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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荷田居志异》--作者:城市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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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02:30 | 显示全部楼层
  那青年又坐下来,喝了一口水,徐徐讲述道:“自从昨晚听说了这个故事,我便非常好奇。夜半,我忽然听到阁楼上唧唧嗦嗦,有什么动静——哦,我住在三楼,离阁楼最近!于是我壮大胆子,披衣上去瞧瞧。走到阁楼上,果然见到一个旗袍女子,背对着我,借助月光,我打量她身形窈窕,梳了短发。初始我以为是旅馆某位人恶作剧,存心吓吓人。于是我上前在她肩上拍了一下,说道:‘喂,夜半三更的,装什么神弄什么鬼?’她缓缓转过身来,衣袖遮住面孔,我顿时吓了一跳,头皮发麻。我那时心念一动,会不会是无面女啊!我吓得连滚带爬跑下阁楼。一直熬到天亮!”

  我疑惑,说道:“你没有看到过她的脸,怎么知道是无面女?”

  青年大骇,说道:“我若是看过了她的面,此刻还能坐在这里同你们谈话嘛?”

  青年这一席话终究将信将疑者居多,有好事者立即跑到阁楼上,除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之外,并无其他物件。上面都积满灰尘,只见一个人凌乱的足印,便是那青年。

  此事一笑了之,但是到了半夜,我正睡得天昏地暗、死去活来之际,忽然被一声惊怖的惨叫声喊醒,慌忙拖着拖鞋跑出房间。隔壁的程飒也正好衣冠不整地出来,两人对视一眼,他说道:“声音来自楼上,我们上去看看!”

  我点点头,他于是牵着我的手,一起跑上阁楼去。也有不少人听到喊叫声起床,纷纷和我们一起上去查看。

  在阁楼上,我们看到一对小情侣吓得瘫成一堆泥,抱在一起簌簌发抖。众人不禁又气又好笑,问道:“好端端的睡梦中都叫你们吵醒了,你们两人在什么呢?”

  那情侣女哭哭啼啼说道:“我们……我们,正在楼上约会,见到无面女啦!”

  大家倏然一惊,我不由得握紧程飒的手。于是打着电筒四下里找寻一番,结果什么都没有找到。于是好好安慰了情侣一通,当是他们寻刺激约会,眼花或者遭遇什么金星反射光线或者灰尘中尘螨袭击,以为有无面女出现。

  我回到了房间,和程飒告别,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忍不住问杨过:“哎,杨过。你长了这么多岁数,你说说看,有没有无面女啊!”

  杨过打了一个哈欠说道:“所谓妖魔鬼怪,我只见过妖怪。至于魔鬼,实在太悬奇,或许存在于上古历史中,但是在现实里面,我的确没有见到过。”

  哦,这样啊!我合上被子,满脑子都是一个没有面孔的女人。没有面孔,那是怎么样的呢?象鸡蛋一样光滑,还是血淋淋的?迷迷糊糊陷入睡梦,忽然一个脑袋血淋淋的女人,手中提着一张皮,向我扑来……我惨叫一声,顿时惊醒。

  幸好只是梦!我送了一口气,但觉得浑身虚汗淋淋,在暖春的五月,实在难受死了。我走进浴室,栓好门锁。因为虽然房间不相连,浴室却是我与程飒公用同一个,万一他不小心进来,春光乍泻可羞红了脸!

  我一边放热水一边脱去睡衣,然后浸在水里。一个早上,能够泡热水真是享受啊!热气袅袅,立时弥漫了整个浴室,蒸腾地像是云上仙境,不过我不是仙子罢了。舒服地泡完澡,啦啦唱着歌,擦干身子穿好衣服,然后对镜贴花黄。镜子叫蒸汽覆了一面薄薄的水雾,模模糊糊,镜子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映着。我伸手擦擦镜面,徒然一震,浑身僵硬。

  镜子里面,在我的身影之后,竟然还有一个女子!她穿着古典的旗袍,身形颇是婀娜。但面部始终用一只衣袖遮住,仿佛害怕别人窥视一般。

  我蹩着脑袋,脖子像是机器人一样,一节一节地转回去,若是无面女,她真的要我看她的面嘛?

  然而我转过头,后面什么也没有,空荡荡地除了袅袅蒸汽,什么也没有。我摞摞眼睛,莫非是我幻觉?

  我几乎是飞一般地逃离浴室,走出门外,程飒奇怪地问道:“男男,你的脸色好白啊!身子不舒服?”

  “我……”

  我僵住,不知道说什么好,许久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我见着了无面女……”

  程飒哈哈大笑:“是不是也在阁楼啊!好,下次把她叫出来,让我也见识一下!”

  我摇摇头,说道:“不是在阁楼,而在浴室。方才我洗澡的时候,就看到无面女站在我背后,遮住了面孔。”

  程飒见我神色严肃,又知我素来不打诳语,不由得信了几分,摸住我冰凉的手,安慰道:“真的是无面女?你见到她的面了嘛?不是一直在阁楼嘛?怎么跑到浴室来?”

  “我……我,不知道。我很害怕……”

  我第一次感到这么惊恐,似乎那个无面女无处不在,随时会扑将上来。到了晚上,我拉着程飒的手,喉头都在发颤:“你,你陪陪我,我真的很怕……”

  程飒点点头,说道:“好吧!”

  他安慰我躺下,然后守在床边。我抬眼看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以前那个小男孩已经长大成为了一个男子汉。我稍许有些宽慰,今天一日里担惊受怕,精神极为疲惫,渐渐地入睡。

  睡梦中,我似乎看到一个遮面的女子,旗袍下无足,犹如幽灵一般地从浴室飘进来。我骇地直挺挺从床上弹起,瞪大眼睛瞧着她,只见她缓缓飘到我身边,我呼吸急促,五月的暖夜里,嘴角吐出白色的气雾。

  程飒趴在床沿,死死入睡,杨过不知所踪,无论何时何地,没有象现在这般孤寂绝望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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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02:3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倏然意思到这不是梦魇,这是真实的场景!

  我狠狠对着程飒的胳膊捏了一把,一边死死盯住无面女。程飒负痛叫了一声:“男男你好霸道!痛死我了!”

  我结结巴巴说道:“无……无面女……”

  程飒揉揉眼睛,顺着我的目光瞧过去,顿时僵住,呈石化状态。这男人……关键时刻也指望不上……

  无面女缓缓飘近我们的身边,那只衣袖还紧紧遮住面孔,幽幽说道:“这位先生、这位女士,小女子请求两位帮个忙也!”

