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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水井房里的女人》--作者:弗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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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3 18:45 | 显示全部楼层
“哦,大伯,您来的时候,见到什么人没有?”子扬从沉思中缓过神儿来,他决定,直接从侧面问一问张伯。

“没有,我什么人也没有看到。”张伯见子扬盯着自己,好像对什么事情有所怀疑,便肯定地说道。

没有?虽然张伯的语气十分肯定,但子扬还是从他恍惚闪烁的目光中,看出了一些破绽。

他一定在说谎!这一点,子扬的心里已经十分确定。

只是,张伯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谎呢?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难道,仅仅是出于好意,不想让自己陷入与一个疯子纠缠下去的麻烦中?

子扬在头脑里,反反复复地思考了自从他见到翠云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张伯一家三口、翠云、五儿,这几个人之间一定有什么事情,在刻意隐瞒着自己!而且,张伯一家和翠云在这件事上,所处的位置是对立的。

到底会是什么事情呢?子扬猜测不出来。面对着张伯,在一切还没明了之前,他不想把自己的心事过早地表露出来。于是,他拎着水桶,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似的,微笑着和张伯一同走出了水井房。

隐藏在幕后的真相往往只有一个,它究竟是什么呢?

午饭像每天一样,依旧是媛罗送过来的。青菜与肉的搭配,按照一些营养学的观点,这样的搭配刚刚好可以补充人体内的养分。

媛罗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点缀着蓝色暗花的裙子,长长的头发用一条彩色的丝带随意的一束,裸露在外面的脖颈与手臂在白色映衬下更显得圆润如玉,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米色半跟凉鞋,亭亭玉立地出现在子扬的面前。

子扬盯着媛罗看了半天,不禁在心里暗暗叹道: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以前媛罗穿着普通的农家衣服已经让他觉得很美了,现在这一身城市人的打扮,简直就如同仙女下凡一般!

媛罗见子扬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原地转了一圈,裙摆完美地围绕着她的身体划成了一个圆。

“漂亮吗?子扬哥哥。”媛罗笑着对子扬说,长长的睫毛,明眸皓齿,使得她的笑容更加的妩媚动人。

“啊?”子扬显然还没有从眼前的“美景”中回过神儿来,怔怔地应了一声。

“人家在问你漂亮不漂亮呢?”媛罗走到他的跟前,摇晃着他的手臂,撒娇地嗔怒道。

“漂亮!”子扬应道。如果说,以前他只是哄着媛罗说这两个字的话,那么这次,他是发自内心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媛罗听到子扬由衷的赞美,更加的喜上眉梢了。她索性腻在子扬的身边,一直看着子扬将午饭吃完,才恋恋不舍地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她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轻轻地回过头,眼波流转,幽幽地看着子扬。

“子扬哥哥,你喜欢我吗?”子扬看着那眼神,仿佛在一霎那间看到了第一次见到的翠云,目光中透着一点哀怨,一点忧愁,使人不由自主地从心底升起一丝爱怜之情。

“喜欢。”他动情地说。

“那么,你别再去找那个翠云了,好吗?”媛罗的语调软软的,颤颤的,像一根系住子扬心脏的细线,一下下拨动着子扬体内最柔软的神经。

听完她的话,子扬更加肯定了自己判断的正确性。上午,翠云一定去过了水井房,并且遇到了张伯。所以,媛罗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是张伯告诉了她上午发生的事情。

“媛罗,我去找翠云,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子扬解释道。

“我知道……”媛罗低下了头,声音突然哽咽了。

“我只是不想…被子扬哥哥冷落了。”说完,她小声地伏在门框上,抽泣起来。

子扬见状,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唉,女人的心思,男人永远都琢磨不透,刚才还晴空万里,一会儿便可能风雨大作。想着,他连忙走过去,用手轻抚着媛罗因哭泣而不停颤抖的背部,不断地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子扬哥哥不会冷落你的,永远都不会!”“子扬哥哥!”媛罗听到子扬的劝慰,心情更加激动了,猛地扑到子扬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胸前,痛哭起来。

“媛罗,媛罗………”子扬被媛罗搂得紧紧的,更加的手足无措了。心想,现在的情景,如果让别人看见,自己就是全身是嘴,也讲不清了。

他轻轻地拍了拍媛罗的肩膀,一连在她的耳边叫了几次她的名字,媛罗只是不应。子扬没有办法,只好将她搂在怀里,决定先稳定住她的情绪再说。

这个中午,媛罗在他的怀里哭泣了很久,直到子扬的胳膊都有些发酸了,才擦干红红的眼睛,离开了房子。

送走了媛罗,子扬的心里很乱,他清楚地感觉到,这个女孩子在他毫无心理准备时,已经悄悄地走进了他的情感世界。他想到了妻子,心里充满了愧疚。或许自己已经厌倦了年复一年、平淡如水的生活,但尽管如此,他也不应该选择背叛,哪怕只是心理上的。

子扬很矛盾,他心情复杂地望着窗外,葡萄藤杂乱无章地四处伸展着自己的躯体,叶片之上的天空一片蔚蓝,宁静,空漠。

他决定出去走走,倾听一下大自然的声音,或许,它们能告诉他,究竟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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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3 18:45 | 显示全部楼层
出了大门,走在干净的街道上,像往常一样,他没有见到一个人。整个村子静得可怕,没有言语声,没有牲畜的叫声,甚至连地面上,也看不到一只勤劳的蚂蚁。子扬有些想笑,一直以来,自己都在寻找真正的安静之所,现在找到了,他反而不习惯了。

人就是这样,穷其一生在寻找中度过,却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得到的。

“五儿?”走了不远,他看见一个小女孩正坐在一座房子的门前,将头深埋在两膝之间,肩膀耸动,似乎在哭泣。子扬认出,她正是翠云的女儿——十五。

“叔叔。”五儿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抬起了头,看见了子扬。子扬发现,她的脸上尚挂着未干的泪珠儿。

“怎么了?”子扬走过去,关切地询问道。他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具体是什么,自己也不清楚。

