    七月八日  大雨  星期一

    早上天下雨前,我告诉苏老师,我不做他帮我找到的暑假工作了,这是我头一次在他面前说话不脸红,可见决心之大。等于说,过几天放暑假,我将回家。可悲的是,一个月前,为了得到一个不回家的正当理由,我求助苏老师,让他为我找一份工作,他做到了,我却做不到。跟他说了好几次对不起,心里还是感觉愧疚,幸好他历来不喜欢刨根问底。其实,我的原因十分可笑,只不过因为昨晚梦见了“耶稣”。

    我梦见的不是教堂里的那个“耶稣”,我梦见的耶稣是ZA。事实上,ZA曾经亲口对我说:“我是“耶稣”,我们这个大家族的“耶稣”,至少我父母这么认为。”那天,我在骑楼街帮他整理他小时候的物品,我很奇怪,他能把小时候的物品保留得那么完好、那么完整。他就这样回答我,还说了几个他父母对他敬若神明的事例。看似随随便便,我听得出他很无奈和悲怆,安慰他说,父母把自己的孩子当耶稣崇拜、当皇帝伺候,不算太坏,总比被父母当成宠物豢养强多了。

    现在,我非常后悔帮他整理,后悔了解骑楼里的一切。比如我最喜爱的石鲷鱼和花花吧,石鲷鱼只有一年左右的寿命,妈妈告诉我的,她是生物老师,不会有错。可是,ZA却对我说,他这条石鲷鱼养十年了。还有“八岁”的花花,我仔细看过花花八年来的相片,发现不是同一个花花,尽管模样非常相近,但是我很容易分辨出,至少有三个花花存在,而眼下的这个花花,一年前才出现在相片上。令人费解的是,ZA从不怀疑,他的花花是那条他十三岁时捡到的流浪狗,伴随他成长至今。

    我一直不敢对ZA说,他心爱的石鲷鱼早已死去,眼前的这条只是赝品,他贴心的伙伴花花也不在了,在他跟前跑来跑去的,不过是一条被偷梁换柱的普通狗。我希望他能自己发现,他是聪明人,凭他的敏锐一点不难发现。然而,昨晚上,我梦见他成了“耶稣”,梦见他不想知道真相,他对我说,他讲的就是真相,毋庸置疑,因为,他是“耶稣”。

    梦是人的潜意识,原来我已经感觉到他不愿意承认真相。我害怕面对这样的事实,ZA仅仅表面讨厌做“耶稣”,心里却十分乐意,经过他整个家族多年的追捧和粉饰,他自己早就把自己成当“耶稣”了。我突然发觉他的脸模糊了,我看不清他的真面目,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回避为好。所以,我决定回家。

    今天,不敢和ZA见面,我没有想好怎么向他解释,他为了我们在一起度暑假,策划了多个方案。明天,只好给他一个谎言了……

    苏放看到这里,端茶杯喝了一口早已冰凉的茶水,看见刘晓岚盈盈走进大门,立即站起身招招手。没到晚饭时间,餐厅里人很少,身穿紫色冬裙的刘晓岚很快走到他跟前。

    “怕你迷路了呢,正想给你打电话。”苏放把餐桌对面的椅子拖开,让她坐下。

    刘晓岚笑了,“迷路了找警察,警察迷路只好找你了。喂,点菜了吗?我午饭没吃呢,饿坏了!”扫了一眼餐桌上的手提电脑,皱起眉头。

    “马上点!”苏放给她倒了茶,招来服务生,也不看菜谱就叫道:“酥肉块、溜鱼片、炸鸡、清蒸鸭、红烧香肠、蜜汁火腿……”

    刘晓岚喝茶差点被呛,打断道:“喂,喂!点这么多肉菜,把我当老虎呀?还说是美食家呢,我看你比村干部都不如。我自己来点。”抢过菜谱。

    苏放一怔,“啊,你不知道呀?这家餐厅全是素菜,不供应荤菜,这是素菜荤吃。”

    服务生笑了起来,刘晓岚这才想起餐厅名字有个“斋”字,脸有点发热,嗔道:“哼,也不早说,干脆你请我去和尚店吃斋算了!”不快地扔掉菜谱。

    苏放点完菜笑道:“你不是说要减肥吗,所以,我才到这里来。”

    “哇,你也认为我需要减肥了?”刘晓岚白眼看他。

    “没有啊!”苏放打量她,“我反倒认为你需要增肥,这里虽然是素菜,但做得跟荤菜的味道差不多,你不喜欢的话,以后我们不来了。”

    刘晓岚听他这么说,又开心起来,“喂,今天刮什么风,突然请我吃饭?”

    “今天星期六嘛!”苏放不安地笑笑,“再说,两天没看见你了,唉,我有点担心潘雄,他爱人天天打电话向我哭,我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潘雄被抓起来两天两夜了,刘晓岚却避而不见,急得他心急火燎,他相信潘雄只是被利用,绝非元凶。

    刘晓岚听完他后面的话,刚兴奋的心情又凉了下来。来之前,她已经猜测到,苏放是为了了解案情才请她吃饭。这也难怪,跟潘雄谈过话后,险些遭到暗算,幸运的是,她开枪打中凶手,不幸的是,凶手当场死亡,连身份都还没搞清楚。而潘雄反映的那些情况,根本没法证实。那个姓武的电话号码是空号,常驻的五星级酒店查无此人,模拟画像也无人认出。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唯一跟这些案件有关联的只剩下潘雄,所以才被抓。苏放强烈反对也无济于事,高队长安慰他说:“拘留也是保护的一种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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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08 | 显示全部楼层
服务生端来第一道菜,刘晓岚拿起筷子连吃两块红烧香肠,口中称赞:“哇,太棒了,真的像是吃肉肠一样,用什么东西做的?”尽管她理解苏放的心情,但眼下,她仍然希望把苏放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而不是案情。

    苏放言不由衷地答:“豆腐、腐皮,还有香菇、木耳等等剁碎裹在一起油炸。”

    刘晓岚明知故问,她早吃出是什么东西做的。菜陆续上桌,她吃得不亦乐乎,同时,不厌其烦,一道道菜寻根究底,苏放的忍耐力让她佩服得五体投地。苏放急得吃不下东西了,硬是憋住满腹疑问,叫来两支啤酒,边喝边详细讲解每一道菜的原料、工序、典故,一点不像敷衍了事,连旁桌的食客也听得竖起耳朵,肃然起敬。如果不了解苏放,她会飘飘然,以为自己成功地转移了苏放的注意力。然而,她太了解眼前这个男人了,非但没有欣喜,反而感到心酸。

    “我也喝一口。”刘晓岚问完了点上桌的所有菜肴,夺过苏放的酒杯,喝了一大口,她拿不定主意是否继续刁难苏放。桌上的菜问完了,可以用菜谱问。

    苏放不胜酒力,一支啤酒喝完,脸红得像关公。他已感觉出来刘晓岚在回避,打开第二支啤酒,叹息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与案情无关的,如果你爱上一个人,你会伤害他吗?”这是他这几天来,想得最多的一个问题。

    “会!有时我甚至想杀了他!”刘晓岚回答得毫不犹豫,眼睛瞪着他。

    苏放大感意外,吃惊地说:“这、这不可能吧?嘿嘿,你开玩笑的,对吧?”

    “我才不开玩笑!”刘晓岚又夺过他的啤酒喝了一口,“你爱上的人,对你不冷不热,不离不合,有时把你当成不可或缺,有时他又视你若无物,你想尽办法迁就他、迎合他、体贴他,他以为理所当然,却不肯公开承认与你的关系,让你时刻怀疑自己是一厢情愿、是单相思,你说,经常承受这样的折磨,你会不会发疯发狂,会不会想伤害那个人?”说完,表情凄迷,眼泛泪光。

    苏放没有察觉她的变化,只是异常震惊,眼睛望向餐桌一角的手提电脑,喃喃自语:“这么说来,不排除这种可能,可是,再怎么闹别扭,也不至于杀害自己的爱人呀?”

