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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くだキの

心理罪 作者:雷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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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31 23:43 | 显示全部楼层
沉闷的气氛渐渐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就好像那袅袅升起的烟雾一样,隔着它,你看不清我,我看不清你。

  同样,也看不清那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邰伟一跃而起,抻了个懒腰后,低头看看手表。

  “快九点了,我去各个监察点看看。你去么?”

  方木想想,反正自己也没什么事,点点头。[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警方重点监视的地点仍然是女生宿舍和带有数字“6”的地段。监察点不同,可是在各个监察点蹲守的警察却是一样的状态:疲惫不堪,情绪暴躁。

  这样不分昼夜的连续作战已经持续一个多月了,换了谁都受不了。

  连转了几个点,都是“一切正常”。看着手下的兄弟们一个个脸色发青,却都在坚守岗位,邰伟也有些不忍。他和方木一起去了校门口的小饭店,订了一些盒饭(特意嘱咐老板多放肉菜)给大家加餐。方木看着他钱包里那几张可怜巴巴的纸币,自己去超市买了两条香烟,本来还想买啤酒的,被邰伟阻止了。

  发盒饭的时候,警察们都显得很高兴,拿到盒饭后都迫不及待地或靠墙而立,或蹲在墙角,埋头大嚼起来。男警察们吃相粗鲁,大口吞咽着已经有点变凉的饭菜,偶尔有人咬到了沙子也囫囵咽下。女警察们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饭菜的味道,彼此你夹一块肉段,我夹一块带鱼,吃完了,还不忘拿出带香味的面巾纸塞给那些准备用袖子抹嘴的男同事们。

  只是每个人都边吃边紧盯着每个从身边走过的人,即使闲聊,也竖起耳朵倾听着每一丝可疑的声音。

  看着这群邋遢憔悴,却如同猎手般时刻保持警惕的人,方木的心中不由得陡生敬意。在分香烟的时候,特意多给了那个被他捉弄过的警察两盒。他很显然并不在意方木曾经的戏谑之举,还感激地冲他笑了笑。

  看见警察们狼吞虎咽的样子,方木自己也觉得有些饿了,和邰伟分食了一盒饭。他惊讶的发现,盒饭竟然如此好吃,即使是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即使合着冷风吞咽着并不新鲜的大米,他仍然感到这是这段日子里吃得最香的一顿饭。

  吃过饭,邰伟又带着方木在所有的监视点转了一圈。结束的时候已经快11点半了,校园里已经看不到人影,各栋宿舍楼的灯光也一盏盏熄灭。校园在经历了一天的喧嚣后重归安静,只是冷风一阵阵的刮得更紧。

  方木和邰伟匆匆地走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快到宿舍楼下的时候,邰伟突然停下了脚步,向后望了望。

  “怎么了?”方木看着他望去的方向,不远处,只有光线惨淡的路灯孤零零的站着,下面的马路被照亮了一块,除此之外的一切都被黑夜笼罩着,寂静无声。

  “没什么。”邰伟皱着眉头,又四下扫视了一圈,“可能是我听错了。”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宿舍楼,走过一楼卫生间的时候,邰伟突然捂着肚子说:“你先上楼吧,刚才盒饭里的带鱼不新鲜,我好像要拉肚子。”

  方木点点头,“我那有黄连素,你一会上来拿吧。”说完,就抬腿上了楼梯。

  走廊里静悄悄的,偶尔能听见远处传来隐隐的水声。走了大半个晚上,方木感到腿有些酸,他慢慢的拾阶而上,无聊的听着自己的脚步声。

  突然,他听到了不属于自己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就在自己附近,不徐不疾,听起来似乎漫不经心。

  方木在二楼缓台上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着。

  那脚步声也在那一瞬间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方木屏气凝神地站着,胸口剧烈地起伏,几秒钟后,他重新迈动双脚,慢慢地走上台阶。

  果真,那脚步声又出现了。

  方木边走,边顺着楼梯扶手向下看。在一楼和二楼之间,一个细长的人影正摇晃着慢慢上来。

  方木感到全身的汗毛渐渐竖起,他来不及多想,踮着脚尖,疾步登上三楼。走到313寝室门前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开门,而是向走廊的另一端走去。 320寝室旁边有一个墙垛,刚好可以藏下一个人。路过318寝室的时候,几块镜子的碎片堆在门口,大概是寝室里的镜子碎了,扔在门口等着清洁工来收拾,方木顺手拎起一块稍大一点的,快步走到墙垛旁,把镜子抵在321寝室的门旁,让反光面正对着走廊另一侧,自己则躲在墙垛后面,既可以通过镜子的反光观察走廊里的情况,又不必露头。

  几秒钟之后,镜子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走的不紧不慢,看身高应该在175左右,很瘦,一只手插在上衣兜里,另一只手在体侧摆动着。

  不知为什么,方木突然觉得这个人看起来很眼熟。

  那个人越走越近,突然站定了,方木估测了一下,他站立的位置正是313寝室。

  那个人面对着寝室门站了几秒钟,忽然伸出手来在寝室门上抚摸着。

  他在干什么?

  模糊的镜子让方木不得不竭力睁大双眼,却怎么也看不清。趁着他在门上抚摸的时候,方木飞快的把头探出去。

  是孟凡哲。

  方木松了口气,从墙垛后走出来。

  “喂,是你啊。”

  孟凡哲猛地扭过头来,怔怔地看着他。

  方木吓了一跳,仅仅几天不见,孟凡哲又憔悴了很多。脸色苍白,眼眶发黑,双颊凹陷,看起来好久没洗的头发乱七八糟的竖在头上。

  方木的目光落在他刚才在门上抚摸的手上,细长的手指里捏着一支签字笔。

  方木一下子想起了门上的五角星!

  “你在干什么?”方木停下脚步。

  孟凡哲好像没听见似的,两眼呆滞的看着方木。

  方木小心地向前走了一步,“孟凡哲,你在干什么?”

  一瞬间,方木看到孟凡哲黯淡无光的双眼霎时变得狂暴凶狠,脸上所剩无几的肌肉也扭曲起来,他张开嘴,露出白得瘆人的牙齿,同时发出一声只有野兽才会有的低吼:

  “啊——”

  方木吓得倒退两步,还没等他开口,就看见孟凡哲一直插在衣兜里的手拿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把大号的裁纸刀。

  “你要……”

  孟凡哲用大拇指一推,寒光闪闪的刀片从裁纸刀上端露了出来。他握着刀,嘴里含混不清的念叨着什么,一步步向方木逼近,突然,一挥手,裁纸刀在灯光下划出一道耀眼的光辉,直奔方木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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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木向后一跳,感觉刀片贴着自己的鼻尖划了下去,“嘶啦”一声,外套被割开了一条口子。

  “你疯了么,孟凡哲!”方木一边后退,一边大吼,“看清楚,我是方木!”