  妖魔鬼怪平常我见过一些,终于壮起胆子,依旧吃吃说道:“什么忙,你且说来。”

  无面女说道:“小女子面上有些赤露,着实难看之极,所以想请二位帮个忙,替我把面子问题理一下。”

  我大骇,莫不是要扒去我面皮去充上。这妖怪也挑肥拣瘦,别的都不要,唯独看上我这稍微漂亮的女人。于是忙说道:“这个,小女子丑陋不堪,忙大约是帮不上了!”

  无面女说道:“无妨,你先看了我的面再说!”

  “不要!”

  我口中说道不要,但是眼珠子不知道为何,受到某种奇特的吸引力,盯住无面女。随着她的袖子缓缓落下,我张开嘴巴,几乎就要一呼而出。

  ……

  “哈哈——”

  我和程飒不约而同暴笑起来,对面的情景实在太好玩了。只见无面女放下袖子,并非如传说中的那般无面,她相貌姣好。可是,可是,一个好端端的美人儿,居然在下巴上长了一圈络腮胡子。想想画面有多古怪就多古怪,多可笑就多可笑,就如周星驰电影中那个专门男扮女装,大胡子挖鼻孔的家伙一般,恐怖片成了搞笑片!我才意识到,方才话中的“赤露”乃是“耻辱”,吴人发音一样。

  那须眉女羞愧地遮住面孔,叫道“你们也笑我!”跺跺脚,走了!

  我叫道:“别走,这忙我帮定了,我可以借你程飒的刮胡刀……啊呦!”

  运动笨促,我居然从床上掉下来,幸好程飒眼疾手快,及时把我托住,不然头上又要多个包包。

  我们赶忙追上去,那须眉女飘飘渺渺,转眼就不见了。

  程飒兴奋不已,眉飞色舞,说道:“想不到这世界上真的有妖魔鬼怪、牛鬼蛇神。我原本以为尚且是电影中那种吃人吸精气的家伙,但是如此搞笑。”

  “去,《倩女幽魂》看多了。不过这个家伙实在很可怜,我们帮她一下吧。嗯,杨过呢?”

  我自言自语,四下里寻找。

  “杨过?”程飒生疑。

  “啊,哈哈!”我慌忙解释,今天心情大起大落,一不小心,露出口风,“杨过啊!我替那头黑猫取的名字。有趣吧!嘿嘿!”

  程飒轻轻在我额头一弹,佯装嗔怒道:“你是小龙女,那我便是什么了?”

  “老顽童!”

  黑猫口中叼着一样东西,悄无声息地钻进房间,若不是那一双碧油油的眸子,以他轻手轻脚的动作,我们真是难以觉察。他把口中的东西丢在我脚下,讨好似的叫唤一下。

  我捡起来,眯着眼睛打量,这是一个破旧不堪的娃娃,穿着古色古香的旗袍,面貌颇是精美,只是那个无聊的小孩在她下巴涂了一圈胡子。

  我和程飒面面相觑,难道就是她作祟?

  程飒说道:“这是我在阁楼里看到的娃娃,既然丢弃了,定是别人不要的。我觉得她做工精细,若是细细修整一番,倒是一个不错的艺术品,而且看年限,起码百年以上了。文物啊!所以拿来放在房间里面。”

  我狠狠地批了他一下,摆出姐姐的架势哼哼教训道:“你啊你,这是人家的东西,没有征询同意,怎么胡乱拿来。倒是吓死我了。”

  我拿手帕,蘸水悉心地擦掉娃娃下巴的涂鸦。然后把她放在床头,轻声说道:“晚安,不要吓我哦!”

  今晚做了一个好梦,那个须眉女,哦不!旗袍女,向我款款行了一个万福,抬起头来,面目甚是齐整,说道:“多谢这位女士!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次日起来,我把娃娃拿给老板娘,请她辨认。老板娘带上老花镜细细看了一眼,说道:“哦,这好像是中国最早出产的一种娃娃,是我奶奶小时候的玩具,一直留给我,我家老头子小时候过来玩耍的时候,还在她脸上涂胡子呢!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找到的。反正这般破烂了,若是你们喜欢,不妨给你们吧。看到你们小情侣的,真是想起了我们以前的岁月。你说,是吗?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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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02:32 | 显示全部楼层
  老板娘和老板互相对望一眼,深情款款,我心头一热,回去把娃娃带给程飒,说道要好好修整,摆个玻璃罩收藏起来。

  但是有些事情我有点不明白了,我问杨过:“哎,杨过。你经验丰富,你说说看,为什么旗袍女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那晚出来呢?”

  杨过还是懒洋洋地说道:“你可知何谓话语成谶?这世间本来没有鬼怪,人们日思夜想,精神力结合自然中的微弱邪气,才会凝聚成鬼怪。那么这么多人听到了故事,夜里思想,数十人的精神力集聚在一起,再说娃娃本是百年之物,已经有了灵性,所以那晚出现了。因为你身体敏感,找你很正常。那晚我觉得不对劲,仔细找寻,果然找到了作祟之源。”

  我点点头,原来如此。

  其实这个世界有很多我们看不到的小东西,但是他们每时每刻都在周边窥视着,你的心影响着他们对你的态度!

  若男拥有一个比较男性化的名字,其实她是个大美女呢!她肌肤白皙,如水一般的娇嫩,尖尖的脸颊微笑起来,就在右边露出一个小小的可爱酒窝。配着高挺鼻梁,那双杏核眼的眼角妖媚地往上翘起来,更加讨人喜欢。

  妹妹要结婚的时候,若男和家人一起回到了离别已久的老家,招呼就读女校时候的亲密朋友们,乘着夜色凉爽,在村口的大槐树下,一帮女人饮酒作乐,划酒拳,猜谜语,不亦乐乎。若男素来贪杯,故意输掉,以此多喝几杯。其实女儿红虽然入口醇香甘甜,但是后劲十足,不知喝了几杯,若男便开始迷迷糊糊,睁开朦胧的眼睑一看,吃了一惊,席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一身白衣,相貌清秀,不敢饮酒,拣酒宴上的零食入口。

  若男好奇地凑过去问道:“小弟弟,你是哪位姐姐带来的啊?”

  那小男孩放下零食,圆圆的眼睛看着若男,模样甚是可爱。由于若男没有弟弟,亲戚中的男性同辈不是年纪大于若男,便是如表弟箴言之流,相貌成熟,性格稳重,加之关系密切,很难把他同可爱的弟弟联系起来。因此现在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不禁心生喜爱之情,忍不住就想伸手摸摸他的脸颊。

  小男孩说道:“我是听到这边热闹,觉得很好玩,就过来瞧瞧,一位姐姐瞥见我,硬是拉过来。”

  若男眼角瞄瞄那群醉醺醺的女子,做出这种强拐儿童的事情,极有可能。

  若男上前坐在他身边,说道:“来,那么姐姐陪你玩吧!”

  小男孩兴奋地说道:“好啊!”