    刘晓岚借题表白自己,原以为苏放多少有所领悟,谁知苏放却顾左右而言他,简直气炸了肺,叫道:“怎么不至于,我现在就想杀了你!”

    这么一叫,苏放再麻木不仁也明白过来了。被人爱恋总是一件开心事,姑且不论是否爱那个人。这一瞬间,像有一双手将他从遥远的地方拉回来,放到刘晓岚身边。他脑海里飞快闪过如何认识刘晓岚,如何冒冒失失半夜里撞进她的新居,且留宿不走,又如何去她办公室找她、去她父母家找她。尤其煤气爆炸死里逃生后,她成了他唯一的依靠,可以说是同呼吸共命运,不久前,还双双经历一场汽车爆炸。“我发现跟你不怎么认识呢,居然让你住到我家去。”想起她说过的话,苏放又是欣喜又是羞愧,握住她一边手说:“如果我是你,我也会把我杀掉。”

    刘晓岚被他这句不伦不类的话逗笑了,“哼,总算还有自知之明。”也不挣脱手,羞涩地用另一只手把电脑转过来面向自己。

    “给我一点时间,不,不,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苏放这回真的把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了,眼睛盯着她酒后泛红、娇艳欲滴的面庞不放。

    “你怕我会杀了你?”刘晓岚眼波流动,似笑非笑,“算了吧,好像我逼你就范一样。”说着,挣脱被他紧握的手。

    苏放急了,马上又把她的手抓住。“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还记得李海山把你叫做师母吗?其实,我早就把你当成那个角色了,只是刚刚才意识到这一点。”

    这个呆子说出这种话,勉为其难了。刘晓岚先是心花怒放,突然间,鼻子发酸,小声抽泣起来。

    苏放吓了一跳,紧张地说:“我、我说错什么了?唉,我不会说话,你……”

    “我、我没事,只是开心。”刘晓岚用餐巾擦拭眼睛,羞答答扭头,手指电脑,“林丹丹的日记,你恐怕看了几十遍了吧?有没有发现少了几天的日记?”

    苏放见她换了话题,这才松开她的手,“是啊,她这两年的日记很连贯,每天都写,唯独少了最后一个暑假回家前后那几天的,嗯,大概五天吧?你们发现什么了?”

    “我昨天刚从她家回来。”刘晓岚打开提包,拿出几张打印纸,“从她家里的电脑里找到了这五天的日记,里面有个秘密,嗯,你看这张就可以了,关键部分高队长用红笔画出来了。”把一张打印纸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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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09 | 显示全部楼层
苏放迫不及待地看过红笔画的几行字,瞪大眼睛,“啊,宋妮娜居然跟张子昂的父亲好……这、这……真想不到,张子昂知道了怎么能接受……”想到这个家族的“耶稣”不能容忍父亲与同学相好,马上又想到林丹丹可能因为知道这个秘密引来杀身之祸,手也颤抖了。

    “张子昂应该不知道,是林丹丹意外碰见的,所以她才把这几天的日记放在家里。”刘晓岚刚发现的时候一样惊奇,现在她已心平气和。

    苏放看完了,意犹未尽,“看样子她也很难接受,心里矛盾,那几张里写的是什么?”想去拿她的包,又不敢。

    刘晓岚气恼地笑着看他,“看人家的日记上瘾了,当心变成偷窥狂!”

    “不会的,不会的。”苏放尴尬地搓手,“啊,你们只查到这个?”

    刘晓岚又拿起筷子吃东西,“当然不止了,不过,你跟嫌疑人关系密切,不便向你透露太多,哦,有个情况可以让你知道,据潘雄交代,张子昂与宋妮娜正处于热恋当中,两人计划下学期出国留学。”

    “啊!你、你是说,宋妮娜同时跟张子昂和他父亲相、相好?”苏放的表情由惊奇变成了恐惧。此时,他的脑子一片混乱。本来,听过潘雄的诉说,联系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他的思路已渐渐清晰了。事到如今,哪怕他有一万个不情愿的理由、一万个想不通的问题,也无法改变始作俑者直指张子昂。为此,他反反复复翻看林丹丹日记,尤其关于“耶稣”的那一篇。每看一遍,感觉向真相又迈进一步,甚至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动机,刚才刘晓岚也现身说法,以自己为例子,说明了“爱人伤害爱人”并非不可能。然而,现在宋妮娜像一股突如其来的激流,把他心中快要水落石出的局面彻底搅浑。

    “又为你的学生难过了?”刘晓岚主动握他的手,感觉有点冰凉,“还没到难过的时候呢,事情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复杂,但是,无论如何,始作俑者肯定是你的一个学生,你要有思想准备。”

    苏放惨然笑了笑,“放心吧,不管是谁,我不会跟他是一伙的了。”

    “欢迎站到人民一边来!”刘晓岚很高兴他这么表态。

    苏放叹息道:“唉,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想再管这件事了,其实,我也无力再管。”

    “太好了!”刘晓岚击掌跳起,拉住经过的服务生,“埋单,快点!”

    苏放收起手提电脑,“这么急埋单去哪?”

    “随便!”刘晓岚不等服务生把单拿来,很自然地搂着他的手向总台走去,“我要你陪我逛街、陪我洗脸、陪我看电影、陪我唱卡拉OK,总之,你可以什么也不做,陪着我就是了!”

    “没问题。保证陪你到底!”苏放也露出灿烂的笑容。

    两人出了餐厅,已是夜色斑斓,天空突然飘起小雨。

    寒流来袭,夜里下起了雨雪。才过十点钟,连接骑楼街的小广场就冷冷清清,空无一人。几盏孤零零的路灯伫立于寒风中,像几个被遗忘的守夜人,在米粒大小的飞雪笼罩下,发出的光芒,似乎也带着丝丝寒意。

    一辆奔驰房车从夜幕中现身,有如怪兽示威一般,气势汹汹绕广场狂奔一周,来到骑楼街口,面对阻止车辆进入的水泥墩,也不得不放慢速度,颓然而止。身穿黑色皮衣的张福从驾驶座钻出,脚步敏捷地绕过车头,去打开车后座的右门。

    “年叔,到了。”张福开门半天也没人下来,朝门里叫了一声。

    车里很黑,只看见一点红光忽明忽暗在晃动,又过了半晌,才传来张大年低沉的声音:“进来,外面很冷。”

    张福听话地钻进车里,侧身而坐,反手把门关上。

    红光又亮了,映出张大年威严的脸,那是他嘴上的雪茄发出的光,在他的吮吸下,燃得正旺,发出“咝咝”声。他把雪茄夹到指间,长长喷出一口烟说:“你相信有鬼吗?”

    “不信!”张福回答很干脆。

    “我也不信。”张大年坐直身,不停地吸雪茄喷烟雾,“那么说,有人搞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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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10 | 显示全部楼层
张福被呛得咳嗽了一声,说:“年叔,你刚下飞机,时差没倒过来呢,待会儿看过子昂,我送你去休息,明早咱们再说,好不好?”

    “谁搞的鬼呢?针对子昂,还是针对我?”张大年充耳不闻,自说自话。

    张福叹息道:“唉,这个人肯定对你和子昂非常了解,也熟悉过世的林小姐,我估计他手上有林小姐的讲话录音,以现在的技术,剪辑加工很容易,加上林小姐的声音独特,通过电话放出来,认识林小姐的人,听起来就像林小姐正在讲电话……”

    “少废话!”张大年厉声呵斥,“我只想知道谁在搞鬼。最好不要告诉我,你现在连一个怀疑对象都没有。”

    张福一脸为难,又是一声叹息,从皮衣里摸出一只PDA,按了几下按键,PDA显示屏发出蓝色光亮,接着跳出一幅马家慧和宋妮娜面对面喝咖啡的相片。

    张大年衔起雪茄,接过张福递来的PDA看,冷笑道:“哈,她们果然见过面了,你婶子只要不喝酒,还算得上是个勤快的女人,她们什么时候见面的?”