  方木的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孟凡哲一击未中,又是一刀挥过来,这一次直奔方木的脖子而去。

  方木慌忙一哈腰,躲过刀片的同时,一个箭步窜到孟凡哲身后,朝着他的膝盖弯猛踢一脚。

  孟凡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方木想冲上去按住他,可是孟凡哲的动作更快,不等起身,又是一刀挥过来,方木急忙抽身躲避,可是晚了一步,手指被刀锋掠过,鲜血马上流了出来。

  孟凡哲站起来,嘴里“呜呜”的低吼着,一步步向方木逼近。头顶的灯光直射下来,方木清楚地看见孟凡哲紧咬牙关,嘴边满是白沫,同一只发狂的野兽毫无分别。方木捏着流血的手指,疾步向后退,却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方木急忙转身,看见邰伟正从黑暗的走廊一端跑过来,边跑边在腰间摸索着。

  转眼,邰伟就跑到了方木身边,他紧绷着脸,一把把方木拉到自己身后,同时举起了手里的枪。

  “你没事吧?”不等他回答,邰伟就对着孟凡哲大喝:“把刀放下,我是警察!”

  孟凡哲仍然不为所动,他好像没看见邰伟一样,死死盯着方木,一步步逼近。

  邰伟咔嚓一声扳下击锤,“放下刀,否则我要开枪了。”

  方木急忙拉住邰伟:“别开枪,他是我的同学。”

  邰伟紧盯着孟凡哲,把击锤复位,塞进枪套里,同时拉开架势,严阵以待。

  几扇寝室的门相继打开了,听到动静的学生穿着内衣探出头来,看到走廊里这令人窒息的一幕,惊呼一声就缩回头去,趴在门缝上观察着走廊。

  杜宇也出来了,手足无措的站了几秒钟,就返回去拿了一根拖布跑出来,战战兢兢的站在方木身后,颤巍巍的说:“孟凡哲你别胡来啊。”

  孟凡哲又发出一声低吼,扬起刀直劈下来。

  邰伟一个箭步上前,看准孟凡哲持刀的手牢牢抓住,手腕一翻,本以为孟凡哲会痛得把刀丢掉,没想到孟凡哲却不松手,又在膝盖上一磕,裁纸刀才应声落地。邰伟把手向后一探,揪住孟凡哲的衣领,用力向前一甩,孟凡哲撞到墙上,又重重的摔在地上,痛苦地蜷起身子。

  邰伟疾步上前,把孟凡哲翻转过来,用膝盖顶住他的后背,同时掏出手铐,把孟凡哲的双手铐在身后。

  孟凡哲趴在地上,只剩下喘气的份。

  邰伟掏出手机,接通后,简单的说了句:“南苑五舍313,快点过来。”

  挂断电话后,他转头问方木:“怎么回事,这是谁?他为什么要杀你?”

  方木对邰伟的问话毫无反应,他只是怔怔地看着在地上喘息、呻吟的孟凡哲,脑子里只有三个字:

  为什么?

  走廊里已是一片喧嚣。几乎所有的学生都跑出来看热闹,几个人发出大声的惊呼:“这不是孟凡哲么,怎么了?”

  突然,方木冲过去,跪在孟凡哲面前,大声喊道:“你听得到我说话么?你到底怎么了?”

  孟凡哲闭着眼睛,除了喘息,毫无反应。

  方木松开一直捏着伤处的手,用力摇晃着孟凡哲的肩膀:“你说话啊,孟凡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杀我?”

  孟凡哲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那狂乱凶狠的眼神再次回到了他的眼中。他使劲扭动着身子,拼命抬起头,一口向方木咬去。

  方木向后跌坐在地上,邰伟上前对着孟凡哲的脸就是一脚,“你老实点!”

  方木顾不得爬起来,一把抱住邰伟的腿,“别打他,这件事肯定有问题!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孟凡哲的嘴被踢破了,鲜血流出来,和着脸上的灰,看起来面目全非。

  方木刚刚捏住的伤口也迸裂开来,血顺着手指滴到地上,很快就积了一小摊。

  杜宇看见方木的手在流血,赶忙拉住他,“快回寝室,我给你找创可贴。”

  方木的脑子一片空白,任由杜宇拉着往313寝室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方木猛然想起孟凡哲刚才在门上画了什么,连忙挣脱杜宇,在门上仔细寻找着。

  门上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方木大致扫视了一遍之后,开始一寸一寸的仔细察看。突然,他的视线定在了门牌上。

  门牌上,“3”、“1”、“3”这三个数字中间,被一只黑色的签字笔加上了两个“+”。

  “3+1+3……”方木喃喃自语,感觉霎那间全身都凉透了。

  邰伟见方木站在门口不动,指着还在不停扭动的孟凡哲对两个学生说:“帮我看着点。”就走过去问方木:“怎么了?”

  方木没有回答,目瞪口呆的看着门牌。

  邰伟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几秒钟后,方木听到邰伟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扭头望去,邰伟盯着门牌,脸上是遏制不住的兴奋。

  这时,其他警察已经赶到了,有个警察大声问邰伟:“队长,怎么办,在这里审还是拉回局里?”

  邰伟挥挥手:“都过来,都过来!”

  警察们围拢过来,邰伟指着门牌,声音中竟有一丝颤抖:“兄弟们,抓到了。就是他!”

  警察们都把目光投向门牌,沉寂了几秒钟之后,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警察们跳着脚,互相推搡着,一个女警更是冲上去抱住了邰伟。

  方木夹在这些狂喜的警察中间,被他们撞得摇来晃去。可是他的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只是怔怔地看着门牌,脑海里还是那三个字:

  为什么?

  “好了好了。”邰伟挥挥手让大家安静,底气十足地说:“各就各位,大家开工!”