  但是……若男离开童年已久,一时之间记不清小时候玩的游戏,于是问道:“那你想玩什么?”

  “丢沙包!”

  小男孩从口袋里面掏出几个绣包包。

  所谓丢沙包,就是置绣包包于地,然后对空扔出一只,接住的同时拿起在地上的绣包包,数量越多难度越大。初始若男醉酒的关系,笨手笨脚,输了好几回,免不了受到惩罚刮鼻梁,后来手段熟练了,大人的反应到底比小孩子快,很快赢了一把。

  正玩得兴高采烈,忽然听到远处出来一阵呼喊:“莲……莲……”

  小男孩顿时脸色一凛,说道:“我家人来寻我了。我私自外出,一定会被痛骂一顿的!”

  若男搂住他说道:“没关系,姐姐会替你解释的!”

  不刻,一位白衣妇人远远乘着暮春的雾气飘来,见到小男孩,正要发作,若男急忙解释说道:“实在抱歉,我们一群人寻欢作乐,把您家的小孩带来了,请不要责怪他!”

  那妇人脸色缓和下来,说道:“哦,有你们在照料,若男便放心多了。其实我家莲儿有些小恙,我就怕他遇上什么意外!”

  原来如此,也是爱子心切,人之常情嘛!若男把莲儿交给这位妇人,莲儿向若男招招手:“姐姐再见!”

  若男说道:“莲儿再见!”

  小男孩离开之后,顿时心有惆怅,一双细腻的手从背后悄悄圈住若男的脖子,带着酒气吹起若兰:“既然这么喜欢小孩,不如赶快和招个男人生一个吧!”

  “去!你这这个惫懒女子!”

  若男推推女友。

  酒宴到了深夜,客人们路路续续离开,若男也回去睡觉,手中捏着那位莲儿遗下的绣包包,心中暗想若是真有这样一位弟弟多好啊!不晓得何时再能碰面?

  若男住在老家荷田居旧时女性待字闺中的房间里面,现在时节临近初夏,暑气旺盛起来,荷田居一面靠水,三面环山,其实阴凉爽快,即使没有现代化的电器也舒适之极。若男却睡得燥热难当,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有个童声悠长的呼唤:“姐姐——姐姐,出来陪若男玩!”

  若男倏然惊醒,探出窗门望出去,荷田居地势低,又邻水,雾气很重,月光透过淡淡的白纱,仿佛笼罩着一个白色的小小身影。若男一喜,莫不是那个莲儿过来?

  若男迫不及待地掀开被子,来不及穿上外衣,只着睡袍,拉上拖鞋就急急忙忙、蹑手蹑脚地跑下去,拨开迷雾的重重包围,果然是那莲儿。他见到若男兴奋地又蹦又跳,叫道:“姐姐,我们一起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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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02:32 | 显示全部楼层
  若男刮刮他的鼻子,说道:“莲儿,是不是又瞒着妈妈跑出来了?当心妈妈生气了,以后再也不允许你出来!”

  莲儿狡黠地笑笑:“才不会呢!这回我经过妈妈的答允才出来,不能老是叫妈妈担忧。”

  好!若男拉着莲儿的小手,他的手带有一股水的温凉,若男个子不是很高,七八岁的孩子已经够到若男鼻尖,隐隐闻到他身上带有一息淡淡的莲花芳香。若男们走到院子的草坪上,若男张开手掌,面向莲儿说道:“看!”

  “咦!若男以为丢了呢!原来姐姐拿着啊!”

  若男们跪坐在草坪上,借着淡雅的月光,玩起了抛沙包的游戏。

  “你家住在哪里?”

  “村口的池塘里。”

  “哪,你家还除了你妈妈,还有没有其他人啊?”

  “没有,若男从小就和妈妈再一起,除了邻居,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哦!若男寻思,原来从小就是单亲家庭,难怪见到年纪比他大又能陪着玩的姐姐,乐不可支。女性家庭长大的孩子固然文静,但是实在女性化了一些,譬如玩的游戏,都是如丢沙包这些女孩子的玩意儿。

  玩了大半宿,眼见东方晓白,莲儿恋恋不舍地要离去。若男蹙眉一想,说道:“等等,姐姐还有件事情。”

  若男飞快地跑回去,偷来小妹的照相机。这些时日,小妹是一个大学摄影专业的学生,无聊之极便教若男摄影,学了七七八八。若男调好焦距,设定自动拍摄,赶紧从后面搂住莲儿,扮了一个鬼脸。之后莲儿离去,若男拖着疲惫的身子,闷头睡到晌午。

  莲儿一直没有再来,想来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过了几日,小妹把照片洗出来,洋洋得意地展示,若男和莲儿的合影生动自然。众人除了若男都不认识莲儿,当作什么亲戚朋友的孩子了。爸爸无事也凑过来,一张张瞧过去,或开怀大笑,或无奈摇头,徒然一震,紧紧抓住照片,向若男问道:“若男,这个孩子你是如何与他合影呢?”

  “怎么了?”

  若男迷惑不解。

  爸爸不住叫道:“象,象,象极了一位我小时候的玩伴。可是——”话锋突然一转,“他几十年前就在村口的池塘溺毙,我亲眼看着他的尸体被拖上岸火葬!”

  若男瞳孔蓦地缩紧,尖声叫道:“什么!”

  莲儿明明亲口承认住在村口池塘!莫非他是鬼!

  想不到若男居然和一只鬼在交往,口中却尴尬地说道:“世上相像之人多的是,也许是亲戚吧,有血缘关系。”

  爸爸摇摇头,说道:“不,他全家从苏北逃荒过来,唯独他活了下来,吃百家饭长大,哪有什么亲戚呢!若男,你的脸……”

  若男脸色苍白,倏然想到:既然是鬼,就没有影子,怎么能留在相片上呢?

  若男徐徐送了一口气,爸爸吓若男!单不说世上相像之人何其多,且几十年过去了,难免有些记错。然而在若男心底隐隐有个念头,渴望再见莲儿,问个究竟。这鬼,神秘莫测的鬼,到底怎么样呢?

  若男本想把合影的照片交到莲儿手里留念,这几天他一直没有来找若男,她心中暗暗纳闷,索性自己来到村口的池塘边。这是以前小河支流淤积而成的一个泻湖,弯弯如牛角,大概有五六亩大,湖水清清,荷叶田田,莲花甚是茂盛,轻风吹过,一股莲花的味道飘来。若男记得,莲儿身上也有这样的味道!

  若男把绣包包丢进湖水里面,大声喊道:“莲儿,你为何一直没有再来?你听得到的话,就今晚来找我?”

  晚饭之后若男就坐在窗台前,呆呆地等待着,月上半空,今夜月光特别妩媚,透过淡淡的雾气,若男似乎看到一个小小的白色影子急急移过来。若男一喜,赶忙下去迎接,果真是莲儿,却见他满面焦急,见若男就说道:“男姐姐,妈妈不许我同你一起玩,我好不容易才溜出来!”

