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聚社区-德国热线-德国实用信息网

 找回密码
 注册

微信登录

微信扫一扫,快速登录

萍聚头条

楼主: future2812

ZT《亡村女吊》,好看,给大家分享一下!

[复制链接]
 楼主| 发表于 2007-11-14 17:38 | 显示全部楼层
14、全身是毛的蛇(1)
  文/羽井缺一
  
  她这等的明艳绝伦,从一开始走进王村,就注定是悲剧。
  她长长的黑发,满了腰肢;她粉晕的杏腮,红了桃花。她身穿着典雅朴实的天空蓝的长袍,发上简洁地插上一朵幽香的白色花朵,楚楚动人。哪怕她停伫在林间,连鸟儿都会缠绵在她的身边,连风都想轻轻拨动她的青丝,犹如无尽的依恋。
  多少双发亮的眼睛,明灭在她的周围。而她的心底里却只是低低呼唤一个男子的名字:王—游—宗!
  王游宗是王村的一介书生,在她与她父亲入住到王村的第一天开始,便成了她父亲的学生。从第一眼见到身着粗布却也难掩风流的他,她的心里便是一喜。他的神识沉敏,他的桀骜不驯,他的清艳才气,他的风采妙绝,都让人过目不忘。连她一向自傲的父亲对他也刮目相看,更何况她——一个情窦初开的怀春少女。
  而她这等明媚的红颜,怎不让男人癫狂。风仪万千的他久久看着她,竟出了神,失了态。
  这样的相爱,没有悬念!
  如果他没有离开她,那么她与他该是幸福的一对,永久相依相偎地生活下去。或许今天的代川玉会看到已经苍老的他与她,或许整个王村的命运不会由盛转衰,或许……
  没有或许!
  任何人的时光中,都没有或许。
  一个错误,一个错过,一个错位,甚至仅仅一个错觉,都会错手失去。
  ——无人能幸免!
  刘依春,遇上了王游宗;王游宗,遇上了刘依春,一见钟情!
  她以为她会是他全部的需要,而她将他也视作自己生存的意义。然而有一天,豪气干云的王游宗竟离开了王村,离开了她,远赴京城,参加会试,去追逐她的父亲早已看破的浮名虚利。
  他曾对她说过自己如果上了榜,他会前来与她完婚。可王游宗一去便将是一年,音讯杳无。
  她心里隐隐的担忧终于变成了现实。不久,她就听说少年得志的他中进士及第,朝中很有权势的大人将自己温柔贤淑的千金许配给了王游宗。王游宗大概真的是负了心,或许真将她给忘了,违背了和刘依春的誓言,就与那豪门千金成了婚。
  刘依春的不幸仍在继续,在王游宗离去后的不久,她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经历漫长的无望等待后,她眉目间的深深忧伤再也无法掩藏。在接近临盆的数日前的某日,正是她的生日。据说有人曾在那日看到她穿着一身的红衣裳,携着一只古琴,在深夜中走到村口的那棵古槐树下,对着路口的方向,独自操琴。她的琴声哀怨凄绝,在那里独奏了一夜,连睡梦中的人都听到了她的哭泣声。直到天明又有人出门时才悚然发现,她把自己吊在了那棵古槐树下。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7-11-14 17:39 | 显示全部楼层
14、全身是毛的蛇(2)
  
  刘依春死在天明,而讲述他们故事的人也将那故事结束在破晓前。不知不觉,天竟快亮了。
  “这就是刘依春的故事。”奶奶停顿了一下,然后残忍地说:“世上随处可见的故事。”
  代川玉彻底沉陷于这绮丽缠绵却又决绝哀怨的故事里, 原来真有“一个老者和他的女儿”的故事,原来“她”所讲的真有其事。但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只是描述了浅浅的一点,但与奶奶所叙述的,在感觉上仍有细微的差异。
  奶奶叹息着:“想那刘依春一定是心怀怨恨,要不她不会选择与自己同个生日,哪怕时辰都是一样的日子去上吊自尽,还穿着红衣裳。这样上吊的女人啊,必成厉鬼!”
  代川玉无法想象成为厉鬼的刘依春。在他的想象中,只有故事中美丽动人的刘依春,可与他曾见到并惊为天人的“她”,相媲美。
  刘依春,有“她”那么美吗?
  他陷入无限的遐想中,甚至没有注意到奶奶的眼神。
  奶奶推了推他,警觉地问:“你,怎么了?”
  他回过神来,不自然地笑了笑。这时候,有人拍门。
  他走去,打开了门。是米氏在外。
  她停住了手,看到他,笑了,但很快这笑就敛住了,她将头探进里面。
  “奶奶,陈二娘家请代川玉。”
  奶奶站起身,慢慢地走到门口,盯着米氏,似想要盯到她心底里去的。
  “她干什么?”
  米氏怯怯地回答:“她家阿四的棺木需要代川玉去弹墨线,再有了,她家的大门板也得刨一刨。”
  她边回答的时候,代川玉就已经回屋里拿自己的家什活。他穿过奶奶,对奶奶说了一声,便对米氏说走吧。
  这一路上,米氏一反常态,再也不做出撩拨的动作,说挑逗代川玉的话,她沉默地走着,把他领到陈二娘家,才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就又离去了。
  代川玉走进陈二娘家,她家里放着许多日用的杂货,显得拥挤凌乱。大门板已经平放在院子里,看来已经冲洗过,晾干了。
  代川玉没有招呼陈二娘,他便开始低头干活了。
  在房内的陈二娘大概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走了出来。她的眼睛红肿,眼圈乌黑,头发散乱,像朵被霜打蔫的花。她看了看代川玉手臂上曾被阿四咬过的位置,眼神中既惨痛又黯然,既愧疚又无力,尽管如此她却没说任何话,甚至没有招呼他。一个沉默地干活,一个沉默地发呆。过了好久,陈二娘大概是自言自语,才打破了这份沉默。
   “我想不通。”陈二娘呆呆地说。
  代川玉抬起头,看着她,她的眼角渗出几滴眼泪。
  她也回过眼神来,看着代川玉,那眼神里已经没有怨恨愤怒,只有黑得不见底的痛楚与不解。
  “人做了鬼,怎么就没有了旧情?”陈二娘问,“你明白吗?”
  代川玉摇摇头。
  陈二娘也摇摇头:“我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她的声音越来越凄惶:“我对他那么好,他竟然要杀我?连女吊都会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他要找的应该是勾他上吊的女鬼,可他为什么要杀我呢?”
  陈二娘的话,突然从另一个角度点醒了代川玉。
  他突然觉得奶奶的故事里有问题……
  


  


  14、全身是毛的蛇(3)
  
  既然二娘说女吊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那么为什么女吊会杀全村的男人,她要杀的应该是王游宗一人而已呀?
  难道成了鬼,真的就丧失了所有的心智与善念?
  “二娘,刘依春的故事你知道吗?”代川玉急急地问。
  二娘打了个冷颤,她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奶奶告诉我的。二娘,既然你说女吊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那么她为什么要杀全村的男人?”
  二娘不作声了。
  代川玉感觉里面真的另有故事。
  二娘没有回避,她望着别处,只说了一句。
  “她的故事我并非全部清楚,但我只知道她死得惨。”
  代川玉急急地问:“那谁知道?”
  二娘的表情很怪异。她盯了他许久,终于说。
  “王村中害她的人多了。但我只听说有个叫王丁源的人,是整桩事情的罪魁祸首。”
  王丁源,又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第一次是从米氏口中,现在又从二娘这里。
  “我知道这个人,他是被毛毛蛇毒死的。”
  “你看来知道的并不算少。你知道他怎么会被毛毛蛇毒死的吗?”
  代川玉摇摇头。
  这又是一桩奇异的事情:自从刘依春死后不久,那个叫王丁源的人,在某一天没有月亮的晚上,去山里拔笋。他拔着拔着,当左手刚拔到某一根笋时,右手习惯地拿砍刀挥了下去时,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异常,他感觉到自己握住了一样毛毛的、却又无比凉凉的东西。
  那个东西缠在笋上,在他的手心里,贴着那笋在剧烈扭动着。大概已经被他的砍刀砍断了身体。
  王丁源聪明地意识到自己不能放手,一旦放手,黑灯瞎火的,会有事发生的。
  他拿着那根缠着什么东西的笋,没有放手,下了山,一路径直朝家走去。
  借着别家窗口透出的微弱的灯火,王丁源看到了自己手握的竟然是条全身是毛的蛇。那蛇果真被他砍成了两段,大概下半个身子已经砍留在那山上,只有上半身还留着。那冒着绿光的蛇的眼睛,正阴冷的死死地盯着他。
  王丁源那握着毛毛蛇的手在当时就已经发软,心里更是惶恐的不得了,但是他不敢放手,也不敢再看那蛇的眼睛。直到走进家门,用大门先挡住身体,再将手伸出门外,然后将那蛇和笋狠狠往外一扔,同时果断而快速的将大门关上。
  紧接着,不出王丁源意外的——果真出现一个很有力道的声音,迅猛而快速地撞击大门的冲击力,只有一声,像箭头钉入大门。
  王丁源打开大门,果真在大门上见到那快死了还能反弹回来的蛇头。
  那蛇头被抛出去那刻,用尽人类无法想像的力量,它飞跃回来,一定是想一口咬死王丁源,可惜它不及人聪明——因为它最终咬上的不是王丁源的脖子,却是王丁源家的大门。
  蛇头紧紧地咬在门板上,两颗毒牙像钉子一样钉在了大门里。王丁源将它拔下来的时候,还费了不少力气。
  “这样说来,毛毛蛇并没有毒死王丁源啊?”代川玉急急地问。
  二娘看着代川玉脚下的门板,突然打了个冷战。她又说了下去。
  “事情并非只是这样算了。有一年的夏天,天很热,屋里又闷,所有的人都卸了自家大门在外睡觉。王丁源也是。他卸下大门,光着上身,只穿了一个裤衩,在门板上睡觉。等第二天天亮,别人才发现,王丁源死了。”
  “难道那毛毛蛇又复活了,来咬死他了吗?”
  “不是,那毛毛蛇恐怕早就已经烂了没了。是那蛇毒。是毛毛蛇那剧毒杀死了王丁源。毛毛蛇在临死前咬住了大门,大概将它体内全部毒素射入了这个门板里。王丁源光着身子睡觉时,身上的热汗融化了蛇毒,夏天的人的毛孔总是张开的,那毒便一点点进入了他的身体内。”
  要不是代川玉亲耳所听,他怎么会想到竟然还有这样一种灵蛇杀人的故事。
  “可毛毛蛇为什么要杀王丁源?”
  二娘看着代川玉,说:
  “这你得去问王丁源了?别人怎么会知道。”
  “可他已经死了啊?”
  二娘突然怪异的一笑:
  “那你去找那块门板,有两颗蛇牙印的门板,问问它现在的主人,不就知道了。”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7-11-14 17:40 | 显示全部楼层
 15、钉 棺(1)
  文/羽井缺一
  