  警察们响亮地应了一声后,默契地各司其职。封锁现场、提取物证、核对嫌疑人身份……走廊里的人群被劝散,只剩下还在地上躺着的孟凡哲和一直在门口呆立的方木。

  两个警察把孟凡哲提起来,一人架着一支胳膊往楼下拖去,方木急忙追过去,却被邰伟拦住了。

  “你先去医院吧,你的伤口好像很深。”

  “不用。”方木急切地说,“我得跟他谈谈,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邰伟好像有点不高兴,“有什么不对劲的,我们回去一审就清楚了。小张,”他朝一个警察喊道:“送方木去医院。”

  那个警察应声而来,方木没有办法,只好跟着他走下楼去。

  门口停着几辆闪着警灯的警车,方木看到孟凡哲就在其中一辆车里,耷拉着头,两个警察一左一右的坐在他身边,牢牢地抓住他的双臂。

  送方木去医院的那个警察示意方木上旁边的一辆车。在走过去的时候,方木一直看着孟凡哲,似乎希望从他脸上能找到答案。而此时,孟凡哲也看见了方木。

  他一下子扑到车窗上,眼中的狂暴凶狠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与绝望。他拼命的敲打着车窗,嘴里无声的呼喊着,眼泪成串的从脸上滑落下来。

  旁边的两个警察使劲按住他,在他的脸上、身上死命的抽打着。

  方木跑过去,想拉开车门,可是在他要踏上后保险杠的一瞬间,那辆警车突然启动了,方木摔倒在地上,等他爬起来的时候,那辆警车已经转了一个弯,开远了,只剩下刺耳的警笛声还在校园里慢慢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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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31 23: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二章 猫与鼠(二)


  伤口不长,但是很深。一个睡眼惺忪的值班医生把方木的伤口简单清创之后,缝了两针。方木捏着手走出处置室,那个警察正在走廊里打电话,一见方木出来,匆忙挂断电话。简单问了几句伤口的情况,就提出要送方木回学校。

  方木摇摇头,“送我去市局。”

  “不行。”那个警察非常干脆的拒绝了,“邰队长命令我必须要送你回学校。”

  “我是案件的被害人,你们难道不给我做笔录么?”

  那个警察被问住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坚持要送方木回去。

  “用不着你送!我自己走!”说完,方木就大步走出了医院。

  出了医院的门口,方木迅速跑到楼角躲藏起来。几秒钟之后,就看见那个警察追出来,四下里扫视了一圈,骂了两句,就上车,发动,很快开走了。

  方木等他开远,就从楼角里走出来,径直走向医院门口排成一列的出租车。

  市局门口灯火通明,院子里满满当当的停满了车。方木跳下出租车,对门口执勤的武警战士说:“邰伟警官叫我来做笔录。”武警战士返回值班岗亭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奇·书·网-整.理'提.供],就看见那个送方木去医院的警察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

  “我就知道你自己会跟着来!”那个警察一脸阴沉,“别多说话,做完笔录赶紧走。邰警官说了,过几天会跟你联系。”

  他把方木带到留置室,叮嘱他等一会,不要乱跑,就拉开门出去了。

  他前脚走,方木就后脚溜了出去。走廊里人很多,那些或着警服或穿便装的警察匆匆的往返于各个科室之间,偶尔有人疑惑地看看方木,却没有人停下来发问。在他们之间的只言片语中,能听到“快把这些材料送到三楼”、“审讯室”之类的字样。

  似乎每个人都很关注三楼的事情。

  方木尽量躲避着那些警察,快步登上三楼。

  走廊尽头有一扇铁门,现在正敞开着,里面似乎还有一个房间,墙壁是一面大玻璃。此刻,十几个警察正静静地站在那扇玻璃前,人群中,能听见邰伟的声音。

  “……我当时就假装拉肚子,躲在一楼的卫生间里听动静,过了一会,果真听到有人上楼。我悄悄跟在他后面,转入三楼走廊后,我发现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接着又向前走,最后站在了313房间门口,像是在敲门,又像是在写什么。后来被害人跟他聊了几句,我当时以为是相识的同学,就准备撤,结果还没等我走几步,就传来了厮打的声音,后来,我就把他制服了,带回局里……”

  方木悄悄的走过去,所有的人都在屏气凝神地听邰伟说话,居然谁都没有发现方木。

  “你能肯定他就是凶手么?”一个挺着将军肚,表情威严的人说。

  “能!”邰伟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坚决,“首先,在被害人的门上发现了‘7’的标记;其次,专案组的同事正在勘查现场,包括检查犯罪嫌疑人的寝室。刚才他们给我打来电话,据说有重大发现。”

  有几个女警匆匆地跑过来,把厚厚一叠材料递给邰伟,邰伟简单翻看了一下,抬头对那个胖子说:“局长,可以开始了。”

  局长点点头:“开始吧。”

  所有人都围向那面玻璃,方木不敢挤得太靠前,只能在人群的缝隙中竭力捕捉玻璃那面的情形。

  这是一个安装了单向玻璃的审讯室。里面陈设简单,靠左侧的位置摆放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子上有一盏台灯。两个警察正坐在桌前,一个翻看着刚刚递进来的材料,一个在纸上写画着什么。对面是一把固定在地上的椅子,看起来冰冷无比,很不舒服。墙角装有摄像头,头上悬挂着话筒,审讯室里面的声音可以通过扩音器传到外面。

  审讯室右侧的小门开了,带着手铐和脚镣的孟凡哲被两个警察架了出来。

  他看起来虚弱不堪,头始终低着,随着警察把他按到椅子上的动作在胸前摇晃着。嘴角的血已经干涸,脸上横七竖八的分布着暗红的印记。

  那两个警察盯着他看了几秒钟,一个年长一点的警察开口了:“姓名?”

  孟凡哲低着头,毫无反应。

  另一个警察把台灯扭向孟凡哲的方向,孟凡哲的全身笼罩在强烈的灯光下,在身后的墙壁上留下扭曲的影子。

  “姓名?”

  孟凡哲还是不开口,仿佛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

  年长的警察不紧不慢的点燃一根烟,翻开桌上的卷宗。

  “2002年7月1日凌晨1点至3点之间,你在哪里?”

  没有反应。

  “2002年8月10日上午8点至9点之间,你在哪里?”

  还是没有反应。

  另一个警察看看墙上的镜子,他知道局长和其他同事都在外面盯着他们。他转头看看像块木头一样呆坐在那里的孟凡哲,不由得恼羞成怒。

  他一拍桌子,大喝道:“孟凡哲!你别以为不开口就没事了,根据刑事诉讼法的规定……”

  还没等他说完,孟凡哲猛地抬起头,面对强光,他的眼睛仍然圆睁着,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面前的两个警察恐怕早就万箭穿身了。

  “啊——”方木又听见了在走廊里那声野兽般的低吼。

  孟凡哲的手脚都被固定在椅子上,他却拼命地向前挣扎着,看起来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摆脱束缚,向面前的两个警察猛扑过去,那个稍年轻点的警察被吓了一跳,不由得向后挺了一下身子。站在孟凡哲身后的两个警察急忙上去用力按住他,可是看起来虚弱无比的孟凡哲竟好像得了神力一般,两个身高马大的警察都按他不住,其中一个还险些被咬了一口。

  一个警察抽出了警棍,高高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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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个身影猛扑到玻璃上,用力捶打着。

  所有人都愣住了,邰伟在呆了两秒钟之后,脱口而出:“方木?!”