“妈妈病了。”五儿说着,目光无助地看着子扬,瘦小的身躯不停地发抖,让人看了很是心疼。

“病了?怎么回事儿?”子扬莫名地有些着急,再次确认道。

“嗯,上午我从叔叔那里回来,发现妈妈已经回来了,她见我进了门,连忙让我把大门插上。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妈妈的脸色不对,眼睛睁得大大的,我很害怕,赶紧将门插上了。等我回过头,就发现妈妈坐在了地上,我过去拉她,想将她拉到椅子上,却怎么也拉不动。妈妈的胳膊硬梆梆的,在地上坐了好久,才站起来,却已经站不稳了。我扶着她进了卧室,她一下子便倒在了床上,眼睛一直睁着,一眨不眨,任我怎么叫也不说话。我害怕极了!我怕妈妈会突然死掉!她曾对我说过,不知哪一天,她就会死掉,让我到了那个时候,不要害怕,要好好地活下去。”说着说着,五儿便哭了起来。

“叔叔,叔叔,我不要妈妈死!求求你,救救她!别让她死!好吗?”五儿的哭声中充满了悲伤与绝望,她一直拉着子扬的衣袖,不肯放手,生怕一旦放手,连这一点点希望也没有了。

看着五儿痛哭的模样,子扬的心碎了。他不禁想起了那个蔡家的女人,她当时也有这样的一个小女儿,和自己差不多一般大。父亲和村子里的叔叔们要抬那个女人时,那个小女孩一直在旁边试图拉起她妈妈的手,努力了几次,却一直拉不起来。可是,她还是不停地拉啊,拉啊……好像只要拉起来,她的妈妈就能醒过来,和她一起高高兴兴地回家去。自己当时只顾着害怕,没有过多地关注那个小女孩。现在想来,那时,最需要关心爱护的人,恐怕就是她了。

可怜的孩子!今后只能用自己瘦弱的身躯独自去迎接无情的风雨了,谁又能再次为她撑起一片明媚的天空呢?

想着,子扬蹲下身子,像一个父亲般,伸手从台阶上将五儿抱了起来,毅然地推开大门,向房子里走去。

“五儿,别怕!咱们一起去救你妈妈。”他慈爱地微笑着,温柔地看着五儿,对她说。

这是一扇镶嵌了一面粗磨玻璃的木质房门,已经被风雨刷洗成白茬茬的颜色,在门轴的地方还能看出一点幽暗的紫红色油漆,看起来十分破旧。

子扬抱着五儿推开了这扇门,吱吱呀呀的声音伴随而出,让人听起来十分刺耳。由于窗户都被厚厚的报纸糊了起来,使得屋子里看起来很黑。子扬只好将五儿放了下来,用手在门口的墙壁上摸索着寻找电灯开关。

“叔叔,这里没有灯,灯坏了。”一旁的五儿轻声对子扬说。

“哦。”子扬应了一声。

“那卧室在什么地方?”他问。

“跟我来。”五儿拉着子扬的衣袖,迈步向前走去,仿佛对这里的环境已经习以为常了,子扬只好任她拉着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太暗了!他什么也看不见,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一般。

五儿拉着子扬笔直地走了几步,然后转了一个弯儿,接着门轴转动的声音再次响起,又推开了一扇门。

啪的一声,灯亮了,子扬的眼前一片光明。

出现在面前的,是一间简陋的卧室。窗户同样被报纸糊着,没有炕,只有几把磨得光秃秃的座椅,和一张铁质的双人床。床上凌乱地铺着两套被褥,翠云面色苍白地仰卧在上面,眼睛睁得大大的,无神地盯着肮脏的天花板。

“妈妈,妈妈,你看,叔叔来了!”五儿跑到床边,用力摇晃着翠云的手臂,哭着叫道。

床上的翠云没有任何反映,好像根本听不见女儿的呼喊似的,眼神空空的,没有一点生气,如同死了一样。

子扬见状,连忙走了过去。他拉开哭泣着的五儿,将手指放在翠云的鼻子下方,试了试她的鼻息。尚有缓慢微弱的气流,还有呼吸!她没有死。

“五儿,我要赶快将你妈妈送到附近的医院去。”子扬吁了一口气,扭头对一旁的五儿说。

“妈妈…会死吗?”五儿抽泣地问道。

“不会,一定不会。”子扬努力向她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安慰道。

说完,子扬转过头,想从床上将翠云抱起来。这时,他看见,翠云正慢慢地将头转了过来,隐隐的,他听见颈骨挫动的声音,咔、咔、咔,好像脖子随时都会断掉。少顷,声音停止了,现在,翠云正呆呆地看着他,眼睛里的目光空洞洞的,仿佛两口深不见底的水井。

子扬的心莫名地慌乱起来,砰砰地加速跳动着,他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这还是原来那个看起来楚楚可怜的翠云吗?不是。面前的这个翠云,更像是一具活着的尸体,面无表情,目光呆滞,毫无生机,让人看了像见了鬼一般,心里有种冷飕飕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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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3 18:46 | 显示全部楼层
“你…还好吗?”子扬表情僵硬地笑了笑,询问道。

“啊!!!你…你别过来!别过来!”翠云听完,突然面目可怖地大叫了一声,从床上跳了起来。她一下子将床边的五儿猛地拉到自己的怀里,抱得紧紧的,用惊骇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子扬。

子扬被她突如其来的喊叫,吓得浑身一抖,不由自主地向后急退了一步,跌坐在地上。被翠云搂在怀里的五儿,哭叫地喊道:“妈妈,他是叔叔!他是叔叔啊!”一声声充满悲伤的童音,一下下撞击着翠云的心。她的表情慢慢地松弛下来,一顿一顿地吐出嘴里憋住的空气,终于正常地呼吸起来,眼神也渐渐恢复了神采。

“先生,我想求你一件事儿,带五儿走,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来!”过了好久,平静下来的翠云,用哀求的语气对一脸惊愕的子扬说。

子扬注意到,从她的眼中,正缓缓地流下一串晶莹的泪珠儿,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迷离的光华。

看起来张伯和媛罗说得没错,翠云真的有点疯疯癫癫的。受惊之后的子扬心里暗想。为什么要将五儿带走?带到哪里去?莫明其妙。

翠云见子扬的脸上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刚刚平稳下来的情绪又重新激动起来。

“求求你!先生,带她走!一定要带她走!”说着,她赤着脚,一下子从床上蹦了下来,将刚站立起来的子扬一把抓住。

“你们现在就走!马上!”翠云一手拉着子扬,一手拉着自己的女儿,边说边向外走去。子扬努力想将手臂从她的手中摆脱出来,可是不知怎么,竟用不出力来,只好任她拉着。翠云的手冰冷冰冷的,如同刚从冰箱里取出的冰块一般寒气逼人,在这样一个盛夏之末的季节,完全不似一个正常人该有的体温。

