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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禁书》--作者:若花燃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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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6 21:13 | 显示全部楼层
方离微笑着点头,说:"是呀,后天要去瀞云山区考察,需要准备很多东西,所以得回去收拾收拾。"顿了顿,她又说:"要五点钟呀,还有两个多小时呀,我还是先给阿姨打个电话吧。"

    不过关淑娴的手机处于无人接听状态,想必她的包寄存了。方离想了想,拿出纸笔写了几句话,折好递给小红,又佯做轻松地说:"希望阿姨不要生我气,我本来答应好好陪她一阵子。"

    小红接过字条,嘴角掠过一个笑容,明了的笑容。方离身子一僵,然后无奈地笑笑。这就是孤儿的命运,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归属。

    有一阵子方离曾热衷于幻想自己的身世,比如说自己是私生子,见不得光所以被抛弃;又或是自己父母因病无力养育自己,只好选择放弃她。

    她也幻想过,有一天父母会来找她,然后一家人团聚从此过着快乐的生活。这种幻想曾带来一种臆想的快乐,甚至让她觉得明天就会离开咯吱咯吱叫的灰色老楼和插着玻璃碎片的围墙,远离不友好的同伴们。她羡慕徐海城,虽然也是孤儿,但知道自己的来龙去脉,知道自己的父母长相,知道他们爱他,知道他们是荣归上天才离开他。幻想随着她长大而减少,最后完全消失。她彻底明白,自己是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的孩子,是以一个捡到她的日期为生日的人。

    回到于家客房稍坐片刻,方离释然,毕竟她已经习惯受人冷落,也清楚自己的孤儿命运是无法改变。今天于妍的态度不算什么,只不过是再次提醒她这个事实。她拿起行李包,转身要走的时候,一眼瞥见床头处的粉白墙面有两处划痕,不由地愣了愣。走近一看,划痕并不深,看起来是新的。她低头看着自己手指,指尖的红痕已经消掉,但是隐隐的酸疼感还在。

    发生什么事?难道这个划痕是自己的手指甲抓出来的?

    回到民间基金会办公室,有种与以前不同的感觉,可以说是陌生些,也可以说亲切些。陌生是因为离开一天,这是三个月来第一次不是二十四小时呆在基金会办公室,重新审视着它,感觉自然不同。亲切是因为方离明白过来,她是无处可去,这里是她惟一的家。

    放好行礼,她开始收拾去瀞云要带的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无非是几件衣物,一些资料、相机、平常的药品。她读书时去过瀞云群山考察,见识过蛇与桃花瘴的厉害,但也没有梁平说的那么严重。

    天稍黑时,接到徐海城的电话:"方离,你说什么我跟江美辉约会?"

    "你们不是一起去看电影吗?"

    徐海城沉默着,既不否定也不承认。

    方离忍不住提高声音:"怎么,大徐,做过的事情都不敢承认呀?"

    电话另一端的徐海城无奈地说:"是一起看电影,跟约会根本没关系。"

    方离嘲讥地说:"看来你对约会的理解与众不同,即使是今天,一男一女去看电影,99%的人会认为他们在约会。"

    "好了,不说这个事情,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任我的。"

    "你不是一样不信任我?"

    徐海城叹口气,说:"方离,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心平气和地说说话?"

    "当然可以。"方离响亮地回答,可是却想不起话题,"你想说什么?"

    徐海城吱唔着,显然他也想不起话题。方离微微伤感,两人曾是童年最好的玩伴,一起长大,常常分享有趣的事情,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方离说:"大徐,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说。"从声音听来,徐海城似乎精神一振,方离可是很少请人帮忙的。

    "你可不可以带我去钟东桥家里看看?"

    徐海城沉吟片刻,问:"为什么?"

    "大徐,你还记不记得,我提起过钟东桥家里的东面墙挂着一个傩面具。"

    "对,你还给我看过这个面具的照片,它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方离说:"简单地说,这个傩面具是目前民间发现的,与曼西族相关的惟一的物质东西。"

    徐海城不解地重复了一句:"惟一的物质东西?"

    "没错,在曼西古墓发现之前,有关曼西族的资料全是文字记载,而这个傩面具是我们在民间发现的惟一与曼西族相关的物品。它的意义,一句话,它是可以归入'物质类文化遗产'范畴。在懂行的人眼中,这个傩面具价值非常高。所以我想请你们再仔细搜查一下钟东桥的家里,看是否他临死之前收起傩面具?"

    "我们搜查过几次,确实没有这个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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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6 21:14 | 显示全部楼层
"那,能否让我进入钟东桥家里呢?我想看看有没有其他跟曼西族有关的东西?"

    "就是这个目的吗?"徐海城犹豫不决。

    方离脑海里飞快闪过于家客房墙面的划痕,她看着自己的手,说:"当然。我保证不乱动,只是看看,行吗?"

    "好,我马上过来接你。"

    "现在?"方离正想表示反对,徐海城已经挂断电话了,半个小时后,他到方离的办公楼下,接上她一起驶向绒花巷。

    又一次站在绒花巷口,巷子里的路灯全停了,黑漆漆的一片。大街上的华丽灯光冲淡巷口的黑暗,将方离的影子先送进巷子里,青石板上一条变形的人影探头探脑着,长长的腿、短短的上身、更小的脑袋,脑袋部分已与巷子里的黑暗接壤,乍一看像是黑暗扯着这个影子。

    方离喃喃地说:"如果你望向深渊,深渊也会回望你。"这是尼采说过的一句话,她现在就有这种感觉,巷子深处的黑暗在回望着自己。

    "别自己吓自己。"徐海城淡淡地说着,从车上拿出一个手电筒晃了晃,一串桔黄色光圈从灰色的墙上闪过。

    "你不觉得这个巷子看起来很诡异吗?我们应该白天来。"

    徐海城把手电筒递给她,说:"哪里诡异?是心理作用吧,在我看来,白天与黑夜没什么区别。"他转身从车上又拿出一支电筒,照例打开晃了晃,然后朝方离挥挥说,说:"走吧。"

    方离紧紧跟在他身后,两个手电筒一前一后地晃过油亮的石板路,两人的脚步声敲碎整个巷子的寂静,巷底传回隐隐的空洞的回音。灯光与脚步声惊扰了暗夜里出没的小动物,老鼠跑来跑去,而流浪猫弓着身子瞳孔收缩成一线。

    徐海城走的很快,方离跟得气喘吁吁,埋怨地说:"走慢一点,那房子不会长腿跑掉的。"

    徐海城哑然失笑,放慢脚步,说:"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你这么幽默"

    "第一次?"

    徐海城停住脚步,偏头看着她说:"是的,第一次,至少我以前没听过。"

    方离垂下眼睑避开他的视线,说:"我知道自己是个很闷的人,你不用重复提醒。"她越过徐海城,晃动着电筒往前走。

    徐海城跟上,边走边说:"方离,你不用这么戒备吧,只要别人一说什么出乎意料的话,你就竖起全身的刺了。"

    "听起来我像头刺猬。"方离停下来,将手电筒绕着自己的身子晃了一圈,"伟大的徐队长,我的刺在哪里?"