  方木转过身,急切的拉住邰伟,“别打他……”

  “你是谁?”局长打断方木的话。

  “哦,他是本案的被害人,是我把他叫来做笔录的。”邰伟赶紧解释,然后转身小声对方木说:“你先下去,我一会就去找你。”

  “邰伟,”方木拉住邰伟的胳膊,几乎是在哀求他,“让我跟他谈谈,我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凶手肯定不是他。”

  “不行!”邰伟用力扒拉着方木的手,小声警告他,“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快点下去。”

  “肯定不是他,他完全不是我推测出来的那个样子……”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局长突然开口了:“邰伟,他就是你所说的那个所谓‘天才’对吧?”

  邰伟一看已经瞒不下去了,只能老老实实的承认:“是。”

  局长“哼”了一声,转头望向审讯室,孟凡哲仍然在拼命挣扎着,两个警察被他撞得摇摇晃晃,其中一个警察抽出了电警棍,打开开关,对自己的同事大喊一声“闪开”,就朝孟凡哲的肩膀捅了过去。

  孟凡哲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身体猛地一下弓起,那个警察又在他的身上连捅几下,每捅一下,孟凡哲都会发出大声的惨叫,像砧板上垂死挣扎的活鱼一样拼命扭动。几下之后,孟凡哲终于不再挣扎了,跌坐在椅子上,耷拉着头,身体不住的痉挛着。

  局长脸色铁青,对身边的人说:“今晚别审了,先关起来,明天叫司法鉴定中心的人来给他做精神鉴定。”说完就转身走了,经过邰伟身边的时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邰伟想要解释,可是局长已经走远了。他无奈的摇摇头,转身看着审讯室里,警察们正像拖死狗一样把孟凡哲拖出去。他叉着腰站了一会,头也不回地说:“把他送回去。”

  “是。”那个送方木去医院的警察应道,一把拉住了方木的胳膊,毫不客气的说“走!”

  方木还要争辩,却被那个警察粗鲁的连拉带拽地下了楼。

  我这是在哪儿?

  头好疼,像要炸开一样……

  我做了什么?

  ……

  “你有幸运数字么?”

  “没有,我也不太信这个。老师,我这次来,是因为……”

  “嗬嗬,别急。你知道大多数人喜欢什么数字么?”

  “不知道。可能是……8?”

  “嗬嗬,只有中国人才会那么想。而且多是那些暴发户、土财主什么的。你看,你笑了。我跟你说过了,别紧张。”

  “我没紧张,我只是觉得有点……有点退步。因为我这几天上课的时候,又开始害怕点名了。”

  “哦,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上次……上次我们见面以后。”

  “别担心,这很正常。有些事情需要反复强化,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老师,我希望你能帮助我。”

  “好的,只是你一定要按我说的做,懂了么?”

  “嗯。”

  ……

  我的天,我想起来了……

  方木,他死了么……

  ……

  “我怎么办?老师,我怎么办?”

  “你别急,让我想想。”

  “今天我好丢脸,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硬是说不出那个‘到’……”

  “也许我们该换个方法了,不过这种方式可能会比较残酷一点,你确定你能承受么?”

  “我……”

  “如果能成功的话,你将会永远摆脱这个心病。”

  “……”

  “如果你觉得你是个脆弱的人的话,那就算了。我也帮不了你。”

  “我……我愿意试试。”

  “很好。现在你躺到那张椅子上。放松点,让我们开始。”

  ……

  “你现在在课堂上,能感觉到么,周围都是你的同学,人很多……老师拿出点名册……开始一个个点名……孟凡哲!”

  “……”

  “孟凡哲!”

  无意识的扭动,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来。

  “孟凡哲!”

  “孟凡哲!”

  “孟凡哲!”

  “孟凡哲!”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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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啊……

  手脚都动不了,想抱住肩膀都不行……

  帮帮我,帮帮我……

  ……

  “你怕死么?”

  “呃,当然,谁不怕死?”

  “嗬嗬,其实,死并不可怕。你觉得不开心的时候,会做什么?”

  “嗯,玩玩游戏,或者闷头睡上一大觉。”

  “嗬嗬,是啊。其实死亡就是一段更长的睡眠而已,可以把所有的麻烦事统统抛掉。很多人都宁可去死也要保全自己的尊严。你知道海明威么?”

  “知道。《老人与海》。”

  “他面对绝症的时候,为了保全最后的自尊,就选择了自杀。嗬嗬,说实话,有的时候我很羡慕他呢。”

  “……”

  ……

  我该怎么办?

  我杀了人么?

  我完了……

  ……

  “7是个很有意思的数字,你发现了么?”

  “哦,是么?”

  “你看,一周有7天,颜色分7色,音乐有7声。所以,7意味着圆满。”

  “哦,是这样。”

  “一旦圆满了,我们就什么都不必担心了,不是么?”

  ……

  我是个杀人犯……

  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是杀人犯……

  我的妈妈会因此蒙上一辈子的耻辱……

  我24岁……

  我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

  “把这个带上……回到寝室去……在你的周围,找到7,你会完成所有的心愿……”

  ……

  没有办法了……

  没有办法了……

  ……

  快到凌晨4点的时候,方木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当窗外熙熙攘攘的人声把他吵醒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闷,胸口被桌子沿硌得生疼,身子也沉甸甸的。他费力的直起身子,一床被子落在地上,大概是杜宇给他披到肩膀上的吧。

  手指很疼,纱布外能看见已经干硬的血迹。可能是昨晚的纠缠中,伤口又迸开了。

  方木并不在意这些,他摇晃着站起来,拿起桌子上一杯已经凉透的水,一饮而尽。

  顾不上洗脸,他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出门。

  他今天必须要见到孟凡哲,从所有的线索来看,孟凡哲都不可能是那个凶手。一切谜题的答案,只能从孟凡哲那里得到。

  一拉开门,却和一个从外面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是邰伟。

  “你来得正好。带我去见孟凡哲。”方木不由分说,一把拉住邰伟就往外走。

  邰伟却没动,“不用去了。”

  “嗯?”方木停下脚步,转过身紧盯着邰伟。

  “孟凡哲死了。”邰伟轻声说。

  方木盯着邰伟足有半分钟,直到邰伟把他拉进寝室,“进去说吧。”

  方木呆呆地站在寝室中央,面对着窗户,既不转身,也不说话。

  “今天凌晨……”

  方木突然举起一只手,阻止邰伟继续说下去,接着,慢慢蹲下身子,把头顶在膝盖上,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着。

  邰伟等他稍微平静了些,慢慢把他扶坐到床上,递给他一支烟,又帮他点燃。

  方木表情木然的把烟凑到嘴边,狠命的吸着。

  吸完一支烟,方木声音粗哑地问道:“怎么死的?”