走到卧室门口,翠云突然停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喃喃自语着。

“不行,你们走不了,你们走不了。”她的声音轻缓起来,慢慢地转过了头,拉着子扬和五儿的手也同时松开了。

“你在说些什么啊?!一会儿说一定要走,一会儿又说走不了!”子扬揉了揉被翠云抓疼的手臂,懊恼地嘟囔道。

翠云好像并没有听见他说的话,自顾自地走到了床边,面无表情地坐下了。子扬见她好像已经没事儿了,怕她会像刚才那样再发起疯来,便准备要走。

左脚已经迈出了门槛,右脚刚要迈出,腿却一下被人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他条件反射般惊恐地回过头,发现抱腿的那人正是翠云。

不知何时,翠云已经跪在了地上,抱着他的右腿就是不肯放手,正用乞求的目光,泪水涟涟地看着他,样子十分可怜。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说吧,先起来。”子扬无奈,叹了一口气,想伸手将她扶起来。

“先生,你先答应我,我才起来。”翠云只是摇头,不肯起来。

“好吧,我答应你。”子扬被迫说道。

“谢谢你,先生。再过些天,我来找你,求你一定要带五儿一起走!”翠云恳求道。

“为什么要我带五儿走?你不和她一起走吗?”子扬奇怪地问。

“先生,你不要再问了,到时你就会明白了,你答应了吗?”子扬听完,没有办法,想着如果不答应,自己今天恐怕是别想走出这座房子了。姑且先答应她也好,或许可以稳定一下她的情绪。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

翠云见子扬同意了,立刻破涕为笑。她站起身,像一个正常人似的,热情地招呼子扬坐下,与先前的她竟判若两人。

子扬被翠云情绪的突然转变,弄得有些坐立不安,连忙战战兢兢地摆了摆手,便匆忙向门外走去。从客厅里跌跌撞撞地走出来,推开房门,子扬竟有些眩晕。下午的阳光仍旧刺眼,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与刚才在翠云家里黑暗阴冷的感觉截然相反,简直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难道是我错了?子扬心想。也许,翠云真的是个疯子,张伯上午之所以骗自己,可能只是不想让自己卷入不必要的麻烦中。

这样想着,子扬的心里竟莫名地有些安慰。只是,刚才翠云哀求自己的情景仍不时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她眼中闪烁着一种多么绝望的目光啊!现在想起来,他仍觉得有些于心不忍。还有哭泣的五儿,可怜的孩子!他想着,心头悄悄地漫过一丝伤感。

入夜,狂风骤起,乌云一团团地遮蔽了整个天空,低低地压向寂静的大地。一个人步履沉稳地走在街道上,高大的身材,裹着宽大的黑色外衣,看不清他的容貌。

黑衣人走到一座破旧的房门前,噔噔噔几步迈上了台阶,伸手推了推大门。门没有开,应该是从里面锁上了。他嘴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再次将手掌在门上轻轻地一拍,啪的一声脆响,大门竟然被推开了,随即传来门闩落地的声音,它已经断成了两截。

黑衣人迈着大步走了进去,来到内屋的房门前,用同样的方法一拍,门又一次被推开了。屋子里一片漆黑,狂风跟随着黑衣人鱼贯而入,窗户上的报纸被风吹得发出猎猎的声响。黑衣人不加思索地迈步向黑暗中走去,笔直地走了几步,转了一个弯儿,轻轻地推来了另一扇门。

这间屋子里依旧一片漆黑,隐隐的,可以听见在墙角的地方,传来两个故意压低的呼吸声,黑衣人没有进去,而是在门口站住了。

少顷,一个脆生生的童音小声地说:“妈妈,他来了,我怕。”话还没有说完,便好像被人用手堵住了嘴,没有了下文。

黑衣人与眼前的黑暗对峙了一会儿,突然桀桀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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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3 18:46 | 显示全部楼层
“翠云,我知道你在这里,不用藏了。”话说完好一会儿,屋子里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难道让我亲自请你和那个小崽子一起出来吗?”黑衣人狠狠地说。

这次,角落里终于有了回音。“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们娘俩儿?”一个女人的声音愤怒地说道。

“我是想放过你们,实际上,我从来就没想过要伤害你们。但……”黑衣人说到这里,语气顿了顿。

“但要看你跟我合不合作了。”他补充道。

角落里的女人听完,低声叹了一口气。

“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都答应你。只是求求你,放过我的女儿!”女人哀求道。

“行!不是不可以,但你要牢牢记住,如果再发生像今天一样的事情,我就不敢保证,你的女儿还能不能活下去!明白吗?”黑衣人厉声恐吓道。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女人连忙保证。

黑衣人听完,得意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阴森恐怖的意味,如同地狱里魔鬼的笑声,让人听了战栗不已。

“好吧,这次就这么算了!我希望你记住今天自己所说过的话,如若不然,你清楚后果会怎样!”说完,黑衣人转过身,大步腾腾地从房子里走了出去。出了门,顷刻间便在无边的黑夜里,随着怒号的狂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衣人走后,风似乎小了许多,过了好久,房子里的灯亮了,一个女人拉着一个小女孩,正浑身发抖地站在里屋的地上,脸上挂满了惊吓过后溢出的汗珠儿。

“妈妈,他还会回来吗?”小女孩战战兢兢地颤声问她的母亲。

女人偷偷地看了看门外,终于吁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女儿,温柔地说:“不会了,他走了。”“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小女孩再次问道。

“放心,有妈妈在呢!妈妈知道该怎么做。”说完,女人勉强微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脸上露出一种坚毅的表情。

小女孩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本来就要涌出眼睛的泪水,终于没有流下来。

也许,她的母亲真的知道该怎么做,她们一定会没事儿的,她相信自己的母亲。只要有母亲在,她就不会感到害怕。

因为,她知道,即使害怕,她们也无路可退,只能依偎着走下去。

几天来,子扬再也没有见过翠云和五儿,偶尔路过她家的门前时,大门也一直紧闭着,几天来都是如此,好像自那天以后再也没打开过似的。

可能,她早忘记了她要来找自己的话了吧?子扬心想。这样也好,如果翠云真的来找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带走五儿?离开这里?这些话现在听起来,都觉得很荒唐。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做?看来翠云的精神恐怕真的有点问题,净说些莫明其妙的话。