  若男心里当下明白,恐怕上回莲儿也是瞒着母亲悄悄出来的吧。若男暗暗埋怨,作为母亲看护孩子也罢了,但是何必把孩子拘束地这般紧,寸步不离,连朋友都不许交往,那太过分了!若男紧紧搂住莲儿,说道:“出来就好了!”

  若男鼻子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好像是什么东西烂掉了一样,低头看下去,从莲儿身上传出来,原本那股芬芳却消逸了。若男皱皱眉头,不解也!

  远处又传来一个妇人呼叫:“莲儿……莲儿……”

  莲儿面色惊恐,说道:“不好,妈妈找来了!”

  若男对他的母亲甚不满意,说道:“走!先躲一阵子。”

  若男拉着莲儿就跑,然而手心一拉空,定睛一看,却是拉断了莲儿的一段胳膊,若男顿时魂飞魄散,再看莲儿,他呆呆地瞧着若男,倏然跌倒,尽数化为莲藕、叶、梗、花!排成人形,堆在地上。

  若男呆若木鸡,一动也不动,许久莲儿的母亲过来,这位妇人歉意地说道:“我家教不严,这段日子里莲儿一直来叨扰何姑娘,真是抱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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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02:33 | 显示全部楼层
  若男面皮僵住,极为难看,客套地说道:“哪里,其实是若男缠着莲儿罢了。这么大的一个人了,还象小孩子一样爱玩耍,呵呵……”

  尴尬地笑笑,那妇人索性把话挑明白了:“你们本非同类,若男家莲儿因为这种原因,不能离开池塘很久。希望今后何大姑娘不必再来找莲儿了。”

  若男勉勉强强地答应了,那妇人拾起莲儿化身的残骸,缓缓离去。过了许久,若男徒然跌坐在地上,原来莲儿却是如同传说的中哪吒一般,以莲的各部分为骨肉成型。难怪,他不能离开池塘太久。

  第二天,表弟箴言见到若男问道:“姐姐,你的脸色好难看。怎么了?”

  昨天惊吓过度罢了。

  若男摇摇头,人还是呆呆的,不知不觉,就离开了荷田居,来到村口池塘边,望着清清湖水,喃喃自语:“莲儿,我们终究不能再会了。”

  “姐姐,你愿意陪若男嘛?”

  若男隐隐听到莲儿的童声,低下头,见到水底似乎是莲儿,当下不假思索地点点头,说道:“好啊!”

  猛然一股大力把若男拖下水,冰凉的湖水顿时吞没她,若男大骇,拼命挣扎。虽然若男出生在海边,但是从小多病,向来不近水,家里就她唯一一只旱鸭子。渐渐地若男越来越无力,沉入湖底。意识消失之间,一双大手把若男拖到岸边,抱在怀中,若男迷迷糊糊张开眼睛,依稀是箴言,喃喃道:“我怎么了……”

  箴言说道:“好险!你差点淹死了!方才我见你不对劲,悄悄跟着。这里舅舅说过有溺死鬼,溺死鬼要寻找替身。你差点就被溺死鬼迷惑淹死了!”

  “是吗?”

  若男始终不这样认为,莲儿只是想找她陪陪罢了,不久村子修路,填满了池塘,化为水泥地,再也没有见过他。

  何枫的第一封信:

  姐姐,

  展信佳!

  一晃一个月就弹指而去,回想结婚时候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结婚真是一件辛苦的事体!睡魔姐姐,只晓得睡觉,连妹妹的人生大事都差点错过!荷田居是作为我和箴言的新居,所以我在结婚前一天很晚,忙完杂事之后匆匆赶回西邯海边的老家,连一个安稳觉都没有睡好,到了凌晨四点多就被妈妈拉起来。我本想赖床,撒撒娇,妈妈拎着我的耳朵硬是拖起来,叫道:“这是女人一辈子才一次的大事,给我振奋!”

  我只好打着哈欠沐浴一番,一边化妆一边听妈妈唠唠叨叨讲述结婚时候的风俗,唯恐我出乱子。面上化妆之后,不能饮食,我饿着咕咕大叫的肚子一直捱到了八点多,只听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音,箴言终于过来接我了!

  妈妈连忙把红披头盖在我头上,迷迷糊糊的,一帮小姐妹把箴言堵在屋外,他费了好大劲,发光红包才挤进来,一把抱起我下楼。他悄悄在我耳边说道:“小枫,你重了不少耶!幸亏我事先练了手劲!”

  我狠狠在他身上捏了一把,咬牙切齿说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你造的孽!”

  箴言负痛,又不敢喊出来,呵呵!活该!

  到了荷田居,早有一帮人在村口迎接,不是七姑八婆的亲戚就是邻里邻居,声音好嘈杂!透过披头的缝隙,看到地上放了一个火盆,烧着木炭。箴言搀扶我小心翼翼地跨了过去。妈呀!裙摆太长,一不小心点着了。我和箴言手忙脚乱,慌慌张张踏灭,众人一阵嘲笑,我脸红红的,这有什么办法,唯一一次结婚嘛!又没有排演过,出了岔子很正常。

  之后把我送进洞房,赶忙换了西洋式的婚纱。到了午宴时分,我饿的实在受不了,悄悄擦掉口红,叫箴言的堂妹小笠胤偷来一盘开心果,勉强填饱肚子。外面闹哄哄的,我索性就呆在里面休息,累死我了。这婚真不是人结的!

  晚宴越发恐怖,没完没了地敬酒,幸亏有姐姐这时睡起来了,替我顶住,不然我的下场也是和箴言一样——就是洞房也是被人抬进去的。不过红包倒是拿了不少!谢谢姐姐的全套景德镇瓷茶具,若是姐姐过来,我一定好好泡茶招待。

  原本我和箴言打算去舟山的海天佛国普陀山度新婚蜜月,吃海鲜,玩沙雕,只是妊娠反应越来越重,每天吃不下饭,不住腻心想呕吐,身子越来越重。不得已取消了行程。真可怜,一辈子一次的新婚蜜月都没有经历过的女人,不是完整的女人。

  不过做妈妈的感觉真是好,有时摸摸肚子,想象一下孩子出生、长大,就是一件很温馨的事情。姐姐也要抓紧努力啊!不然老了可就不行了!

  对了,前几天忽然收到一份来自湘西张家界的信函,是寄给已经过世的爷爷。我不敢擅自作主张,交给爸爸,他说姐姐是何家的继承人,所以一切爷爷的私人物品都应该由你处理。我稍微整理了一下,发现由同一个地址寄过来的这样的信还有好几封,在此我一并寄给你。

  祝——安!