  “撞墙。颅脑损伤。”邰伟简单地说。

  “为什么没有人阻止他?”方木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

  “我们已经作了必要的预防措施。把他关在留置室的时候,手脚都铐在了椅子上。最初,值班人员听见他在哭,后来就听见怦怦的声音,冲进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手脚都铐住了,那怎么会……”

  邰伟苦笑了一下,“你恐怕不会相信。孟凡哲硬是把自己的手和脚都从手铐和脚镣里抽出来了。这么多年,我从来就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他摇摇头,“手脚的表皮都撕脱了,双手第一掌骨骨折。”他比划着自己的双手,“难以置信,他居然会有这么坚定的求死决心。”

  又沉默了半晌,方木面无表情地问:“你们是什么结论?”

  邰伟犹豫了一下,“初步结论是畏罪自杀。”

  “理由呢?总不至于因为昨晚的事就认定他是凶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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邰伟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方木,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们不会没有证据就随便怀疑一个人的。孟凡哲昨晚虽然没有开口,可是我们在他的寝室里发现了这些东西。”他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一摞材料,递给方木。

  方木边看,邰伟边解释。

  “这是一块黑色的布。我们把它和金巧被杀一案中那盘录像带里的黑布进行了比对,感觉很像,而且在上面发现了怀疑是血迹的物质,法证科正在化验,估计下午就能出结果……这是一把锤子。刘建军被打伤之后,我们曾就伤口的形状进行了分析[奇/书\/网-整.理'-提=.供],大致推断出凶器的形状,这把锤子和我们的推测十分吻合。还有这个,你看,”他指指一张照片,上面是十几本书,“这些也都是在孟凡哲的寝室里发现的,全部都是关于人体解剖学、西方犯罪史和连环杀人犯的书。你还记得我们在图书馆里查找的那些资料么,全都在孟凡哲的寝室里发现了。我们正派人去图书馆查找孟凡哲借书的记录。还有这个,这是在孟凡哲的一件衣服里发现的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残留了少量粉末,经化验,是海洛因……”

  方木打断邰伟的话,“车辆呢?凶手应该有一辆车来帮助犯罪,孟凡哲有么?还有,孟凡哲总不至于在自己的寝室里杀死金巧,也不会在自己的寝室里剥掉辛婷婷的皮吧?”

  “租车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再说,孟凡哲完全有可能在校外租一间民房来完成犯罪啊。”

  “租一间房子?那他有必要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寝室里么?放在租的房子里岂不是更保险?”

  邰伟一时语塞了。

  这时,门被推开了,邓琳玥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后面跟着杜宇,手里还端着一个饭盆。

  邓琳玥看见邰伟,愣了一下,顾不上和他打招呼,就问方木:“你怎么样?没事吧?”

  看到方木手指上的纱布,她惊呼一声,扑过来拿起方木的手:“天哪!你受伤了,怎么还在流血,去医院吧。”她语无伦次地念叨着,上下打量着方木,“别的地方没受伤吧,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听到消息,我来晚了。”

  邓琳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是方木却甩开她的手,仍然紧盯着邰伟,似乎还要他解释刚才的问题。

  邰伟没有理会方木质问的目光,而是把材料翻到那张锤子的照片上。

  “你来得正好。”他对邓琳玥说,“你看看,这是不是那天晚上凶手手里拎的那把?”

  邓琳玥看了看那张图片,“好像……是吧,有点像,”她看看方木可怕的脸色,连忙改口道:“我也不知道,锤子不都是一个样么?哎呀,我不知道不知道!”

  邰伟恼怒的瞪了方木一眼,“啪”地一声把材料合上,站了起来。

  “我先走了。你这几天别乱跑,开着手机,一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说完,就拎起皮包,转身走了出去。

  寝室里一下子静下来,杜宇看看邓琳玥,又看看方木,指指桌上的饭盆:

  “方木,吃点东西吧,我帮你买了早饭。”

  方木没有说话,邓琳玥对杜宇抱歉地笑笑:“谢谢你,杜宇。”

  “那,我先出去了,”杜宇拎起书包,小声对邓琳玥说:“你多陪陪他。”

  杜宇走后,寝室里陷入了更加难以忍受的沉默中。邓琳玥陪方木坐了一会,见他不作声,就端起饭盆,递过去说:“吃点东西吧。”

  见方木不接,她就用勺子舀起粥,送到方木嘴边。

  方木把头扭到一边,“我不想吃,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

  邓琳玥无奈,把饭盆放到桌子上,小声对方木说:“我陪陪你。”

  方木摇摇头,“不用,你先回去吧。”

  邓琳玥咬着嘴唇,忍不住大声说:“你真的……那么讨厌我么?”

  方木看看邓琳玥,无奈的叹了口气,“不是。不过,你帮不了我。”

  “我帮不了你?这种时候,我能离开你么,难道你不需要我么?”邓琳玥一下子站起来,“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虽然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杀你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很想安慰你,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么?”

  “不能!”方木的声音也一下子大起来,“你很了解我么,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么?你知不知道跟我在一起会承担什么?你做不到!”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能?那么危险的事情我都经历过了,我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方木不想跟邓琳玥争论下去了,他拉开门,“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邓琳玥的眼泪刷地流下来,她站在原地看了方木几秒钟,飞快的跑了出去。

  看着邓琳玥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方木感到说不出的内疚与疲惫。

  邓琳玥,你不知道,真正的恐惧不是他要干什么,而是他什么时候干。

  一天后,邰伟告诉方木,黑布上的血迹经证实是金巧留下的。而在学校图书馆的调查也得知孟凡哲是在2002年5月份在图书馆借阅了那些书,与这一系列案件的作案时间吻合。就在同一天,孟凡哲的亲人来到了学校。

  孟凡哲自幼丧父,唯一的亲人就是他妈妈。孟凡哲的妈妈得到消息后,坐火车赶到了J市。在校长室里,她已经因为心脏病昏厥过去两次。

  这个消息是邹团结告诉方木的,而方木看到她,是在当天的下午。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在两个警察的陪同下去孟凡哲的寝室拿他的遗物。她一看到寝室门口横拉着的警戒线,就开始哽咽起来。

  十几个法学院的学生,包括方木都围在寝室门口,看着孟凡哲的妈妈颤巍巍的走进寝室。一进门,她就四处张望着,好像还指望能在某个地方看到孟凡哲对她说 “妈,你来了”。扫视一圈后,她趴在孟凡哲的床上,揪起孟凡哲的被子在鼻子底下使劲嗅着,终于“呜呜”地哭了起来。孟凡哲的妈妈哭了很久,后来在警察的提醒下,才慢慢整理孟凡哲的遗物。

  孟凡哲的绝大多数东西都被警方带走当作物证了,所以他的遗物只有区区一个旅行袋那么多。孟凡哲的妈妈提着自己的儿子留在这个世上的最后痕迹离开寝室后,突然对警察说:“我能不能见见那个小伙子,就是你们说我儿子要杀的那个。我始终不相信我儿子会杀人。”

  警察的视线飞快地在方木脸上停留了一下,简短地说:“不能。”

  其他人的目光却一下子都集中在方木身上。方木对这些目光毫不在意,他只是久久地看着孟凡哲的妈妈,直到她步履蹒跚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围观的学生却不肯散去,他们仍然聚集在走廊里,有人在不断打量着方木,边与别人窃窃私语。

  邹团结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走过来问道:“方木,孟凡哲为什么要杀你?”