媛罗这几天来得更勤了,每次来时都要在子扬的卧室里耗上很长一段时间才会离开。她像一个妻子般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子扬的饮食起居,甚至在子扬看来,她比一个真正的妻子更像一个妻子。

张伯和张伯母每天晚上仍旧会做许多好吃的饭菜招待子扬,子扬觉得,他们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自家人看待,不!比对待自家人还要好,这使得他从心里感到非常的温暖。

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子扬还是没有见到一个其他的村里人,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安静得让子扬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生活在一群人之中,还是仅仅只有身边的几个人。看起来,仿佛村子里只有张伯一家和自己是需要生活的,而其他人只是默默地呆在家里,不需劳作,也不需生活。那么,他们到底在干些什么?子扬不知道。他们都是谁?子扬也不知道。

这真是一个让人不可思议的村子!他暗想。

又是一个平凡的早上,子扬早早地起了床,推门走了出去。早晨的空气很清新,如果在城里,子扬总会在一周时间里挑出一天早上来跑跑步,但在这里,他却从未想起来这样做过。

也该运动运动了。子扬心里想。正在他考虑该向哪个方向跑才好时,他突然看见,在街道的另一端,有两个人站在一起,似乎在谈论着什么。

是谁呢?子扬想,这么些天了,都没见到一个其他的村里人,偶然见到,让他觉得很好奇。待走近了些,他才发现那两个人自己都认识,正是媛罗和翠云。好像媛罗在对翠云说些什么,表情很严肃,翠云没有说话,只是在听。

想起数天前媛罗在自己面前谈起翠云时的态度,子扬不觉有些奇怪。这两个本应不会有什么关系的人,究竟在谈些什么呢?想着,他慢慢地走了过去。

这时,媛罗首先发现了不远处的子扬,微微踌躇了一下,然后笑着向他走了过来。而翠云则只抬了抬头,见是子扬,什么也没有说,便低下头走了。

见媛罗来到面前,子扬看着翠云远去的背影,问道:“媛罗,你们…在聊些什么呢?”“哦,没什么,偶尔遇到了,随便聊了聊。”媛罗有些慌张地笑了笑,回答道。

“神神秘秘的,老实交代,聊什么呢?”子扬开玩笑似的追问道。

媛罗见瞒不过了,只得调皮地笑着说道:“还能聊什么!聊聊你呗!”“我?”“嗯,就是你。我跟她说,让她以后离你远点。”“你这个小丫头啊!哪有这么跟人家说话的?”子扬故意生气地指着媛罗的鼻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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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3 18:47 | 显示全部楼层
“谁让她老是缠着你呢!”媛罗满是醋味儿地说道,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呀!你不知要比人家难缠数百倍!”子扬也笑了,故意讥讽道。

“我就缠着你!就缠着你!”媛罗拉着子扬的胳膊,撒起了娇。

“好,好,好,你缠着我吧!我同意了。”子扬故作无奈地说道。媛罗见子扬妥协了,更加大声地笑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见子扬一身运动打扮,才想起来询问。

“子扬哥哥,你这是要干什么去啊?”“跑步啊!”“跑步?得了,我们还是去爬山吧!”媛罗建议道。

爬山?城里可没有山可爬,早上起来爬爬山应该是不错的!子扬想了想,点头同意了。媛罗见子扬点了头,便兴高采烈地拉起他的手臂,向村子旁那座小山的方向跑去。

这是一座被茂密树林覆盖了的小山,看起来并不算高,山脚下有一条曲折蜿蜒的小路直通山顶。虽已进入九月,但山上的树木仍显得郁郁葱葱,没有丝毫即将枯黄的征兆。

子扬跟着媛罗从村子中间穿过,一直来到山脚下。媛罗遥指着山顶,让子扬看。

“子扬哥哥,你看,那里就是这座山的最高点了。”子扬顺着媛罗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山的顶部有一小片被树木环绕的空地,似乎还有一座很大的房子矗立在上面。

“咱们走吧!”媛罗兴高采烈地说道。子扬点了点头,任她拉着,顺着小路向山顶走去。

子扬之前虽然也去过不少名山,像泰山、黄山之类的地方,但却从来没有登过像面前这样的无名小山。再者,他也确实已经很久没有登山了,所以兴致很高,一边登山,一边饶有兴趣地四处观看周围的风景。

渐渐的,他惊奇地发现,小路两旁的树木长得非常奇怪,在其他地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里的树木看起来好像是杨树,但叶子却都是向上生长的,直直地指向天空。而且树林里的地表上竟然非常干净,没有生长任何杂草。

“这是什么树啊!叶子怎么这么奇怪?”子扬不解地询问身旁的媛罗。

媛罗扭头看了看子扬,稍稍犹豫了一下,说道:“这种树名叫罪业松,它们的叶子都是向上生长的。”“罪业松?”子扬第一次听到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一种树木,感到十分新奇。

“我来的时候,看到一路上的树木都是白杨树,为什么单单这里长着这种树木呢?”媛罗听完,顽皮地笑了笑,说道:“我还以为子扬哥哥这个大作家什么都知道呢!原来也有不知道的啊?好吧,我给你讲讲它的来历。”“快说,快说说,媛罗。”子扬的好奇心被激发出来,连忙催促道。

“这种树木之所以叫罪业松,传说是因为它们是每一个被打入地狱的人,用自己的骨骸在阳间生成的,作为对所犯罪行的最后忏悔。它们……”媛罗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一个黑影嗖的一下从她和子扬的面前窜过,直奔山下而去,速度非常快。

这个突如其来的情况,着实吓了他们一跳,待他们回头看时,黑影已经消失在树林深处了。

“是什么东西?!”子扬面色苍白地问道。

“不知道,也许是什么动物吧?”媛罗看了看黑影消失的地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毫不在意地说。

“不像,我感觉好像是个人!”子扬紧张地说道。在黑影与他擦肩而过的刹那,他似乎还闻到一丝血腥味儿。只是那黑影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得他根本来不及看清楚,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该有的速度,即便是头野兽,恐怕也望尘莫及。