   两颗蛇牙印的门板?
   大门上所有门板全部要卸下,取中间那块门板来抬尸体,历来是农村的习俗。但是一块门板上有两颗蛇牙印本就匪夷所思,而一个活人竟然会躺死在这门板上,就更是骇人耳目,闻所未闻。
   一鬼魂,含怨而死,她可以利用冲天的怨气来积聚力量,使得意念成形。毛毛蛇的出现,人们其实早该警觉到自己的身边有不愿往生的阴灵。
   这才是第一步,女吊复仇的第一步,强大而恐怖的力量正在悄悄逼近这个村庄,但无人察觉。
   是怎么样侥幸的念头让这些男人一个接着一个去赴死,却不幡然醒悟?
   代川玉无法猜透。
   他只是觉得自己似乎在逼近这些秘密,但真相若隐若现,似真似假。
   这里所有的人似乎都知道女吊刘依春的故事,但每个人说出来的故事却又不尽相同,每个人叙述出来的都只是某一个片段,这些片段与片段之间并不合乎逻辑,组合在一起就像一只万花筒,让他眼花缭乱而无从判断。
   刨了陈二娘家的门板,代川玉帮她将门板再重新装上,二娘想到了阿四,再也控制不住,扶着门框抽噎起来。
   虽然代川玉对二娘并无任何好感,但看到她那肝肠寸断、哀恸欲绝的样子,本是心善之辈的他禁不住也感到鼻子发酸,不知如何安慰她才是了。
   “二娘。”米氏扶着奶奶来了,后随着牵着小八哥的手的小雨。
   陈二娘擦干净眼泪,迎了上去。
   “委屈了阿四了,只能让他这样草草入棺了。过会我陪你一起去送送他吧。”奶奶说。
   陈二娘点了点头,她进了房间,去取了东西出来。此时的她已经在孝服外再套了层麻衣,挎了一只篮子,在里面放置着白烛纸钱等。
   她们出了门,一众女人也过来了,默默地跟在她们的后面。
   代川玉往人群里看了看,有些失望。而细心的小雨早已经注意到代川玉细微变化的表情,她默默地瞅了他一眼,就与小八哥一起跟随在他身后。
   山与太阳都隐没在淡淡的云雾中,一路走来,代川玉一路的心惊肉跳,在荒草萋萋中,依稀见到许许多多不落土的殡坟。这些殡坟就是不落土的棺材,底下垫了几块砖石,上面盖了几层扎立的稻草,殡坟太多了,多得让代川玉无法想像,只见这些棺材各自不远不近地挨着另个棺材,却又独自孤独地飘散在各处。
  代川玉忍不住,轻轻地问小雨:“怎么死了这么多的人?”
  小雨在身后轻轻地答:“女吊杀的!”
  女吊?!若说以前仅仅也只是听听故事而已,心中并无半点涟漪,可此时就完全不一样了,看着这么多的殡坟,只觉得,眼前活脱脱就是一个天然停尸场。如果眼前这一切,真是那女吊屠杀的结果,那这个女吊就实在该遭千刀万剐了。
  不远处,是阿四的棺木了。
   奶奶一声令下,按照丧葬的礼仪,重新钉棺。
   在钉棺前,周围一切寂静无声。只听陈二娘突然带着哭声,用尽力气凄惨地喊:“阿四,躲钉子啊!”
   钉棺的砰砰邦邦地声音,重重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里。小八哥攥在奶奶的衣角,闭着眼睛,不敢看这一幕。
   陈二娘满面是泪,继续喊着:“阿四,躲钉子啊!”
   砰——
   “阿四,躲钉子啊!”
   邦——
   翠娘等人一手执锤,一手执钉,把最后一颗长钉给钉了下去。
  陈二娘终于痛哭起来,旁边的女人们劝不住,大概连想到了自己同样悲苦的命运,都偷偷抹泪起来。
   代川玉拿起了墨线,朝着棺材纵横开线。墨线像黑色蛛蛛网,将红色棺材包在其中。
   天沉默而平整地盘扣在每个人的头顶上,它目睹着一切的生生死死,冷眼看着出没在黑夜中的稀薄鬼魂,光明中的生灵涂炭,它平静着,安宁的像这张棺材上的黑色大网,紧紧掌控住所有,哪怕肉消骨腐,魂飞魄散。
 15、钉 棺(2)
  
  代川玉抬头的瞬间,感觉到有个人在远处望着他们。他转过脸来,依稀看到薄雾中是有个人影,他揉了揉眼睛,那人影恍如幻影,消失不见了。
   是她吗?今天女人们应该都到场了,可只有她没在。她又没出现。
   她到底是谁?
   代川玉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奶奶,村里的人都到了吗?”
   奶奶瞥了他一眼,用责怪地口气说:“说什么呢?谁能不到!下山了。”
   大家下山的时候朝了另一条路行走的,那路又窄、又陡、又险,可那些女人们走在其中,如履平地,像是熟悉自家门前的大道。代川玉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走不多远,就远远地掉了队。小雨一直回头看代川玉,无奈被母亲一手攥着无法挣脱,只得也步履踉跄地被拖之前行。
   太阳很快就隐没在山后,山里的景物更加模糊难辨了。
   突然,一个女人在前面大喊起来,指着左边的某个方向,女人们似乎都看到了什么,都纷纷逃窜,奶奶跟在人群里,也失去往日的镇定,与搀着她的人一起连滚带爬地跑。
   代川玉不知道她们看到了什么,但感觉出了什么事情了,他惊惶地喊:
   “怎么了?”
   只有抱着小八哥的米氏回了头,对着他声嘶力竭地喊:“快跑!”
   说完她也跟着那些女人们跑了下去,才一会儿时间,这些人跑得无影无踪。
   代川玉回过神来,惊恐不已,他气喘吁吁地拼命向前跑,可是怎么跑也找不到人了,那些人像是一下就从地底下窜了进去。而更糟糕的是,他跑着跑着就没有了方向感。所有的路看起来都像是出路,又像是前有凶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他看到前方只有一条羊肠小道时,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跨了进去。这条道坑坑洼洼的,偏偏树林茂密,枝杈繁多,叶子密密匝匝的,黑暗的,感觉似在这背后藏了无数双的眼睛,他小心翼翼地弯着腰做着筋骨地走着,怕陡然撞上了什么人的身上。
   走着走着,渐渐的,前面似乎开阔起来,代川玉慢慢地直起腰,他看着前方,突然瞪大了眼睛。
   他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怕自己又看到了幻觉,但再次睁开眼,眼前的一切还是真实地立在那里,他这才知道自己的眼睛没有出问题。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片豁然开朗的大平地,真没想到在这重重峻岭中还能找得到这么一块宽敞的平地,更令人感到惊讶地是平地上的一幢高楼。
   不,不能简单说它是高楼,应该是座小山!
  可是它也不是山,山有突起的棱角,它没有。它的顶部与底下是平行的,左边与右边也是平行的,它方方正正,像是个布局规整,建筑风格独特的楼。但它的规制,比任何一座楼要大。它面朝着代川玉,正中是门洞,却做成了圆形,这圆洞自然是人工所为,却与这个山楼浑然天成,似自成一体,而一排竹制阶梯从地连接而起,直通到此门。
  这座山楼突兀地静静存在在天地间,四周环绕着轻轻薄薄的云雾,长着它身上稀稀落落的茅草在风中颤动,它看起来似高大森严,却又荒凉寂寥,犹如仙界更似冥间。
  代川玉恍如迷去心智而呆立在风中,他的心里被一种不可言喻的感情充满。看到这幢山楼,这个地方散发着神秘、狂欢、悲凉、绝望,有无数的气息与情感浓浓地聚集在此,似千年未化。
  他呆呆地走过去,走到阶梯上,向那神秘的圆门走去,越接近它,心就越忐忑。
  雾中的天光散发着浑浊的光晕,给他了一点点光明。圆门里黑洞洞的,死寂无声,深不可测,有股腐烂的味道飘出来,阴湿的地气混杂着说不出来的霉烂气息,代川玉从这浑浊的空气中感觉了一种味道——死亡!
  面对它,代川玉有些害怕。但巨大的好奇感与他的恐惧在剧烈交战。
  终于,他颤巍巍地跨出一只脚,可还没等另一只脚跨出去,他的肩上突然有一只手拍了上来。
  
16、鬼魅显形(1)
  文/羽井缺一
  
  这一拍,差点没把代川玉给吓得魂飞魄散。
  他颤颤巍巍,回过头,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脸。
  这一看,提着的心才放下,原来是翠娘。只见她怒目圆睁、脸色阴沉,低低叱责道: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小八哥的奶奶让我四处找你!”
  代川玉的脚从那黑洞洞的圆门中回了出来,大概吓得不轻,脸色苍白,但他隐藏住了强烈的不安,讪笑着解释:“你们一下就不见了,我跑了好长路都没寻着你们,走着走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走到这里来了。”
  翠娘拉长着脸,没有理睬他,转回身就下阶梯,代川玉乖乖地跟在后面,他边走边偷偷往后看,越看越觉得这显得神秘。
  “翠娘,这是什么地方啊?我怎么从来都没听人提起过。”
  翠娘沉默着走路,并不回答他。
  “翠娘,这是人造的吧?看样子不像是天然的。你瞧这么规整的!它是楼吗?给人住的吗?”
  “闭嘴!”翠娘终于忍无可忍,回头狠狠白了他一眼,她的一双眼眸里骤然间寒若冰霜,掩饰不住看他如看苍蝇看蛆虫似的厌恶,她从喉咙里莫名其妙地蹦出这么几句话:“我忍你已经忍了很长时间了!要不是奶奶容你,我早就……”
  她做了个砍头的手势,代川玉噤若寒蝉,再也不敢作声,原本还想问问她,刚才她们到底看到了什么,可眼下对方已经警告他闭上嘴巴,甚至作出这等伤人自尊的恐吓动作。他委顿了,垂头丧气地跟在她的后面,盯着她的背影,狠狠地白几眼,勉强作为报复。
  翠娘与代川玉一前一后地走着,代川玉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翠娘是个人高马大的中年女人,在这村子里充任着力量者的角色,她随便往哪一站,都是强悍的,有震慑一切的气势。只是她向来肯帮人做活,埋头苦干的,通常又选择沉默,于是总让人忽略了她,也不了解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这等厌恶代川玉,倒是出乎他的意外。代川玉现在才明白,原来还是有人非常厌恶着他,没来由的。
  真的是没来由的吗?
  或许是将他看作洪水猛兽,护犊心切;或许是连他本人都不知情的别的原因……
  代川玉迷迷糊糊地跟在她身后,迷迷糊糊地经过一块又一块的石头、一丛又一丛的野草、一道又一道的岔路,这条路走得很漫长,眼前的景物也都是虚实交错,直到到了奶奶家,他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
  小八哥在院里迎着他,翠娘送到这里,深深地看了代川玉一眼,离开了。
  代川玉没敢再去看她充满凛冽森寒的眼神。
  他伸开手,小八哥冲进了他怀里。
  “木匠叔叔。”小八哥依偎在他身上,唤了他一声。
  这是个天生愿意亲近他并喜欢着他的人啊!代川玉的心里倏忽被此感动,他抱着孩子软软的身体,坐在大石头上。这一刻真温暖,要不是想起了刚才女人们奔跑的一幕,代川玉还真想长久地抱着他,保持着这种从身体到心的热度。
  “小八哥,刚才你们看到什么了?”
  小八哥揉揉眼睛,从他怀中立起身,也狐疑地说:“我也不知道啊,大娘捂着我就跑,我都不知道她们怎么了,吓了我一跳。”
  “小八哥——”
  奶奶从屋里出来,盯了小八哥一眼,口气里有责怪的意味,慢吞吞地说:“老粘在木匠叔叔这里,你还是小孩子啊?”
  小八哥看了看奶奶,小嘴巴瘪了瘪,乖乖地从代川玉怀里挣脱下来。
  奶奶也坐了下来,漫不经心的,想同他聊家常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刚遭遇过什么可怕的事情。
  “你没看到什么吗?”奶奶问。
  “我没看到啊。”
  “那是你运气。刚才我们在下山的时候,看到了女吊!”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7-11-14 17:41 | 显示全部楼层
16、鬼魅显形(2)
  
