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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消失的乡村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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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12 12: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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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 圈

夕阳的余晖中,我们背着书包放学,经常在村里的街道上听到这样的消息:大块地开圈了!八道格开圈了!或者,高家坟开圈了!大块地、八道格、高家坟,都是地块的名字,村里人无论年纪大小,都耳熟能详。而“开圈”的含义,则连穿开裆裤的孩子都知道,队里把地里的白薯、花生或小麦都收完了,允许社员们去刨遗留下的白薯、花生或拣拾残留在地上的麦穗,便意为“开圈”。那年月粮食紧缺,家家都不够吃,拣拾的粮食能补贴一大块生活。有关开圈的信息,其实就跟眼下的爆炸性新闻差不多。
新华字典中对 “圈”字有四种解释。(1)圈儿:铁圈,项圈。(2)圈子:圈内圈外。(3)在四周加上限制:围,圈地。(4)划圈做记号:圈选。我反复比照,开圈的意思应该符合第三点,即:打破限制,允许人们自由出入。说是乡村俗语,却也准确形象。新华字典没有做“开圈”这样的解释,足见这个命名该属于乡村自己,是创造。
我们那个时候年龄小,可对开圈也同样关切和敏感。书包随便往炕上一丢,根本不用大人招呼,提着筐拎着镐就往地里跑。气喘吁吁跑到田间,地里黑压压都是躬起腰背忙活的人。除了我们队我们村的,还有周围邻村的,大人孩子都干得热火朝天。因为开圈的时候基本上都在傍晚,通常是人们干得意犹未尽,天就黑了。晚秋的天黑得早,寒气随暮霭裹挟而来,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人们陆续回家了,但总有那不甘心的摸黑也要多刨几镐,他们大都来得晚,是消息知道得晚。或者消息有误,明明开圈的是大块地却误跑了一趟高家坟,不多刨几镐觉得吃亏。旷野中经常有野兔或田鼠出没,有时候野兔会撞在人腿上,顶多“哎呦”一声,都想不起给它一镐。野兔没粮食大紧,去田野中捕猎的人都是村里游手好闲的人。
转天一大早,掂着昨晚开圈地块的人披着星星出门了。起得最早的人能拣个大便宜,甭管拣白薯还是拣花生,昨晚摸黑挥镐的人都会有遗漏,东西刨出来了,自己却看不见。我就不只一次地跟随父亲星夜出门。父亲用自行车驮着我,在高低不平的街道上拐来拐去,“砰”地一声,自行车撞在了电线杆上。父亲骑车再走,居然不知道把我丢了。我也懵懂地似乎还在睡梦里,呼喊的声音像蚊子,父亲骑出了好一段路,偶然一摸后边,才发现后车座上没人了。
父亲挥镐刨地,我提着篮子满地游走。我有收获会惊喜地告诉父亲,父亲有收获时也会告诉我。刨白薯时我喜欢找“贼根”,有些白薯不长在自己的垄背上,而是顺着贼根在别处安营,要花费许多力气掏洞,才会在远远的地下找到它。白薯有时很大,有时却很小,与花费的力气根本不成比例。再小我也喜欢找“贼根”,因为这有点像做游戏。
开圈的信息总是比风走的还快,人们口口相传,也难免传走了样。有一次,地里的麦子还没收完呢,地边儿已经布满了虎视眈眈的人群。队长派出精壮劳力四边把守,无奈地块太大,战线太长,就是撒豆成兵,也无济于事。人们总是拣看守薄弱的地方一拥而上,不光拣地上遗留下的麦穗,还抢整个的麦捆儿,把队长急得满头大汗,沿着地边儿亲自驱赶闯入者,还不时高喊:“这里没开圈,谁告诉你们这里开圈了!”队长这个时候说些什么人们都听不见,大家眼里只有粮食,所有的思想和意志都在为如何获得更多的粮食服务。麻绳在口兜掖着在腰间揣着,能把大捆的麦子背回家,这是比天都大的诱惑。人们跟队长玩游击战术,你往东,我就往西。你刚跑到南边,人们又迂回到了北面。看守的社员貌似跟队长一条心,也这里轰一下那里轰一下,可力度小多了,因为人群中也许就有他们的兄弟姐妹。人们逐渐往腹地深入,队长看着实在轰不过来,就撒手不管了。原本应该装满一车的麦捆儿,却连三分之一也没有。队长这个时候一点也不着急了,他也像别人一样成了进入“开圈”领地的第一批人,而这第一批人,是令人羡慕的。