    徐海城哈哈一笑,说:"第二次。"

    方离摇摇头,转过身继续往前走,这么一闹,倒觉得这巷子没有先前那么恐怖。转眼就到了钟东桥家门口,那几个酒瓶子还散落在台阶旁。缝隙里的小草嫩芽不知道被谁踩折了,只留下短短的一茎。

    徐海城小心翼翼地撕去铁门上的封条,然后掏出钥匙打开锁,吱呀吱呀的开门声在这种寂静的巷子里特别的刺耳,方离紧张地舔舔嘴唇。

    徐海城拔出链条锁上的钥匙,对她说:"要想消除紧张,最好的一个办法就是多说话转移注意力。"

    方离快步走上台阶,站在他身侧说:"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比如说为什么三年前你答应打电话给我,结果没打?"徐海城边说边将木门推开,又是一阵吱呀声,屋里的老鼠被惊动了,吱吱叫着奔来奔去,令方离浑身起鸡皮疙瘩,说:"我丢了写着你电话号码的纸条。"

    "那前天你怎么又打我电话?我记得没有给过你名片。"徐海城说着,率先往里走,电筒光照着凌乱的房间。

    "结果又找着了。"方离跟着他走进去,一脚刚站稳,两只老鼠从她鞋上跑过。她心中一惊,连忙后退,差点绊在门坎上摔倒。

    徐海城伸手扶住她,说:"几只老鼠就将你吓成这样子,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

    方离甩开他的手,瞪他一眼,经过他身侧往东面的墙走去。那面墙壁上曾挂着傩面具的地方依然是空荡荡的,徒留着一枚钉子和两个黄豆大小的圆洞,一种不安的感觉在心头冉冉升起。"大徐,你觉得这两个圆洞是干什么的?"

    徐海城漫不经心地说:"很有可能这面墙曾悬挂重物,两个圆洞是放承重铁栓的。后来那重物拿掉,留着两个圆洞很难看,所以钟东桥就挂上那个面具。"他说着,翻看着书架上的书,发出哗啦声。

    方离依然站在墙前,盯着两个小圆洞,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两个小洞,我有种很不舒服很不安宁的感觉。"

    徐海城听出她声音里的异常,放下书架上的书,走到她身边,拿着手电筒仔细地查看着圆洞,说:"很平常的小洞,很多家庭的墙壁上都有,他们通常也会挂副画或是其他东西遮挡住。为什么你会觉得不安呢?"他把手电筒的光束移到方离的脸上,她皱起眉,推开手电筒,说:"大徐,你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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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6 21:15 | 显示全部楼层
徐海城移开手电筒,说:"我想你的不安主要是来自那个傩面具,或者是你自己的幻觉。"

    "你想说明什么?说明我的精神有问题?"

    徐海城摇摇头,说:"怎么会?但是方离,你不能总是一个人呆着,长久如此,很容易陷入一种胡思乱想甚至是妄想的状态。"

    "徐队长真是不同寻常,现在又化身精神科专家了。"方离冷哼一声,转身看着客厅里的桌子,桌子也保持着原状,甚至那个鸡骨头都还在。当日的情景在她的眼前一晃而过,钟东桥那张长着巨大眼泡的脸似乎又凑到了面前。

    "方离,这个房间给你的感觉是什么?"

    "乱、脏、臭。"

    "那你觉得这个房间里有什么地方与这三个字相背吗?"

    "有。"方离转过身,指着东面的墙,"这堵墙与其他任何一堵墙都干净,说明钟东桥对这个傩面具十分尊重,从他对曼西族文化的推崇来看,这也是合情合理的。"

    "还有吗?"

    "还有……"方离沉吟着,手电筒缓缓地移动着,灯光照到的地方都是那样凌乱,除了大书架的右面第二格,相对于整个房间,它显得有点整齐过头。假若白天来看,可能一眼不能分出差别,但在夜晚,只能依靠手电筒的灯光小块小块地寻找,视线从一个个凌乱忽然落到整齐上,就显得醒目了。方离的手电筒停住,喃喃说:"……这里。"

    徐海城点点头说:"没错,既然钟东桥将傩面具看的这么重要,如果他收起来,一定会找个比较好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这里。"书柜是紧挨着墙立着的,他走过去,拨开书籍,敲打着书柜后壁的木板,发出笃笃的声响,显然木头后面就是墙壁。"看来我错了,他会把它藏在哪里呢?"他转过身,晃动着手电筒环顾四周。

    方离走过去,看着书柜右面第二格的一系列书,都是民俗类的专业书,还有几封信,看邮戳应该是很久以前的,其中有个信封是用纸张自制的,纸张浅灰色,纸质厚实。方离收集古籍,对纸张有一定的了解,一看就知道这种纸是手工浆制的,非常特别。"大徐,你过来看看这个信封。"

    徐海城小心翼翼地拿起信封,打开封口看了一眼,说:"里面的信不见了。"

    "嗯,你看这个信封寄件人下角,这个浅浅的标记是什么?"

    那个标识似是用硬物压出来的,很浅,如果不注意,几乎都看不到。徐海城将电筒对准信封正面一照,那个标记浮了一大半,是个奇怪的符号"OO口口"。"一个奇怪的符号,好像在哪里见过?"

    方离凝神细思片刻,说:"大徐,你还记得郭春风的那个项链盒子吗?里面的压痕跟它好相似。"

    徐海城一拍脑袋,说:"事太多了,居然把这个忘掉,没错。"

    方离说:"这个符号可能跟曼西族有关,也许是曼西族的文字。你看邮戳,是瀞云地区寄出来的,瀞云可是曼西族以前的聚集地,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哪个专家敢说曼西族完全不存在,很有可能这族人隐在民间。"她的脑海里浮现在那天何桔枝见到傩面具照片的诡异反应,"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这个信封与阿曼西神傩面具有关。"

    "我将这个信封带回局里检查一下,如果没有什么用处,我会让局里转交给你作为研究用途,如何?"

    方离露出惊喜的神色,摇着徐海城的胳膊说:"真的吗?大徐,太谢谢你了。"

    徐海城呵呵笑着,说:"一个晚上,就这句话最动听。"

    方离佯嗔地白他一眼,电筒继续扫视着房间的各个角落。徐海城把信封放进口袋,说:"不用看了,我们前段时间很仔细地检查过,那个傩面具肯定是不见了,有这个发现也不错呀,太晚了,我们回去吧。"

    方离嗯了一声,往门口走去,站在门口她忍不住转身,电筒再次扫过东面墙壁。浅黄色的墙壁两个圆圆的小洞,似乎在无言地诉说着什么。是什么呢?不安在方离心中,又像野草般疯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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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6 21:16 | 显示全部楼层
禁咒之语

    徐海城送方离回基金办公室,在车上他提醒方离,何桔枝很可能有基金会办公室的钥匙,如果她住在里面,一定要小心。其实方离也想到了这点,一直以来她对何桔枝都很信任,她有大把的机会来配办公室的钥匙。

    为了方离的安全,徐海城执意送她到办公室门,看她检查过办公室里没有人藏着后才离开。这令方离很感动,但又不安,她想起江美辉,那个与徐海成一起看电影的舍友。

    假如方离与江美辉素不相识,会认为这个女孩子蛮讨人喜欢的,虽然相貌一般,但笑容很甜,嘴巴很甜,很会见风使舵,很会讨好他人。但她只讨好强者,从来不讨好方离,两人就像冤家一样,在见面的一刻就决定誓不两立。这个决定是江美辉单方面做出的。

    她进孤独院时六岁了,正是很调皮的年龄。方离当时四岁,对世界一无所知,更不知道有些小朋友喜欢欺侮比她更小的小朋友。其他受了江美辉欺侮的小女孩子很快地投诚,惟有方离依然懵懂地不知讨好她,也不会求饶。每当江美辉欺侮她时,她只会静静地走开。这种类似于藐视的作风激起江美辉的恼怒,她号召全宿舍的小朋友与她作对,并且从欺侮她中发现一种发泄的乐趣。孤儿院的孩子都特别没有安全感,折磨弱小让她们找到逃避内心害怕的途径,从中获得一种短暂力量感。

    有一阵子方离特别害怕江美辉,每天早晨起来,她就躲到美人蕉那里,有时候中午饿着肚子也不出来。稍长后,她不再怕江美辉,但憎恶她。既使现在想起来,她还是觉得满心的厌恶,有时候晚上做梦,还会梦到她而惊醒。

    不过,江美辉已经失踪十年了,在与徐海城一起看完电影后不久,她就失踪了。

    锁好门窗,方离又用凳子抵住卧房的门。这一夜她是战战兢兢地度过的,稍有响动便惊醒,到窗外泛白她才安睡片刻。第二天也是如此,天一黑她就将门窗锁得死死的。何桔枝并没有再出现,也没有在学校出现,她似乎消失了。