  奶奶的口气很平常,提到遇到女吊,就像遇到个什么蛇虫八脚似的,可在代川玉听到,自然是悚然一惊。
  原来奶奶她们下山时,看到左边不远的斜前方有块小麦地,有条小瀑布,将小麦地与下山的路,隔离了开来。虽然只是间隔了一个小瀑布的距离,但这边走路的女人们是无法走到那块小麦地上去的。
  女人们都默默走着路,谁也没注意到左边。当时只有抱着小八哥的米氏先发觉了,她突然看到那小麦地上立着个女人,那女人穿着一身又宽又大的白袍,披散着长长的头发,当时有些风来风往,麦子们波浪般起伏着,沙沙作响的声音凄清而惊怖。可怪的是,那女人的头发与她的白袍竟然纹丝不动,在她的身上,风像是消散了。
  山中的风有点凉,米氏起初还未留意,等她想到风凉才想到风时,再看到麦动而对面的人的发及袍不动时,一个念头闪进她的脑海,她全身起了鸡皮疙瘩,突然间心跳也加快了。
  她突然下意识想到所有的人应该全到齐了,怎么还会有个谁站在左面?
  米氏突然想到代川玉问奶奶那个话:“奶奶,村里的人都到了吗?”
  她边想的时候,边也这么问了出来。
  刚问出口,所有的人也都已经意识到左边那个突兀的白衣女子,大家还没开口,那白衣女子像是在等待观众的全部注目似的,伸出了手,那手臂很细很长,不像是个正常的女人的手臂,她慢慢地将手伸到自己的面前,撩开了那长长的头发……
  那一幕无法再重新叙述,回忆使人发慌。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迫于面前的死亡气息,恐惧伴随着令人窒息的冰冷,从那可怕女子的最黑暗最静谧的内心深处发出,一丝模糊的笑在那亦青亦白的脸上似有似无地飘荡。
  女人们惧愕数秒,受了惊吓的女人们大喊大叫,都慌不择路,连滚带爬地下山。
  当惴惴不安的女人们到了村口,才发现代川玉远远地被抛在了后面,奶奶怕他遭遇什么不幸,当场就让翠娘原路返回寻找代川玉。
  代川玉怔怔着,女吊出现了!他竟不觉得后怕。错过了鬼魅显形,却让他想到了那莫测的女子。
  “奶奶,今天村里的人真的全到齐了吗?”
  奶奶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她抬头凝视代川玉,他的眼神迷离飘渺,似隐藏着千言万语,一个大大的疑问显现在他的脸上。
  “怎么了,你觉得还有人吗?”奶奶问。
  代川玉回过神来,他的脸莫名的红了一下。
  他脸上细微的变化却没有逃脱奶奶犀利的眼睛。
  “你是不是也遇到了,什么事?”奶奶的眼神炯炯。
  “没有。”
  “你不只一次问我村里的人到齐了吗?难道你觉得是人少了,还是人多了?”
  “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接着,他掩饰着问,“奶奶,我走错了路,看到了一个不是山也不是楼的……”他想找个确切的字眼去形容它,但想了半天还是无法描述,他挠挠自己的头,笑了一下。
  “你说的是头楼吧?”奶奶的口气有些异样。
  “它叫头楼?”
  奶奶很怪地打了个嗝,很勉力地答:“是的。”
  “这楼真够怪的,我还从没见识过这样怪的楼,它做什么用的?”
  奶奶站起了身,避开了他的眼神,慢慢走到屋里去,进门前,她说:
  “是防暑的。夏天晚上热,村里的人可以去那里睡觉。以后你别去了,那里不好玩。”
  在奶奶进门前,代川玉突然起身,再问了一句:“奶奶,村里的人年年都去乘凉吗?”
  奶奶厌烦了,她抛了一句就再不管他,进屋了。
  “是的,年年都去!去年去,今年去,明年也要去的。”
  代川玉呆坐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像是在水中央原地打转的小船,一直在问题的起点中忙碌着,还没搞清楚任何状况,就已经把自己给转晕了。
  但在这纷乱思绪中,却有一个强烈的念头,清晰的,急速闪过:
  ——奶奶说了谎话!
  那个散发着腐烂气息的头楼,绝对不是村里人年年要去的纳凉之地!
  在他向那圆洞里踩进一只脚,那脚落地时踩着了一样东西,借着微弱的一点外光,在他背后的翠娘拍他肩膀前,他已经看清楚了自己脚下的东西。
  是个人头!
17、 意乱情迷(1)
  文/羽井缺一
  
  我是何等的无知啊!
  世间的人,除了亲人,又有几人可以百般信赖?
  如果一五一十都信了别人,久而久之,将对方的眼成为自己的眼,当别人的耳成为自己的耳,那我已是盲的,失聪的。
  代川玉初到王村,作为异乡之人自有惶然孤立感,奶奶对他有恩,他心存感激;奶奶年老孤弱,他满怀怜悯。蒙上了这样强烈的感情色彩,眼反而被蒙蔽了,心也变得钝重,他怎能生出一丁点儿对她的怀疑?
  此时他已强烈意识到自己忽视了很多东西。他明白,自己再次被逼近了真相。
  他思前想后,几个问题渐渐放大,他越想越害怕。
  ……不知道你是否也有疑问?如果有,不妨一起列举下来,看看是否与以下几条吻合。如果能吻合,看你是否能比代川玉更早找到答案。
  只是答案很诡异,如果你不会害怕,就一直看下去吧。
  不过,现在应该列举出代川玉心里的各个疑问。
  一:如果他没记错,初到王村,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暗示引导他进入女吊的旧宅——为什么?
  二:如果初到王村的当晚,他真是见到了女吊,手下从不留情的女吊却不杀他——为什么?
  三:米氏在他面前说话向来放肆,如今却躲躲闪闪,似有忌惮——为什么?
  四:刘依春之父的人骨做成骰子——为什么?
  五:没有一个要做母亲的女人会在临盆前选择自尽,刘依春自尽时,难道真的没人看见?
  六:刘依春要杀的也只是负心汉王游宗一人而已,怎么就迁怒到全村男子身上?难道真是演盘吊戏时村人受惊逃窜,而犯了大忌?
  七:头楼年久失修,人迹罕至,洞里更是有着坟墓的气息,怎么可能是每年村人纳凉的好去处?
  八:奶奶下令,就可决定杀不杀他,或关不关他。那个美丽的神秘女子,一直未能露面,难道……
  第八个问题,让代川玉警觉起来。王村神秘莫测,人人诡异鬼祟。从女吊的旧宅发散,有股无形之中的肃杀之气笼罩着整个村子,逼迫得让他想逃。
  但是转睛一想,又觉得不对。村里的人何必去关自己人,或者去杀自己人,或许那女子是女吊要报复的仇家之后,全村的人藏起了她想保护她也不一定。
  这样一来,他就更难从王村人口中得到任何片言只语。他本想去问问小雨,可单纯的小雨向来毫无遮拦,对于这个迷雾重重的村而言,未必是可信赖的人,所以小雨一定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他就算问再多,也无用。而且怕就怕在翠娘等人,她们肯定会从小雨的话语中推敲出他的用意,那就糟了。
  这女子,难道一生就无法得见了吗?
  他想到这位令自己魂牵梦萦的女子,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记不起他的脸,怎么努力也记不清楚,偶尔她的脸庞清晰地浮现,倏忽又隐没不见。惟独只有那双清灵的双眸,看着他,由心底里传发的温柔的感觉,让他记忆犹新,这是唯一的感觉。他像贪恋这份温度的路人,为了这束小小的宛如来自天堂的光,停下了脚步,沉浸在其中,久留了下来,不肯离去。
  恐惧与好奇在交织,清醒与眷恋对峙着,或许是一意孤行,但他决定要留下来,他要找寻她,再次见到她。
  哪怕是最后一面!
  可是,她在哪里?
  他突然想到二娘曾说过的一句话。
  是的,或许这就是线索!
17、 意乱情迷(2)
  
  半夜的王村,静极了。一个人影,夜游似的悄无声息地出现每家房子前,这人行动鬼祟,恍如鬼魅。
  只见他趴近每一间房子的大门上,却并不敲门,只是凑近着,几乎将整张脸都贴到门上。
  是代川玉。
  他对着门,先是细细地看,看完以后,突然又伸出手,轻轻地贴住,摸,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突然,一个细碎的声音,悄悄潜到他的背后,代川玉心顿时悬空了,停住了手,提心吊胆地回头。
  一只黑猫站在它的身后,静静地看着它,一双碧绿的瞳子,在黑夜里发出幽光。
  代川玉的心落了地,面前的门也被摸得差不多了,他起了身,离开了注视着他的猫。
  经过女吊的旧宅,他只是经过,没有上前重复刚才的动作。
  走到米氏家门前,或许是刚才的黑猫让他心有余悸,他依稀感觉到有个影子尾随在后,他回头,背后无人,那条空荡荡的路上,在月光下,显得诡谲异常。不知从哪吹进一股夜风,蛰蛰地袭人的凉。
  他趴近脸,在门上又细细地看着,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灼热地吹到了门板上,又被反弹回自己的脸。
  在重重的一呼一吸间,有个压低的声音似从背后发出。
  “你在干什么?”
  代川玉脸皮一麻,他慢慢地回头。
  竟然没人。
  他的脑袋像是被人打了一棍,轰隆一下。
  “摸门有什么意思?”这话刚说完,门就被哗啦一声给打开了,还没等代川玉回过神来,一只手将他拉进了门槛内,他撞进了一个女人的怀里,大门同时又迅速关上了,一个放荡的声音笑着说,“摸我吧。”
  代川玉猛地抬头一看,原来是米氏,她的双手紧紧地缠着他。
  原来刚才的声音,不是发自代川玉的身后,而是在门内,惶惶然的代川玉在巨大恐慌前让自己产生了错觉。
  等代川玉回过神来,局面又让他措手不及了。他慌乱地推开她,而她气喘吁吁的,似焦热难耐,她像甩不掉的粘虫,粘在他的身上,边疯狂地亲他,边不停地说着:
  “你是我的,你是上天派来给我的男人,你是我们王村唯一的男人,是我的男人……”
  米氏灼热的唇贴在他的脸上,耳边,颈上,他一阵阵地眩晕,他浑身是汗,手颤抖,心跳如雷呼吸急促。
  空气似也在升温,代川玉在失控前,突然感觉到有双冷冷的目光透视在这黑夜中,看着他们。
  他感觉到了她的气息,是的,是她的气息!
  他猛地一甩手,将米氏重重地推开。他看了一下周围,没有什么人,又只是错觉。但这错觉让他恢复了理智。他看到被摔到在地上的米氏,她的脸色渐渐从红晕过渡到苍白。 他觉得有点抱歉,想扶起她,刚一伸手,却接触到她的眼神,那又升腾起无限希望的眼神,他的手缩了回来。
  米氏的脸终于变成了煞白。
  他低着头,绕过她,准备跨出她家。
  “站住!”米氏凄厉地喝道。
  代川玉不禁停住了脚步,但他没有回过头去看她。
  “如果你今晚敢离开这里,我就要你好看!”
  代川玉不回头,不辱骂,不回击,坚定的,走出她家门。
  一串无法抑制住的哭声,在他离开的瞬间, 爆裂开来。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7-11-14 17:41 | 显示全部楼层
18、115口棺材(1)
  文/羽井缺一
  