其实现在想一想,开圈的地块之所以有那么大的诱惑,是因为遗漏下的粮食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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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2 12:31 | 显示全部楼层
新 宿
宿,在方言中与“休”同音,其实是指借宿在别人家里。借宿肯定不是长久的,是偶尔为之,所以有新鲜、新到之意。即使是在乡村,现在也很难听到这样的说法了,是“新宿”所涵概的内容不存在了。
我的印象中,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简直是一个新宿的年代。我们大规模地住在别人家,别人也大规模地住在我们家。说是大规模,是指一铺炕上睡了不知多少人。先说我新宿的那个人家,前后两层土坯房。女主人我们都叫她石头婶子,她生了一堆儿子,却只有一个女儿。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听说石头婶子会讲鬼故事,我搬着铺盖卷就住到她家来了。我那年大概有十岁吧,自诩是不怕鬼的,可风吹动门帘时,能让我半宿睡不着觉。我从石头婶子嘴里趸来的鬼故事,再贩卖给其他小朋友,那些小朋友听了不满足,也搬到石头婶子家炕上来了。她们有的人带来了铺盖卷,有的就来了光杆一个人,我们就两个人、三个人挤一个被窝,小燕一样从被窝里仰着头,专心致志地听石头婶子讲。石头婶子讲鬼的故事,也讲不是鬼的故事,其实现在知道了,石头婶子的许多故事都是戏文里的内容,比如铡美案、三凤求凰,我们却都以为是石头婶子肚儿编的。问她,她也说是自己编的。
新宿的原因多种多样,姐姐有两个伙伴,在我们家住好多年。一直到临出嫁,才搬回自己家里去。那年月家家房子都不够住,尤其哥们儿多的人家,再有一两房娶了媳妇的,家里的女儿就恨不得像画一样被挂在墙上。姐姐的两个伙伴都是这样的处境,她们仨凑在一台油灯下纳鞋底,说知心话。说到害羞处会红了脸,会一齐扭过头来看我,我赶忙闭紧眼睛,假装睡着了。其实我哪里睡得着呢,她们说的那些话我也爱听,有时候她们也伙着去做坏事,去生产队的地里扒些花生或掰些青玉米,放到灶堂里烧着吃。这个时候我想装睡也装不成了,烧东西的那种香气满屋子乱窜,让人根本无法抵挡。我假装起夜爬起身,把她们吓得不轻,一个劲叮嘱我别告诉别人。
我去石头婶子家新宿,我的位置马上就有人占领了。姐姐明显是希望我去新宿的,告诉我在外面住得时间越长越好,最好过年再搬回家来。顺便说一句,过年对宿的人是个坎,不管你多不想回来,不管客家留得多紧,过年这天是一定要搬回家住,否则所有的人都会认为你不懂事,大过年的还留在外面,哪怕初一再搬回去呢。因为姐姐的那句话,我差一点就不走了。我的铺盖卷还在炕沿上顺着,她的又一个要好的姐妹已经搬着铺盖进门了。如果不是石头婶子的鬼故事实在吸引我,我才不会住在外面呢。来的人家里有地方住,她到我家是来就伴的,带来了许多花样子,摆了一炕。姐姐她们几个趴在炕上研究半天,什么样的花样子适合绣什么,有争论也有妥协。后来她们都不纳鞋底了,改绣花了。老实说,她们绣的花不是很好看,花花绿绿的有颜色而已。可就是那些颜色,让灰仆仆的生活明亮了许多。
也有新宿“新”出姻缘的,我们队的辫儿头就是其中之一。她仗着自己模样好,平时不怎么合群。辫子总像帽盔一样盘在头顶上,说话做事都显得漫不经心。有一年冬天,大顺被派到遥远的地方出工,他妈心脏不好,他请辫儿头去自己家新宿,给他妈做伴。这件事换作别人是不会去的,只有辫儿头犯傻,把铺盖搬了过去。模样好的人有时候会犯傻,村里人都这么说。大顺家是富农,他爸是吊死的,她妈焦黄的额头总像公章一样盖着紫印子,拔火罐儿拔的,大人们都说那是没病装病。辫儿头在大顺家住了一冬,过年大顺回家了,她却不回,非要跟大顺结婚。差点把她爸死。大顺模样、身高、手艺哪哪都好,可是比辫儿头?7岁,已经是老光棍了,家里怎么可能同意这样的婚事呢。可辫儿头的爸妈想尽办法也阻止不了,只得断绝了跟女儿的关系。后来辨儿头的几个妹妹宁可在家里住柴禾棚子,父母也不许她们在外新宿,他们让辨儿头新宿给新怕了。