    “上面有日期。”张福把头转向车窗。

    张大年看清相片的日期,吐出一阵烟雾,惊叫起来:“啊!没搞错吧?一年前的相片,那时我没认识妮娜呢,怎么到现在才告诉我?”气得将PDA砸到张福身上。这几年他学做绅士,语言文明了许多,换以前,他早就大骂脏话了。

    “我也是昨天才发现的。”张福收起PDA,又捡起座位下的雪茄放进烟灰缸,“这几张相片,是子昂跟黑人打架后,你担心婶子反应过度,叫我看着她,我派人跟了一个月,拍了许多相片,当时,只注意婶子,没有留意到宋小姐,看过也就忘了。你出国前交代提防婶子,我昨天才想起这些相片,没想到发现宋小姐。”

    张大年重新点燃一支雪茄,平静了下来,打量张福,“你怀疑你婶子?不会吧?她再怎么跟我过不去,也不至于弄出一个‘鬼电话’来伤害子昂,除非她疯了!”

    “我、我怀疑的不是婶子。”张福战战兢兢地望他。

    “那你怀疑谁……”张大年马上知道他怀疑的是谁了,一脸惊恐,“你、你的意思,是妮娜搞的鬼?这、这……‘鬼电话’不是打给她的吗?”声音也颤抖了。

    张福点点头,“没错,自己给自己打电话不难。不过,我猜测她不是针对你,也不是针对子昂,她针对的是婶子。”

    “哈哈,有意思,说下去!”张大年似乎得到了安慰,又开始吮吸雪茄、喷吐烟雾。

    张福清清嗓子,“我估计婶子抓住了她的某些把柄,唆使她主动跟你接近,但是现在她跟子昂好上了,了解子昂对你和婶子意味着什么。我没猜错的话,婶子前不久可能又威胁她去做她不想做的事,所以,她才用‘鬼电话’刺激子昂,让婶子知道她的厉害,目的是为了摆脱婶子的控制。”

    张大年听他讲完,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半晌才说:“好,不愧当过刑警,分析得很有道理。”打了个哈欠又说:“走吧,跟子昂吃个夜宵,我也该去睡了,哦,别忘记拿上篮球,我好不容易才弄到乔丹的签名,子昂想了好多年了。”

    张福打开车门让他下车,从后箱拿出一只篮球,跟在后面走进骑楼街,才走几步手机响,又停脚摸出接听,“你好,哪一位?啊,宋小姐,你、你等等,我看他有没有空。”说完,脸色大变,迈开腿跑向前。

    张大年脚步很快,已经走到自家的骑楼前,张福跑来了,“年叔,有个电话。”

    “谁来的电话?”张大年看了一眼张福古怪的表情,马上会意,接过手机,“喂,是我,这么晚有事吗?我刚下飞机……喂,喂,你别哭,慢慢说,出什么事了?”张大年快步离开自家门前,突然又停脚大叫:“你说什么?”他慌乱地转头看向四周,“你、你等着,我马上过去,见面再说,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知道吗?”他将手机扔给张福,“给我车钥匙!”

    “年叔,出什么事了?”张福又跑到他跟前,递给他钥匙。

    张大年没有回答,拿了钥匙,掉头就走。

    张福奇怪地看他没入越来越厚的雨雪之中,自己回身走向张家骑楼。站在门外巡视的一个手下保安打开木门,张福点点头,跨了进去,眼睛自然地看向厅堂的正中央,那里以前供奉着张家的祖宗牌位,现在空空如也。上到二楼,张福心情沉重起来,把篮球夹在腋下,摸出一支烟点燃。

    二楼客厅面目全非,电视不见了、酒柜不见了、水族箱不见了,还有电脑、电话、传真机、打印机、饮水机通通不见了,甚至墙上挂的脚踏车和玩具也不见了。总之,能够砸碎、砸烂的东西全部消失,包括窗户,现在的玻璃窗是重新装上的。前天,把听到“鬼电话”的张子昂带回来,张子昂进门便砸掉祖宗牌位,然后,飞快冲上二楼,反锁铁门,自己砸个痛快。张福和宋妮娜一干人被挡在楼下,心惊肉跳地听了半小时东西破碎的声音,邻居打了110,警察来到,张福也急了,准备拆下铁门。还是宋妮娜管用,在铁门外哭喊了几声,铁门开了,她进去后,声音才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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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10 | 显示全部楼层
“子昂睡了吗?”张福进了客厅,把烟头熄灭在放在窗台上的烟灰缸里。

    “没有,刚看了一会儿书,现在在卫生间里。”

    客厅后面的房门外,一个戴鸭舌帽的高个子手下回答后,张福又起身掀开房门上的布帘一角,往里看了一眼。房门上本来装有玻璃,也被砸烂了,张福为了方便看护,故意不再装上玻璃,换成了布帘。

    回想起来,张子昂第一次砸东西,是在他二十一岁生日那天,因为林丹丹拒绝参加生日宴会,他把一间总统套房砸了个稀巴烂;第二次在郊外别墅,见过来探望的李海山以后,连他心爱的小狗也死于非命;这是第三次了,每一次张福都在场,这一次的原因是听宋妮娜讲的,当时他们被挡在二楼的铁门外,否则,张福也不知道“鬼电话”,发现事态严重,赶紧通知正在国外出差的张大年。

    “怎么这么久?”张福在房门外又抽了一支烟,张子昂还是没有从卫生间出来,他不安地踱了几步,捧着篮球推门进去。

    “子昂,好了吗?你爸回来了,帮你弄到一只乔丹签名的篮球。”张福在卫生间门外叫,半晌没有回应,他把耳朵贴到门上,只听见水声。他想了想,把篮球扔上床,一咬牙,抬脚踢开门。只见面前一个人也没有,洗手台的水龙头“哗哗”流水,双层的窗户被打开了,雨雪飘到他脸上。

    “怎么了?福哥,哎呀……”鸭舌帽听见踢门声,冲到卫生间前,劈头盖脸挨了张福一巴掌,鸭舌帽也飞了,跟着肚子被踹了一脚,人也翻倒了。

    “五个人看不住一个人,你怎么当的头?”张福解恨地踏在鸭舌帽身上出了卫生间,快步在房间里游走一圈,连床底也看了,像在寻找什么,突然叫道:“他拿走了登山包!给我对讲机。”又踢了鸭舌帽一脚。

    鸭舌帽龇牙咧嘴从地上爬起,摸出对讲机递给他。

    发现卫生间窗户洞开,张福马上想到张子昂是个攀岩好手,不会下楼底,那样会被骑楼后面巡视的保安发现,而是爬上顶楼,经过邻居家才下到地面。所以,他没有立即询问其他保安,找不到登山包后,他意识到张子昂已经成功离开骑楼街了。

    “你,到小广场去,你们俩从东边小巷走,你们俩从西边小巷走,记住,他背着一个登山包,到了大路口,特别注意出租车停靠站,有什么发现,用对讲机通知我,快去吧!”张福真想先叫这五个保安排好队,完了一个个痛打一顿。可是,眼下找人要紧,尽管希望不大,也要尽量去找。

    五个保安如获大赦地跑开了,骑楼街又恢复寂静。雨雪还在继续肆虐,张福没有马上回到张家骑楼,反而走到街中间,眼睛死死盯向斜对面的一栋骑楼,像一只找到猎物的野兽,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将猎物撕个粉碎。

    “盯着我干什么?有本事马上给我把子昂找回来!”

    斜对面骑楼的方柱后,闪出一个穿黑色呢绒大衣的女人,尖厉的嗓门响起,整条街都听得到。

    张福看清是马家慧,像反被猎物咬了一口,魁梧的身子转眼蔫了下来:“是,婶子,我这就去找。”说完扭身向广场方向走。

    “站住!你们这样瞎找,到天亮也找不到个人影。”马家慧的嗓门没那么大了。

    张福又转过身,“婶子是不是刚才看见子昂了?”他早就察觉到还有人在周围,张大年告诉过他,马家慧也在暗地里保护儿子,他希望张子昂离开骑楼街时,被马家慧的手下看见或者截住。尽管这样的结果,肯定逃不过张大年一顿臭骂,但只要人没丢,他无所谓了。

    “哈,你想得倒美。”马家慧冷笑连连,“以为我会帮你补漏?我告诉你,我儿子聪明得很,就算我想帮你补漏,也让他神不知鬼不觉走脱了!”