  回来的路上,代川玉的脚步很轻快。
  就像一个差点失控要做错事情的孩子,在罪行发生前,理智回复,收了手,生活又归乎平静。
  更像是从两颗心底里流出来的两脉清泉,并肩前行着,痴痴地相望相恋着,中间遇到诱惑与阻隔,差点分流,可最终还是并流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夜晚的空气,好清新啊!
  代川玉心情愉快地弯进了奶奶的院落,出人意料的是看到空落落的院子内,无助的小八哥哭得像只小花猫,孤零零地站在院里,抹着眼泪东张西望,他看到代川玉,委屈地嚎啕大哭起来。
  “哇——叔叔!”
  代川玉诧异地迎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小八哥。
  “小八哥,你怎么跑到外面来了,奶奶呢?”
  “奶奶不见了。”
  “啊?”代川玉抱着小八哥往屋里走,“奶奶怎么会不见的?”
  他走到奶奶的床边一看,果真发现床上空无一人,再回头看整间房子,也无人。奶奶呢,她去哪里了?
  小八哥揉着眼睛边哭边说:“我想起来尿尿,喊你,你不在。喊奶奶,奶奶也不应我。等我起来,才看到你们都不在,我怕怕,哇——”
  代川玉拍着小八哥的背,安抚着他。
  “没事了,没事了,叔叔回来了。”
  小八哥哭了一阵后,不作声了,大概是乏了。等代川玉轻手轻脚地想把他安置到床上去的时候,小八哥突然惊醒了。
  “奶奶,奶奶!”他一连声地喊奶奶。
  小八哥睁着眼睛,全身都抖起来。
  “叔叔,奶奶到哪里去了,她是不是死了?”
  这话让代川玉猛然一惊,他看了看那张空荡荡的床,有一种不祥的想法如电流般划过脑海。
  “不会的。小八哥别乱说。”
  “会的,会的!我爹爹是半夜里走掉的,死了!”
  这句话让代川玉更加心烦意乱,他无端的也恐慌起来,与其这样猜测来猜测去,索性还是抱着小八哥一起出外寻找看看。
  “小八哥别害怕,奶奶不会的,要么我们去找她。”
  代川玉抱着小八哥匆匆关上门,急急往外走,在走出院落时,借着天上月亮的微光,地上有某样在微风中翻滚了几圈的东西吸引了他的视线。
  那是张掉落在地上的纸。
  不,那不是纸!
  代川玉腾出一只手,捡起了它看,它圆圆的,白白的,中间还带有小小的方孔。
  它是纸钱,烧给死人用的纸钱!
  这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纸钱刺眼的白色在昏暗夜色中,少了几分哀伤,多了几分诡异。
18、115口棺材(2)
    文/羽井缺一
  代川玉越来越感觉不对劲,不好,奶奶看来出事了!
  他扔下纸钱,快速地向各户人家跑去,他去敲开了每户人家。
  村里,灯火渐渐亮起来,越来越多的人起来了。
  奶奶不在!起来的人分散开来,各自向更多还未起身的人家家里去询问。
  奶奶不在!人起来了后,纷纷乱乱的,都说奶奶不在。
  有人提议去古槐树看看,有人提议去旧宅看看,有人提议去祠堂看看……这些地方最终都去了,时间也越来越过去了,可是奶奶还是不见!
  正当几个人围在一起愁眉不展时,作着各种各样的揣测时,代川玉想起院落里的纸钱一事,告诉给各位时,二娘睁大了眼睛,想起了什么地说:
  “今天,是不是他家人的死期?她去拜祭了?”
  众人都仔细回忆,但都摇摇头。这村里的死亡率太高了,各自家里死了哪些人,死的时间具体在哪一天,时间一久便也忘了。
  二娘努力回忆着:“是不是今天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她有个亲人的棺材排在第89位上。”
  “对,对,这我也记得。”有人也这么说。
  “她家死的人有几个我也不清楚,大概有儿子媳妇,排在哪里……好像以前看到她去89位上去拜拜的。”
  代川玉听糊涂了,死人的棺材还排位置吗?
  二娘看出了他的疑惑,她解释道:“我们村,三十年来,死的人太多了,有的时候一个晚上死好几人都有,这家哭声没停,那家哭声又起。谁都没有精力去为死者大操大办,包括我家阿四。”当提到阿四时,她的眼神黯然了一下,但很快她恢复了情绪,强撑着精神继续说:“到我家阿四为止,我们村里已经葬了115个亲人。”
  女人们的脸上流露出哀伤,几个人在口里喃喃着:
  “115个啊!”
  代川玉愣愣着,不敢相信:
  “有115个吗?”
  旁边的女人们肯定地点点头。
  “是115个了。”
  二娘继续说:“是115个。在上次送阿四的路上,你也看到了,所有的棺材都不落土,上面只是盖了些稻草,算是为死人遮风挡雨了。你别看棺材之间散落的,不是排列齐整的,但是你仔细看,还是会看到有前后的差距,从第一座棺材开始算,后面的棺材依次排序,靠前的是第2座,靠后的是第3座,这样排算下去,奶奶家的亲人的棺材,就是排列在第89座上。”
  代川玉疑惑地问:“为什么不刻个墓碑,大家好辨认。”
  大家叹了一口气。
  “哪里有石匠?再说,各家死人那么多,谁也没有那力气精力做这些事情了。”
  代川玉没有再说什么,小八哥蜷缩在他怀里,无助又害怕地喊着奶奶。
  代川玉低头想了一下,过了一会他抬头,看着面前的女人们,斩钉截铁地说:
  “奶奶年纪大了,我怕她一个人真去了那里,会出什么意外。如果你们哪个人愿意,就跟我一起去找她,你们说好吗?”
  没有人作声,刚才还有些喧闹的人群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代川玉看了看她们,每个人都面露难色。是啊,这么晚了,她们毕竟都是女人家,怎么可能有这个胆子去一趟坟地。
  他不为难她们,犹豫了一下,就对她们说:“这样,我去吧!如果明天天亮我还没有回来,就请大家再过来找找我们。”
  女人们同时点头,这些女人看着他,第一次,她们不再对他怀有敌意,眼里流露出来的是感动、歉疚等很多善意的内容。
  这些眼神反过来也感动了代川玉,也更鼓励了他的决定,他决定不管如何,都要义无返顾的将奶奶找到。
  一个女人从他怀里抱过小八哥,小八哥不肯撒手,代川玉边哄边将他硬生生地送到那女人手里。
  “叔叔找奶奶去,马上就回来。”
  “不要,叔叔不要!”
  小孩子似乎感觉到了不祥,他伸着手,哇哇大哭。
  代川玉咬了咬牙,转过身,大跨步地往村外走去。
18、115口棺材(3)
  
  微弱的月光照射在坑坑洼洼的路上,山像是个模糊的大黑影,山里老传出一些不知名的鸟阴森森的古怪叫声。
  代川玉快速地走着,他边走一直边给自己打气,直到自己见到了第一座棺材,以它为始,一座座靠后排过去,高高低低歪歪斜斜的,从近到远,很长的一队,后面一些已经完全隐没在黑暗里了。
  的确如二娘所言,虽则看起来零散在各处,但仔细观察,还是会清晰感觉出排列的位置。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象在这阴冷的月光下,这些密密麻麻的红得碜人的棺材与盖在它们身上的惨黄稻草,组合在一起的诡秘感觉。甚至有些棺木已经腐烂,棺材中几个黑洞洞的大口子在黑夜里显得非常清晰,他不敢将眼光向那口子里深望,深怕那里面也会有一双不知名的神秘而诡异的眼睛,与他来一场眼与眼的对视。
  他强撑着意志,战战兢兢的,开始数棺材。
  1,2,3……
  风吹过,是渗入骨髓的凉。
  16,17,18……
  草在沙沙响。
  71,72,73!
  当他数到“73”座棺材时,他看到“74”的棺材顶着“73”,那样子就像两个邻居吵了架,明摆着要对对方过不去。
  他笑了,因为他想到这数字也有趣,“74”的谐音就是“气死”,“74”想要“气死”“73”。
  他继续数着数着,突然看到某棺材上多了一只影影绰绰的东西,那东西还在蠕动。他凑近些,仔细端详,渐渐才看清,当他看清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原来是只死去的乌鸦,这只乌黑枯瘦的乌鸦僵硬地躺在稻草上,整个身体伸开着,整个姿态很狰狞。最可怕的是,它的身上趴着只老鼠,正在吃乌鸦的尸体。那只大胆的老鼠大概也没想到会有个人冒出来,它可能也被吓了一大跳,迅速地跳下棺材,一溜烟地跑了。
  代川玉感觉又恐怖又恶心,他这么一分神,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数到哪里给忘了。
  他想回去再数,但再回去数,路太远,工程也太浩大了。
  灵感一现,从最后一口棺材开始数吧,一共是115座,也就是说从115开始数。
  他迅速跑到底,那的确是阿四的棺材。
  他从这一口棺材又开始数:115,114,113……
  这次进行的很顺利,终于他数到了第89口棺材,他停了下来。
  没人!
  他查看棺材脚下是否有纸钱烧过的痕迹。
  没有!
  难道奶奶没来过这里?
  看来所有人的猜测都错误了。
  他满心疑惑,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蹊跷。他再回头看看周围,所有的棺材静静站立着,像是众多阴冷的眼。
  他准备回去,回去的路上,他习惯地向回数过去。当他看到那“74”座棺材时,他又想笑了,但这抹笑还没展开,脸却僵硬了。
  明明应该是“74”的棺材,当他回数过来时,却变成了“75”。
  他的脑袋轰地一声,迅速回头看,难道他少数了一口棺材吗?
  不,不可能啊!代川玉不相信。他跟自己较了真地跑到阿四那口棺材旁,再重新开始数。可数到原本该是“74”的棺材,又变成了“75”。
  他这时候怀疑自己刚开始从头数数时,或许数错了。
  他决定这次把这口“74”的棺材,定成“75”,从75数,往头数去。
  75,74,73……
  终于数到了头,他走到最后一口棺材,停住了,他喊出来的数字是“2”。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个“2”竟然是最后一口棺材,应该还有“1”啊!
  他呆住了,他打了寒噤,意识到一个可怕而奇怪的事实,正活灵活现地发生在他的眼前。
  ——少了一口棺材!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7-11-14 17:43 | 显示全部楼层
19、蛇牙印的门板(1)
  文/羽井缺一
  