    第三天,方离起了大早,赶到南浦大学门口与梁平会合。这一次去瀞云山区考察的人总共四个,除了梁平与方离,还有就是中国傩文化研究中心的甘国栋教授。这是方离第一次见他,不免多看了两眼,看起来他不到四十岁,言语很少,压低的眉毛似乎永远在思考着什么。还有一位就是梁平手下的研究生卢明杰,他兼做司机。

    卢明杰的车技不错,车子开的平稳。车子很快出了南浦市区,往南行,高速公路两旁边平原的油菜花已开到了尾声,泼啦啦地连成一片金色的海洋。驶出百来公里,临近山区,车子离开高速公路,爬上蜿蜒的山道。

    这里的山并不高,绵延起伏,苍翠欲滴。山道旁边零星住着几户人家,屋前屋后种着几株桃花,开得十分茂密,在一片苍翠点缀着绯红,特别的喜人。方离打开车窗,目光在山、天空、花间流连,春风拂面,郁结心头多日的烦恼涤荡一空。

    到达瀞云时,已近傍晚,太阳在西边的山峦间隐沉,阳光时强时弱。瀞云平原是群山怀抱的腹地,它的西边一片苍莽大山,也就是通常说的瀞云山区,传说中阿曼西神化身而成的。车子没有开进瀞云市,而是直接转到了近郊的曼西古墓所在。

    半年前,曼西古墓的发现轰动了中外。

    曼西文化一直被视为南绍文化的源头,而南绍文化不仅是华夏文化的源头之一,也是对南亚影响巨大的文化。曼西族以巫立国,位处群山腹地,长期以来物产丰富,民众安居乐业,创造了十分灿烂的巫术文化。可惜公元十世纪左右,因为战火频繁,整个民族分崩离析,从历史舞台上彻底地消失,文化也随之湮没了。

    曼西古墓的发现,无疑于一片荒漠中发现了绿洲,对于研究古曼西族的方方面面都有重要的作用。无论是省里还是中央,都对曼西古墓十分关注,希望藉此重现千年以前的曼西文化。当然,古墓本身的价值惊人,不仅有着近两千年的历史,而且整个墓室建构庞大,特殊的北斗七星造型,处处透着一种神秘的巫国色彩。

    车子缓缓地停在考古现场大门前,方离跳下车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激动的心跳都加速了。眼前一片大斜坡,坡度很缓。整个考古现场用铁丝网围成一圈,上面挂着几个告示牌"危险勿近"、"严禁入内",隔三岔五站着面目肃穆的武警。

    大家掏出准入证挂在脖子上,依次通过大门警卫的检查。进入考古现场后,梁平请大门警卫用对话机召唤雷云山。一会儿功夫,雷云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身灰土,脸上皮肤黝黑。"老梁,你来了。"

    "早就想来了,看了你发来的图片,天天做梦全是。"梁平与雷云山握手,啧啧称赞,"这古墓比我想像中还大。"提到古墓,雷云山两眼冒光,说:"当然了,全长53米,宽30米,罕见的大墓呀。"他边说边跟方离等三人握手,跟甘国栋教授握手时,他说:"甘教授,感谢你抽空出来,希望能给我们启发性的建议。"

    甘国栋彬彬有礼地说:"哪里话,能有机会来参观古墓,是我的荣幸,应该是我感谢你的邀请才是。"他的口气与举止都感觉不到激动或是兴奋之类的情绪,方离不免觉得奇怪。

    "来来来,我带你们四处参观一下。"雷云山引着大家往前走。斜坡的植被早被破坏,裸露的黄色尘土,随着众人的脚步,扬起半膝高的尘埃。

    "根据省里和中央的指示,要尽量保持古墓原貌,以后考虑设成一个景点。所以进度很慢,现在文物基本清理完毕,大部分都搬到博物馆了,壁画的拓片与临摹正在进行中,至于墓室的清理,大概还得要一年时间吧。"雷云山深深地吸口气,"这真是一场持久战呀。"话虽如此说,神色间却是躇踌满志。

    "我们研究过,这个墓室特意造址在连山斜坡,当时应该动用了不少人力在挖山,然后将墓室造好后,又重新掩埋,还经过一段很少时间的封荒处理,所以墓室保存很完好……"谈话间已经到了曼西古墓的入口,为防日晒雨淋,上面拉了遮雨布。

    尽管方离早就看过古墓大门的照片,但看到真实大门,依然不免心情激荡。大门很高,约有二米半,气势磅礴,门面下方群峦竞秀,门面上方北斗七星辉映。门环是铜制的环形眼镜蛇,雷云山指着门环说:"你们看,由这么一个小小门环,都可以看出当时的青铜铸造水平在华夏文化里是处于先进水准的,无论是工艺与冶炼都相当成熟。"方离等四人围着大门评头论足,啧啧称奇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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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6 21:17 | 显示全部楼层
拉开大门,一股阴凉地气扑面而来。大门后一个半圆形的房间,门两侧立着两个石头雕刻的小僮,高矮胖瘦如同十三四岁的少年人。雷云山说:"这两个迎宾雕刻很珍贵,本来该搬到博物馆,考虑到过几天有外国同行要来参观,所以先放着。以后可能会仿造两个摆在这里……"这个房间很小,称为第一墓室,类似于中原建筑里的门厅,雷云山说房间里陈设的东西也比较特别,有矮凳,有漆器,有屏风,有青铜迎宾鹤等等,东西都已经搬空了。惟有一面墙做出精美窗格的模样,大家逗留欣赏了一阵,才继续往里走。

    墓室与墓室之间有甬道相边,甬道约两米宽,墙壁上绘着曼西族的各种生活场景,有工作人员搭着画架在临摹图片。梁平边走边赞叹:"真是太漂亮了,太棒了,有这些图,完全可以重现当年曼西人的生活情景呀。"雷云山连声附合:"是呀,我们就是这么打算的。"

    墓道有轻微弧度,沿路挂着灯泡,清晰可见图画的精美,穿行其中恍若时光倒流,回到了千年以前的南绍地区。不过墓道并不长,走了十来步,眼前出现一扇石门,石门雕刻着一场豪华宴会。门后的房间被称为前墓室,又称第二墓室。

    雷云山停住脚步,问甘国栋:"甘教授,我听老梁说你对这个雕刻有着不同的见解?"

    "没错,我想各位可能是先入为主,因为这个墓看起来似王候贵族的,所以大家以为这幅雕刻是墓主人生活场景再现。"甘国栋走近前室墓门,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墓门上的宴会雕刻画,"大家有没有看出这幅画的特别之处?"

    众人一起摇头。

    "我仔细研究过里面的人物,这副画里总共有100人,你们看,这里有个不满周岁的婴儿,主人席位坐着的老者年龄最大。大家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里面所有的人物虽然坐的很错落,其实都是代表着一岁,婴儿代表着1岁,而长者代表100岁,其他98个人分别代表着2到99岁。中国人有种传统观念,百岁为圆满。所以这幅雕刻画象征着人生的圆满,也隐喻人生不过是场宴席。"

    听到这里,大家恍然大悟。甘国栋的解释与前室墓门上的雕刻画相辉相映,让大家切身感受到曼西族巫术文化的神秘性与哲理性。雷云山率先鼓掌,说:"真精彩,听甘教授如此说,我是醍醐灌顶。照你这么说,前墓室门就可以与主墓室门、中墓室门形成一个系统的关于民族宗教生命与灵魂观的系列画。"

    甘国栋谦逊地笑了笑,说:"雷教授过奖了。没错,我也认同墓门画是传递着曼西族的生命与灵魂哲学。大家都知道,宗教中心的内容是生命哲学,例如佛教讲的是轮回,道教创造阴阳互动,曼西巫术作为原始宗教,肯定形成自己的生命哲学,只是没有流传下来而已。"

    "没错,来,我们继续往里走。"雷云山拉着甘国栋走进前墓室。

    前墓室是个四方的房间,并不大,里面的文物都已经摆到博物馆,显得空荡荡的。从前墓室穿过第二条墓道,就是主墓室,也即是第三墓室。方离想到那个神秘的"我会回来"雕刻,心不同自主地提起,钟东桥那张长着大眼泡的脸也时时闪过脑海。

    "曼西古墓的格局,与我们发现的其他朝代完全不同。主墓里只放了墓主人的灵柩,大家看……"雷云山指着正中平台上的石棺,"棺材上雕刻着巫师施咒降福的图画。据说曼西族人临死之前,要接受巫师的施咒,甘教授,是不是这样子?"