    张福略感失望,不知道该说什么,低头不语。

    “要动脑子!”马家慧开始教训人了,“亏你当过刑警,也不想想,这么个大冷天的夜晚,一个男人能上哪儿去?我问你,你不想找个女人帮你暖被窝?”

    张福恍然大悟,随即想起什么,手忙脚乱摸出手机,打开手机盖,却一个键也按不下去,像中邪一样愣住了。

    “怎么还不打电话?想让他们父子俩为一个女人打个你死我活呀?”马家慧厉声责问。

    张福垂头丧气,“唉,年叔刚回国,没带手机。”说完,撒腿就跑。

    泡夜店、泡会所,是张大年对付黑夜的办法。他有七八个这样的同好朋友,经常聚集在一起同泡同乐,都是钞票多得能把大象压扁的无聊人。泡的过程中,最喜欢相互打赌,赌注可不小。一辆轿车、一套住房,或者少则十来万多则上百万的现金。反正在这些同好看来,金钱只是电脑里的数字。打赌从来没有固定的方式、方法,任由各人临时提议,所有人认可,就可以开始了。比如,五分钟内,大门外进来的是男人、女人,还是一条宠物狗,经过跟前的两个外国女人的真实年龄,吧台里的酒瓶加起来是奇数还是偶数,甚至,猜某个女服务生内裤的颜色……诸如此类灵机一动的打赌,常常将这伙人推到兴奋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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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11 | 显示全部楼层
宋妮娜出现在号称“千万富翁俱乐部”的“君卫”会所,吸引了众多眼球,立即成了这伙同好的打赌对象。打赌的内容庸俗下流,却极具难度,要求在十分钟之内,把宋妮娜带到所有参赌人面前,叫自己三声“老公”。

    张大年开始并不想参与这次打赌,一来,他认出了宋妮娜。张福将张子昂全班同学的资料都放进他电脑,他没事的时候,曾经给儿子挑过媳妇,宋妮娜是候选人之一,其他两人是林丹丹和秦湘。再则,他认为这个打赌有失身份,不是绅士的作为、君子的行径。于是,拿定主意置身事外。然而,前三个打赌人去接触宋妮娜,全部失败而归,一个被大骂,一个被泼了一身酒,还有一个更是吃了一耳光。他沉不住气了,感觉打赌变成一场性骚扰,又不便阻止,那样会让同好们没面子。只好下了赌注,成为第四个去接触宋妮娜的打赌人。

    “我认识你,你是我儿子的同学。”张大年打算劝宋妮娜尽快离开,以免事态难以控制。

    宋妮娜见他年纪不大,以为是又一个骚扰者,恶狠狠回了一句:“胡说八道!”

    张大年讲出她在哪所大学念书,学什么专业,又讲出儿子名字,还有李海山、林丹丹、秦湘等等,最后拿出手机说:“要不要给子昂打个电话,给苏老师也可以。”

    宋妮娜这下相信了,解释说,自己给一个外国人当翻译来到这里,谁知莫名其妙被三个不认识的人骚扰,心里非常气愤,所在才对他怀有戒心。

    “他们是我的朋友。”张大年实话实说,告诉她正在进行的打赌,希望她尽快离开,否则,还会受到下一个人的骚扰。

    “原来是这样。”宋妮娜漂亮的大眼睛转动着,露出调皮的神色,“我偏不走!你带我到他们那里去,我让你当胜利者,哼,气死他们!”

    张大年还想劝说几句,一边胳臂已被宋妮娜搂住。他感觉飘飘然,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心里又兴奋又害怕,像被人操纵的木偶一样走向那一伙同好。

    “这是我老公!英语叫hubby,你们想要我用英语叫他老公还是用汉语?”宋妮娜落落大方,这七八个平时不可一世的富翁,你望我,我望你,谁也不敢搭腔。

    张大年对打赌赢输无所谓,他在意的是,宋妮娜居然让他有触电的感觉。十几岁就在马家慧身上遭遇挫折,至今仍饱受折磨,他对女人非常失望,甚至有点憎恨。这些年来,他身边不缺美女,可以说阅人无数,但全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货色,从没有一个让他有过这样的感觉。打赌过后,他主动联系宋妮娜,希望再次见面,却遭到拒绝,他没有气馁,隔三差五打电话发短信,终于,一个多月后,他得到了第一次约会。接下来一年的时间里,两人每逢星期六必见一面,逛街、吃饭、看电影,无异于一对恋人。其间,他仿佛回到二十多岁的时候,以为自己在弥补那个年纪时缺少的内容。

    “真可笑!真可怜!”张大年驾车去见宋妮娜的路上,思绪万千,回想跟宋妮娜在一起的日子,心里难以平静。然而,想到张福的那个猜测,仿佛不时有人在耳边嘲弄:“你是个受骗上当的凯子!”不过,他恨不起宋妮娜,仅仅是自怨自艾。

    来到宋妮娜新居的楼下,张大年下了车,站在雨雪中,举头望向六楼,雨雪连续落到脸上,不禁打起冷颤,他想清醒一下再进去。这套房子,是宋妮娜用打赌赢的赌注买下的。那天的赌注创下纪录,突破了二百万。开始宋妮娜不肯接受,张大年也不勉强,他知道,这样一笔来历复杂的巨款,一个女大学生拿了也不敢花,不如不拿。给人送钱,又让人可以光明正大拥有并使用,实在是他的特长。他的方法很简单,叫手下用现金买一张差不多等值的中奖彩票,再送给宋妮娜。果然,宋妮娜不再拒绝了。

    “我到了!”张大年脑子清醒了,面朝单元门上的摄像镜头,按下通话器。单元门打开,他抖落身上的雨雪,走了进去。这套房子装修完工以后,他从没来过,不是不想来,马家慧点破他的私生活会伤害儿子后,他主动疏远宋妮娜。为此,他闷闷不乐很长时间,这一次出国,表面办公事,实际是散心。他知道自己爱上了宋妮娜,但是,他可以与儿子竞争,不可以与“耶稣”竞争,恰巧他的儿子是他的“耶稣”。昨天,得知“耶稣”受“鬼电话”刺激,他不惜绕了大半个地球赶回来。今晚,之所以来到这里,也是为了“耶稣”,因为,刚才宋妮娜在电话里说了一件可怕的事,而且跟“耶稣”有关。当然了,他也想证实张福的猜测。

    走出电梯,张大年忧心忡忡,恍恍惚惚走过了宋妮娜家也不知道,一直走到步行梯门前才发现,又后退回去。他根本没有留意,他的“耶稣”正站在步行楼门后,用诧异的双眼透过门缝注视着他。

    张子昂比他父亲晚到一步,他不止一次在这里留宿,自己有门卡,不用叫宋妮娜开门。进了单元门,电梯刚好启动往上,他懒得等待,手提登山包,小跑上步行梯。来到六楼,推开步行梯门,猛然看见父亲埋头向他走来,下意识躲到门后,父亲退回宋妮娜家门外,更令他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你总算来了!”宋妮娜从门里冲出,扑到张大年身上,搂着他的脖子大哭。

    “好了,好了,咱们先进去。”张大年抱着宋妮娜进门。

    “砰!”门关上了,那响声像开了一枪,子弹准确击中了张子昂,他一头栽倒。想哭,流不出眼泪,想喊,发不出声音,双手抱头在地下打滚,越滚越急,最后,整个人像只皮球一样,滚下了步行梯。

    “Intermittent explosive disorder,有翻译成,间歇性暴力紊乱症,也有翻译成,间歇突发性精神障碍,你是学英语的,理解英文就可以了。这是一种功能性精神障碍,特征为一次次失去对攻击性冲动的控制,引起暴力或破坏财物的行为,这些行为与该个体的正常人格不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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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12 | 显示全部楼层
李海山来到医科大学,让这样深奥的话,在他耳边响了一下午。十句里听明白的不到三句,他居然意犹未尽。讲话的人,是他高中同学的老师兼朋友,一个年轻的教授,拥有精神病学和临床心理学双博士学位。

    “不要自卑!”教授以为他是假请教真看病,谈话将要结束,把他当成了病人。“在我眼里,每个人都有精神病,只不过轻重有别罢了。但是,如果真的患上了intermittent explosive disorder,那得赶快看医生,找我也行,哦,顺便问一句,你伤人了还是把自己的家给砸了?”