   代川玉跌跌撞撞地下山去。
  一路上,纷乱古怪的想法缠绕在他脑海。
  ——活见鬼了!怎么会少一口棺材?
  难不成棺材也像促狭的鬼,躲了起来与他玩捉迷藏;难不成是棺材里的鬼,扛了自己的棺材夜游不成?
  想到哪一点,都让代川玉感到毛骨悚然。
  长长的路,从没有如此凹凸不平,代川玉的脚宛如浮在半空中,他从没有觉得自己的脚与大地会这样的不“脚踏实地”。而且他自己的神经绷得紧紧的,趋向于崩溃也说不准。上每一个上坡时,他担心那口莫名失踪的棺材突然就出现在路的转折口,冷不丁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为一件东西害怕过,如今,看了满夜的棺材及那口不知去向的棺材,他觉得百年后最终将归宿到棺材的自己,恐怕也会在死时心生恐惧。
  村口近了。
  那棵古槐树,此刻在风的勾诱下,正推动着所有白布条的身躯,向着代川玉的方向袅绕飞舞,像夜游归来的魂,懒散而骇人的显出原形。
  在这些凌乱的白布条中,这棵树,像是流血的魂魄,凄戚、恐怖。
  代川玉走过这棵巨大的古槐树下,觉得自己随时都会被那些像伸开的手的白布条抓住。
  代川玉往前走着,小心,连呼吸都是谨慎的。这一路,像是阴灵之路,末端是奶奶家。
  整个村庄还是死气沉沉的,似有睡梦中的安宁。不过,不知是否是因为刚有过可怕的经历,这份安宁在惊惶的代川玉的眼里,却感觉并不安宁,更多像是一个假象。
  因为他感觉不到人的气息。此时此地,宛如一穴死地。他走之前的村庄,还是醒着的,人人都在找奶奶。怎么等他回来,就无声无息了呢?难不成奶奶已经找到了,大家又各自回屋躺下了?
  亏他一人还在那个极端恐怖的地方顶着寒冷摸索来摸索去,却没人过去招呼他回来。想到这里,代川玉禁不住有点心寒。这个奇怪的王村,奇怪的村里人,大概从没有接纳过他,更没把他当成自己人看。或许还有几个人躺进热呼呼的被窝时,嘴角会咧出一丝冷笑——嗤笑代川玉的傻气。
  代川玉又冷又累又惊又气。但他还是梦想着,梦想当自己经过一户户的人家房门前,都会有一户人家正巧打开院门,看到他是露出满脸的惊喜,嘴上还会热情地喊:小木匠,你回来啦!奶奶回来了,我们正想去找你呢!
  可惜,从村口走到奶奶家,都没这个“正巧”的出现。
  天已经微微发亮了,在空中闪烁的繁星无力地挣扎着,在无奈中一点点消隐,光亮吞噬了它们。
  
19、蛇牙印的门板(2)
  
  看到奶奶家的院门,代川玉扯远的思绪又被拉了回来。
  奶奶真的到家了吗?
  对,这才是重点。他一个晚上忙乱的团团转,还不就是为了奶奶的安全吗?他还是得赶紧去查看奶奶是否在家。
  当他的手正要推开大门时,一束光穿破了黑暗,射在了那凹凸不平混沌一片的大门板上,代川玉的手刚放在这扇顿时变得光辉无比的门上,正想将门推开时,突然,一处细微的地方跳入了他的眼帘,引起了他的注意。
  看起来很像是个“八”字,只是这个“八”好小。代川玉笑了一下,他的第一反应是,小八哥大概认识自己的“八”字了,学着在门上胡涂乱划,字还写得很不像样,歪歪斜斜的。
  代川玉拿手抚摸了一下这个“八”字,正要轻松推开门,突然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这个小小的“八”字的高度正在他的胸口以上,凭小八哥那么小小的身体,怎么可能会写得上去?就算踮着脚也远远不够。
  他又来回地抚摸了一下,突然一个奇异的触觉,让他警觉起来。他退了一步,仔细分辨。
  不,这不是一个“八”字,而是一个痕迹,牙咬上去的痕迹!而且再凑近看,那个“八”字的一撇内,还深深地嵌着一颗细碎的骨头,那骨头的颜色很不同一般,不是灰白色,看去,有着尘世间少有的幽绿色。
  一股电流从头顶穿过脚底,他突然想到了,米氏说的一种眼冒绿光,全身都是毛的蛇;及二娘说过的被毛毛蛇毒死的王丁源……二娘的话从脑子里像涌泉似的往外冒了出来:“那你去找那块门板,有两颗蛇牙印的门板,问问它现在的主人,不就知道了。”
  他在半夜里冒险前往,偷偷地查看了大部分人家的大门,惟独却忘了离他最近的这户。
  奶奶?!
19、蛇牙印的门板(3)
  
  他早就已经觉得奶奶有问题,但怎么也没把那有蛇牙印的门板与奶奶联想起来。他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而且如今回想起来,人人未必是不知情,或许她们都是知道内情的,只是不愿告诉一个外来的闯入者。
  三十年,推算下来,如果没猜错,这个被毛毛蛇毒杀的王丁源,恐怕就是奶奶的兄弟或丈夫。
  这个想法,让他一惊。
  他这时才意识到奶奶这个女人,静水流得深,深得不可测!
  奶奶为什么不愿意告诉他这些往事?在别的女人的眼里,你或多或少会发现她们掩藏不住对女吊的切骨仇恨,可是在奶奶这里,仇恨像是被时间这深邃的黑洞被吞噬了,或者是埋葬了,化在无尽无处的深渊,那是他触不到的地方,或者是她早已经忘记了恩怨;又或者是她将自己的身体与那仇恨融合在了一起,长成了看似柔弱的荒草,但仇恨的根却蔓延在黑暗的土里。
  代川玉打开了门,光亮,随之也跟随着,洒进了房屋内。
  他眯缝着眼睛看内屋,内屋的床上,躺着一个小小的身体,是奶奶,她果真已经回来了。
  她背朝着外面,单薄的被子盖到了她的脖子上,看不出她是睡着还是醒着,花白的头发一团雪似地笼罩在外面,听到门打开,那团“雪”慢慢动起来。
  奶奶慢慢转过身子来,看到代川玉,起身说:
  “你回来啦?”
  这一声你回来啦,好像一个家人等候着另一个家人的归来,亲切而自然。代川玉的心头突然一热,感激的情感在体内翻江倒海了,同时对奶奶的愧疚几乎就要涌上心头。
  但只是一刹那,他还是清晰地嗅出某些阴谋与秘密的气息,不管发生了什么,或要掩藏什么,他不再盲目的信任。
  奶奶继续说:“我去村口祭拜了一下,她们告诉我说你去找我了,可能我们刚好错过。难为你去那个地方找我,我是想叫人去叫你回来,但我们这些人都是女人,胆子也小,让她们去那里,的确也为难别人家。你回来了就好,赶紧补个觉。”
  “小八哥呢?”
  “哦,他在米氏家睡着了,我就不让人抱他回来了。你快睡吧。”
  代川玉乖乖地应了一声,走到自己的床头睡下了。
  他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经过这一夜的折腾,整个人实在是身心疲惫。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多想什么,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他不知道,自己的背后有双寒厉的眼睛正盯着他。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7-11-14 17:44 | 显示全部楼层
20、无法触及的秘密(1)
  文/羽井缺一
  