    甘国栋清清嗓子说:"对,那叫施往生咒。据我所知,阿曼西族全盛时间,全国曾有一万名巫师,他们被派到各个地区和附庸国从事教化工作,他们的足迹甚至到达了西亚。这恐怕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宗教布道。"

    雷云山点点头,说:"原来如此呀。这个石棺十分特别,是整块石头做成的,接榫部位很隐蔽,到现在我们都找不到机括,所以也没有办法把这个石棺打开,也不知道墓主人的尸体在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梁平说:"文献里记载,曼西族也有把死人制成干尸的习惯,如果里面放的是干尸,那就太好了。"大家围着石棺设想一番墓主人尸体的状况,都沉浸一种兴奋状态,惟有方离始终觉得有些不安。

    主墓与中墓室之间墓道的壁画内容有所改变,主题大部分是巫师、仙界、鬼神,通天树,色彩斑斓,大概反映墓主人死后灵魂的归处。旋即到了中墓室(第四墓室),一看到相拥赤身男女的雕刻,方离马上想到了蒋屏儿与洪庆华。她更加不安,周围的灯光因为电力不足而暗了不少。

    关于主墓室门与中墓室门的雕刻,专家们几乎达成了一致意见,所以大家只是在墓门口驻足片刻,称奇一番,并没有深入讨论。

    "中墓室里面壁画很精彩,大家看看。"雷云山边说边推开了墓门,里面墙角拉了一圈灯,好几个工作人员搭着画架在临摹。墙壁上的画全是男女两情相悦的图片,也就是俗称的春宫图。方离虽然知道这是艺术,但现场就她一个女性,处在这么多男性之间,还是大感尴尬。幸好同伴全部兴致勃勃地欣赏画面,没有人留意她的神色,估计这会儿他们早忘记她是女人了。

    离开中墓室,方离大大地舒了一口气,随即心头的尴尬被强烈的好奇心所代替。来古墓之前,雷云山教授率领的考古队只对外公开了前四室,后三室并没有提及。究竟后三室里会有什么呢?在"我要回来"和"生命起点"两个雕刻画后面,会是什么样的一幅雕刻呢?方离抱着疑问与好奇,脚步轻轻地走近曼西古墓后室。一步,两步……后室石门慢慢地滑入眼中,门楣上的雕刻十分清晰,但方离愣住了。

    石门上雕刻出奇的简单,是一条头尾相接的蛇。

    大家面面相觑一番,然后一起看着雷云山。他明白众人的意思,摸摸后脑勺说:"确切地说,我们也没搞懂,前四道门的个雕刻都不难理解,这个门上的雕刻貌似简单,却最不好理解。因为这组雕刻都是与灵魂生死相关,所以我们的推测,这条蛇代表了阿曼西神,传说中的阿曼西神是条大蟒蛇,挽救曼西族人并保护着他们,是曼西族惟一的神,地位不亚于基督教徒心目中的耶酥。另一方面这条蛇……"他手指着上方头尾相接的蛇,"呈现环型,代表着生命无始无终,生死永不停止,死是生的结束也是开始,而生是死的结束也是开始。"

    梁平颔首赞成:"没错,第一幅雕刻意喻生命是场宴席,也就是说有散席死亡的一天,第二幅雕刻意喻灵魂会重回人间,第三幅代表着生命的开始,第四幅代表生死不息。这四幅雕刻正好组成一个生死哲学,类似于佛教的轮回。甘教授,你怎么看?"随着他这句话,大家都转眸看着甘国栋,先前的他一直凝视着雕刻画陷入思索之中,这时惊觉过来,谦逊说:"两位教授说的非常有道理,我也认可。"

    雷云山说:"看起来曼西族灵魂生死哲学十分有趣,可惜曼西族的文字记录没有保存下来,否则我们对曼西文化会有更深的了解。"

    他的话让方离心中一动,说:"听雷教授这么说,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据文献记载,曼西族有象形文字,为什么整个古墓没有看到一个呢?大家想想,一路走来,全是雕刻与壁画。"

    梁平双手相击,说:"对呀,方离说的没错,确实没有,这是怎么回事?老雷,那些送到博物馆的文物上有没有?"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雷云山,其他人也看着他。

    雷云山摇摇头,说:"这也是我们整个考古队的疑惑,我们没有发现任何文字,这很不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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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6 21:17 | 显示全部楼层
甘国栋缓缓地说:"有没有这种可能?曼西族的文字只掌握在部分特权人物手里,比如说巫师,作为一个民族以及国家的神权体系,他们掌握着文字就可以统治整个民族以及国家,所以这种文字作为统治工具,是不能让神权体系外的人学会的。"

    雷云山深深地凝视着甘国栋,然后伸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说:"甘教授,你来得太及时,你的提点对我们整个考古队的工作开展有着重要意义。"

    甘国栋笑了笑,说:"雷教授,你这么说,让我受宠若惊。"

    "你别谦虚了。"梁平也说,"我听了你的话,深受启发呀。"顿了顿,他又说:"这个古墓,无论建筑、绘画、雕刻、工艺,没有一样不是精巧到极点。如此看来,两千年前的曼西族无论文化与经济都相当发达,没有延续下来,真是可惜了。"

    "何止两千年前的曼西族呢?历史上十分出名的夜郎族○10,也由于解放初工作失误被剖分到各个民族,造成夜郎民族文化的流失和异化。"梁平感叹地接口。"保护原生态民族文化是个刻不容缓的课题。就是现存的民族也大范围地被汉化,过不了多久,丰富的民族文化就全变成大汉文化了。可是国家在这方面的资金投入太少了,就是学生也不愿意报考这些专业,我们也是有心无力。"他无奈地叹口气,旁边的甘国栋凝视着他,微微动容。

    雷云山拍拍梁平的肩膀说:"这不是件容易事,我们的汉文化何尝不是大量流失,而且还受到西方强势文化的侵略。保护民族文化,我们也只能尽力而为。"说到目前的文化现状,大家的心情都变得沉重,先前的兴奋大大消却。

    "来,不讨论这个问题了。"雷云山推开石门,大家随他鱼贯而入。"这个后墓室里,放着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与工艺品,有木雕,有漆器,还是青铜器,很丰富,也很精致,以后有时间我会发些图片给两位,你们帮我研究一下。"整个后墓室也是空空荡荡,只留着一幅大图,有山有水,天空挂着一轮红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水边嬉闹,十分热闹的生活场景。站在后室通往墓道的门口,雷云山手轻轻拍着墙壁说:"大家一定很好奇后面的两个房间究竟有什么。我主持发掘的古墓不下二十座,也算得上经验丰富了。当我走到这里,我就在想,还会有什么奇迹之类的东西吗?前面的这些已经让我足够惊叹不已,但是……"他微微一笑,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灼灼发亮。"不说了,大家来看吧。"说罢,他扭身进入墓道。

    大家相视一眼,跟着进去,一进墓道便发现空间陡然逼仄了,一路以来的墓道都有两米左右宽,到这里却变成了一米五。两壁夹着行人,空气又浊又凉。墙壁上也没有绘画,有几处墙面受地气侵蚀,剥痕依稀。前面一路都感觉不到墓葬的气氛,仿佛在华厦里穿行,走到这里,分明感觉到坟墓的气息凉凉地在脊梁游走。