  方木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我不知道。”

  方木的确不知道。这两天,他反复回忆了自己与孟凡哲的每一次交往,却找不到孟凡哲要杀死自己的任何动机。而且,孟凡哲和他设想的那个凶手的形象实在是差别太大了,尽管他一再提醒自己画像肯定会与犯罪嫌疑人之间存在误差,可是这个误差未免也太离谱了。

  然而,不容辩驳的事实是:是孟凡哲在自己的门上作了“7”的记号,也是他当晚要致自己于死地,而且,大量的物证在他的寝室里被发现。

  可是,方木仍然不能把孟凡哲和那个凶残狡猾至极的人联系在一起,尤其当他回想起孟凡哲趴在警车的车窗上向自己无声的呼喊那一幕,他都会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不是他,不是他。

  那个时候,孟凡哲明显是在向自己求救。

  哪个凶手会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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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案组已经决定撤离J大校园。临走之前,邰伟来找了一次方木,向他透露了最新的调查进展情况:在孟凡哲的遗物中,没有发现有关租车或者租房的票据,也没有其他可以证明孟凡哲从事过类似活动的证据。但是,依据现有的证据,可以肯定这一系列杀人案乃孟凡哲所为。鉴于犯罪嫌疑人已经死亡,警方决定撤销案件。

  方木听完,沉默了一会,问道:“这么说,你们的结论是:孟凡哲就是凶手?”

  邰伟点点头:“是。”

  “你们是真的相信他是凶手?还是情愿相信他是凶手?”

  邰伟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你什么意思?”

  “孟凡哲不是凶手!”

  “你的依据呢?”

  “……”

  “直觉?直觉可靠还是证据可靠?”邰伟气呼呼地说,“你是不是把我们都当成是白痴啊?的确,这个案子你出了不少力,可是我们也不是吃干饭的!”

  “那动机呢?孟凡哲作案的动机是什么?”

  “靠!你看不出那家伙是疯子么?疯子杀人还需要理由么?”

  “疯子能设计出那么精密的杀人计划?能那么成功的模仿连环杀人犯?”

  “……他也许是一步步变疯的呢……”

  “靠!”方木一扬手,把手里的烟头扔得远远的。

  邰伟不耐烦的抽着烟,忽然,斜着眼望着方木:“我说,你是不是觉得孟凡哲跟你画出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啊,而且,”他嘿嘿笑了两声,“还是在你那个女朋友面前。”

  “去你妈的!”方木腾的一声站起来,大步走了。

  方木没有回宿舍,而是去了图书馆。这几天,他一直泡在这里,把在孟凡哲寝室里发现的书统统搬下来,一本一本地看。他希望能从这里发现孟凡哲心理变化的轨迹,尽管知道这可能是徒劳无功,但是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

  其实方木可以理解邰伟的心情,为了这个案子折腾了快半年了,再加上来自国外的压力,每个人都希望能够尽快破案。但是他不能接受这个结论,孟凡哲不是凶手,他确信这一点,可是他无法证明。

  突然,电话响了。周围的读者都把视线投向他。管理员孙老师冲着他皱着眉头,努努嘴,示意他出去接电话。

  方木朝他抱歉地挥挥手,攥着手机跑到门口。

  翻开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外地电话号码,看到区号,方木不由得心中一动,这不是孟凡哲的家乡S市么?

  “喂,你好?”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女声,“请问,你是方木同学么?”

  “是的,您是?”

  “我是孟凡哲的妈妈。”

  方木心中一惊,她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

  “阿姨您好,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是这样的,孟凡哲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昨天刚料理完他的后事……”孟凡哲的妈妈的声音哽咽起来,“……今天上午刚刚到家。休息了半天之后,忽然发现我们家信箱里有一封信,我一看,是凡哲几天前寄出来的,寄信那天,就是他出事的前一天。”

  方木感到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孟凡哲……给家里寄了一封信?”

  “是的。信写得很乱,里面提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跟他前段时间认识的一个什么医生有关。在信里,他嘱咐我,如果他出事了,就把这封信交给你,还把你的电话号码写在了信里,说只有你能帮助他……”说到这里,电话那边突然传来了痛苦的呻吟声。

  “阿姨,阿姨,您还在么?怎么了?”方木急忙说。

  “我在,我的心脏不太好,刚才……有点激动了……”

  “您身边有药么?”

  “有,你等等,我去吃药。”

  电话那头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拉开抽屉的声音,哗啦啦摇动药瓶的声音,倒水的声音。

  过了一会,孟凡哲的妈妈又拿起电话:“喂。”

  “阿姨,我在。”

  “我怎么把信交给你呢?”

  “阿姨,把您家的地址告诉我,我现在就去拿。”

  “好吧,你记一下,S市白塔区水湾北街83号,金座小区6号楼3单元401。”

  方木把地址记下来,跟孟凡哲的妈妈确认了一遍,又叮嘱了一句:

  “阿姨,你千万别离开家,等我到了再说。”

  “嗯,好的。”

  挂断电话之后,方木返回阅览室,把书塞回书架,匆忙地收拾好东西后,直奔寝室而去。

  现在是下午三点五十分,去S市大概要3个小时,今晚估计赶不回来了。方木回到寝室,拉开抽屉一看,里面只有一百多元钱。方木简单收拾了一下背包,给杜宇留了一个纸条,告诉他今晚自己不回来住,随后就拿着银行卡直奔校门口的储蓄所而去。

  储蓄所里挤满了来领退休金的老人,门口的自动取款机前也排着长长的队伍。方木看着那些戴着老花镜,一遍遍核对存折上金额的老人,权衡了一下,无奈的排在了取款机前的队伍里。