  妹枫书

  六月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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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02:34 | 显示全部楼层
  何男的第一封信:

  二妹,

  新婚快乐!

  臭丫头,是不是在嘲笑我没人要,什么“姐姐也要抓紧努力啊!不然老了可就不行了!”好像我没有人要似的。哼哼,枉我为你挡了这么多酒。我其实也是很受欢迎的。等程飒一毕业了,我们就马上结婚,到时候……啊,我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那时候,你是叫他表弟,还是叫姐夫呢?麻烦的辈分问题耶~~

  那些寄过已经过世爷爷的信函我也接到,恐怕是爷爷以前的朋友,许久没有联系,甚至不知道爷爷的近况。当我拆开一看,从信上的口气来看,只是爷爷一级的后辈,然而内容越看越惊心,几十年前肆虐他们镇子的“夜叉”再次降临!好几个人被害!“夜叉”是什么,我不太清楚,这信上说道以前是拜托爷爷才得以解决,可是仔细翻阅了爷爷所有的记录,丝毫没有找到任何只言片语,这不太符合爷爷的性格。他一般什么都记载下来,留给后辈纪念,除非他认为实在没有必要。我直到在奶奶的日记里面,模模糊糊地看到爷爷曾经在四几年的时候远赴湘西,呆了两个多月回来。

  二妹真细心,把以前从同一个地方寄过来的也整理出来,有好几封,我一封封的看过来。信的作者是爷爷的在日本读书时候的同学,由于是亲身经历了那个可怕事件,写的更加惊心动魄,他也向爷爷求救。目前事件再次发生了,而爷爷已经不在,为了何家的名誉,我作为继承人打算亲自过去一趟处理。放心,我不会迷路的,程飒随同。回来的时候我会带土产!

  祝——快乐!

  姐男笔

  六月廿七

  罗元应的第一封信:

  (原文系文言文,方便读者观看,翻译成为现代白话)

  淡如兄,

  展信如晤!

  自从民国十七年(西元一九二八年)在东京别过之后,一转眼,我们都十九年没有相会了。我听说淡如兄奉国民政府的命令,忍辱负重,打入倭寇内部,背负着汉奸的罪名,即使全家被杀,亦是隐忍不发,终于为国家和民族立下不世伟大功勋,我实在佩服之极!然而我却非常惭愧,这二十年来一直碌碌无为,不过讨了老婆生了孩子,为家族延后,尽到了孝道罢了。

  现在这个世道,天下大乱,国共两党为各自私见,纷争不已,在中原、东北数度爆发大战。我家住在湘西一个偏僻的乡下,三千多的族人聚居在一起,平常开垦荒地,务农为生,偶然以山中出产的松茸、木材外出交换盐巴等生活必须品。所以虽然天下战火焚烧,我的家乡依旧象桃花源一般快乐地过着日子,管他们的纷争呢!但是在这几天,却屡屡出现奇怪的事情,不免叫人心惶惶。

  首先出事的是我九堂弟元信。元信原先在湖南省城长沙做过买卖,为人精明能干,所以我一族与外界的需求交换,都是拜托他交涉。十天之前,元信载满货物,带着一帮身强力壮的年轻小伙子到最近的大庸县(今张家界),卖掉土产后购买一些农具和盐巴。我同时委托他带来一些最近的书籍和报纸,还有医药。预定他们是在三天前就该回来,然而一直拖到今天,还没有他们的消息。是遭到土匪的抢劫,还是私自携款潜逃?两者都不可能。首先我们并非毫无防备之力,湖南民风剽悍,一旦活不下去了,素来出土匪,所以我们装备了汉阳造中正枪一百把,山炮一门,对于小小土匪,毫不在意。而外出的堂弟一共八人,个个武艺高强,每人配德国制造驳壳枪一把,日本匕首一把,一般土匪很难攻击他们。即使有股非常强大的土匪,起码也有一两个人逃出去。更何况这批货物并不是非常值钱,土匪没必要花这个代价来抢劫,得不偿失。同样,元信携款潜逃的理由也不成立了,他的妻子老母还呆在村子里面。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族长,我的二叔和四个长老商量之后,又派遣了一队精干的族人,带上若干枪械,以防不备。同时族长叫我也准备好,因为我是村子里面唯一的医生。我之所以能够出洋留学,全是村子里面缺医少药,族人有病只能用土方治疗,死亡率极高,族长痛下决心,全力支持读书最好的我到日本求医。

  我在自己家里,兼医务所的房间里焦急地踱步,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是一个可怕的开始!

  到了傍晚,我终于听到吵吵闹闹的声音和女人的哭声,未带我穿衣外出,我的五堂弟元玄匆匆跑过来,连鞋也不脱——为了保持医务室的卫生,我向来要求所有人都脱鞋,即使族长也不敢破例。而元玄如此惊惶,我心底一沉,坏事!

  我问道:“元玄,元信回来了?怎么了?”

  元玄阴着脸说道:“很可怕……”他又补了一句,“也很奇怪!”

  我一挥手,说道:“我们走,过去看看!”

  我跟元玄跑了过去,来到族的祠堂里,那边门口围了很多族人,但是居然有人守卫,不让任何人进去,见到了我们才放进去。我在里面第一个看到的是族长二叔。他背着手,脸色凝重,见到我说道:“元应,你来了。你……过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你留过洋,念过书,懂的事情一定比我们多!”

  我很奇怪二叔为什么要这么说,当我被带进去的时候,看到地上铺了几具白布的人形之物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

  我揭开了白布,看到了堂弟元信的尸体,他眼珠凸出,面色发紫,颈部有一道很明显的勒痕——他是被掐死的,用手!

  但是很奇怪,他没有任何反抗的痕迹,好像心甘情愿被掐死一样。莫非中毒了?我争得族长的同意后解剖了尸体了,也没有任何中毒的痕迹。难怪,虽然族长他们没有学过医学,但是起码的江湖常识还是有的,见到这种没有反抗就被弄死的事情,希望我这个医学高才生解答。可惜我无法给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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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02:3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摇摇头,族长的面色越发凝重,近乎沉重,喃喃说道:“连你也看不出,莫非见鬼了?”

  我退了下去,元玄告诉我,他们在来村子的路上发现元信一行人倒毙在路上,货物散了一地,没有短缺。连拉车的马也安静地在啃草。似乎就是针对人袭击的,是谁呢?

  族长和长老商议之后,认为是有人针对我们罗氏一族来的,下令把枪发下去,加强戒备,晚上宵禁。带队的是我三堂弟元素,他曾经参加过三次长沙保卫战,勇猛无比,光是亲手用大刀斩杀的鬼子就有一百多个,是我们族人的骄傲。有他在,比较安稳了。

  我也就暂时回去,乘着晚上把事情详详细细记录下来。这件事情非常奇怪,我所认识的人当中,唯独淡如兄博采多学,因此我写信给你,希望你能说说你的看法。或许正是答案。

  弟伯贤

  民国三十六年六月十七

  (西元一九四七年八月三日)

  罗元应的第二封信:

  淡如兄,

  展信如晤!