    隔着老远才挂着一个灯泡,灯光错错昏昏。五人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振荡,扑到耳膜上又弹了出去。这条墓道比前面几道要长,走到尽头时,空间才变宽了些。尽头挂着一盏灯,灯光照着一条昂首吐信的大蛇。

    方离忍不住惊呼一声,连迭后退,踩着后面的梁平。梁平脚步一停,后面的甘国栋撞到他身后,跟着后退又撞到小冯,几个乱成一团,梁平、甘国栋、小冯纷纷问:"怎么了?"方离惊魂未定,气息吁吁地说:"有蛇。"在这狭窄通道里有蛇,那真是避无可避,后面的三人纷纷察看脚边。走在最前面的雷云山已走到大蛇旁边,回身说:"不要怕,这不是真的蛇。"他一让开,方离也看真切前面的光景,这条大蛇盘尾昂立,红信半卷,毒牙森然,一对红色的眼睛灼灼逼人。但这不是真的蛇,是一条雕刻在石门上的蛇,因为身体涂了颜色,特别逼真。

    方离暗舒一口长气,听雷云山说:"当初我走到这里,也吓了一大跳,手里拿的电筒都掉在地上了。"他哈哈一笑,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蛇身,"曼西族当时已经掌握了浅浮雕法,看这蛇雕得多逼真呀。"

    方离心中一动,问:"为什么前面几道门都的都是古朴的平雕,而这扇门却用了浮雕呢?"雷云山点点头,说:"这也是我心头的一个疑问呀,按理说,雕刻手法应该与当时流行有关,就像宋代以后的墓雕大部分是多层浮雕法。不过这个墓里,细细一看,有疑问的地方多了。"他顿了顿,神情凝重地说:"先前公布的资料里,说曼西古墓是北斗七星造型,名义上古墓有七个墓室,事实上,第六墓室与第七墓室是连在一起的。现在我打开石门,这个墓室里的东西保持着原貌,原因是目前还没想到合适的办法搬走。大家进去后,一定要记住不能乱动乱碰乱摸。"他说完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直到每人都点头,他才重重地推开了门。

    墓室里的灯光比一路走来的任何地方都强,门一打开,灯光似水般哗哗地流泄出来。雷云山站在门口,又回过头来叮嘱大家:"记住,不能乱动乱碰乱摸,这里的偶人会喷出毒气。"他这般慎重的再三叮咛,唬得大家一愣一愣,神经绷紧。

    雷云山先进入,方离尾随其后,一脚踏进墓室,不由地心中猛跳一下,脚步一滞。一对武士打扮的偶人,手按腰间宝剑,目光凛凛地看着她。再看室内,约三十平方的室内,全是偶人,或站或跪,室内正中是个石制雕花肩辇,旁边跪着八个轿夫。

    "看天顶。"雷云山站在肩辇旁边提醒大家,话音未落,大家齐齐仰头,天顶漆成蓝色,嵌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其中肩辇正上方的天顶嵌着七块石头,特别地大而光洁,散发着荧光,就像……北斗七星。方离心中一动,惊诧地说:"是星空图。"这会儿,其他三人也看明白了,又惊又喜地叫道:"星空图!"

    "正是。斗柄指东,春季的北斗七星图。"尽管雷云山不只一次站在这里,但神色间依然有着掩饰不住的激动。"难以相信吧,如此大幅的远古星空图,世之罕见呀。"大家看着天顶,也是激动莫名,连连点头,说:"确实,确实。"

    "我一进这个房间,第一个感觉这是个陪葬墓,你们看,还有肩辇等出行工具,那可不是等闲人能坐的,非常符合墓主的身份。可是当我看到星空图时,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就是这个墓室比其他任何一个墓室都重要。嵌出这么一幅星空图,可要比在墓室画画工程大多了,没有理由会在一个陪葬墓室费如此力气,我开始怀疑这个墓不似表面这么简单。"雷云山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四人眼巴巴地看着他,急盼他继续往下说。

    "我觉得这个墓室藏着一些秘密,但是……"雷云山摇摇头,苦恼地说,"我们没有办法找到秘密在哪里,这些小偶人都设着机关,随手一碰,会从鼻腔里喷出毒气。"听到他这么说,大家骇然,赶紧缩紧身子离偶人远些。

    "看到这些机关,我更加相信,这个墓室非同寻常,但是找不到突破口。我邀请梁教授与甘教授前来,是因为两位对曼西族文化都有一定的研究,能给我些提示。"雷云山看着梁平与甘国栋,眼里满含期盼。

    梁平与甘国栋相视一眼,说:"目前为止,有关曼西族的资料文献不仅少而破碎,只知道是曼西族以巫立国,那时的巫术荟萃着早期的科学和早期的艺术,对星空的研究也是早期科学的一部分内容。曼西族人认为自己的守护星辰是北斗七星,可能在墓室镶嵌星空图以示吉祥吧。"

    他这番话什么也没有说到,雷云山微微失望,说:"先不说星空图,这个房间里的偶人排列看起来好似乱放,其实很有讲究,我将他们所站方位绘成一张图。"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展开,大家都凑到他身边。雷云山指着上面的点点说:"红色点代表跪着的偶人,蓝色点代表站着的偶人,你们看,跪着的偶人并非是随机的,它们正好组成两个圆圈,两个方框,就是这个符号:OO口口……"

    方离心里格登一声,脑海里闪过郭春风的手饰盒子里浅浅印子,还有那个钟东桥家里的信封上的印子,都是这个符号,这绝不是巧合,可是这个符号代表什么呢?心神未定间,忽听身边甘国栋低沉厚实的声音响起:"禁咒之语。"

    注○10:夜郎族:古夜郎族生活在云贵川三省的结合部地区,主要是仡佬、土家、彝三大族融合而成,后来也有布依、侗、水、苗、瑶融入。曾经创建了夜朗国和十分特别的夜郎文化,成语夜郎自大说中的夜郎就是指夜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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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6 21:19 | 显示全部楼层
生死门

    甘国栋忽然冒出的一句话,把大家全弄糊涂了,不解地看着他,问:"禁咒之语?什么是禁咒之语?"

    甘国栋伸手拿过雷云山手上的纸张看了又看,抬起头,肯定地说:"没错,就是它。"大家的胃口被他高高吊起,连声催促:"到底是什么?快说呀。"

    甘国栋拿出笔在那个符号之间添了一竖两横,举高给所有的人看,郑重地说:"这个类似于汉字'噐'字的符号,是曼西族的象形文字,意为通天地的人,也就是大巫师。"

    卢明杰抢先反应过来,问:"可是那些跪着的偶人只形成两个圆圈两个方框呀,并没有一竖两横。"

    "你们看这个肩辇,不仅体积庞大,而且雕工精细,需要八人来抬。"甘国栋指着那个华贵的雕花石肩辇说,"作为交通位置,肩辇只有地位尊贵的人才可以坐,比如说大巫师。肩辇在图上的方位如果简化成符号,就变成H,乍看是两竖一横,很具欺骗性,可是如里我们将它转过来,那不就是一竖两横吗?"

    大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梁平说:"汉字'工'字是象形文字,意指持有工具。不知道曼西族的'工'符号意指什么?还有整个符号代表什么?"