世界上有跑得这么快的人吗?或者,那是一种别的什么东西?子扬不敢想了,前些天夜里出现的诡异幻觉让他至今仍心有余悸。此刻,他一脸惊恐地看着媛罗。

“哈哈,子扬哥哥,你别自己吓自己了!怎么比我还胆小啊?”媛罗见子扬有些紧张,故意讥笑道。

子扬听完,不觉有些脸红。这是怎么了?人家一个女孩子都没有害怕,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先害怕起来,也太丢人了。

想着,他暗自平复了一下情绪,讪笑着说道:“才没有呢!我只是有点好奇,我怎么会害怕呢?”媛罗听子扬说完,咯咯地笑了起来,挎起他的一只胳膊,拉着他继续向山上走去。

在他们走后不久,树林深处的一个地方,露出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正悄悄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一个黑影像野兽般匍匐在地上,飞快地在树林里穿梭,远远地尾随着他们……

沿着小路向上走了半个多小时,子扬和媛罗来到了一片开阔地。没有了长满罪业松的树林,脚下是大片大片柔软的草地,生长着一种紫色叶子的小草,瘦长的叶片,边缘上尽是些整齐的锯齿。

子扬俯下身体,伸手摘了一片草叶,放到鼻子跟前闻了闻,一种腐臭的味道直通肺腑,一阵恶心的感觉从心底里涌了上来,他几乎要呕吐了。

“这是什么东西啊?”他不解地问道。

“丢掉它!那是腐叶草,有毒。”媛罗见子扬手中拿着草叶,连忙阻止道。

“腐叶草?你们这里稀奇古怪的植物还真多!”子扬听罢,顺手将草叶丢掉了,懊恼地说道。

媛罗见子扬一脸的狼狈相,禁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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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3 18:5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吧!子扬哥哥,要到山顶了。”她满脸笑容地催促道。

子扬抬起头,向媛罗的方向看去,果然,山顶已经近在眼前。他不经意间四处看了看,发现在左边不远处有一座高大且破旧的房子,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那是什么地方?”他好奇地问道。

“那个…是村里的祠堂。”媛罗见子扬发问,支吾着回答,表情很不自然。

“咱们去瞧瞧吧!”子扬说着,迈步向那座房子走去。

“别…子扬哥哥,那里…没什么好看的。”媛罗慌忙阻止道。

“去瞧瞧吧。”媛罗不太自然的表情,更加深了子扬想去看个究竟的兴趣,他甩开了步子,径直向房子走去。

媛罗见无法阻止子扬,只得十分不情愿地跟在他的后面。

来到房子前面,子扬才看清,这里果然是一座祠堂,只是好像从未修缮过,显得十分的破败。本应有两扇大门的入口,如今只剩下了一扇,大门的上方歪歪扭扭地横着一面匾额,上面写着两个黑色的大字:祠堂。门前还有一块很大的石碑,刻着“来去行云”四个字。

子扬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祠堂,以前他也去过一些江南小镇,那里的祠堂一般都写些“某氏宗祠”的字样,像眼前的这个只写了“祠堂”二字的,却是第一次见到。

“你们村子的祠堂可真有意思。”子扬扭过头,笑着对身后的媛罗说道。

“有什么意思啊,只是一座旧房子,咱们还是快点上山吧?”媛罗漫不经心地答道,偷偷地用眼角瞄了一下那房子。

“好吧……等等,你看!”子扬听完,也觉得房子里面可能很脏,便想跟着媛罗转身上山。这时,他突然发现,在通往祠堂门口的台阶上,有两个清晰可辨的脚印,好像是不久之前才留下的。脚印是向外的,是人类的脚印,其中的一个脚印旁边还残留着一小滩黑绿色的液体。

“这是什么?”那液体看起来很粘稠,子扬拣起一根小木棍,挑起一点闻了闻,一种和腐叶草同样的气味扑鼻而来,他赶忙丢了木棍。

“子扬哥哥,你没事儿吧?”媛罗见子扬面色有些苍白,关切地问道。

“没事儿,只是有些头晕,这里好像有人来过,我们进去看看。”子扬说着,迈步向祠堂里走去。媛罗见状,没有办法,只好跟着他走向门口。

推开破旧的门扇,一团浓重的灰尘马上从祠堂里涌了出来,子扬和媛罗连忙退到一旁。过了好久,灰尘才渐渐散去了,子扬再次推开了大门。

祠堂里看起来黑漆漆的,光线很暗,子扬闭上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再睁开,才看清了里面的一切。祠堂大厅的空间很大,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大小不同的木质棺材,全都布满了灰尘,大多数甚至已经没了盖板,裸露着白惨惨的人骨。大厅正中安放着许多东倒西歪的牌位,很长的一列,长短不一,内容各异,大约能有一百多个。房梁上凌乱地垂落着深色的帏布,上面布满了一层层的蜘蛛网。整个空间看上去,显得鬼气森森。

“子扬哥哥,咱们走吧,我怕。”媛罗拉了拉子扬的衣服,胆怯地小声对他说。

子扬听完,也觉得此处有些让人毛骨悚然,便点了点头,拉着媛罗的手退了出去。

来到外面,依旧是一派清新的好天气,子扬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微笑着看了看媛罗。媛罗又恢复了笑盈盈的模样,拉着他的手转身向山顶走去。

“走吧,子扬哥哥,我早说了,这里不好玩。”子扬点了点头,同意了。

少顷,祠堂里一口棺材的盖板,忽然砰的一声从里面弹开了,四分五裂地散落在地上,过了好久,再没有了任何动静。门口的台阶上,赫然又留下了两个带有黑绿色液体的清晰足迹,一个黑影,正风一般无声无息地飞速向山下掠去。

所有的这一切,子扬和媛罗并没有察觉到,全都被一双目露凶光的眼睛看到了。它正匍匐在草丛中,悄悄地注视着子扬两个人远去的背影……

终于到达了山顶,站在高处,人总会有种特别舒畅的感觉。子扬伸展了一下双臂,惬意地举目向远方望去,却只见前方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

大雾呈现出淡淡的灰黑色,有些像烟,但不似烟那么有具体的流向和形状。子扬的视线被雾气遮挡住了,唯一可以看清楚的,只有近处的一个山谷。

子扬向前走了几步,站在悬崖边儿上往山谷里看,一团团灰黑色的雾气在下方涌动着,竟看不到谷底。

“子扬哥哥,那里危险!”身后的媛罗见子扬过于靠前,恐怕他会有危险,焦急地喊道。

“没事儿,你也过来看看?”子扬笑着说。媛罗胆怯地摆了摆手,示意她不想过去,子扬便不再勉强。

雾气渐渐地从谷中向上涌了过来,好似一团团乌云,平空从脚下升起,让人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真是太奇妙了!子扬心想。他还从没有见过如此奇特的景观,虽然泰山、黄山等名山都有云海之类的景致,但远不如这里的雾气来得如此真实,如此接近。

子扬被眼前的一切陶醉了,他索性闭上了眼睛,沉浸在这似真似幻的美景里。良久,就在子扬的身心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徜徉的时候,隐隐的,他似乎听见耳边传来一些琐碎的声音。呜呜…救…救我…呜呜……许许多多哀嚎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从无到有,由弱转强,一点一点地传到子扬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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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3 18:54 | 显示全部楼层
那是什么?!