  现在村子已经处于半封闭状态,许出不许进。族长叫人委托去省城的警备司令那里求助,我顺便请他把我的信函带出去。就在这第二天,也就是六月十八,我听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元素遇害!

  元素向来以勇猛著称,若是赤手空拳,寻常七八个壮汉也难以接近,更何况他携带了三八步枪、勃朗宁手枪各一只,居然没有一点声响就遇害了,那敌人实在太可怕了!我们如何能够应付?但是我心生疑惑,村子已经封锁了,敌人是怎么混进来的?村民我都认识,没有陌生人,能够除掉元素的人,并不是一般人!

  族长请我过去验尸,我揭开裹尸布,元素并不是丝毫没有反抗,只见他面露惊愕的神色,眼珠直直凸出,仿佛看到了非常可怕的事情一样!从尸山血海里面爬出来的元素,还有什么值得他害怕的呢?据说,因为元素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浓浓的煞气,吓得没有好女人敢嫁给他,迄今仍旧是一条光棍。

  元素是被凶手用同样的手法害死,由于反抗激烈,凶手特别用力,颈骨几乎全部被压断,留下了清晰的掌纹。既然凶手能够不留痕迹地潜入进来,为什么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呢?似乎是故意让我搜寻一样!

  同元素一起巡逻的族人告诉我,昨天夜里,他们每个一个小时绕村子巡查一遍,一点也没有发现敌情。来到祠堂的时候,元素说他和元信的交情不错,让他一个人陪陪元信。元信的尸首没有被家人收回去,依旧和其他尸首堆放在祠堂里面。谁敢和这么多尸首聚在一起啊!所以其他族人就顾自离开,留下元素一个人。第二天就发现了他的尸体,看到如出一辙的杀人手法,慌乱地报告族长。

  族长低头深思,朝我问道:“我们这个村子封锁地水泄不通,理应没有任何人能够进来!”

  我说道:“二叔的意思——凶手在我们内部?”

  族长点点头,我说出了我的看法:“不过既然这个人能够不动声色地杀害武艺最高强的元素,那么他来无踪,去无影,亦是不稀奇。”

  族长奇怪地自问:“我们罗氏一族到底得罪了谁?这个人偏偏针对我们而来。倘若真的对我们恨之入骨,不如率大军过来,杀个干干净净也罢了,却为何这样……?”

  族长猜不透的事情,我这个只知道读书看病的医生,更是猜不出。我们罗家没有理由得罪任何人啊!一百多年来就安稳地呆在这里生活,没有金矿等可观的财富引人觊觎。谁会对我罗家下如此毒手?

  我本想马上回家,但是族长却留下了我,然后召集全村所有十五岁以上的男子,令他们每人把手掌沾印泥印在黄纸上,当众核对尸体上的掌印。原来族长决心用这种手段挖出凶手!全村十五岁以上的男子共有一千多个,我花了一天功夫核对,结果没有任何一个人对的上。显而易见,凶手不是内部的人员,那么是外人?

  到了晚上我疲惫不堪地回去,妻接应了我,如此忐忑不安地度过了一个夜晚,第二天,听到了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族长被害!我忙不迭地穿衣跑过去,族长门口聚集了不少人,一一被拒在外头,里面四大长老都焦急地四下里乱走,看到我来了,放了进去。

  现场比我想象的还要惨不忍睹,除了族长,同时遇害的还有族长夫人。族长依旧是被掐死,舌头拖出,眼珠暴凸!族长夫人我不方便检查,但是看她颈部没有伤痕,竟然是教活活吓死的!若是杀人,也不至于如此,有什么东西,竟然可以吓死人!

  长老们更是焦急,年纪最大的东长老终于下定决心对我说道:“族长不幸身亡,从此我们一族没了主心骨。”

  我说道:“此刻非常时刻,请推选有贤能的人士,当选我们的族长!”

  东长老说道:“不错,我们商量之后,一致认为:年轻一辈当中,属你元应年纪最大,辈分最大,为人稳重,人缘颇好,又留过洋。所以,请你继任族长一位!”

  我愕然,四大长老聚在一起,原来是为了这事!平时四大长老并不涉及任何事体,除非是遇到族长选举或者事关罗氏一族的大事才商讨。我思虑片刻,在这个危机时刻,需要的是稳定人心。因为我作为一个医生,平时村民族人多半对我敬畏有佳,我说的话他们还是肯听的。我也不是迂腐之人,当下就应承下来。非常时刻容不得繁文缛节,和族人们一起到了祠堂,拜祭了先祖之后,便正式继任族长一位。

  虽然继承了族长一职,我更是忧心忡忡,现在肩膀的上担任的职责不一样了,而眼前正是罗家面临的最大危机!目前毫无头绪,我只能吩咐族人加强戒备,小心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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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02:3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向族长家里其他的人员询问昨晚的情形,说道三更半夜,忽然听到咔嚓咔嚓门窗破裂的声音,然后就是族长的怒喝一声,族长夫人惨叫一下。众仆人吓得胆战心惊,不敢过去查看,直到东方晓白,才有胆大之人,战战兢兢地跑出去,叫了巡查的武装族人过来,发现族长夫妇已经命丧西天了。

  我暗叫可惜,若是当时及早发现,说不定能够找到凶手的什么线索。杀人现场除了一些打烂的木头窗户碎屑之外,就是一排排乱七八糟的脚印。他们到底不知道现代侦探之术。我吩咐下去,以后若是再次有杀人事件,不许无关人等胡乱靠近!

  晚上直到深夜,我还迟迟不敢入睡,妻过来劝慰我上床。她知道我当上族长之后,丝毫没有一丝喜悦,在这种危机的情况下,更大的权力意味着更大的危险!妻不是一般的农妇,乃是大庸县一户前清秀才家的小女儿,知书达理,晓得个中的厉害。我摆摆手,心中一直有一种预感,既然凶手跟着元信他们的尸体进入罗家村,每夜都在作祟,那么今天也必然会有所行动!

  尸体!

  我突然灵光一闪,我们怎么疏忽了尸体呢?我听说江湖上有种神奇的武功,可以屏住呼吸,降低心跳,宛如死去一般。而我在东京帝大念医学的时候,也学过一些特殊的药物可以伪装成为死人!莫不是敌人借助尸体混入村子里面,然后每天晚上出来动作!

  我正要外出,忽然有个精壮的族人慌慌张张地跑来报信:“不好了,族长!东长老一家都遇害!”