  
  黑暗中,那些棺材凌乱地排挤在一起,层层叠叠,围成了一个圈子。
  代川玉在那圈子里,像只被困住的蚂蚁,他想破出这里,但是棺材严密地围在一起,上下左右都没有出路。
  突然感觉有动静。
  他抬头看,只见垒得像座高墙的最上方的那口棺材上,僵硬地站着一只乌黑枯瘦的乌鸦,它整个身体狰狞地伸开着,它俯视着下面,眼神像个人,冷冷地看着代川玉。
  代川玉打了个寒噤。
  那乌鸦突然“哇——”一声,跳了起来。
  乌鸦所立的那口棺材板,突然慢慢地移动开来,棺材的平衡度不够,也开始慢慢摇晃起来。
  代川玉紧紧地盯着它,感觉很诡异。
  那口移开的棺材,不动了,安静了。
  代川玉已经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正在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他想逃,但他的脚像被钉在那怪圈里,无法动弹。
  那口棺材口,突然慢慢出现一样东西,那是双手,一双惨白的手,一双惨白的死人的手。它正费尽力气似地伸出棺材口,像枯枝一样张开着……
  代川玉想跑,可那岌岌可危的棺材突然掉落下来,向他的身上砸来。
  “啊——”
  代川玉吓得从床上滚落下来。
  他看了看周围,周围的一切非常安详,没有什么棺材,恐怖的手……天已经发白的亮,阳光透进窗户照在床上,他睡在床上,这是奶奶家。
  原来他只是做了个梦。
  他吁了一口气,从床上爬了起来,窗口变幻的光芒闪过他的眼角,他若有所思。
  他转头看屋子,屋子里空空的,没有一人。
  看来小八哥还没有回来。奶奶又出去了,她又去哪里了?
  他走出房子,看了看四周,没有一个人。他突然想到小八哥,在他离开他时,伸着手,哇哇大哭的小八哥。他想接他回家。
  他一路走去,路上没碰到一个人,今天村里很安静,安静得有些诡秘。
  走到米氏家的那条路,一直对着米氏家的大门口,这一路,走得有点艰难,代川玉的内心里,非常矛盾及挣扎,他无法忘记米氏那充满希望的眼神,更无法忘记她充满绝望的表情。
  如果说他那次离开米氏家时,是轻快的;那么这次去米氏家,是充满歉疚的沉重。
  他敲了敲门。
 20、无法触及的秘密(2)
    文/羽井缺一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米氏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就转过身去,说:“接小八哥吧,我去叫醒他。”
  代川玉拦住了她:“小八哥睡着吗?”
  “他在睡午觉。”米氏冷漠地答。
  “那就让他睡着吧。我,我也有事想找你。”
  “什么事?”她再次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紧紧地看着地面,那副样子,好像地面上有吸引她视线的东西。
  “也没什么事情,我只是想找你谈谈。”
  “谈谈?”米氏猛然抬眼看着他,眼神里充满着愤怒、痛苦、羞耻、郁结,“你觉得你羞辱我还不够吗?还想谈什么。你想说的话我都知道。我米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是个寡妇,活该守活寡,活该受你们这些臭男人的羞辱……”
  “不,不,不!”代川玉打断了她的话,诚挚地看着她,语速极快地说:“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不应该那样待你。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好的,在这个村里也是你唯独肯给我说话的,肯来保护我的,我不会忘记我被关在女吊旧宅的那个晚上,你偷出钥匙来救我。我知道你是准备豁出命来救我的,你的这份恩情,我怎么会不知道?”
  米氏的眼里渐渐笼上了一层水雾。
  “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我只能将这份恩情深藏在我的心里,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我会义不容辞。这是我今天在你面前发的誓言!”
  米氏有些动容,但更多的是痛苦,她看着他,含着泪摇头:“什么叫你需要我,我会义不容辞?你知道的,我需要的是什么?可你能给我吗?”
  代川玉正视着她的眼睛,没有一丝含糊,他坦诚而真挚地说:“如果我跟你在一起,那反而是我对不住你。因为米大姐,我的心里已经有人了,如果我勉强接受你的感情,反而是欺骗了你,更欺骗了我自己的心。难道你想要一个没有心的男人吗?”
  米氏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她摇着头,哭泣着说:“我不信,我不信你的心里已经有了人,你从没有说起过。”
  “我没有对你撒谎!真的。我知道我说这个话很残忍,但是我不想骗你,我绝对不想欺骗你的。因为在我心里,你是我的姐姐。”
  米氏停止了啜泣,突然问:“她是谁,是小雨吗?”
  “不,不是,你们都不要误会小雨。”代川玉拼命替小雨解释。
  “那么,她,在你的老家吗?”
  代川玉摇摇头,脸上浮现出迷茫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她是谁,甚至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可我一直在找她。”
  米氏比他更茫然了,她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你怎么会喜欢上一个连姓名都还不知道的女人?”
  代川玉肯定地点点头。
  她的脸上又出现了绝望的表情,但这次的绝望里没有怨愤,更多的是无助及迷茫,但很快,她像换了个人似的,擦干了眼泪,笑了一下,说:“她真有福气!真的。我很羡慕她。”
  她掩饰着拿了一条凳子给他,自己又沿着门边靠着,说:“我们不要再说刚才的话了。小八哥还没睡醒。你就坐一会吧。”
  代川玉坐了下来。
  一个坐着,一个靠在门上,一时半会又找不出话题来,气氛有些压抑及尴尬。米氏百无聊赖地摸了摸门,叹了口气。
  “很快的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躺在这块门板上了?”
  “别乱说,你还这么年轻。”
  “命啊,由不得你的。”米氏轻笑了一声,不知是冷笑还是别的。
  突然代川玉想到奶奶那扇门,那扇躺过王丁源尸体的门板,那块有着蛇牙印的门板……
  “你知道王丁源是奶奶的什么人吗?”
  代川玉急急而突兀地问出了这个问题,让米氏一时有些措手不及,她盯着他,慌乱而促急地问:“你怎么知道,你全知道了?”
  “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但我已经知道那颗有着蛇牙印的门板就是奶奶家那扇。因为我已经看到了。米大姐,你不用瞒我,你就告诉我吧?”
  米氏睁开的眼睛,渐渐放松了,她掩饰着避开了代川玉询问的眼神,她含糊地说:“这我怎么会知道。我这岁数怎么可能知道奶奶那辈的事情。”
  代川玉还想继续再询问下去,但是内室里有个声音发了出来,原来是小八哥醒了。
  米氏仓促地转过身,赶紧走进内室里。
  代川玉看着她,她的背影看来是那么不自然。
  他知道,她肯定知道!
21、三更私会(1)
  文/羽井缺一
  
  本想再追问点什么,这时候有人在门外敲门。
  代川玉只好悻悻作罢,满脸无奈地去开门。
  门外是小雨。
  她刚看到代川玉,满脸是抑制不住的高兴,可一看到代川玉那表情,聪慧的她意识到这里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嘴角的一丝笑,隐了回去。
  “川玉哥哥,你回来了。我正找你呢,怕你出什么意外。”
  “没事,小雨,我好好的。”
  “昨天晚上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人来找我,等我醒了才知道昨晚上的事情,把我吓了一大跳,你一个人怎么可以去那里呢。要是……”她本想说出“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怎么办……”之类的话,又怕这些话不吉利,硬生生地将话吞了回去,然后如释重负地露出笑容说:“你回来了就好。”
  这时米氏抱小八哥出来,一看到小雨,一愣,接着面色一沉,也不打招呼,径直走到代川玉面前。小八哥的瞌睡刚醒还没愣过神来,米氏就动作很大地将他放到代川玉怀里,又面无表情地说:
  “我要出去一下,你们先请吧。”
  代川玉还想说些什么,米氏半推半撵地将他赶出门。
  她将大门关上,头也不回的匆匆走了。
  米氏的态度真令人觉得诧异,一忽儿风情撩拨,一忽儿沉静似海;一忽儿亲密无间,一忽儿冷若冰霜;一忽儿悲苦绝望,一忽儿又柔情万种……
  代川玉看着走远的她,越来越感觉的到有个很诡秘的磁场,正悄悄地逼近这个村庄。今天的村庄太安静了,安静的似乎没有一点人气。米氏仿佛也消失了。他刚才忘记了问她她要去哪里。
  小八哥将整个头都埋在代川玉的怀里,今天的他也一改往日的叽叽喳喳,相反却是特别的沉默。小雨也是,脸上没有了以往的像新鲜花朵般的笑容,甚至还有一抹淡淡的忧伤。
  三个人静静地走着,小八哥的小手臂突然加重了一点力量,他紧紧地抱住代川玉,宛如抱住自己最大的心安。这样的拥抱是至亲挚爱的,代川玉也用心地回以紧紧的拥抱。
  走回家去的路中,经过女吊的旧宅时,他习惯地往上一瞥。
  这一瞥,让他又惊又喜。
  他看到了,在那旧宅的楼上的窗口,站着她。他朝思暮想却久久不得见的她。
  在那黑黑的窗口上,虽然遥遥,但还是能感觉得到她那绝代光华的脸,正对着他的方向。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7-11-14 17:45 | 显示全部楼层
  21、三更私会(2)
    文/羽井缺一
  
  他一喜,伸手一挥,在小雨抬头的瞬间,那女子顿时隐没在那窗口。
  他怎么能错过这偶然又相逢的机会,他将小八哥轻轻地放入小雨的怀里,想都没想就要进去。
  小雨赶紧扯住了他,代川玉回头看到她紧张的表情,知道她害怕,只是坚定地朝她笑笑,还是直接奔了进去。
  小雨抱着小八哥,担心极了,可又战战兢兢地不敢跟随进来,只得在外急得跺脚。
  代川玉正要上楼前,楼上的她轻轻一声,喊住了他。他停脚,抬头看。
  她俯视着楼下的他,轻轻的,用只有他才听得到的声音说:“别上来了……今晚三更来槐树下。”
  说完,她就离开窗子。
  他痴痴地盯着那窗子,这个曾被他视作可怕的地方,如今却似圣洁的殿堂,她的一句“别上来了”,让他怕自己稍有不慎的动作,会玷污此地。
  她说“今晚三更来槐树下”,这是什么意思,算是两人初次约会吗?
  他痴痴地想着,直到耳边突然响起小八哥“哇啊——”的哭声,他才醒悟过来。
  他听到小雨连忙用手抚拍着小八哥,安慰着他,可是不管她怎么安抚,小八哥是哭得越来越响了。
  孩子的哭声,提醒了他自己身处何地,他一激灵,突然清醒过来,这是女吊旧宅,他竟然在这个地方做美美的春秋大梦!小八哥的哭声,越来越凄厉,让他的背脊更觉发凉。
  可她在这里干什么啊?
  ——难道她就是被保护在此?荒谬,保护一个人,会用女吊的旧宅吗?看来她是被囚禁在此的!
  难怪上次她能在旧宅出现,与他相会!
  难怪他做了那么多人家的木工,却都觅不到她的踪迹。他惟独遗漏的,也就是眼前这个空无一人让他退避三舍的旧宅。
  想到这里,他明白了。
  他咬了咬牙。看来她被那些神色怪异的女人们控制住了,这些控制她的女人们太狠了。好好的一个姑娘家,终年不见天日。这是什么样的惩罚啊?
  他本想上去问问,但是按捺住了。一是对她所言的“别上来”,他是奉若圭臬的;二是晚上她能约他见面,到时候见面再问也不迟。如果现在贸然上前去探问,几句话不当,她一个姑娘家恼了,取消了她与他的见面,那么他的苦心等待将会失去机会,就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里,他心定了点,走出旧宅。
  很奇怪,他的一只脚刚迈出旧宅的大门,小八哥的哭声立刻就止住了。
  小雨焦急地问:“川玉哥哥,你去这,这个旧宅干什么?”
  她说到这个旧宅时,还是忍不住地打了个寒噤,眼睛也不敢往里面看。
  看来她并不知道刚才代川玉所遇到的一切,代川玉还怕她听到了刚才他们的谈话,转而又被翠娘她们知道,这样一来反而麻烦多多。小雨的迷糊顿时让他感觉一身的轻松。
  他含糊其词地说了些什么鸟啊猫啊之类的话,转手接过小八哥,轻快地说:
  “走吧!”
  此时,村里的人像全从地里冒出来似的,刚才还空空无一人的大路上又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一切的一切,像是做梦一样,看起来是那么的不自然