    "众所周知,巫师通常都是祭祀台上施咒,而且都有自己法器,就像现在的道人会有桃木剑之类的工具。曼西族的巫师有法杖,当巫师开始施法,召唤神灵时,他就会高举法杖,两横分别代表祭祀台与法杖,中间一竖为顶天立地的人。而上面的两个圆圈,代表太阳与月亮,这点我想大家都清楚,先民时代的太阳与太阴崇拜。下面的两个方格分别代表大地与湖泊,在古代人们都认为地球是方形的,至于湖泊则是古代瀞云地区有名的四方湖,被曼西族称为圣湖的。"顿了顿,甘国栋有肯定的语气说,"所以,这个符号全部的意义,就是连接天地的人,也就是大巫师。"

    大家听他这番解释,又联想到两千多年前的文化与宗教状况,觉得十分合情入理,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方离好奇地问:"甘教授,你怎么这么清楚?"她的问题引起梁平雷云山卢明杰的共鸣,曼西族的相关文献并不多,为什么甘国栋知道这么多关于曼西族的事情呢?

    甘国栋微微一愣,很快地回过神来,环视着四周的偶人,缓缓地说:"这事情说起来话长,跟我们家族有点关系。我们甘家,以前是个大家族,也就是俗话说的书香门第。我祖父、曾祖父、曾曾祖父都是读书人。据说,多年以前我们祖先娶了个曼西族的后裔做妻子。当时陪嫁的嫁妆中有一个檀香盒子,十分精美,上面印刻着这个标记。"他扬了扬手中的纸张,继续往下说:"当时祖先十分好读书,四处游历四处猎奇。碰到这种新奇的事当然不放过,就问妻子是什么意思?妻子说,她们家族曾经出过一个大巫师,在曼西族里,这个标识只有大巫师可以用,十分的尊贵。我这位先祖就将这件小事记录在读书笔记里,并且另外又从民间收集了很多曼西族的传说,但都很零碎,我一直希望自己有生之年能将它整理完好,写成一本曼西族的文集。"

    "那你快写,我可要先睹为快。"雷云山教授高兴地说,"甘教授,你说这个符号的意义,我很赞同。不过你刚才说的禁咒之话究竟是什么呀?"

    甘国栋又往下说了:"在我家族志里记录的曼西族传说中,曾提及曼西族最古代最神圣的传说,是关于大巫师与本神阿曼西的,其实也是关于曼西族的禁咒之语,相传这种象形文字是阿曼西神教会大巫师的,因为该文字主要与施咒禁忌有关,所以被称为禁咒之语,也叫神灵之语。传说还提到阿曼西神化身为山脉之前,留下一本用禁咒之语写的书赠给大巫师,用来统治和教化曼西族人,扬善惩恶,施福锢咒,以便他们永世不忘阿曼西的神谕。而这本书被曼西族称为禁书,是神圣的不可侵犯的最高神权象征物,相当于基督教里的圣经。因为这本禁书,曼西族形成了以巫师为核心的神权仪轨,继而影响整个南绍地区,成为群巫之长。"

    方离心中一动,问:"甘教授,那么你家族志里有没有提及禁书是什么样子的?"甘国栋摇摇头,说:"并没有提到,由于年代久远,我觉得这个属于传说的成份比较大,就像中原文化的河书洛图。"

    雷云山拍拍手,试意大家停止讨论,听他说:"听甘教授这么一说,解决很多一直困扰我的疑问。但是这个第六第七墓室依然是个谜,显然它不是陪葬墓,那么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那就是两千多年前的曼西族古墓设计者造出第六第七墓室并安排偶人肩辇的用途是什么?"

    这番话让大家都陷入沉思当中。片刻,方离说:"首先我认为第六第七墓室存在有着建筑美学作用与宗教意义。如果没有这两墓室就无法构成北斗七星造型,失去美感,也不符合古曼西族崇尚北斗七星的宗教习惯。第二我认为这个墓室看起来属于整个北斗七星阵的一体,但事实上只在建筑结构上属于前者,它是独立的两室,无论是从门前浮雕的蛇,还是墓道的宽度都与前面的五座墓室有着明显的区别。如果从阐述的主题来看,也是如此,前五室构成完好的灵魂观:生死循环,生生不息。而这两个墓室阐述的东西似乎更为庞大,也更接隐晦。星空、下跪的偶人、执刀的武士、华贵的肩辇,我一站在这里,便有种油然起敬的感觉,不知道教授你们是否也有这种感觉?"

    "没错,我就有这种感觉,可以说是一种敬畏的心情,对天地对宇宙甚至对人类,很复杂的一种感情。"梁平点头附和。

    "那让我们来想想究竟这个墓室在阐述什么呢?"雷云山两手交握,露出思索的神色。

    "在我看来,这两墓室阐述的东西早就暗示我们了。"甘国栋胸有成竹地说,思考中的众人心头一动,齐齐注视着他,"这个墓室有个哑谜,而谜底很简单,就是如果把肩替转动90度,让'噐(上面两个是圆)'符号完整出现,会如何呢?"

    卢明杰呆呆地追问一句:"会如何?"

    甘国栋摇摇头,说:"不知道。"

    "可以转动吗?"方离看着那个庞大华丽的肩辇,它的地部是连着地面石块的。这句话问住了大家。雷云山若有所思地看着地面,缓缓地蹲下身来,手指抚摸着石条的接缝。其他人也纷纷走到肩辇旁边,蹲下细看。

    这个墓室铺着石块,肩辇下面是块圆形的巨石,以肩辇下面的圆石为中心,外围一圈也是圆的,不过是由几块弧形石头拼嵌而成的,跟着一环套着一环地向外扩散。石块之间的拼嵌工整平顺,显示出精湛的石作工艺水准。

    半晌,雷云山慎重地说:"没错,是可以转的,一直没有留意到地上,当时我看到这一环套一环的地面,还以为只是象征着太阳与月亮,没想到是另有用途,古曼西族的才智真叫我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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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6 21:20 | 显示全部楼层
梁平最年长也最持重,提出一个令人担忧的问题:"如果这个设计是个误导或诡计,转动它摧毁整个古墓怎么办?"他的话让大家心头一凛,细想一下,这种可能性非常大。古墓的设计者为防盗设计一些保安措施是经常有的事情。

    甘国栋沉吟片刻,说:"我个人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小,这种古墓大概建于中原地区的战国末期,当时的曼西族国力鼎盛,神权凌架于王权之上,大巫师成为实际的神权与王权领袖,并且控制整个南绍地区,被尊为群巫之长。南绍地区的人民都对他十分敬畏,而且曼西族人笃信自己的宗教,所以不可能擅用这个符号,这座古墓里用这个符号设计肯定是大巫师首肯的。而大巫师是阿曼西神在人间的代言人,作为宗教领袖,他必须言出必行,绝不可出尔反尔。所以我认为,这个设计不可能是种诡计。"

    他的话一说完,雷云山连连点头,说:"我赞同甘教授的看法。从常理来说,如果一座古墓有防卫调置,应该会分布在各个方位,而且大门口应该是最有可能优先设置的,而没有理由前面都没有,结果最后两个墓室反而有。不合逻辑,盗墓的东西也拿光,墓里的死者也受惊扰,在最后的墓室里设计摧毁装置,失去了意义。"

    "怎么说,我们现在就推动这个肩辇吗?"卢明杰热切地问,方离、梁平、甘国栋也期盼地看着雷云山。推动肩辇,让大巫师的标识完整呈现,会发生什么样的奇迹呢?大家的脑海里浮想联翩。

    虽然雷云山也很想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奇迹,但他做为整支考古队的组织者,不能冒进与草率行事,所以他犹豫一下,说:"我要和李老、林教授、洪副局长、黄队长商量一下,然后还要制定具体的应对方案。今天也晚了,大家还是回营地休息一下,如果甘教授与老梁不是太累的话,我希望你们能参加会议。"

    甘国栋与梁平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当然。"

    雷云山拍拍手弄掉灰尘,站起身来说:"那我们回去吧。"其他人也纷纷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卢明杰与方离都很好奇肩辇转动90度后会发生什么样的奇迹?因此脚步微挪,恋恋不舍地看着肩辇。

    这时忽然灯灭了,四周一片黑暗,大家惊诧地停住脚步。

    "大家别惊慌,是发电机故障,我带着电筒。"黑暗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会儿雷云山又说,"糟糕,刚才被邓工拿走了。大家不要乱动,一会儿就会来电的。"

    墓室的黑暗很纯粹,空气是滞浊的。起初大家都屏息站着,慢慢地放开呼吸,荷哧荷哧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一二分钟,就只有这样呼吸声,然后忽然增加了另一种咯吱咯吱的声音,声音慢慢地变响。

    雷云山着急地问:"是谁碰到了什么东西?"