  我大吃一惊,失声叫道:“什么?”然后赶忙冷静下来,命令道:“马上派遣一队人去祠堂,看住那些尸体,一具不许多,一具也不许少。其他叫上几个族人,随我去东长老家!”

  族人应声退下,我带领几个武装的族人快速去东边。既然是东长老,当然住在东面,我们一族按照方位居住,我住在靠近西边,所以费了不少脚程赶到。现场已经被那些武装的族人按照我的吩咐隔离。

  我快步上前,通过族人的封锁线,到了东长老的房间里面。东长老有一妻一妾,但是没有子女,一家仅有三口人,如今都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业已绝命。凶手还是同以前一样的手段,破窗而入,再一一掐死三人。比较不同的是东长老为人戒心很重,所以连窗门都是以铁栅栏封闭,居然被绞开一个大口子。我上前看去,没有器械工具施用的痕迹,此人的气力好可怕!

  我问道:“是何人最先发现的!”

  族人中畏畏缩缩地站出一个背枪的黑衣男子,约莫四十出头,脸上显出辛苦生活的老态。我先前作为医生,给村子里所有人都治病过,一一记在心里,当下沉思回忆说道:“你是……贞桐叔!”

  贞桐尴尬地笑笑:“族长大人,不敢不敢。”

  他虽然年纪辈分比我高,但我是属于嫡系,他是远房偏支,加上我新任了族长,所以一称呼叔他就慌忙回绝。

  眼前事情重大,我也不在小处浪费时间,说道:“那你说一下!”

  贞桐慢慢叙述,此人没有读过书,口吃却相当清晰:“那时……约莫是亥时三刻,我正和大儿子元相两人一组,在街道上巡视。忽然,听到东长老家传来桌椅破碎之声,女人惨叫之声,我大骇,说不定又是那夜叉恶鬼……”

  “等等,夜叉……你刚才说什么?”我打断他的话。

  “哦,那是自古相传,在我们先祖迁到这里来的时候,有夜叉恶鬼作祟!”

  我也模模糊糊听说过,早年先祖西迁到湘西的时候,与当地土人纷争甚是厉害,械斗不已,流传到日后不免夹杂了部分荒诞不羁的事实,我没有多加理会,心想若是称呼此人为夜叉恶鬼,倒是不为过。

  贞桐借着说道:“我和元相慌忙取下枪潜行,果然看到东长老房中人影撺动,忽然一条黑影直挺挺地扑了出来。我大骇,举起就是一枪。元相则是立即敲锣,召唤众人。”

  我问道:“打中了没有?”

  贞桐得意地笑笑:“不是我吹牛,单是论枪法,我当是村中第一人。不过,虽然打中了,他好像跟没有事情一样,一跳一跳地逃走了!”

  我让贞桐指向夜叉逃逸的方向,众人提着马灯追侦巡过去,果然见到了点点滴滴的血迹。我见那血迹异常,小心翼翼地拾了一条树枝,沾血提到鼻子前,边熏边细细查看。按理说这夜叉逃亡不过半个多小时,血液应该新鲜,然而眼前的血仿佛是死了好几天的尸体身上抽出来一样,散发着一股死人独有味道。

  我丢下树枝,带领众多全副武装的族人循血迹追踪过去,逐渐接近祠堂,我冷冷一笑,果然如我猜测的一样。夜叉啊夜叉,我倒是想看看,你究竟是什么货色!

  先前我命令在祠堂前守卫的族人上前打招呼,我问道:“可否有放出去一个人?”

  那族人恭恭敬敬的说道:“回禀族长大人,我们守卫片刻,没有一个人进去,也没有一个人出去!”

  “那好,把祠堂大门打开。乡亲们,给我把枪预备好,那残害我们多人的刺客或许就在里面!”

  顿时族人们如临大敌,纷纷上好枪栓,那些本来来看热闹的则马上退到一边。我也向一个族人要了一把小巧的勃朗宁,握在手里。在日本时候,我练过射击,枪法不错。紧张地看着两个族人打开大门,唯恐夜叉立即暴起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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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02:36 | 显示全部楼层
  哗啦!望着黑洞洞的祠堂深处,仿佛有一头怪物张开着大嘴,伺机吞噬人类。

  “砰!”

  不知道哪个族人紧张过头,不小心扣动扳机,打出一枪,击在石墙上,乱石飞溅。

  我背后立时冒出一身冷汗,然而期待中的夜叉并没有出现,莫非是怕我们人多势众?我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一挥手,带领几个胆大的族人,前面挑着马灯进去。

  祠堂里面黑漆漆的,有几个机灵的族人立即点上里面的灯。由于祠堂是祭祀先祖,召集族人开会的大地方,所以灯光特别明亮。我握着枪环视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动静。地上点点血迹一直延伸到一具裹尸布下。这回,你逃不了了!

  我挥挥手,其他持枪的族人立时鱼贯而入,团团包围那裹尸布下的此刻。如今虽然深陷重围,那人却仍旧不动声色,这份胆识不小!

  我示意元玄挑开裹尸布,元玄抹去额头的汗水,在三八步枪上安装刺刀,小心翼翼地凑近裹尸布,把刺刀伸入。说时迟,那时快!元玄猛然一挑,轻飘飘的裹尸布飞上半空,现场每个人都不由得屏住呼吸,静寂犹如死人之夜,观看这惊险的一幕

  只见一只红色的蝴蝶轻轻闪动翅膀飞了起来,原本它停在裹尸布下元信的尸体上,叫人惊动了它的安息,所以才不满地振翅高飞。

  裹尸布下,当然只有尸体一具,另外飞起的蝴蝶一只,这尸体是我前几天亲自检查,自然认得,没有一丝的改变,并没有我们想象的有人借尸混入。我不禁心生疑惑,然而血迹却是从元信尸身下流淌出来。莫非是那个夜叉故意引诱我们至此,混淆视线。

  不过我仍然叫人好好检查其他的尸体,而我自己蹲在元信尸身旁。现在是夏日,他已经死了好几天,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周遭之人无不掩鼻而过。我却是以前解剖尸体习惯了,倒是也不见得如何难过。循着那滴滴答答的血迹,我用力把元信的尸体翻了一个身,不觉得一愣,他背后有个枪伤的血洞,酱黑的脓血想粘稠的柏油一样缓缓滴下。看伤口,就是族人们常用的三八步枪子弹,怎么回事?

  我令人叫来贞桐,问道:“你可是看清了那个逃遁夜叉的身影?”

  贞桐说道:“完完全全看清,这打猎十几年,眼神不是白练的。”

  我又问道:“你可是与元信相熟?”

  答道:“不太熟悉,但是晓得他的。”

  我指指地上那伏卧的尸体,说道:“你看这与你击中的那人象不象?”