    要在以往,李海山一定会大笑不止,或者开个恶作剧的玩笑。他记得当时他考虑了好一会儿,最后用一个问题回答:“有没有可能发展到杀人害命?”这是他得到教授接见后,最想请教的一个问题。

    “很可能,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简单说吧,咱们眼下正在坐而论道,也许五分钟后,你晃眼看见一个人经过窗外,或者接到一个电话,甚至是想起某件事,只要超过你能够承受的刺激,你都有可能转眼间让我血溅三尺。”

    “这个例子,也可以解释成是我一时冲动呀?”

    “别急,马上说到病态与冲动的区别了,你得过感冒吧,不是一两分钟一两个小时就能痊愈的,冲动不同,你冲动几分钟很正常,哪怕冲动个把小时也可以理解,但是,如果你冲动几个小时,甚至一天两天,那就不是冲动,是病态了。怎么,你有过这种情况?所以,我习惯把这样的人叫做隐形杀手,不但别人看不见,连你自己也看不见,常常杀人于不知不觉之中。听我说,你需要帮助,最好适当地限制行动。”

    发现教授产生了把他强制押赴精神病院的念头,他急忙亮出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解释了一通,教授将信将疑,总算没有扣留他。和教授分手已近晚饭时间,高中同学的宴请,也被他谢绝。驾驶宋妮娜的宝蓝色轿车离开医科大学,有一种虎口脱险的感觉。他回到学校吃过晚饭,还是忐忑不安,干脆把饭盒扔给彭洋带回宿舍,自己又驾车冲出学校。

    真滑稽!李海山驾车漫无目的瞎逛,忘了到过哪里。最后来到苏放的住处,也就是刘晓岚的新房。他曾经在这里住过几天,自认是最有安全感的地方。苏放不在,他懒得打电话,把挎包垫在地上,坐靠在门框上。慢慢回想三天来的经历,想哭又想笑。先是听到死去的林丹丹打来的“鬼电话”,接着张子昂又企图自杀,这两次惊吓,让他夜里被噩梦骚扰。谁知今天中午,宋妮娜来电,听完电话,他从高铺滚落下来,幸亏胖子彭洋及时将他接住。为了这个电话,他特意去医科大学请教高明,尽管平白无故又挨了一次惊吓,但是,这个电话的可信度大大提高了。

    疲惫、焦虑、仓皇失措之中,来到一个有安全感的地方,李海山的心情稍稍平静。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蒙蒙眬眬睡着了。

    “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三十三,前几天刚满。”

    “怎么不早说?”

    “我也忘记了,喂,说明你没有认真看我的档案。”

    “什么呀?你以为我看档案就看上你了?哼,真是个自恋狂。”

    “那你什么时候看上我?”

    “呸!臭美呀你,谁看上你了?”

    过了十一点钟,苏放和刘晓岚回来了,进了电梯,有说有笑。回来的时候,坐进出租车,苏放告诉司机“鬼屋”的地址,刘晓岚没有提出要回父母家,两人似乎心照不宣。途中,谁也不说话,刘晓岚像累了,靠在苏放肩头上睡觉,但是,进了电梯,又生龙活虎了。

    “等等我!”

    电梯到达十楼,刘晓岚抢先出去,苏放身边有七八个购物袋,都是陪刘晓岚逛街买的,等他把这些购物袋全部抓上手,电梯门合上了,他大叫一声,伸脚去顶,门才重新打开。

    刘晓岚站在外边笑,“让你体会一下我搬家的惨状,那时,我拿的东西比你现在多多了!”

    “怎么不叫我帮你?”苏放手忙脚乱出了电梯,“你搬家那天,我在这里住了一晚呢。”

    “哇,那晚你看出来了?真讨厌!”刘晓岚想起自己那天穿警服接见他,谎称刚加班回来,居然被他识破了。她又羞又恼,快步走在前面。来到自家门外,打开廊灯,猛然看见有个穿连帽羽绒服的人靠在门框上睡觉,差点叫出声来,转身就跑,跟后面走来的苏放撞了个满怀。

    “是李海山。”苏放张开手,让她撞到胸膛上,后退一步搂住她,一眼就看出地下躺的是自己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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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13 | 显示全部楼层
刘晓岚脱离他的怀抱,气恼地跺脚,“真是个讨厌鬼!”

    苏放大笑,“他大概想念师母做的饭菜了!”

    “去!”刘晓岚推了他一掌,“他想念你才是,这小子可能有恋父情结!”

    “起来吧,想要我抱你进去吗?”苏放第一眼就发现李海山眼睛是开的,上前轻踢他一脚。

    李海山慢吞吞从地上爬起,脑袋低着,一声不吭。

    刘晓岚佯装生气地用手指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臭小子,故意装睡偷听?”声音欢快,说完,拿钥匙打开门。

    进了门,苏放把购物袋放好,脱下皮夹克,奇怪地打量抱手坐在沙发里的李海山,心里十分纳闷。按理说,这张贫嘴,刚才偷听了别人的私密话,肯定要趁机借题发挥、插科打诨,怎么会突然不声不响,变安静了?

    “出什么事了?又有人威胁你?”苏放预感到有事发生,坐到他身边。

    李海山答非所问,“刘、刘警官,你还有烟吗?我、我的抽完了。”

    刘晓岚此时最想听他叫一声师母,不过,也察觉到他的样子不对劲,从包里拿一包烟扔给他,“你都留着吧!”

    李海山贪婪地吸了几口烟,“苏老师,是、是张子昂杀害了林丹丹,他、他有精神病。”

    苏放心头一震,求助地望向刘晓岚。他不是想逃避这件事,他发现这件事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应对。

    “你怎么知道,有什么证据吗?”刘晓岚表情严峻,坐到两人对面的沙发上。

    “是他亲口告诉宋妮娜的!”李海山从潘雄被抓那天讲起,把怎么上了宋妮娜的车、怎么听到林丹丹的“鬼电话”、张子昂突然发狂想跳立交桥自杀、张福如何及时赶到并阻止,都说了。讲到这里,停顿下来,双手哆哆嗦嗦想取出一支烟,却把整包烟撒落了一身。

    刘晓岚帮忙把烟放好,自己也点燃一支,转眼看神情紧张的苏放。

    苏放听到有“鬼电话”出现,又联想到那个“鬼视频”,越发感觉有人为的因素在里头,如果“鬼视频”是证据,那么“鬼电话”更像是报复,或者说是恶作剧,谁最想帮林丹丹出气呢?他脑海里首先闪出秦湘的脸,惊得不敢再想象下去。

    李海山继续说:“今天中午,宋妮娜给我打电话,我以为是问我要车,她却哭了,说她实在不知道跟谁讲,说我是张子最好的朋友,只好跟我讲。她、她说,前天听过‘鬼电话’后,张子回到家,把全家的东西都砸了,警察来了也不停止,后来,被她劝停后,张子向她哭诉说,他想起来了,生日宴会时,他离开酒店,去了学校,把女生宿舍的电源弄坏,又偷偷上了‘南六’,跟林丹丹讲了很多话,后来、后来他把林丹丹推下楼……”他难过得说不下去。

    “唉!”苏放长舒一口气,欲言又止。

    “除了宋妮娜,还有谁在场听到张子昂的话?”刘晓岚不动声色。

    李海山又点了一支烟,“应该没有,宋妮娜说,其他人被挡在一楼,当时只有她和张子在一起。”

    “这样的话,也有可能是宋妮娜编造的,说明不了什么。”刘晓岚不是因为对宋妮娜印象不佳才这么说。一来,她亲自去看过林丹丹自杀现场,没有发现其他人的痕迹;二来,她目睹了张子昂跳楼自杀,绝对不是表演。所以,发现宋妮娜同时与张大年父子相好后,这一系列案件的始作俑者,她倾向于宋妮娜。

    李海山没想到她会这么认为,吃惊地说:“不会吧?宋妮娜干吗要撒谎,她、她跟张子正在热恋呢,我、我看得出来,她这么做没道理呀?”