子扬惊恐地睁开了眼睛,大雾已经从谷底漫了上来,将他裹在了中央。他吃惊地发现,眼前一些浓黑的雾气正不断地汇集成一张张模糊的人脸,在他的面前聚散离分。每一张面孔都露出绝望的表情,有老人的、孩子的、男人的、女人的,各种各样痛苦的模样。哀嚎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仿佛有无数的冤魂,正团团包围着他。

“媛罗!”子扬踉跄地向后退去,呼喊着媛罗的名字,没有人回答,身后同样是灰蒙蒙的雾气,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绝望中,子扬转过身,拼命地向后奔去,才跑出几步,却一下子停住了。一个人正站立在他的面前,脸对着脸,只有几公分的距离。那是怎样的一张人脸啊!布满血丝的眼睛,闪烁着凶狠的目光,脸皮像完全被剥掉了一般,裸露着暗红色的血肉,一个个小肉块突兀且蠕动着,里面仿佛深藏着无数的蛆虫,一股腐臭血腥的味道浓烈地冲击着子扬的鼻腔。这真的是个人吗?!分明就是一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腐尸!

啊!子扬惊骇地张大了嘴巴,身体被眼前所看到的东西吓得筛子般抖动个不停,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那张恐怖的人脸露出残忍的笑容,突然伸手猛地将子扬向后推去……

子扬被推得腾腾地急退几步,一脚踏空,身子急速向下坠去。完了!他心想,后面就是悬崖,自己摔下去一定粉身碎骨!子扬下意识地向上伸出双臂,心里却早已充满了绝望。

砰的一下,子扬的一只手臂被人牢牢地抓住了。他用迷惘的目光向上看去,抓住他手臂的人正是媛罗。

“子扬哥哥,快!快抓住了!”媛罗一边吃力地将子扬的手臂向上拉,一边焦急地说道。

我还能活下去!我还有机会活下去!听到媛罗的话,子扬心中那一点点求生的欲望被一下子点燃了,他伸出另一只手用力抓住了一处岩壁,拼命将身体向上挺,一点点地向上攀爬。几经努力,他终于爬了上去。

子扬和媛罗跌坐在山顶上,呼呼地喘着粗气,过了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他们彼此对望了一下,见对方浑身上下都沾满了尘土,脏兮兮的,不禁同时大笑了起来。

“那个人呢?!”子扬突然想起那张恐怖的人脸,猛地回头向后看去,身后却空无一人。没有雾气,没有哀嚎声,什么都没有,只有清新的空气,和远方有些模糊的风景。

“什么人?”媛罗诧异地问道。

“刚才……”子扬想对媛罗描述一下刚才发生的一切,却发觉一切回想起来是那么的不真实,这使他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才好。

“刚才?刚才我看见你一失足,掉了下去,还好,我及时抓住了你的手臂,真险!”媛罗邀功似地得意地笑着对子扬说。

“刚才你没看见大雾或者陌生人吗?”“没有啊。”媛罗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子扬说道。

子扬听完,身子不禁一颤,心里暗暗想到:难道刚才发生的,又是一个看似无比真实的幻觉?

子扬和媛罗下山的时候,已经早上八点多了。远方的大雾仍没有散去,看起来反倒更加浓重了。

穿过两旁长满腐叶草的小路,走过罪业松林,他们很快便下了山。下山的速度比上山要快得多,只用了二十多分钟就到达了山脚。

“谢谢你,媛罗。”子扬边走边说。

“嗯?”媛罗听到子扬道谢,忽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诧异地看着他。

“今天如果没有你,我恐怕已经摔死了。”子扬真诚地说道。

“别这么说,子扬哥哥,那是我应该做的。”媛罗绯红了一张俏脸,不好意思地应道。

“为了你……我怎么做都值得。”半晌,她低着头,小声地说。

子扬看着身旁的媛罗,心里一阵感动,虽然相处了仅仅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但他与媛罗一家却相处得好像一家人一般。特别是媛罗这个小丫头,这些天来,像妻子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自己,刚才更不惧危险救了自己的命,他真不知道,该拿什么来报答她。

“媛罗,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子扬拉起媛罗的小手,真情流露地说道。

“我…你…你知道。”媛罗见子扬傻傻地看着自己,更加害羞了,轻轻地甩开子扬的手,咯咯地笑着跑掉了。

前面已经可以看到自己住的房子了,子扬不禁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终于到家了!这个早晨,真是一个充满惊险的早晨。他心想。

媛罗和子扬一起回到了子扬住的房子,她坚持让子扬将脏了的衣裤脱下来,自己拿去洗。子扬拗她不过,只得从命,红着脸将衣裤脱了下来,交给了她。

媛罗拿着脏衣裤出去了,子扬穿着一身洗的干干净净的衣裤,斜躺在炕上休息。这时,他才感觉身体乏得很,十分疲劳,心里不由得有些惆怅。如果是在五、六年前,爬这样的一座小山,他连大气都不会喘一口。不过现在,却累得要死。看来,自己真的有些老了,身体大不如从前。时光啊!带走多少原本属于自己的好东西啊!他心里想着。

子扬正躺在炕上,想得出神儿,推门声响了起来。不一会儿,张伯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大侄子,让我看看,伤到了没有?”张伯见子扬一动不动地躺在炕上,焦急地说道。

“大伯,没什么,我没有受伤。”子扬连忙坐了起来,微笑着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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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媛罗说,你差点掉到悬崖下面去,心里着急的不得了,所以赶过来看看。你没事儿就太好了,谢天谢地,你真的没什么事儿吧?”张伯说完,关切地再次问道。