    大家纷纷说:"没有。""不是我。"……

    咯吱咯吱声继续变快变响。

    方离感觉脚下地面在转动,脱口而出:"地在转。"

    "什么?方离,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反正感觉地面在转动。"方离紧张的心都提起来了,身侧有轻微的风声,那是人走动带起的风。"谁?谁在我身边?"她一紧张忘记了雷云山的叮咛,伸出手去摸一下,触手细软,那是衣服的感觉。那衣服却忽然下滑,方离一愣,顾不得细想,变摸为抓,但那人的下滑势头很猛。她"哎唷"一声,也被带着往下坠。

    雷云山等人听到她的惊呼,纷纷着急地问:"方离,怎么了?"但方离没有回应。黑暗里的咯吱咯吱声还在持续,声音渐渐变弱,然后格登一声,停了下来。那一刻,灯也亮了,墓室里重现光明,但是方离与甘国栋已经平空消失了。

    雷云山、梁平、卢明杰面面相觑,然后一起盯着那个雕花肩辇,它保持着原样,似乎从来没有动过。

    下坠的一刹那,方离只有一个感觉,害怕,身体自发的害怕。不过这种害怕只是转了一下,马上被疼痛代替了。她感觉自己摔在有棱角的石块上,然后一路滚了下去。片刻才明白过来,这是台阶。

    朝下的石头台阶!

    接踵而来的疼痛根本让她无从思考其他问题。就这么一路滚了下去,带着咚咚的响声。台阶并不长,但一路滚下来,她是筋骨俱散,幸好跌落的地面并不坚硬。但当她跌到地面时,身下的"地面"发出"哎唷"一声。

    方离有点发懵,片刻意识到身下是个人,连忙爬了起来,身下的人又是一阵哎唷哎唷,声音似是甘国栋的。"甘教授,是你吗?"

    "是……我。"甘国栋还没从痛苦中没缓过来,说话声音都有气无力。

    "你还好吧?"

    "不太好,你整个人撞到我身上。"

    方离心虚往后缩着身子,周身也是一阵疼痛。她小心翼翼地扭动着身子,发现除了脚踝扭伤较为严重外,其他都是皮肉之伤并不碍事。她放下心来,仰头望着掉下来的地方,不过什么也没有看到,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教授,刚才发生什么事?"

    甘国栋说:"我也不知道,听到奇怪的响声,脚下忽然一空就掉了下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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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6 21:21 | 显示全部楼层
甘国栋似是不太愿意说话,嫌恶地哼了一声。方离想他可能是痛苦得不行了,想想也是,一百来斤挟着滚下来之势撞在他身上。她越发地心虚,都不敢再找他说话,只是揣测着身处的地方。空气很清凉,屁股下似是石板地,也是凉飕飕的。一说话隐隐有回音回来,感觉这是个面积颇大的空旷的封闭式墓室。

    方离起初以为雷云山等人会很快下来,但过了十分钟,上面还是毫无动静。她渐渐地坐不住了,随即想起自己包里有手机,虽然屏幕光微弱,也聊胜于无,只是不知道这一路的跌撞,手机是否完好。

    她掏出手机,本来开着的手机已经黑屏了。她连按几下开机键,屏幕终于亮了起来,一束微弱的蓝光冲破了黑暗。"甘教授,你还好吗?"她把手机凑近甘国栋,只见他脸色苍白,额头汗珠颗颗。方离吓了大跳,连忙爬到他身边,伸手欲要扶起他。

    甘国栋露出惊恐的神色说:"不要碰我,我的骨头断了。"

    方离缩回手,问:"哪里的骨头断了?"

    "胳膊,还有腰也伤到了。"

    方离失去应对,怔怔地说:"那怎么办?"

    "等雷教授他们吧。"说完这句话,甘国栋闭上眼睛。

    方离能感觉出他对自己的厌恶,心里也不快,撞到他是意外,而且当时自己出于好意想救他的。她不再找他说话,怔了一会儿,终于想起应该要看看自己身处何方。她举高手机,光芒太弱连墙壁都没照到,不过证实了方离刚开始的想法,这是一个空旷的墓室。她举着手机,慢慢地往前走,终于看到墙壁的轮廊,墙壁上似是绘着斑斓的壁画。

    方离精神大振,走近细看,蓝色的屏幕荧光给壁画蒙上一层诡异的釉色。壁画的风格与外面墓室一致,但用料暗沉,她还没有看清楚所绘主题就能感觉到一股沉郁压拟的气氛,等看清楚画的内容,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面前的壁画上绘着:一条大河,河水颜色深,闪着幽光;河两岸站着四个衣着一样的人,面目严肃,看起来像是执刑人员;四人后面另有密密麻麻的人群,似乎是看热闹的人;在河的中间,有个五花大绑的人正扑腾挣扎,似乎想竭力挣脱身上的绳索。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生动,执刑人员的木然、河里绑着的人的恐怖,看热闹的人有的好奇地睁大眼睛、有的露出不忍之色、有的掩住嘴巴露出害怕神色……

    整幅画惟妙惟肖,令方离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汗毛都竖了起来,赶紧沿着墙壁往前走是。这幅壁画尽头的墙壁上安着一扇古朴的石门,比普通家居房门略大,门面一反前面墓室的繁琐雕刻,极为朴素,仅在三分之二处雕刻着一只简化的眼睛。门腰处挂着蛇形门环,历经千年依然锃然发亮。

    方离伸手拨弄着门环,金属与石门相撞发出一声清冷冷的叮声。身后传来甘国栋着急的声音:"你不要动那些门。"

    方离一怔,转身看着他,但他隐在黑暗里,根本看不到。"为什么不能碰这个门?"她隐隐感觉到甘国栋的话里有些不妥,却又想不起在哪里?

    "这是生死门。"方离虽然看不到甘国栋,但他却能看到她与她身处的环境。

    "生死门?"方离愕然,举着手机快步往前走,门接着壁画,壁画接着门,沿着墙壁走了一圈,共有五幅壁画五扇门,均匀地等分了圆形的墙。"真的是生死门,真的是传说中的生死门。"她兴奋,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圆形墓室响起迭迭回音。

    有句谚语:生与死仅是隔一扇门。古代的曼西族人似乎早就认识到生死的一体两面性,所以创立生死门这种神判○11形式。当某人被怀疑犯下重罪,却又没有明确证据时,他会被带到封闭的房间里,房间里会有五道一模一样的门,他可以选择打开其中一扇门,如果生门则生,如果是死门则死。在神权观念盛行的先民时代,人们普通相信有神灵的存在,并会保佑好人、惩治坏人。所以生死门上都刻着眼睛,意谓神之眼看着一切,罪恶无处遁形。

    生死门一直仅存于传说之中,没有任何文献证明它曾经被作为裁判形式。没想到今天在尘封两千年的古墓里发现它,这实在是惊人,方离兴奋的难以名状,自言自语地说:"五扇门、五幅壁画,原来古代的曼西族人也深受五行之说的影响。"

    甘国栋似是发出一声不屑的嘲笑,说:"华夏文明哪一个不是受到原始五行崇拜○12的影响?要知道五行万物之本。"

    方离不理会他的不屑,兀自兴奋不已,说:"甘教授,为什么会在这个墓室里出现生死门呢?"等了片刻,也没见甘国栋回答,她忍不住又呼了一声:"教授?"