    “你相信宋妮娜,不相信你的好朋友?”刘晓岚向他笑了笑。

    李海山无奈地叹息,“我也糊涂了,下午特意去了一趟医科大学,有位教授说,张子的情况像是intermittent explosive disorder,间歇性暴力紊乱症,或者叫间歇突发性精神障碍,就是说,平时好好的,发病起来杀人也不知不觉。”他不能接受亲如兄弟的好友是个杀人犯,所以,才去了医科大学。

    刘晓岚一脸不屑,“别听精神病医生胡说八道,他们眼里,有谁是正常人?再说了,宋妮娜讲的杀人过程,跟现场勘测的情况出入极大,如果不是她说谎,那就是张子昂因为受到刺激,加上本来沉重的负罪感,导致把自己想象成凶手。你呀,胡思乱想太多,以后少管闲事,回去安心复习考试吧!”她想尽快打发这个讨厌鬼。

    “你们现场勘测,没注意到这些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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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14 | 显示全部楼层
半天没有声响的苏放说话了,他不知几时打开了手提电脑,正在播放那段“鬼视频”。

    刘晓岚略显不快,“什么地方?我也在现场,‘南六’一层楼几乎每个角落都看过了!”

    “阳台外面和顶楼。”苏放手指显示屏,慢速播放的画面中“鬼”正在跳楼,“他背后一定有一条安全绳,外面下大雨,天又黑,很难看见,他的确没有走上六楼,他是从顶楼吊下来的,所以双脚悬空,我估计他用什么东西去戳门,听起来像有人敲门一样,林丹丹冲出门,他不是跳下去,是松开安全绳吊下去,很可能停在阳台外面,任何人看见有人跳楼,第一反应肯定是手撑到阳台栏杆上,伸头出去看,谁知,阳台外边有人,突然抓住她……”他双手高举,做出一个向前投掷东西的动作。

    刘晓岚望着显示屏出神,半天说不出话。

    李海山变成了结巴,“苏、苏老师,你、你是说,凶手会攀岩,你、你认为是张子?”

    “我不知道。”苏放表情迷惘。

    刘晓岚白眼瞪他,“怎么不早说,一直想保护你的得意门生对不对?攀岩好手还有一个潘雄,你到底指的是谁?”

    苏放心虚地低头,没有回话。这个“鬼视频”他看过无数遍,撇开“鬼”,总是想不出合理的解释,听潘雄诉说后,他不得不重新把张子昂列为嫌疑对象,很容易想到张子昂是个攀岩好手,跟着,脑子里产生了一个似乎合理的解释。不过,他并非有意隐瞒,他希望这个解释是错的,所以没有告诉刘晓岚。刚才,听到李海山指名道姓讲出张子昂是凶手,又试图证明张子昂患有精神病,他深受感染,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李海山沮丧地说:“不会是潘雄,张子生日那天,他自始至终跟我同桌,没有离开过。”接到宋妮娜电话后,他想方设法为张子昂开脱,找到的理由,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我问的是你!”刘晓岚不理李海山,像审问犯人一样对苏放大吼,“你怎么解释张子昂跳楼?怎么解释你家煤气爆炸,还有李海山的遭遇,还有汽车爆炸,还有‘鬼电话’,还有宋妮娜?难道都是张子昂指使的?”

    苏放又是一句:“我不知道。”仿佛心不在焉,人在他处。

    “你是不想说!”刘晓岚跳了起来,那架势像要打人,“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想隐瞒?难怪跟我说什么不想管了,原来是想逃避真相。”

    李海山不忍心看老师被骂,又一次主动开口:“我、我是这样想的,张子跳楼,估计医科大的教授说对了,他是患上了intermittent explosive disorder,他生日那天,打算向全家人和同学公开跟林丹丹的关系,谁想林丹丹不同意,他这个人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打击,于是,发病了,暴怒中杀害了林丹丹,看到林丹丹的尸体又清醒过来,不能接受自己杀死所爱的人,也不能接受自己是个病人,加上受他母亲发酒疯的刺激,所以,第二天企图自杀。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也不知道。”

    “‘耶稣’!”苏放有气无力地说,“林丹丹日记里说,他是全家族的‘耶稣’,他杀了人,他的家族势必想尽办法为他掩饰,何况他这个家族,神通广大,无所不能。”说完,整个人像虚脱一样,半躺在沙发上。

    刘晓岚被师生俩的话镇住了,茫然落座,陷入沉思中。倘若师生俩说的是真相,那么,自己错看宋妮娜了?如此说来,林丹丹藏匿在日记里的秘密,没有任何意义,宋妮娜同时跟张大年父子相好,仅仅因为是个坏女孩?她感到非常迷惑。

    一时间,三个人都不再说话,各怀心事。

    (Go West)Life is peaceful there

    (Go West)In the open air

    (Go West)Where the skies are blue

    (Go West)This is what we're gonna do

    《Go West》雄壮的歌声打破了屋里的沉寂,苏放等了半天,才起身走到大门边的衣帽架前,从挎包里摸出手机,“你好,我是苏放,你是……哦,是张先生呀,实在抱歉,好久不见,听不出你的声音了。”是张大年来电,他惊奇地转身望刘晓岚和李海山,两人也正在望他。

    “子昂离家出走了?”苏放突然提高了嗓门,“他精神不稳定?唉,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哦,李海山睡了,可能关了手机。我现在就在男生宿舍,对,刚查房。他应该不会到学校来。嗯,他跟我联系,我马上给你打电话。哦,你们找到他也告诉我一声,好的,别客气,晚安!”收起手机,苏放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

    “离家出走?会不会是畏罪潜逃?”刘晓岚走近他。

    李海山也站起身,“苏老师,我、我担心他又去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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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14 | 显示全部楼层
苏放像没听见两人的话,拨出一个号码,手机放耳边,还是走来走去。

    “你给谁打电话,你知道他在哪?”刘晓岚抓住他的手,让他停住脚。

    “手机通了,怎么不接呢?”苏放神情紧张地收起手机,“海山,你知道宋妮娜住在哪,学校还是她父母家?”

    李海山摇头,“不是,她今天跟我说她一直呆在新房里,两天都没出门了。”

    “你知道她的新房在哪儿吗?”

    “我只知道在哪个小区,不知道在哪一栋楼。”

    刘晓岚有点明白苏放的意思了,“你担心有人伤害宋妮娜,杀人灭口?不会吧,宋妮娜不是说,张子昂承认是凶手的时候,旁边没有其他人吗?”说完望向李海山,李海山点点头。

    苏放穿上外衣,“张家的人无孔不入,我是领教了的,另外,宋妮娜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她能对海山说,我敢肯定,她也跟其他人说了。哟,十二点多了,难怪不接电话,她可能睡着了。”看了手表,又拨打手机。

    “别打了,苏老师。”李海山想起什么,“接过‘鬼电话’后,恐怕她不敢再接电话了。”

    刘晓岚也不情愿地穿上外衣,“我知道她的新房在哪,潘雄说的,我去过一次。哎哟,没车怎么去呀,这么晚了,天又冷,等到出租车天也亮了。”撒娇地看苏放,她不是外勤警察,讨厌在恶劣天气出门,尤其今晚,本是她与苏放的二人世界。

    李海山叫道:“我有车,宋妮娜的。”

    十二点已过,电话铃接二连三响起。夜深人静,不管你设置了多么美妙的铃声,一样会变成吓人的噪音。宋妮娜把床头的电话线拔了,客厅里的电话铃依然能够穿透卧室门,声声入耳。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实在忍无可忍,掀开被窝,赤裸裸地跳下床,鞋子也懒得穿,冲出卧室。