“大伯,我真的没事儿,这次多亏了媛罗及时拉住了我,要不后果真不堪设想。还劳烦您老来看我,真不好意思。”子扬羞红了脸,笑着说道。

“媛罗这个死丫头,净把你往危险的地方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张伯听完,立刻皱起了眉头说道。

“别!别!大伯,不关媛罗的事儿,是我自己要出去跑步,非让她带我去的。”子扬怕张伯回去责罚媛罗,慌忙解释道。

“哈哈,你们这些年青人啊!真拿你们没办法!”张伯看了看子扬的表情,终于转怒为喜,憨厚地笑了起来。

子扬见张伯笑了,知道媛罗不会受到责罚了,他不好意思地用手搔了搔后脑勺,也跟着笑了。

“大侄子,以后别到那个小山上去了,那里又是毒草又是悬崖的,不安全。”张伯不放心地叮嘱道。

“知道了,大伯,以后我不会再去了。”张伯见子扬点头同意了,这才放心地走了。经过早上的这一番折腾,子扬再也躺不下去了,体力多少恢复了一些,他赶紧坐在炕上,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开始了小说的写作。

媛罗等一会儿会来送早饭吧?接下来,又是繁忙的一天。他想。

又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忙碌了一天的子扬早早地睡下了。空闲下来的大脑,渐渐进入了空明的状态,偶尔闪过的一些记忆景象越来越模糊不清。

你睡着了吗?许久,一个陌生且低沉的声音问。

我……睡着了吧?子扬心里的一个声音在回答。那么,你又是谁呢?

我?陌生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后桀桀地笑了起来。你不记得了吗?我们早上见过的。

早上?子扬有些糊涂了。我在和谁说话?为什么我什么也看不见?

是的,早上。陌生的声音冷冷地应道。

空白的空间里,慢慢地升起一团灰黑色的浓雾,一张恐怖的人脸从雾气中渐渐凸显出来。子扬看清了,是你?他终于记起来了。

那张腐尸一般恶心的脸孔。

是我……是我……随着一阵阵清晰的狞笑声,人脸慢慢地隐没在浓重的雾气里。

子扬挣扎着,想要醒来,却发觉身体像被牢牢地捆绑住一般,怎么也动不了。他看见,在雾气的包裹中,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闭着眼睛,神态安详。

哦,这是在梦里吧?我睡着了。

“快!快!把这个人抬上救护车!”经过片刻的宁静,又一个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听起来很是焦急。

“他好像只是晕过去了。”另一个声音在回答。

“那也抬上去。”是谁在讲话?子扬想睁开眼睛看一看,眼皮太沉重了,怎么也睁不开。人语声渐渐多了起来,嘈杂、混乱。

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声突然从众多声音中剥离出来。“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女人的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绝望。

“这里!把这个孩子放到担架上去。”刚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车轮声,还有救护车刺耳的鸣叫声。

这是在哪里?谁在说话?子扬迫切地想要醒过来,看看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努力了很久,还是没有醒过来。

又过了好久,耳边终于恢复了宁静。子扬的眼前,仍旧是那张简陋的床。床上,自己仍旧像婴儿一般熟睡着,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看着床上的自己,子扬的心渐渐沉静下来。睡吧,睡吧,太累了……

不对!子扬的一颗心突然重新战栗起来,猛地想到:如果床上的那个是自己,那么我又是谁呢?!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一个强烈的念头不停地追问着子扬,那念头可怕得超出了他的想像。这真的是一个梦吗?我真的就是那个躺在床上的自己?

子扬的心紧紧地纠结着,一种巨大的存在危机重重地撞击着他的灵魂。

哈哈,你终于明白了吗?那个桀桀的笑声再次在耳边响起。

你到底是谁?我明白了什么?子扬惊恐地大声问道,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从嘴里说出了这些话,那声音仿佛来自自己的心底,从厚厚的尘埃中慢慢地探出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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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3 18:55 | 显示全部楼层
你还不明白吗?笨蛋!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那个……

一根腐烂的手指从虚空中伸出来,指着床的方向说道:那个才是真正的江子扬!

不!不不不!你骗我!子扬使劲摇晃着脑袋,愤怒地否定道。

我不是你!你这个魔鬼!我不是你!

真是一个狂妄固执的家伙!那声音听完,生气地冷哼了一声,沉默了。

深夜,风雨声越来越大了,不知是哪一扇窗子上的玻璃,突然哗唥冷一声碎掉了。子扬猛地从睡梦中惊醒,睁开了眼睛。

卧室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梦里那些十分真实的情景还深深地烙在头脑里,驱之不散。

刚才,果然只是一个梦。子扬长吁了一口气,重新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窗外,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正悄悄地伏在窗前。他向里面偷偷地看了一眼,又风一般飞速地向远处掠去,转瞬间,消失在无边的风雨里。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吧?早上一醒来,子扬便突然意识到。虽然一直以来他对中国节日的日期记得都很糊涂,可是这中秋节毕竟是合家团圆的日子,他还是记起来了。

给老婆打个电话吧。子扬想着,掏出了手机。

嘟…嘟…嘟……手机里响起一阵轻缓的待机声,过了好久,没有人接听。子扬挂断后又拨了一次,还是没有人接。

他放弃了,心里很是懊恼。妻子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这么些天来,从未给自己打过一次电话,就是再忙,也应该想起她这个老公吧?真是气死人了!还有,连手机铃声竟也换了。想起那首《老公老公我爱你》,子扬的脑海里便浮现出那天妻子笑盈盈地将手机放到自己耳边非让自己听的情景,心里一阵酸楚。

还是回家看看吧。他心想。

时间尚早,媛罗还没有送早饭来,子扬的心莫名地焦急起来。离开家这么些天了,说是不想那是假的,真应该回去看看了。

子扬在卧室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愈发地迫不及待了,索性穿上外衣,推门走了出去。九月的早上,天气已经渐凉,子扬裹着单衣,出了大门,径直来到隔壁张伯家的门口。推了推大门,没有推开,敲了敲,许久,里面没有一点动静。