21、三更私会(3)
  文/羽井缺一
  
  这个晚上,同以往一样,没什么区别。
  天气很舒适,奶奶早早吃了饭就上了床。代川玉没有流露出兴奋的心情。他也吹了灯,上了床,睁着大大的眼睛,一动不动地躺着。
  时间过去的非常慢,内屋传出奶奶酣睡的呼噜声,小八哥也均匀地一呼一吸着。
  当月快到中天前,代川玉终于按捺不住,他坐了起来,下了地,慢慢走到门前。
  他回头,看了看后面,奶奶仍旧沉睡着。
  他静静地等候了段时间,周围一片寂静。他悄悄打开了门,一个闪身,溜了出去。
  再慢慢的,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的,将门关上。
  然后轻手轻脚地一步步向院外走去。
  慢慢的,节奏放慢的,稳稳的,没有任何声音。
  一步,又一步……
  当离开所有的房子后,他终于放开脚步往前走,坚定的,大踏步的。
  遥遥可以见到那棵古槐树时,他的步速越来越快,几乎要成半跑了,慢慢的,他终于跑了起来,快速的,像闪电一样的迅疾跑去。
  他的心跳同这脚步一样,开始加快,越来越快。
  这一棵挂着白布条的古槐树,曾经让他觉得像是流血的魂魄,如今却并不觉得恐怖,他是那么迫切地接近它,如接近一个美好的圣地。
  他跑到古槐树下,没见到她,绕了树几圈,还是没见着她。
  她还没有到。
  他停了下来,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月亮也穿梭在稀薄的云层中,静谧又羞涩的。他立在那里,看着天,心里无限向往。奔跑后的胸膛起伏着,他那剧烈跳动的心,并没有随着脚步的缓下来而减慢速度,相反,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紧张,心跳也越来越猛烈了。他下意识的用手擦了擦额头,那全是密密的汗。
  渐渐的,风越来越大了,他的汗也不知什么时候全收回了,他用手捂住两个臂膀,觉得有些冷了。
   “你冷了吗?”
   有个柔柔的声音从他背后传出。
  他惊喜地转头。
  一个身着白衣白裙的女子,黑发如瀑,一支银簪在月光下发出清清点点的光亮,肌肤如雪,似飘然出尘的仙子。
   是她,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她的微笑,像只柔软而带着温度的手拂过他的脸,他顿时觉得所有的寒意全消了。
   他欣喜地看着她,心里情感汹涌,却无法让它喷涌而出;纵有千言万语,此时却一个字也吐露不出来了。
   她莲步轻移,款款走到他的面前,她整个人的气息逼近了他,她的唇角与眼梢都带着笑意,她那么美,像在半夜里微风中轻轻摇曳的睡莲一株。他一时觉得晕眩,在晕眩中感到无比的满足。
  他忘形的痴痴地看着她,而她纵容着他的凝视,这样的纵容,似母对子的溺爱,似妹对兄的疼爱,似友对友的敬爱,也似有……代川玉咽了咽口水,想到最后的“也似有……”,他大胆地想到:也似有女对男的情爱。
   “你叫代川玉?”她问。
  他点点头。
  “这名字好听。”她莞而一笑。
  他的心情愉悦而膨胀了,他觉得此时死去,也是无憾了。不过,这刻若是死去,还是有一丝小小的遗憾——那就是她的名字,他还不知道她的芳名,如果拥着她的芳名死去,就算从此下十八层地狱,也是进入至幻的乐界。
  他不想再犯下以前的错误,于是,他鼓起勇气:
  “我一直很想见你,却不知道你在哪里?我找过很多地方,但都没有你的下落。”他看着她,她的眼神纯净而温和,他被鼓动似的,一口气接着说了下去,“我知道我这样说很冒昧,但是我一直在牵挂着你,无边无际的牵挂。或许很傻,我们才见了几次面,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你也不知道我的名字,我怎么可以这样想念一个不知道名字的陌生人?但是我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我留在这里,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能找到你,能亲耳听你告诉我你的名字。让我从此有个某人的名字的念想。”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发出的声音,但声音仍是颤抖的,如他发抖的身体。
  她看着他,很认真地听着。听着听着,她的脸色变了,当他说到她的名字时,她那菊花般的眼睛闭了闭,再缓缓睁开,那瞬间,代川玉捕捉到她隐忍在内心里的一丝痛苦。
  “我说错哪里了吗?你……你怎么了?对不起,我,我不会说话,我……”代川玉手足无措,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敢再多说,他觉得说什么都会是错的,他慌乱地停了下来,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摇了摇头,她犹豫了一下,就一下,她眼神的内容就全变了,她的目光突然肯定起来,这目光反而令他感到不安。
  “代川玉。”她温柔地唤他,此时的他像被下了咒的,他觉得自己就要沉沉睡去。
  “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她再一次轻轻地问。
  他迷惑地看着她,迷惑地点点头。
  她还是用她那温柔的声音,开口说了一个名字出来。
  一切都灰飞烟灭了。
  梦醒了。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7-11-14 17:47 | 显示全部楼层
 22、我就是刘依春(1)
  文/羽井缺一
  
  事情总是这样。
  或者说,是“真相”总是这样。
  你我可以胡思乱想,篡想着心中某人的存在——他(她)的生存空间,他(她)的音容笑貌,他(她)的非同一般,他(她)的不食烟火……编织了他(她)的生活,憧憬着他(她)的一切,最终是在憧憬自己的想象,完善自己的想像!
  想象滋润着完美的情人及完美的世界,直到,她(他)站在你面前,开了口,做了点什么,你就能当场即时醒悟,真相与自己期许的世界,相去甚远!
  如果此刻要有大风吹过,代川玉宁愿那个从她口中出来的名字,在送向他耳朵的路途中,就被风吹的拦腰折断。
  可是,风没有。
  静静的,天地默许着她的开口。
  她开口了,对代川玉说:
  “我就是刘依春!”
  代川玉的笑容先是僵持在脸上,而后却哈哈大笑起来,他指着她,笑着说:“开玩笑,哈哈,天地下哪有你这么漂亮的女鬼?”
  他笑得快抽搐。
  不过在笑中,一个念头也划过他的脑海——他回想到米氏曾经说女吊很美,是这个村里最美的女人。
  他也回想到送阿四入土时,全村人的全体集中,其中并没有她。
  他的笑有些收缩了。
  她直视着他,没有任何回避,再一次,用丝毫没想开玩笑的口气,斩钉截铁地说:
  “我是刘依春!我是这村里的女人们口中所说的女吊!”
  他突然明白,她不像是开玩笑的。
  
 22、我就是刘依春(2)
    文/羽井缺一
  
  轰隆隆,轰隆隆,这个世界在打雷,月亮也躲藏了进去,天地变得阴霾,空气变得稀薄,大地也在动荡。从来就不相信一个世界会在瞬间崩溃。可是,此刻……代川玉摇晃了一下,扶住树干,他努力睁了睁眼,看着面前的她。
  没有打雷,没有地动,月亮也仍旧高挂在她的天上。
  这世界也没有坍塌。
  是他,他自己!他被她的话惊撼了。
  他突然明白了,所有的男人是怎么吊死在这棵古槐树下的。
  恐怕所有的男人都是被这张脸迷惑,如被施了咒的魂魄不再听任自己躯体的使唤,飘荡到此,然后将头颈钻进了她给他们准备的白绫内。
  他猛醒,他不敢再去看牵动他魂魄的容颜,他稳了稳自己,离开古槐树,然后迅速奔跑起来。
  他在心里对自己猛喊:代川玉,今天不是你的死期!快跑,快离开她!
  路,好长。
  村口,怎么看起来是如此的遥遥?
  月亮躲了进去,有雾升起。
  雾很快就弥漫了他回去的路。他狂奔着,可路无尽无头了,等前面终于可以模糊见一物影时,他以为那是王村里的房子,可再走近一看,他绝望了,怎么还是那棵古槐树?
  她仍站在古槐树下,似料准了他的再次来到。
  这雾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来了呢?
  他突然一寒颤,想到了“鬼打墙”这一说法。
  鬼打墙时,定先作法起雾,人在雾中迷失方向,宛如走进诸葛布下的八卦阵,怎么走也走不出,一直在原地打圈。
  女吊给他也设了鬼打墙?
  他竟然以为她是哪家女深受囚禁之苦,他竟然为了她迟迟不肯离开这个诡异之村,他竟然爱上了一只女鬼,他竟然爱上了一只十恶不赦的女鬼,而她竟然就要无辜的他的命,怎么也不肯放他一条生路!
  他以为在这个随时都会消失的女子身上,他得到了他心中的至宝,如此一来,对于冷待他的世人,他没有责怨,因为内心已经被填充,再也不会被外界的冷漠所打击所毁灭。可没想到,最大的杀机就在眼前,根本没有什么温柔,更无什么令人陶醉的幸福,他又一次被命运捉弄,又一次幻想破灭,他突然感到无比的心酸。
  因为这份心酸,他没有了害怕,他停住脚步,看着她,大声怒喝: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不说话,看着他。
  她的不说话,更激怒了他。他看着她,大叫大嚷:“杀人很快乐吗?你杀了多少个男人了,你嗜血成性了吗?”
  他想起了陈二娘说的“人做了鬼,怎么就没有了旧情?” 二娘说这个话时内心的痛苦,代川玉当时并不懂,可如今,他才明白,刻骨的彻悟。
  “你想杀我,我知道!鬼都如此,没人性,没良心,没天理,没……”
  代川玉把所有能想得出来的攻击之词,全用上了。
  但刘依春仍什么也不说,她看着他,用他无法理解却仍能感觉到伤痛的眼神,看着他。
  “别这样看着我,你以为你自己很无辜吗?你是最可怕的鬼。告诉你,我不怕你。告诉你,我也想帮着这个村里的女人们,杀了你!怎么样,你敢对我怎么样……”说到后来,被欺骗被愚弄的感觉让他极度亢奋,大声辱骂,说出来的话句句残忍。
  终于,她有所动作了,她摇了摇头。
  她微笑了,只是那微笑是这等的苍凉,足以浇熄他的心头之火。她轻启朱唇,看起来,仍是那样的美好:
  “你,不是他。”她摇摇头,似自言自语,“你不是他!”
  他一头雾水,他以为她开口准是那句鬼常用的经典之语:“拿命来!”
  可她却是如此哀怨怅惘的一句“你不是他!”,这让他茫然一片。
  “杀人很快乐吗,呵呵,这个话,你该问问王村的人——杀人很快乐吗?”她蹙着眉头,冷冷问。

22、我就是刘依春(3)
      文/羽井缺一
  
  这个话是什么意思,他愣在原地。
  她,缓缓地转身,她走进雾里,整个背影心事重重,带着无穷的忧伤。
  她不是来杀他的。他突然觉得满心的愧疚。
  “喂——”他喊了一声。
  她停住了脚步,这让他又有些后悔,他怕对方一转身就露出丑陋的獠牙,或直接就将他送上了古槐树上,用一条白绫套住了他的颈项。
  她大概意识到他在想什么,停住的脚步又向前走去。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又喊了一声:“喂——”,然后跑了上去。
  他跑到她的面前,缓缓地面朝着她,他惊讶地看到她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这是人间真实的泪珠,一个女鬼怎么也会有呢?
  她垂着眼皮,没有看他,但他仍然能捕捉到她的眼神黯然表情凄凉。
  “我……”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抬起头,泪眼盈盈,她说:“是的,我是鬼,不是人。”
  从她的口中,听她如此之说,让他还是有所惊吓,他倒退了几步。
  这次她没有顾虑他的感受,她轻轻地继续说下去。
  “死前,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重新找到轮回的他!我在人间与冥河中漂流多年,看魂来魄往,却不曾见到他的踪影,于是我重返人间,守在这里,等待着他的归来。”
  “他?”有个名字一闪而过,代川玉习惯地将那名字说出口:“王游宗!”
  她的眼睛亮了一下,像丛林中疾飞的白鸟。
  “你知道?”她问,甚至是充满希冀地问。
  她那水晶般发亮的眼睛,像花盛放,在他的摇头中,凋零了,枯萎了,委顿了。
  他有些明白了,他问:
  “你说我不是他。那个他,你是指王游宗吗?”
  她看着他的脸,像看着一张熟知的脸,像看着一张看了无数遍都已默诵于心的脸。她的眼神,让他渐渐明白,她不是开玩笑。
  “我像王游宗?”他问。
  她点点头。
  “你不杀我,是因为我像王游宗”他问。
  她点点头。
  “可是你又认定我不是王游宗?”他再问。
  她仍点点头,只是这次点头,伴随着她凄凉的笑,她这等凄凉,是以前她见到他而露出的明媚春光般的微笑中,所寻不见的。
  她怎么会杀他?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现太过怯懦及可笑。
  他突然感到失落,他突然妒嫉那个叫王游宗的男人。
  她突然走了起来。
  他喊她:
  “如果有事情,我怎么找你?”
  她没有回答,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他再喊:“是古槐树下吗?我要有事,就可以到这里来找你吗?”
  她仍旧没有回答,她的身影变得如空气般的稀薄,突然消失。
  他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突然清醒,可在清醒中,却又夹杂着无比的惆怅。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7-11-14 17:47 | 显示全部楼层
23、 小八哥不见了(1)
  文/羽井缺一
  