    自从听到“鬼电话”后,宋妮娜害怕接电话,两天来,她只打不接。其实,她已经肯定“鬼电话”是人为的恶作剧,因为电话里林丹丹所讲的内容、所唱的歌,一年前她曾经听到过,还感动得泪流满面。那时,她在外地参加一个模特比赛,被淘汰后,通过视频聊天软件向学校的姐妹哭诉,林丹丹的安慰最打动人,用的正是那些内容和那首歌曲。尽管如此,她依然不想再从电话里听到林丹丹的声音,毕竟,她现在跟林丹丹的男朋友在一起,自觉亏欠什么,这也是她听到“鬼电话”时,惊慌失措,信以为真的原因。

    客厅的电话线也拔掉了,宋妮娜身上冷得发抖,小跑进了卧室,一脚踢上门,像只泥鳅一样钻进被窝。半天不见暖和,她又伸出手,抓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把空调制暖提高了两度。她习惯裸睡,不管多冷的天。有一次在宿舍,半夜上卫生间,半梦半醒的林丹丹看见,以为来了狐狸精,惊叫声吵醒了全宿舍的人。

    没有了烦人的电话铃声,耳根清净了,宋妮娜鼻子又作怪,老是闻到一股淡淡的雪茄味。一定是张大年留下的。张大年只呆了半小时,便抽了两支长长的雪茄,客厅里的雪茄味没有散尽,刚才开门时飘进了卧室。今晚,幸亏见了张大年一面,否则,她现在恐怕要发疯了。听到“鬼电话”那天晚上,劝停张子昂砸东西后,她被张子昂搂在怀里哭诉了一小时,她只听不说,听完张子昂讲述杀害林丹丹的过程,她非常害怕,想赶快离开,却发现张子昂昏迷过去了。两天来,张子昂的话在折磨着她,她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感觉快要崩溃了。先是想找潘雄,这位老大哥是她的保护神,不管她碰上什么难事,都帮她解决帮她保密,却怎么也打不通潘雄的电话。她又求助张子昂最好的朋友李海山,谁知李海山听她讲完吓坏了,更加没什么主意,她只好去找约好不再私下见面的张大年。

    “子昂四岁那年我出了车祸,他也在车上,昏迷了好长时间,这些年来,一旦受到刺激,他就出现昏迷症状,我曾经带他到好几个国家治疗,至今没有彻底痊愈。医生也无法解释清楚,仅仅是说,只要避免心理上的刺激,他的身体非常健康。说得难听点,他的心理有缺陷。至于他告诉你的那些话,林丹丹去世不久,我也听他讲过,当时,我比你更加震惊、更加害怕,经过几天煎熬,我受不了良心的谴责,主动告诉警察,警察却一笑置之。为什么呢?因为停电是雷击造成的,最重要的是,现场没有发现除了林丹丹以外,还有其他人上过六楼的任何迹象。后来,我百思不得其解,请教了多个心理专家、精神病专家,所有专家都认为,是他的心理毛病作怪,林丹丹去世的打击,超过任何心理刺激,沉重的负罪感,导致他产生了臆想,也就是说,脑海里出现幻觉,他的那些话,讲的是他的幻觉。”

    张大年身上散发着一种让人镇定、安稳的魅力,说话不慌不忙,做事举重若轻。宋妮娜看见他到来,像看见了救星。听他讲解完毕,仿佛自己刚刚从深不可测的水底,被人打捞了起来,本来快要窒息了,现在又可以顺畅地呼吸了。张大年离开后,她仍然感觉到他就在身边呵护、抚慰、体贴,那是被窝或空调不能给予的温暖。

    “我到底爱上谁了?”宋妮娜突然被这个问题困扰。此前,从未有过。张大年跟她交往将近一年了,尽管她很清楚张大年把她当女友看待,但她认为自己是为了一场打赌充当女友而已,每逢张大年动情时,将她搂在怀里,她也不挣扎,只是轻轻说一句“我爱的是你儿子”,马上能让张大年变成泄气的皮球。的确,上大学认识张子昂那一天起,她便爱上这位才华横溢、活力四射的男同学,她相信一见钟情,此后,没想过自己还能爱上别人。现在,问题来了,张大年和张子昂不像父子,更像一对双胞胎,那么的相近、相似,简直是重叠的一个人,让你分不出谁是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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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15 | 显示全部楼层
怎么搞的,雪茄味越来越浓了。宋妮娜又一次跳下床,这回吸取了上次出去受冷的教训,穿上一件白色的睡袍,又穿上一双样子做成小兔子的棉拖鞋。她想过了,是张大年熄灭在烟灰缸里的雪茄散发出的味道。她出了卧室,走向沙发前的茶几,烟灰缸放在茶几上面。奇怪的是,烟灰缸里什么东西也没有。

    拔掉客厅电话线时,明明看见有两个雪茄头,哪去了?莫非刚才稀里糊涂倒进了垃圾桶?垃圾桶也是空的!难道有人来过?宋妮娜紧张地看向大门,她在女生中自诩胆大不输男人,这一会儿穿了厚厚的睡袍,身上还是起了鸡皮疙瘩。大门反锁,扣上了门链,关得好好的,就算是有钥匙的张子昂也进不来。

    雪茄头失踪了,空气中照样弥漫着雪茄味。宋妮娜见大门没什么异样,镇定下来,学起小狗,吸着鼻子寻找雪茄味的源头。这是一套三室两厅的住房,主卧室连接客厅,厨房和另两个房连接餐厅。打开餐厅的灯,她尖叫一声掉头就跑,小兔子棉拖掉了一只,也顾不得了,一脚高一脚低冲进卧室,飞快关上门,又把门反锁,靠在门上急促喘息。她发现餐厅旁的一个房门开了,那是连接阳台的房间,门不应该是开的。张大年离开前,特意去查看了阳台门是否关好,又把所有的房门关上。

    肯定是小偷!从阳台爬进来的。可是,小偷偷两个抽过的雪茄头干什么?哪怕是价值千金的雪茄头。宋妮娜呼吸顺畅了,脑子变冷静了。没听到门外有响声,她从柜子里找出张大年为她买的防身电击器,又悄悄开门,蹑手蹑脚穿过客厅、餐厅,来到那个不应该开门的房间外,伸出头看进去。透过房门和阳台门,只见雨雪飘零的阳台栏杆上,坐着一个人,身穿登山防寒服装,背靠墙壁,正在抽着一截短短的雪茄头。

    “子昂,你在这里做什么?”宋妮娜看清是张子昂,扔掉电击器,走进房间。

    张子昂又吸了一口雪茄,面朝她站直身,大声哭泣,“我、我在抽我父亲抽过的雪茄,我、我还睡过我父亲睡过的女人,天哪,我造了什么孽……”仰天大叫,身体后倾,在雨雪中摇摇晃晃。

    宋妮娜心头震荡,差点摔倒,手扶墙壁哭起来:“不是的,我跟你父亲什么事也没发生,你、你听我……”

    “贱人,荡妇,骗子!”张子昂疯狂地咆哮,“你要我怎么称呼你?”转而身体又一次后倾,再次仰天大叫:“我明白了,只有你是爱我的,丹丹……”没叫完,脚下打滑,整个人仰身掉出了阳台,“丹丹”两个字是下落中发出的声音。

    宋妮娜曾经见他这么掉下去过,也见过苏放等人如何攀岩,以为他有安全绳保护,不会出事。然而,迟迟不见他重新出现,定睛一看,阳台周围找不到安全绳。

    “子昂!”

    宋妮娜仓皇奔向阳台,变音的一声哭喊,石破天惊。

    “谁想知道,宋妮娜是怎么成为富姐的?”刘晓岚卖起关子,有意无意地转头看了一眼后座的苏放。

    苏放的样子很为难,没有回话,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女大学生,拥有进口轿车,还拥有一套商品房,不是正常现象,非常令人好奇。请刘晓岚“吃斋”以前,他也很想知道。但是,林丹丹日记里的秘密,已经间接告诉他,宋妮娜的车和房如何得来。一个美女与已婚亿万富翁相好,背后必有肮脏、龌龊的交易,因此,他不想知道细节。

    “我想知道!”