张伯他们不会还没醒来吧?子扬心想。每天他们不是都起得很早吗?今天是怎么了?算了,还是回去吧。

想着,子扬转身返回了自己住的房子。天边的云霭已经泛红,太阳尚未探出头来,外面显得有些清冷。

回到卧室,子扬找出一张白纸,拿出背包中的钢笔,在白纸上簌簌地写了起来。

文:媛罗,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我打算回家一趟,今早就走。时间太早,未能告别,勿怪。烦再转告大伯、伯母一声。子扬留笔。

写完,子扬又将留言拿起来端详了一下,这才将其放到杂物柜上。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装,子扬迈步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他不禁回头看了屋里一眼,毕竟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了,多少有点感情,虽然只离开几天,但心里还是有点放不下。

嗨,自己也太多愁善感了!中秋节过后还会回来的。子扬自嘲地笑了笑,转过头,迈出了门槛。

大街上仍旧像往常一样,看不到一个人影,子扬背着一个小小的旅行包,向村子的西边走去。

刚来的时候,张伯领着他是向东边走的,那么,出村的地方,一定在西边。子扬断定。青岩村的格局很乱,这些天来,子扬都只在一条街上溜达,最远也就去过一次山顶,对出村的路还真的不是很熟。

不知不觉中,平地里骤然升起一片雾气,子扬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差不多该出村了吧?他心想。可是,两旁隐隐约约看到的,竟还是一间一间看起来十分相似的土坯房。

不会吧?走了少说也有十分钟了!怎么还没有到村口?子扬有些诧异了。按理说,这个村子没有那么大啊!不可能走了这么久,还没走到头。难道,我走错路了?

没有。子扬回头仰面看了看远方的天空,天边的云霭更有光泽了,太阳就快出来了,那里的确就是东方。

真是太奇怪了!子扬暗想。

又走了大约五分钟,子扬对自己选择的方向更加怀疑了。透过轻薄的雾气,两旁看到的仍是和刚才一摸一样的房子。

也许,我真是走错了。他心想。子扬不再继续往前走了,他原地琢磨了一下,起步向右方走去。反正这个村子也不大,往别的方向走也一定能走出去。

这次,他似乎走对了。子扬走了几分钟后,两旁不见了土坯房,小路左右是绿油油的草地,零星地点缀着不知名的野花。

子扬兴奋地加快了脚步,渐渐地,他隐约听见,迷雾的前方,一阵哗哗的流水声传到了耳朵里。

不远处,一条宽阔的河流慢慢地出现在子扬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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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3 18:55 | 显示全部楼层
河面很宽,大约五六十米的样子,河水的流速也很急。子扬从未听张伯或媛罗说过,村子附近还有这样的一条河流。

怎么,我又走错了吗?子扬暗想。他漫步来到河边,见河岸上开满了一种不知名的野花,甚是漂亮。那野花看起来貌似玫瑰,却不是纯色,花瓣上流离着温润的光泽,似有许多微小的繁星氤氲在花朵之上。

好美的花啊!子扬不禁叹道。只是不知这是一种什么花?

河岸虽美,子扬却无心贪恋,他沿着河岸向前走,边走边琢磨着该如何渡过河去。河面上看不见一座桥,也没有狭窄得可以徒步涉过的河段。

子扬有些累了,无奈地蹲坐在河边,顺手摘下一朵野花,放在鼻子前嗅了嗅,一种貌似檀香的香气扑鼻而来。世上竟然还有这种香气的野花,真是太奇怪了!子扬想着,甩手将手中的野花丢到了河里。令子扬惊奇的是,丢出的花朵并没有像通常那样漂浮在水面上,而是非常迅速地沉没了下去,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不会吧?子扬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他又从旁边摘了几朵野花下来,全都丢到了河里,结果还是一样,迅速沉没了。

“别丢了,都会沉下去的。”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一侧冒了出来。

子扬吓了一跳,抬头看去,这才发现,不远处停靠着一条简陋的木船。一个头戴斗笠的老人正蹲坐在岸边,悠闲地抽着烟袋,衣着甚是简朴,看上去七十岁左右的年纪。

子扬看罢,心里不禁一阵狂喜。这下可好了!有了船,还愁过不去眼前这条古怪的河吗?

他连忙站起身来,向木船奔去。

“老伯,您这船过河吗?”来到近前,子扬充满希望地问道。

“过河。”老人头也没抬,顺口答道。

“您能带我过去吗?我可以给您钱。”子扬兴奋地问道。

听完,那老人终于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子扬,仔细端详了一下,然后摆了摆手。

“小伙子,回去吧!我不会载你过去的。”“为什么啊?”子扬见老人不肯送自己过河,焦急地询问道。

老人笑了,缓缓地说道:“你不该来这里。”又是同样的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子扬心里懊恼地想。五儿对自己说过,翠云也对自己说过,现在,这个陌生的老人还是重复这样的一句话,真是莫明其妙!

“老伯,您是青岩村的人吧?”子扬突然想到,这里离青岩村很近,眼前的老者很有可能就是村子里的人,想趁机套套近乎。

“算是吧。”老人沉吟了一下,答道。

“那您一定认识张宗柏吧?”子扬笑着问道。张宗柏是张伯的名字,媛罗以前无意中对他提起过。

“不认识。”老人的语气相当肯定。

怎么会?子扬急躁地想。如果是一个村子的,不可能连自己村子里的人都不认识,况且这老人和张伯的年纪看起来差不多,大也大不了几岁,怎么可能不认识呢?

“小伙子,别说了,我是不可能载你过去的。”老人微笑着说道。

“你看。”他伸手指着河岸边的那条木船,对子扬说。

子扬抬头看去,这才发现那条木船竟然没有底板。

这也叫船?没有底板怎么坐人啊!更别提能够载人渡河了!子扬看罢,懊恼地低下了头。

“小伙子,你还是回去吧!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老人说完,低下头继续抽着烟袋,不再理睬子扬了。

“那……再见了,老伯。”子扬无奈地说道,拎起背包,离开河岸向回走去。

怪老头!子扬边走边嘟囔道。

看来,自己是出不去村子了,还是回去找找张伯再说,让他领自己出去。子扬想着,迈步向村子的方向走去。

远远的,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穿过薄薄的迷雾,向自己跑来。

“子扬哥哥,子扬哥哥……”那人挥舞着手臂,边跑边喊。

及到近些,子扬看清,来人正是媛罗。

“媛罗,你怎么来了?没看见我给你留的字条吗?”子扬见媛罗跑来,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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