  代川玉失魂落魄地走回去。
  这样的结局,是他不曾料想到的。或许还是让她撩开最恐怖的一面,直接杀了他,来得更痛快。他心里隐隐有无言的疼痛,而这疼痛却又带着他无法解释的郁结。
  她,怎么会是刘依春?
  怎么会呢?
  他怎么会爱上一个已经不在人间生存着的女子呢,
  ——确切说爱上了一个女鬼!
  他千辛万苦、厚着脸皮、不顾性命留下来的结果,竟然是这样?
  谁与谁开了个大玩笑?
  天吗?
  天,你就是这样安排的吗?你真当人人都是刍狗吗?
  算了,怨天尤人有何意义。
  理智回复,冷静下来的他觉得随着她的出现,疑团却越来越大了。
  她说“你该问问王村的人——杀人很快乐吗?”那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王村,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管了!不管什么样的秘密,什么样的故事,他都不想再管了。纵有好多秘密带着荒谬的形态,活灵活现在他眼前闪烁,他也不打算再为其所动。还是走吧,走得远远的,将所有如梦一场的过往,全部抛到脑后,去努力忘得干干净净!
  包括这场刚开始萌芽就夭折了的初恋。
  是啊,人与鬼,还将能有什么呢?
  他边走边想,想到有些地方,生怜自己,生怜得紧时,呼吸一下,都觉得心脏是疼的。
  遥遥的,前面迎来一人。
  “难道是她回来了?”
  他禁不住竟然还有一喜的念头。
  看清楚来人是谁,他的心失落了一下。
  是米氏,她左顾右盼,似在找寻着什么。
  “米大姐?”
  米氏听到有人呼叫,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定睛一看,直到看到代川玉向她挥手,她才吁了一口气,拍了胸口几下,叫道: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谁呢?”她转神一想,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怎么会来这里?就你一人吗?”
  代川玉犹豫了一下,想说的话在唇齿间绕了一圈,又咽下肚了。
  “对,就我一人。我……我没什么事,出来走走。”
  “没什么事,出来走走?我看你怎么像是从古槐树那方向来的?”她狐疑着问,“小八哥呢?”
  “我带他出来干什么?天这么晚,他也睡得正香。”
  米氏急匆匆地想从喉咙里蹦出一句话,连代川玉都看得明白,不过她生生将那话咽了下去,莫名其妙的先抛出她的问题,她颇不正经地问他:“约……情人?”
  “哪里,乱说。”他漫不经心地抬头又看了看天,他反将一军问,“那你呢,这么晚,出来干什么?”
  他的否定似乎让米氏如释重负,她这时才不紧不慢的将刚才那咽下的话抛了出来:“小八哥不见了。”
  他的心一沉,他略带疑惑的眼神看着她,问:“你说什么?”
  米氏又重复了一遍:“小八哥不见了,真的。奶奶都快急疯了。我们都说小八哥肯定跟你在一起,可奶奶真厉害,她就说小八哥肯定没同你在一起……”
  米氏絮絮叨叨地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下去,但此时的代川玉,除了“小八哥不见了”的这几个字听进了耳朵内,除此以外一个字也未曾听见。
  小八哥不见了,怎么会?
23、 小八哥不见了(2)
  文/羽井缺一
  
  
  他不管米氏,拼命地跑起来,他的速度令人震撼,像一只要去恶兽嘴边夺下幼仔的母仔。
  他迅速地跑到奶奶家。
  院门大开,房门大开。
  若说在此前,还抱有一丝侥幸的话。那么此时,一种不好的预感,则已彻头彻尾地覆盖住了代川玉。
  昏黄的灯光从破旧的窗纸溢出,窗纸上影出一些乱动的人群,杂乱的声音此起彼伏。
  “别担心,肯定跟代川玉一起出去了?”好心安慰的声音。
  “会不会被代川玉带走了?”无端猜疑的声音。
  “乱说什么啊。”高声斥责的声音。
  “肯定两人出去遛了,等代川玉回来了,小八哥也就跟着回来了。”盖棺定论的声音。
  他走进屋里去,人群中叽叽喳喳的声音随着他的到来,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奶奶坐在案几旁,案几上一盏油灯,一闪一闪地照着她苍白无神的脸。当奶奶看到代川玉,她站起身来,一张脸顿时变得充满希望,她向代川玉问:“小八哥呢?”
  代川玉的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他愣在那里,哑着嗓子问:“怎么了,小八哥呢?”
  大家都愣在那里了。
  小雨也急急地问:“川玉哥哥,小八哥没跟你在一起吗?”
  翠娘上前,揪住代川玉的衣襟,大声喝道:“你把小八哥弄到哪里去了?”
  代川玉这时升腾出莫名的怒火及力量,他甩开翠娘的手,气咻咻的,用更大的音量大声喝:“我问你们,小八哥呢?”
  从来没见代川玉如此愤怒。被他的这个动作一甩,翠娘呆在原地,倒不知道该说什么或做什么了。
  此时,米氏也进了屋子,她一走进屋内,就感觉到气氛的僵持。
  奶奶拨开人群,走到代川玉面前,绝望地喊:“小八哥没跟你在一起?”
  “没有!”代川玉惊恐地看着她,意识到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扶着奶奶的臂膀问:“小八哥不见了?”
  奶奶茫然地点着头,张着嘴,久久地合不上。
  看着奶奶的凄楚神情,代川玉感到自责得要死,他不能原谅自己,要不是自己去私会刘依春,好好地躺在自己身边的小八哥怎么会不见呢?
  奶奶失神的声音,一字一字的在这个屋子里响起来了。
  “被她带走了,肯定被那女吊给带走了。”
  所有的声音被奶奶的声音带动起来了,刚才还安静的屋子内又人声鼎沸,喧嚣了起来。
  “那女鬼又夺命来了。”
  “是她,肯定是她。”
  ……
  代川玉感到一阵晕眩,他的血往脑门直冲,想到她,想到小八哥,想到那些被吊死在古槐树下的男人们,联想到小八哥也被悬空在那棵树下……他突然生出无穷的恨意,他大叫了一声,发疯地又往外跑。
  小雨赶紧跟了出去。
  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
  “川玉哥哥,川玉哥哥。”小雨在后面高声喊着。
  代川玉不理,他疯了似的先跑到古槐树下,那些白布条远远地随风起舞,此时天快亮了,白布条晕着光,像条条银练在波动。
  那些染着光的银练下,没吊着任何人,连一只鸟也没有。
  他停下来,大口喘气,七上八下的心,安宁了一些。
  感谢老天,没让她用那么残忍的手段对付一个天真的小孩子。
  可是心还没安宁多久,他想到不知去踪的小八哥,冷不丁的与她的旧宅联系在一起。
  他打了个寒噤。
 24、书房内的画(1)
  文/羽井缺一
  
  站在旧宅的大门口,代川玉抬头看了看楼阁,楼阁上依旧是一片死气,有些轩窗掩映,有些窗口依旧是黑黑的洞开着的,没有任何异样的迹象,可正是此份安宁,反而让他感到了些许不祥。
  他推开朱红色的实木大门。
  气喘吁吁的小雨也跟着跑了过来,一看代川玉又将进入这里,她来不及喘气,就将他拖住。
  “你疯了吗,别老是到这里面去,这里不,不能进去的。”
  代川玉知道小雨是担心他的安危,冷静地同她说:
  “我必须进去,小八哥有可能被她带回到这里来了。”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有看见。”小雨还是急急地想打消他的念头。
  “小雨,如果小八哥真在里面怎么办?”
  小雨看了看深不可测的里面,也不好判断小八哥就一定不在内的。她脸上流露出挣扎而矛盾的表情。
  代川玉知道小雨同他一样担心小八哥,他的话,还是起了作用。不过看得出眼前的她对这个旧宅心生畏惧,他没再多说什么,拍了拍她的臂膀,就跨进了那扇门。
  小雨急急地喊:“川玉哥哥,你当心点。”
  “你放心,我马上会出来的,你就在这里等着,别进来。”
  代川玉向小雨挥了挥手,小雨无奈地点了点头,站在门外,满脸的无奈与恐惧。
  代川玉走上了石板路上,青石板上杂草丛生,一派凄凉景象。此时身在此地,心境却不一样,这是她生前居住的房子。
  女吊的旧宅,与她——刘依春的旧宅,哪个听起来更温暖点?
  毋庸置疑的。
  他的鼻子有些酸,没来由的。
  来过这里多少次,每次都是提心吊胆的,宛如闯入一个未知的但定有恐怖凶险的地府。可今天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或许不来找小八哥,他在离开前也会再来看一眼。
  他本是决定要走了的,远远地离开了的,永远也不来了的。
  小八哥的失踪,让他只好放弃这个决定,但只是“只好”吗?或许是暗合了心里那份留恋,不知从何而来的更不知从何而去的留恋。
  他摇了摇头,想禁止自己的胡思乱想。
  庆幸,脚步没停,一直穿梭在这个宅子里。房间好多,互相连接,出了这个门,又穿梭进那个门,他边细细找寻边打量着这些房间。
  连属的幽房环环而扣,回成四合,左边即是整齐的一排,而右边靠着外墙的看起来比较突兀的小阁楼,正是他过了两夜的房间。他从底楼的楼梯口上,直接到的也是小阁楼的门前。
  小阁楼里的陈设,他还是熟悉的,他仔细看了看,甚至趴在地上,连床底下都看了看,小八哥没在。
  他出了门来,四下察看,走廊里暗暗的,每间房子的门都紧闭着。
  在每扇门内,隐藏着怎么样的秘密,没人会知道。而且在每扇门口,等待着他的将是什么,更无从得知。
  他挨个打开每一扇门,动静很大,不知是为了告诫对方“我来了”,还是壮胆?
  嘣——
  门打开。
  嘣——
  门又打开。
  门,依次被打开,像一柄扇子的骨架从尾端开始,纷纷散开。
  大部分的房间同一楼一样,是空的,除非小八哥被安置在结成完整蜘蛛网的里面,要不无地可藏。
  可,蜘蛛网里,可能吗?
  代川玉看了看每个空空的房间及那些大大的蜘蛛网,叹了口气,摇摇头就离开。
  在尽头的拐弯处,是间很大的房间,也是最后一间。余下就是空空的高墙,苔藓斑驳爬满了一块块的青砖。
  他依旧用很大的猛力,将其重重的大门打开。
  一股比另外几个房间更呛人的霉味扑面而来。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微信登录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Archiver|AGB|Impressum|Datenschutzerklärung|萍聚社区-德国热线-德国实用信息网 |网站地图

GMT+2, 2024-4-28 10:30 , Processed in 0.060105 second(s), 14 queries , MemCached On.

Powered by Discuz! X3.4

© 2001-2023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