    驾车的李海山大叫着举起一只手。刘晓岚见苏放半晌不吱声,正有点扫兴,听他这么一叫,又兴致勃勃,“其实,很简单,咱们宋小姐是个幸运儿,她的彩票中了大奖,将近两百万呢!”

    “啊!真的?”李海山双手脱离方向盘,见车子晃动才重新抓住。

    苏放也异常震惊,这可是他没想到的,动容地从后座直起身,把头伸到前排两座之间。

    “我特意去查过。”刘晓岚斜眼看他,“彩票中心有记录,如假包换。”

    苏放开心地笑道:“这么说,她很可能没有牵连进来。”他眼下只希望自己的学生与林丹丹之死有关的,少一个是一个。

    “我可不这么认为。”刘晓岚转头面向李海山,“宋妮娜平时喜欢买彩票吗?”

    李海山想了想,摇头道:“咱们班除了我和彭洋偶尔去买,没听说过还有其他人买。”

    苏放道:“有些人买彩票怕人笑话,偷偷去买的,尤其女孩子。”

    刘晓岚另有想法,她参与侦破过一起洗钱案,案犯与彩票中心的人勾结,用现金收购中奖彩票,一些中奖人贪图不用缴纳税款,乐于交易,案犯得到中奖彩票,通过交税把赃款洗干净。宋妮娜的彩票,如果有猫腻,当然与洗钱无关,但道理差不多,想送钱给一个大学生,又能让这个大学生光明正大花销,用洗钱的办法再好不过。因此,即使证实宋妮娜彩票中奖,她依然将宋妮娜列为怀疑对象。

    “往左边拐,你不是去过吗?”刘晓岚理解苏放的心思,不再提宋妮娜,转而提醒开车的李海山。

    “差点忘记了。”李海山显得很紧张,“那个小区蛮大的,环境也不错,就是保安太少,晚上黑灯瞎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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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16 | 显示全部楼层
刘晓山笑着说:“别怕,这回你不是一个人,再说,那小区现在好多了,你去的时候,配套设施没健全,前几天我去过,感觉跟高档住宅区差不多,比我家那里还好。”

    雨雪天的半夜,路上车子少得可怜,尽管担心路滑,李海山开得很慢,但用了不到二十分钟,便到了宋妮娜家所在的小区。

    “果然不一样了。”李海山把车停在小区门前。大门安上了电动栅栏门,出入要办手续。一个身材匀称、制服整齐的保安冒雨雪来到车前敬礼。刘晓岚嫌办手续麻烦,亮出了警察证件。保安不敢怠慢,马上放行。小区里不再黑灯瞎火,各式各样的路灯几乎照亮了每一个角落。然而,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又是半夜三更,车子所到之处,看不见一个人影,整个小区还是显得荒凉冷落。

    “喂,苏老师。”刘晓岚又转头看苏放,“你打算把宋小姐送到哪去?是不是又像保护李海山那样,跟你同居一室?”

    “扑哧!”李海山像漏气的轮胎一样笑了一声,又连忙闷住不出声。

    苏放也莞尔,“我想送她回宿舍,这时候,学校比较安全。”

    “学校安全?林丹丹肯定不同意你这么说。”刘晓岚不以为然。

    李海山帮苏放辩解,“林丹丹那时没开学。”

    “哟,好像到了,这里就是九栋,她家在四单元六楼,对吧?”苏放一直在注视窗外。

    刘晓岚点点头,也看出窗外,“往前走一点,开到单元门旁边去。对,就停在这里,反正不会太久,要留下也是苏老师一个人,除非李海山你想陪他。”

    李海山停好车,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想留下陪苏老师的,绝对不是我……哈哈……”笑声没落,突然,“砰!”一声巨响,车顶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顶篷像要塌陷了,车子随之剧烈晃动。

    “啊!”刘晓岚和李海山异口同声发出惊叫。

    后座的苏放也被震荡得本能地抱头躺下,他以为发生地震了,车子被楼上掉下的东西砸到,他大喊一声:“快下车!”自己动作迅速地打开门,钻了出去。

    刘晓岚和李海山手忙脚乱下了车,又被苏放的哀号声吓了一跳。

    “不!不!不!”苏放双手抱头,泪眼盯着车顶,五官痛苦地扭曲了,踉踉跄跄向后退。

    车顶上躺着一个女人,身上白色的睡袍像被人强行打开了,冰肌玉骨的身体一览无遗,完美骄傲的乳房依然挺立在雨雪中,纤巧修长的四肢摆成一个舞蹈造型,甚是优美。如果不看她嘴角边淌出的一缕鲜血,你会以为遇上了睡美人。

    “是、是宋妮娜!”李海山胆战心惊看清了“睡美人”,转头哭了。

    刘晓岚只是惊慌,并不害怕。搞清楚发生什么事后,马上镇定,走到车旁,伸手摸“睡美人”的颈动脉,大叫:“别哭了!快叫急救车,她还活着!”转头却找不到苏放,只好自己摸出手机飞快地拨号。

    “苏老师,你干什么?”李海山不哭了,脑袋仰起往上看。

    刘晓岚打过电话也向楼上看,却见苏放站在二楼一家阳台上,双脚一蹬,原地跃起,双手攀到三楼阳台边缘。惊得她半天才叫出声:“喂,你干什么呀?快下来,危险!”后退了几步,看得更清楚了,苏放像猿猴爬树一样,迅捷地向上攀登。

    “苏、苏老师徒手攀岩,很厉害的。”李海山安慰刘晓岚,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不敢看了。脱下身上的羽绒服,战战兢兢盖到“睡美人”赤裸的身体上,转头问刘晓岚:“她、她真的还活着?”

    刘晓岚充耳不闻,一边拨打手机一边紧张地凝视苏放的一举一动。她知道苏放想干什么了,车子垂直上方的六楼阳台外有人,那是宋妮娜家。阳台外的人很可能是凶手,她要通知警察。

    苏放后退的时候,晃眼看见六楼阳台外的人,不假思索,脱掉皮夹克,马上冲向大楼,悲伤和愤怒转化成力量,笔直的大楼外墙也如履平地,一口气攀爬到四楼才停下歇息。他脑子清醒了,担心被凶手发觉,又跳到隔壁阳台去。凶手并不逃跑,又喊又叫,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不过,正好盖过他的响动声。堪堪攀爬上隔壁的六楼阳台,他已看清凶手不是别人,正是张子昂。匪夷所思的是,张子昂背靠楼体,面孔朝外,身体左摇右晃,手脚张开乱动,却看不见应该有的安全绳,像是悬浮在半空。

    “哈哈,苏老师。”张子昂看见了攀在隔壁阳台外的苏放,“我想起来了!哈哈,她不是我杀的,我想起来了!刚刚才想起来的,她以为我跳楼了,她自己也跳,呜呜……丹丹,我知道你爱我了,丹丹……你为什么要这样啊?我只不过想知道你爱不爱我,妮娜,为什么要逼我?呜呜……”张子昂癫狂地又笑又哭,微弱的天光下,那张本来端正的面目一会儿狰狞可怖,一会儿无助可怜。

    苏放分不清张子昂这些胡言乱语,讲的是林丹丹还是宋妮娜,抑或同时涉及二人。他攀到两个阳台之间的空调室外机上,双脚蹲在顶部,正想跳到张子昂所在的阳台。这时,发现成线的雨雪中,有一条线特别不同,随着张子昂的身体晃动,只有铅笔芯大小,从顶楼垂吊下来,连在张子昂腰间,不仔细看很难跟雨雪分开。

    “苏老师,我走了,有人等我,我赶时间。你听!她在叫我,哈哈……我来了!”张子昂从身上摸出一把钳子,举到头顶,向那条随他晃动的线剪去。

    电光火石之间,苏放闪过无数个念头,这个人很可能杀死了自己两个优秀的学生,而这个人更是自己最优秀的学生,他不知如何是好。

    “啊呀……”

    突然,苏放从空调室外机上站立起来,像一匹孤独的狼呼唤同伴一样,朝天嚎叫,叫声响亮绵长,划破夜空,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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