  取款的队伍缓慢的向前蠕动着,方木一边看着手表,一边焦急的向前面张望着。好不容易轮到自己了,方木取出1000元钱,飞快地向校门口的出租车乘降站跑去。

  赶到高速客运站已经是下午4点半了,在售票口,方木沮丧的得知最后一班前往S市的客车刚刚开走。他没有停留,又打车去了火车站。

  还好,下午5点10分还有一趟去S市的火车,方木买了一张站票,又去火车站的超市里买了几个面包,一瓶水,在候车室里静静的等候上车。

  那天晚上在卫生间里目睹孟凡哲杀掉并活吞汤姆的时候,方木就隐隐的感到一定是有人在给孟凡哲做心理治疗,并且这心理治疗出了差错,导致孟凡哲的精神接近崩溃的边缘。而那天晚上孟凡哲狂性大发,差点杀死方木那件事,更让方木怀疑有人在控制着孟凡哲。

  孟凡哲的妈妈刚才说信里提到了一个医生,这初步证实了方木的猜想。而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人的话,那他一定跟这一系列连环杀人案有关!

夜风阁         2008-06-09 23:12
  方木感到自己正越来越接近事实的真相。

  这感觉让他心急如焚,时间也仿佛比平时慢了好多。

  列车平稳地行驶在轨道上,不时有节奏地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

  车上的人比方木想象的要少得多,而且居然还找到了空座。列车员告诉方木,这是一趟慢车,到达S市的时间是4小时40分钟之后。

  这是一段并不算长的旅程,只是当你知道前方是你渴求已久的答案的时候,它就漫长的让人难以想象。

  方木坐在窗边,看着窗外一点点黑下来的天空。偶尔停靠在一些小站的时候,会有零零散散的人拎着大包小包挤上来。

  旅客们穿着、身份各异,然而大多数人的脸上,都写着即将回家的急切表情。

  家是什么?冒着热气的饭菜,暖和的拖鞋,熟悉的床铺,还有父母亲昵的嗔怪。

  也许,孟凡哲坐这趟车回家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心境,这样的表情吧。

  方木把头顶在冰凉的车窗上,脑海中又浮现出孟凡哲印在警车车窗上那张哭泣、恐惧的脸。

  救救我,救救我,方木。

  方木闭上眼睛。

  方木走出S市火车站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10点,绕过那些不停的询问着“住店么,有小姐,很便宜”的皮条客,方木脚步匆匆地向停在站前广场外的出租车走去。

  手机突然响了,方木掏出手机一看,是邓琳玥,他想了想,按下了接听键。

  “喂。”

  “你在哪呢?”邓琳玥连续几天都没来找他,声音有些冷淡。

  “我在外面。”

  “哪儿啊,我去找你。”

  “你别来了,我在外地,S市。”

  “S市?你去那干什么啊?”邓琳玥惊讶地问。

  “你先别问了,我有点要紧的事要办,回去以后会跟你解释的。”方木边拉开一辆出租车门边说。

  “嗯……那好吧,你多加小心。”顿了一下,邓琳玥又加了一句,“我等着你。”

  挂断电话,方木告诉司机要去的地方,忽然想起应该给孟凡哲家里打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却很久不见有人来接。方木越想越不对劲,急忙催促司机快点开。

  穿过那些人迹渐少的大街小巷,出租车最后停在了一个住宅小区前。

  “17块。”司机指着计价器说,方木边向小区里张望,边拿出一张50元的纸币递给他。

  “这么大?有没有零的?”

  “没有,你就收20好了。”方木不想跟他过多纠缠,急切地说。

  “好嘞。”司机眉开眼笑地说,“你等着,我给你开发票。”车载打印机叽叽嘎嘎的响了几下之后,发票和30元钱递到了方木手里。

  方木走进金座小区,这明显是一个已经有些年头的住宅小区。楼都是老样式,带户外走廊那种。方木睁大眼睛,竭力辨认着楼体上已经斑驳不清的楼号,好在小区并不大,方木很快就找到了6号楼。

  来到三单元,方木小心的拾阶而上,上到4楼,向左右望望,左边是402,右边是403。他向左边最靠里的那扇门走去。

  门是老式的木门,外面包着铁皮,门上还贴着去年的福字。方木轻叩了几下,没有回音,他侧身看看旁边的窗户,里面也没有灯光泻出来。

  也许阿姨已经睡下了?

  方木又敲了几下门,还是没有反应。他轻轻拉了一下门把手,门竟然无声的开了。

  “有人在家么?”方木把头探进去喊道。

  没有人回答。

  一种不祥的预感猛然袭上方木的心头,他伸手从衣袋里拿出军刀,打开来,慢慢的走进屋子。

  屋子里黑黑的,一点光也没有,方木在门口站了几秒钟,隐约看见面前是一条走廊,左手边有一扇打开的门,能依稀看到里面有灶台和排油烟机的形状,应该是厨房。右手边是一扇小小的窗户,窗台上摆着几盆花。

  方木小心翼翼的向前走,走廊大约有4米长,走到尽头,尽管眼前仍然是黑乎乎的一片,不过能感到视线豁然开朗,前方应该是一个客厅。

  方木在客厅的入口处停下了,努力使自己能够尽快适应这里的光线,同时倾听着客厅里的每一丝动静。

  渐渐的,他发现客厅里有一些奇怪的淅淅簌簌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翻动纸张,又好像是一些细小的爪子掠过棉布发出的声音。

  他正待凝神细听,却突然感到什么东西猛地从他的脚面上窜过去。方木吓得大叫一声,倒退一步,后背撞到墙上,只感到心脏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忽然,他想起衣袋里装着打火机,急忙掏出来,掀动几下,一束小小的火苗在手中亮起来,眼前的事物也终于看清了。

  这里的确是客厅,前方是一排地柜,上面摆放着电视机。地柜的正前方是一排沙发。方木站的位置,正对着沙发的后面。

  借着打火机微弱的光芒,方木隐约看见几缕花白的头发在沙发背上露出来。

  “阿姨?”方木颤声问道。

  那几缕头发动也不动。

  打火机已经有些烫手了,可是方木顾不得许多,他攥紧手里的军刀,慢慢向沙发走去。

  离沙发越近,方木的心跳得越快,他的牙齿“咯咯”的上下撞击着,感到手已经抖得快捏不住打火机了。

  就要走到沙发跟前的时候,打火机突然熄灭了,方木的眼前又堕入一片黑暗之中。他边掀动着滚烫的打火机,边摸黑向前挪动着脚步,感到膝盖顶到沙发的时候,打火机也砰的一声窜起一条长长的火苗。

  一张毫无血色、口眼大张的脸猝然闯入方木的视线中!