辨儿头婚后生了一儿一女,都是重点大学毕业,都在城市有了不错的工作。辨儿头两口子也从村里搬了出来,在城里做小商品批发生意。辨儿头每次在街上见到我,都夸大顺的种种好,那种知足溢于言表。都快五十的人了,说起自己的男人来,跟刚结婚的小媳妇一样。当然也不忘记表一表自己如何惦记父母,市面上刚流行保暖内衣,辨儿头就拣名牌给父母一人买了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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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2 12:31 | 显示全部楼层
看 青
看青这活儿,是从庄稼半熟不熟的时候开始。庄稼半熟不熟的时候,也是庄户人家青黄不接的时候。那个时候有个成语,叫“偷青捋穗”,说的是手脚不干净的人,把还没成熟的粮食偷回家。广播喇叭里每天都有消息播报,谁谁又“偷青捋穗”了,被看青人逮着了,扣工分,罚粮食,开批判会接受批判。无论多重的惩罚,谁都不当回事。因为这种行为几乎人人都有,区别只是没被看青人抓到。或者抓到了,与看青人私下达成了某种协议。再或者,与看青人有什么瓜葛,被看青人做了顺水人情。
乡间的许多词语都精确得十分了得,我觉得看青就是一例。“青”字就用的很讲究,本来是所有的庄稼的统称。都知道庄稼小的时候都是绿的,快要成熟的时候,才由绿转黄。看守庄稼的这一职业,即不叫看绿,也不叫看黄。细细想来,庄稼其实是有第三种色调的,那就是“青”。庄稼绿时还是禾苗,黄时则表示成熟在望。绿转黄之间是一段青森森的颜色,玉米在那个阶段犹为明显,正是挂浆时,尤其有看的必要。
看青这个职业,看似溜溜达达,即清闲又干净,很多人却不愿意干,也干不了。看青人需要铁面无私,需要很好的体魄和心理素质,更主要的,看青人要不怕伤人。所以每个生产队选择看青人一般都只用两种人,年龄稍大些的光棍,或那些还没结婚的愣头青。看青人需要下夜,有时甚至要在地头搭窝棚,十天半月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他们通常在裤腰上别一把镰刀,倒背着手,从这块地走到那块地。“偷青捋穗”的人他们要管,小孩子跑到地里割草、剜菜他们也管。因为他们知道,小孩子其实各个都是小“害虫”,他们把那些矮杆高粱撅甜棒吃,能撅出打麦场那样大的一块平地。高粱穗子都藏在草筐里,还脱不出粮食,就拿回家喂兔子。或者像耗子一样,把那些刚有浆水的玉米啃得烂七八糟。玉米还好好地长在那里,胞衣整齐,吐着黄色的缨须,其实里面光剩下玉米骨头了。看青人顶烦这样的小孩子,每天放学的时间,都盯紧各个路口,可小孩子的腿脚比风还快,何况不止一两个小孩子,看青人追了这个顾不了那个,最后落个疲于奔命,小孩子阴谋得逞,得意的心里乐开花。
被捉住的孩子一般都没有好果子吃,挨顿骂是好的,不解气的时候,也许就会挨顿揍。孩子们为了不被捉拿,也想了许多办法,诸如像电影里那样,怀里藏个白灰包,关键时刻扬手甩出去,自己就能脱身。女孩子脱掉裤子装成解手等等,都是好计谋。青纱帐里的游击战年年进行得色彩纷呈,孩子们各个练习得动若脱兔、火眼金睛。
看青人最神气的时候,是配合队长检查有没有社员私藏粮食。队长不亲自动手,他在旁边看着,看青人一个一个的捏衣兜,摸裤腿,甭管是男,是女,身上的犄角旮旯都要翻个遍。私藏粮食的女人居多,她们把豆子挽进裤脚,或者把玉米插进内衣,像子弹荚一样整齐地围在腰间。女人的脸上丰富多彩,乞求、威吓、嘲弄、漫骂,无所不用其极。看青人铁青着脸,众目睽睽之下,当然都不为所动。翻出来的粮食堆放在一边,女人骂看青人绝子绝孙,不得好死,看青人这个时候的修养出奇地好,无论别人骂什么,他们一点不恼。因为他们知道,一年看青的生涯就要结束了,他们很快也要成为一个普通社员了。