  贞桐绕着尸体转了一圈,倏然抬起头,脸上汗水涔涔,目有惊惧,连声说道:“象,象,背后象极了。甚至连那伤口都似乎是我打中的那个部位!”

  这时我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情,我急忙叫元玄拿来保存好的凶手杀人掌纹拓片,核对一遍,竟然就是元信!

  我越来越迷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难道元信死后作祟,来残害同族之人?这不可能,我在东京帝国大学学的就是医学,人死之后,全身肌体就无法运作,怎么还可能运动,并且杀人呢?难道是僵尸?

  “妖孽、妖孽……”

  贞桐不是笨蛋,此刻也看出苗头,吓得魂不附体。在场的族人也是大骇,纷纷问道:“族长,族长,怎么办?有妖孽作祟,是不是请来道士做法?”

  我脸色一沉,说道:“无稽之谈,信什么?传令下去,把这些尸体统统烧掉,连点灰渣都不许留下。”转念一想,为了安抚人心,就说道:“元玄,你去请来苏道长,请他作个法事,超度亡魂。”

  对于道家的牛鬼蛇神,只因为读书多了,我向来不信,此刻一边看着苏道长做法,一边心中思虑,总觉得整个事件怪怪的,我不信有什么鬼怪之说。那个夜叉一开始就杀害了元信,是为了封锁我们,之后杀掉元素,却是削弱我们的战斗力。同样杀掉族长,却是让我们群龙无首,虽然四个长老当机立断,叫我继位,但是毕竟初出茅庐,十分不顺手。那么杀掉东长老呢?为什么?

  如果换一个角度来考虑,就很明显得出答案。这个夜叉恶鬼,他是与罗家有着深仇大恨,但是单枪匹马,无法匹敌罗家上下三千多口。所以一开始选定了元信为替身,故意扮成他的样子,引导我们以为是厉鬼作祟,扰乱视线,使得人心惶惶,乘乱杀人,实现他的目的。

  不刻苏道长画符舞剑,做完了法事。其实苏道长也是姓罗,但是罗家村姓罗的人实在太多,大家以他姓名最后一个字称呼他苏道长。据说苏道长原来是个前清举人,正中了进士,却民国革命了。苏道长一气之下出家做了道士,在罗家村筑了一个道观,平常光是靠做法事不足以为生,也脱下道袍开私塾教教小孩子念字,人望不错。

  苏道长走到我身边,恭恭敬敬地说道:“族长大人……”

  我拱手回礼,问道:“道长有何指教?”

  苏道长忧心忡忡地说道:“妖孽未除啊!”

  我不快,说道:“道长方才不是正在除妖镇邪嘛?”

  苏道长摇摇头说道:“我只能超度亡魂,至于妖孽,唉!小道心有余而力不足。听说百多年前,我们罗家先祖西迁到此的时候,也曾有妖孽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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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02:36 | 显示全部楼层
  “哦?”我思虑一下,贞桐一介不识字的乡农,所言不足为信,但是苏道长好歹是个举人,又不是书呆子类型,他说的话倒是可以考虑。于是问道:“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苏道长又摇摇头,说道:“具体内容,时间过去百多年,都散逸了。但是据说四大长老代代口口相传这个传说。不妨去问问他们,或许可以得知一些相关的情形。”

  我一愣,虽说我作为族长,因为担任时间太短,对于族内故老相传的传说典故反而不知道。我觉得罗氏一族这个权力系统构架的很合适,按照西洋的学说,族长负责世俗事务,而长老是宗教的代表。正好东长老出丧的事情在办理,借这个机会邀请三位长老过来,顺便问问一些族里的情况。

  我抬眼看看天,一晚上忙乎下来,见东方晓白,顺便回家一趟,妻一夜未眠,做好早饭等待我的归来。我心中一阵欣慰,然而事情紧急,只能拿了两个糯米饭团,边啃边到东长老家。东长老没有别的亲属,丧事由族人一手操办。其他三位长老已经在场,见我来了拱拱手:“族长大人辛苦了,听说昨夜一直在缉拿凶手!”

  我叹了口气:“可惜还是没有捉到啊!唉,三位长老,我有件事情想问问……”

  忽然我听到一阵奇怪的木头破裂声音,和三位长老不约而同转过脑袋去看。只听轰然一下,原本停在庭院里摆放东长老尸身的棺材盖猛然掀起,一具直挺挺的长条人形站起来。

  “诈尸了!”

  族人惊慌失措,哄然四下乱窜。

  我们的脸色徒然变掉,却是东长老的尸身立了起来,只见他脸色还是如死人一般苍白,方死掉不久,关节僵硬,一弹一弹地跳出棺材。

  这怎么可能!我的脑子一片混乱,新式教育告诉不必相信传统的光怪陆离,然而亲眼看到人死掉了,居然还会动弹了?难道世间真有僵尸一说?说时迟,那时快!那僵尸仿佛有生命一般跳过来,一把就掐住南长老的脖子,咔咔骨头破碎的声响,清晰可闻。

  我顿时清醒下来,慌忙逃窜出去,此刻手无寸铁,如何还击?我大声召唤族人,有几个胆大的年轻小伙子,带来枪械,举枪就往庭院里射击。砰砰啪啪一阵乱响,我猛然想到三个长老年老体弱,还没有逃出来,大声叫道:“不要射!里面有人!”

  我们仗着人多势众冲进庭院,却见三个长老除了一个被活活掐死,其他两个各自中了十几枪,眼见活不成了。而那僵尸,也一动不同,我令人马上架火烧掉。

  事情越来越悬奇,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淡如兄,我知道你向来对奇异之事有处理之能,请赶快前来解救我。我怕迟了,连我家人的性命都难以保住!

  弟伯贤

  民国三十六年六月十九

  (西元一九四七年八月五日)

  罗利观的第一封信:

  尊敬的何云先生,

  您好!

  我是湘西罗家镇的罗氏子孙,听说五十多年前,您与罗公元应一起克服了罗家西迁以来面对的最大危机,由此表示衷心的感谢!

  这次写信打搅您,是因为我们又面临了五十年前一样的恐怖事件!我是一名警察,五天前,镇子里面发生了一起谋杀案件。一位罗家的长辈被神秘的杀害,凶手用双手活活掐死了那位长辈,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之后第二天,镇子里面的另外一位长辈也惨遭毒害。联想到镇子五十多年前发生的可怕惨案,镇子里面人心惶惶,我们束手无策。为此,我不得不紧急从图书馆档案室调出您的资料。写信过来希望您能够帮助我们再次度过危机!

  非常感谢!

  后辈:罗利观

  六月十七

  何男的第二封信:

  罗利观先生,

  您的信函已经收到,我们将会尽快过来处理,预计七月一日到达,希望届时您能够来接应!

  何男

  六月廿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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