    "我很累,让我休息一下。"

    甘国栋疲倦的声音,微弱的声音,让方离重新想起他受了重伤,她对着甘国栋所在的方位歉意地笑了笑,说:"对不起。"心思很快地从甘国栋身上转回生死门上,她伸手抚摸着石门上的神之眼,推开石门的想法在脑海里蠢蠢欲动。但她知道这是行不通的,五扇门里只有一扇是生门,一旦弄错,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可能是整个古墓倒塌,也有可能会有其他意外?总之只有一次机会。

    方离心中不无遗憾,身处一个伟大的建筑物里,却不能究其全貌,真是一件残忍的事。刚才她在上面的第六第七墓室时,也曾想像过肩辇转到正确位置时会发生什么事,没想到是这样子:五扇简朴的石门,五幅阴霾诡异的壁画,空无一物的房间,神秘的生死门。现在她忍不住又开始想像,当生门打开时,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或是会通向何方?

    尽管她毫无概念,但光是想像就已经令她激动万分。只是五扇,哪一扇是生门呢?它们看起来一模一样。方离凝神思索了一会儿,心想可能解开生门之谜藏在壁画里,于是她拿着手机继续看壁画。

    第二幅壁画上绘着:一人被绑在十字型桩上,四周围着一群看热闹的人,两个执刑人员正拿着铁剪剪断他的手指;手指将断未断,暗红色的血淋漓不绝。方离只觉得一股冷气在脊梁上来回蹿动,心想:"想不到曼西族的刑罚如此苛刻,这斩手刑跟五虐之刑○13里的刖差不多。"看到这些阴霾的壁画,令她很不舒服,但想到要破解生死门可能得靠它,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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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6 21: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幅壁画绘着:一人被绑在木凳子上,执刑人员正用尖刀与水银剥他的脸皮。被绑的那人脚不停地蹬着,脸皮被剥了一半,露出暗红的面部肌肉和白色的肌键……方离浑身一个激灵,胃不舒服地收缩着,酸水涌到喉咙口。她连忙走到另一幅壁画前,视线一接触这幅壁画,她愣住了。

    第四幅壁画没有前面的残忍内容,但是所绘的内容对方离来说却是似曾相识的。壁画上一男一女赤身裸体被关在一个笼子里,笼外一个执刑人员正将一条五花斑斓的毒蛇送进去。蛇头探动,红信舒卷。这与洪庆华、蒋屏儿被蛇咬一幕何其相似?方离皱紧眉峰陷入沉思,看来洪庆华与蒋屏儿除了演绎"生命的起点"这个符号外,还另为深意,是巧合还是有心?

    方离从沉思中回过神,走到最后一幅壁画前面,墙壁上绘着这样一幕火灸的场景:一个人被绑在木架上,脚边堆满了木柴,木柴的一角已经烧了起来,火苗舔着他脚心,他痛得脸都扭曲了。其中一个执刑人员弯腰将火炬凑近木柴的另一角。不由自主地,方离想到被大火烧成几根残骨的郭春风,虽然形式不同,但同样都是火刑。她站在最后一幅壁画前,皱起眉头,生死门带给她的喜悦淡却,另一种骇怕占据她的心房。

    半天没说话的甘国栋开口了:"你看到了什么?"

    方离喃喃地说:"我看到古代曼西族的五种刑法,定杀○14、剪指、剥脸、毒刑、火灸。"

    "定杀?"

    "是的,就是把人扔到水里淹死……"方离边说边又转到第一幅壁画前,"咦,不对,不是定杀,好像是神判的一种形式。"刚才她看的匆忙,没有留意到画面上,河里绑着那人已经解开脚上绑着的绳子。将人绑住扔进河里,如果能自己解开绳子逃脱,或者超过一定的时间没有沉下去,就可以宣判无罪,这是神判的一种方式。

    甘国栋满意地哼了一声,方离疑惑地转过身,说:"甘教授,你好像对曼西五刑很熟悉。"

    "谈不上熟悉,我们家族读书笔记里提到过,那种水淹的刑,确切地说叫水试,是神判的一种形式。"

    "剪指、剥皮、毒刑、火灸,四种肉刑,说明曼西族以肉刑为体系的刑法体系已有雏形,但水试又是神判形式,看来两千多年前曼西族正在经历着刑罚体系的过渡时期。四种肉刑一种神判,虽然不是全部都是肉刑,但曼西文化还是深受五刑○15的影响。"方离说,"甘教授,是不是这样?"

    "是吧。"甘国栋大概没有精力详说学术方面的事情,"雷教授他们怎么还没有找着机括?"

    "是呀。"方离看着手机,显示时间说明,他们已经掉下来有一个半小时了。手机快要没电了,她走到甘国栋身边坐下,关掉手机,心思又转回第八墓室。"甘教授,整个墓室的主题是神判与刑罚,如果生门存在,它会将我们引向哪里呢?"

    好一会儿,才听到甘国栋说:"我不知道。"

    "一定是叫人震惊的地方。"方离自顾自地说着,凝视着生死门的方向,目光变虚,似乎穿透了黑暗,落到遥远的两千多年前。在瀞云的工地上,正聚集着古代曼西族最杰出的能工巧匠们,他们设计并建造了一座复杂的生死门,每扇门都可以打开,每扇门后都有通道,但只有一个是生门,只有一个通往目的地。

    如何才能找出生门到达目的地?而目的地又是什么呢?

    注○11:神判,又叫神断,神明裁判、原始仲裁等。是借助神的力量或是某种神秘方式进行裁决的一种巫术手段。它是人类社会的一种普通历史现象,《汉谟拉比法典》、《罗斯真理》均有记载。西欧直到12至13世纪才废除这种裁决方式。日本的一些地区在"大化革新"前还存在。我国云南地区的部分少数民族至今保留这种巫术形式来解决民间纠纷。

    注○12:原始的五行崇拜,即对水火金土木的崇拜,是逐渐从泛神崇拜发展而来的。包含着朴素的辨证法道理,其以最简明的方法揭示了事物相互联系,相互转化,相生相克的关系。并将水火土木金与其他事物的普遍联系视为普遍规律,得出"五行生万物"、"五行万物之本"的结论。"五为万物之本",这一认识在中国文化传统中具有非同小可的命意,它合乎中国人追求极致、整全、合谐的审美情趣,给人以完满、圆满的满足感。"五行万物之本,天地百物,莫不用之"这种五行学说盛行于春秋战国之交,至战国晚期达到高峰。这时五行说广泛应用于天文、地理、历法、音乐、医学、道德、政治等诸多领域,形成了五行配万物的理论。如天地有五方、人体有五内、人生有五福、人伦有五常、尊贵有五爵、事君有五谏、天子有五门、五路,等等。

    注○13:五虐之刑:大辟、劓、刵、椓、黥。大辟即死刑;劓为割鼻;刵为割双耳,而后演变为刖,即砍脚;椓:割生殖器,而后演化为宫,即阉割;黥为刺面。原始社会晚期的苗蛮部族率先摆脱神权束缚,创建以五虐之刑,这种以肉刑为体系的刑罚体系是当时中华文明最完善的刑法,标志着华夏法律进入习惯法时代。而后夏朝借鉴五虐之刑创造夏朝法律,从而进入成文法时代。(苗蛮部族:远古社会末期,黄河、长江流域出现了华夏、东夷、苗蛮三大集团,这三大集团实际上就是三个较大的部落联盟。)

    注○14:定杀:是秦朝时的一种死刑,将人溺在水中淹死,一般用于传染病的犯人。

    注○15:五刑:是华夏文明受到五行学说的影响在法制上的表现。把五行与一定的刑罚方法联结起来,从多种刑罚方法中遴选五种固定下来作为正式的刑种,以示顺乎天意。自苗蛮部族创五虐之刑开始,华夏刑罚经历漫长的习惯至习惯法至成文法,一直保持着正刑五种的文化习惯。20世纪初以来,我国屡次修律均在西方刑法思想指导下进行,主刑的内容已不断更新,但也没有突破"五"的框界;即便是新中国创制的两部刑法典所规定的主刑也是五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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