他们成为一个普通社员以后,不会有人记得他们曾经看过青,虽然明年看青人的名单中可能还有他们,但那是明年的事。看青人在一夜之间就完成了角色转换,没有什么人跟他们记仇,因为他们之间,无仇可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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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2 12:32 | 显示全部楼层
场 头
场头的权利仅次于队长,这是我与一个做过场头的人认真探讨得出的结论。队长管春种秋收,而春种秋收得来的粮食,都归场头管。每年地里的伙计忙完以后,所有的家庭妇女都要到场上去,这个时候场上比地里更需要人手。麦秋时的梅雨天最吓人,天上轰隆轰隆雷声一响,场院上就长出许多巨大的蘑菇麦垛。场院里的活计看似简单,其实许多都是技术活。比如把两层楼高的麦垛垛得像个大灯笼,不歪不斜,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每年的麦花飘香时,就是场头走马上任的季节。麦场都是土场,平展宽广。一个冬天的荒芜,足以使场面上积聚厚厚一层浮尘。清场的首要任务,就是要把浮尘碾到地里去。地表均匀铺上含了水的麦壳,毛驴套上碌碡反复碾轧,使场面坚硬如铁。麦场干透时,即是小麦上场时。来场上务工的都是女人,多糙多辣的女人都有。场头带这样一支队伍不容易,首先自己要精通簸、扬、扫、锄等各种活计,撂下杈子就是扫帚,以技艺服人。还要知人善认,把每一个人都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岗位上。遇到调皮调歪的女人,还要有手段制服。女人攀比的心理和行为都很严重,有一个人磨洋工,这一天就不出活儿。
好的庄稼把式不一定是个好场头。好场头往往一个生产队几百号人就出一、两个。领导一群女人的人该是什么性格?整天绷着脸不行,女人天生就是叽叽喳喳、嘻嘻哈哈,三个女人一台戏,场上至少三十个女人,该是几台戏?谁绷了脸谁就是遭耍的猴子,女人根本看不上你。看不上你就欺负你,欺负你的方式,就是做活时偷工减料。这是要场头命的事。场里的活不比地里,地里都在明处,场里却在暗处。比如翻晒粮食,手腕上稍微懈松些,粮食就翻不到底,表面晒得咯嘣脆了,里面的却捂出了芽子。整天嬉皮笑脸也不行。人的惰性像伏天的气候一样得寸进尺,场头若是拿捏不准分寸,就很难使动人。坐在我面前的老场头都八十几了,说起过去的岁月,还是一脸的得意。他咧着没有牙齿的嘴巴说,他做了一辈子场头,没结过怨,没伤过人,没误过事。下雨抢场时,所有的妇女都泼出命去干。那一年连阴天,麦子眼瞅着发肿发胀,他让妇女们把炕腾出来让麦子睡,结果没有一粒麦子生芽。麦子晾干后,原封不动地又回了场上。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老场头仰着脸问我,我说不知道。老场头神秘地说,他摸得准女人的脉。有多少女人,他就能摸准多少人的脉。我想让他仔细说说“摸脉”的事,他轻而易举地就岔开了话题。
场上的风景其实最是风景。女人们每人一条花头巾遮脸,十几二十几把三股木杈呈一字递进排开,麦杆在空中纷扬,像掀起的黄色波浪一样。场院凉晒的麦子原本是一个巨大的圆,在女人的层层剥离中,不断缩小。这就是翻场。翻场多在正午,阳光下的人连影子也没有。空气中散发着烫熟麦子的气味,轻烟袅袅,似乎人的皮肉都被烤焦了。场上的所有活计中,没有比翻场更有诗意更具画面美感的活计了。带头翻场的一准是场头,他手里的木杈轻盈得如蝴蝶上下翻飞,能舞动出一种韵律,一种神采。场头一准是光着脊梁的,窝起的后背与烤红的烙铁一个颜色。间或吼几声酸曲给人提神,那酸曲的词儿,也许就是他现场篡改的,提醒身后的女人他长着透视眼,谁干什么样,他都心知肚明。
场头是要吃住都在场院里的。从入夏小麦进场,到秋后高粱谷子归仓,多半年都不能登家门。家里做下好吃的会送到场院来,更多的时候,场头一个人在自己搭的灶里烧火煮饭。乡下的男人很少有自己做饭吃的,场头能做到这一点,也让人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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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2 12:33 | 显示全部楼层
打 尜
入冬时节,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生产队“挂队”了。挂队就是放假,但放假是工厂工人的说法,社员放假就叫“挂队”。
闲下身子,年纪大的人喜欢串门子。男人倚着墙柜聊天,女人坐在炕尖上纳鞋底,“刺啦刺啦”拽麻绳的声音此起彼伏,针锥偶尔在头发上划一下,为的是蹭些油,扎鞋底的时候可以省些力气。没出嫁的姑娘们喜欢玩纸牌,纸牌不定玩了多长时间,边棱都毛茬茬的,而且缺这个少那个。少的纸牌就自己亲手画,如果少的是大王小王,就用彩纸和烟盒代替。
早晨热气腾腾的玉米粥刚咽下肚去,小伙子就呼朋唤友地去打尜了。尜是用木头削成的两头尖、中间圆的球体,新华字典中解释为儿童玩具,其实不很准确。最起码在我的家乡这种解释不准确。打尜有赌博的性质,虽然那个年月赌资很少,也是一定要分输赢的。尜分两种打法。第一种用尜棒在地上旋个窝,把尜放进去,人偏下身去用尜棒把尜激起来,朝远处打,然后再用尜棒去丈量,远者为胜。第二种名曰“攻城”的玩法则复杂得多。攻城是大游戏,无论有多少人,都可以参与进来。若干个人一组,分若干组,轮流攻城和守城。
在地面上用树枝画个一丈见方的框,就是城池。守城者手持尜棒,在任意一个地方站好,问对方是死攻还是活攻。活攻守城者可在城池里随意走动,选最佳角度把尜打出去。死攻守者则不能动,无论尜从哪个方向来,只能凭借手臂的长度击尜。一般千尺为一局。最先打够一千尺者为胜,胜者叫累人,输者叫挨累。奖惩的方式分两种,累人的问挨累的,要天尜还是要地尜?天尜就是往空中打,挨累的举着帽子到远处接,直到接到为止。地尜则是累人者一棒打下去,尜沿地面朝前滚动。挨累者追在后面,要在尜滚动时追到才作数,裁判就在身后尾随,实施监督。天尜地尜都不容易接到和追到,所以挨累者经常跑得满头大汗,而且一跑就是半天。
这种攻城的游戏不常有,因为只有人多才能玩出气势和水准。所以这一天是村庄的节日,男女老少几乎倾巢而动。地点是某户人家的菜园,白菜收走了,但垄沟依稀可见。一天下来,菜园就被人踩成打麦场了,转年刨地,要费一把子力气。这个活动一搞就是一天,什么时候天黑得看不见了,才会作罢。因为轮流挨累和累人,所有参与者都累走了样,干一年的活,都累不出打尜的水平。有的人家的烟囱这一天都不冒烟,全家人一整天都在打尜现场观战。也有的人一早背着筐出来想去耧些柴草,晚上转回家去,筐还是空的——因为看打尜,把耧草的事忘了。
尜没长眼睛,有的时候它也会被人一棒打出去,正好撞在某个人的额头上。额头顿时会起尜那样大的一个紫包。紫包人捂着额头蹲下身去,对跑过来的肇事者说,你玩你的去,你玩你的去。肇事者继续去打尜,紫包人躲到偏僻处忍过阵痛,扬着惹人眼目的额头又出现在打尜现场
我小的时候听爷爷说过他年轻时打尜,也是在冬闲时,也分守城和攻城。只不过那个时候打尜是为了取暖。草房四处透风,身上衣衫单薄,家里实在冷得无处藏躲,年青人便相约去打尜。有时候即使下了没膝深的雪,他们也愿意在雪地里奔来跑去。那时节不能打地尜,只能打天尜。爷爷说,有个打尜好手一棒打下去,尜就不见了。我问尕去了哪里,爷爷说尜去了天上老天爷那里,老天爷把尜收走了。我问老天爷把尜收走了做什么。爷爷说,老天爷在天上待着闷得慌,他也想打尜了。天上没有树,没有办法削尜。
我那时还没上学,很信爷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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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16 09:5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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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19 04:4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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