  孟凡哲的妈妈半躺在沙发上,头仰在沙发靠背上,一只手紧抓着胸口,另一只手揪着沙发罩。她双眼圆睁,嘴也张得大大的,脸上是惊魂未定的表情。

  她死了!

  一只全身黑毛的老鼠趴在她的腿上,在火光的刺激下,居然毫不躲避,两只红色的眼睛死盯着方木。

  直到打火机烧疼了手,方木才从极度的惊惧中回过神来,他张皇失措的举着军刀朝四处比划着,边在口袋里疯狂地摸索着手机。

  终于找到了,他翻开手机,刚按下“1”,就听见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突然,几束手电光从门口的窗户上照进来。方木的眼前全是炫目的光,他不得不用手挡住眼睛。

  就在那一瞬间,方木突然看到在手电光的照映下,门口那扇小窗户上,布满水汽的玻璃上画着两个奇怪的符号!

  “是谁?把刀扔下!不然开枪了。”哗啦哗啦拉动套筒的声音。

  方木急忙把刀扔在地上,举手投降。

  几个警察朝他猛扑过来,把他按倒在地上,方木挣扎着抬起头,竭力想看清玻璃上究竟画了什么。

  “他妈的,还不老实?”脸上狠狠地挨了一下,顿时嘴角一片腥甜。

  头昏眼花的方木无力的扭动着,嘴里含混不清的念叨着:

  “玻璃……玻璃上……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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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平安夜


  凌晨三点多,刚睡下没多久的邰伟被手机铃声吵醒。

  他迷迷糊糊的披衣下床,摸出手机,闭着眼睛翻开来。

  “喂?”

  “邰警官么?”

  “是我,你是哪位?”

  “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我是S市白塔分局的李维东,你还记得我么?”

  李维东?想起来了,以前去S市抓一个携枪在逃犯的时候,跟白塔分局打过交道,挺能喝的一个小伙子。

  “维东,是你啊,你好你好。”

  “嗬嗬,这么晚了,真是不好意思。有这么个事,你认识方木么?”

  邰伟一下子精神了。

  “方木?我认识这个人。怎么了?”

  “他现在在我们这儿。”

  “在你们那儿?怎么回事?”

  “我们这个区里死了个老太太,他当时就在现场。”

  “你的意思是……”

  “不,你别误会。我们的法医刚回来,目前没有证据显示是他干的。不过我们问他为什么出现在现场,他说在查一起案子,还让我们打电话联系你。”

  “呃,我知道了。”邰伟全明白了,S市正是孟凡哲的原籍所在地,死的老太太估计是孟凡哲的妈妈。“维东,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们先别审了,我敢拿脑袋担保,这件事肯定跟他无关。我现在就过去,等我到了再说。”

  “行。”李维东很痛快地答应了。

  邰伟赶到S市白塔分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6点半了。李维东正站在院子里等他。

  来不及寒暄,邰伟径直问道:“方木呢?”

  李维东把邰伟带到留置室门口,透过门上的小窗户,能看见方木蜷缩着身子睡在长椅上,身上披着一件警用多功能服,脸上有一块青肿。

  “你们打他了?”邰伟皱着眉头问。

  “嗯,”李维东不好意思地笑笑,“昨晚在现场的时候,这小子拼命反抗,可能挨了几下子。”

  回到办公室,李维东给邰伟敬了支烟,邰伟把烟夹在手里,迫不及待地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昨晚有一个住在水湾北街金座小区的居民报警,他说在阳台上打电话的时候,无意中看到对面四楼的室外走廊里站着一个人。他边打电话边看着那个人,发现那个人在401的门上敲了几下,后来就推门进去了。当时这个人还奇怪,这家怎么不开灯,后来发现室内有火光,而且看到进去那个人手里还拿着刀,吓得他赶快报警了。正好我们分局的人正在附近抓赌,结果抓个正着。”李维东顿了一下,“我们的人进入现场一看,死人了,感觉到事关重大,就把他带回来了。”

  “死的那个老太太是不是叫董桂枝?”

  “是啊,你怎么知道?”李维东惊讶地问。

  “嗯,是我们最近在查的一个案子的犯罪嫌疑人家属。”邰伟简单的说。

  果真,方木去S市是为了孟凡哲。

  “他有没有说为什么出现在案发现场?”

  “开始不说,反复要求我们返回现场去看一扇窗户上的痕迹,还说事关重大。我们一边审他,一边通知现场勘查的同志留意一下窗户上的痕迹。”

  “痕迹,什么痕迹?”

  “哪有什么痕迹?我们的同志察看了他说的那扇小窗户,玻璃里面全是化开的水珠,玻璃外面被那些扒在窗台上看热闹的邻居蹭得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发现。”

  “那,后来呢?”

  “后来他就要求我们在现场寻找一封信,还把发信的日期告诉了我们。我们在现场倒是搜出了一大摞信,不过没有他说的那个日子的。再后来,他就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了我们,让我们联系你。”

  邰伟不说话了,静静地吸烟,吸完一根烟,他看看手表,差不多7点了。

  “现在能带他走么?”

  “恐怕不能。”李维东说,“从目前来看,方木还脱不了关系。不过我们的同志正在抓紧时间勘验,顺利的话,上午就能拿出初步结论来。”

  一个年轻民警走进来,手里拎着好几个大塑料袋,能看出里面装着豆浆、油条、包子什么的。

  “放这儿吧。”李维东起身拿了几个不锈钢饭盆,招呼着邰伟:“对付吃一口吧,估计你也饿了。”

  他对那个民警说:“给方木拿几个包子,再给他倒点开水。”

  吃早饭的功夫,李维东问邰伟他说的那个案子是怎么回事。邰伟心想反正案子已经撤销了,就把基本案情给他简单介绍了一遍。

  “嗬嗬,怪不得。”李维东笑着说,“我们昨天审这小子的时候,还没等我们交待他的诉讼权利,他先给我们列举了一大堆,看样子比我们还熟悉刑事诉讼法,原来是个研究生啊。”

  正说着话,一个眼眶发青的警察推门进来,对李维东说:“维东,出来一下。”

  李维东擦擦嘴,对邰伟说:“你先吃着,我去去就来。”

  他这一去就是一个多小时,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方木。

  进屋的时候,方木还在不停地问李维东:“信找到了么?玻璃上写着什么?”

  李维东没有理他,对邰伟说:“问题基本搞清楚了,等一会再签几个字,你就可以带他走了。”

  方木还是一幅不依不饶的样子,邰伟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开口说话,同时扔过去一包香烟。方木接过香烟,看看李维东,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椅子上抽起烟来。

  “没事了?”邰伟问李维东。

  “嗯,昨晚法医连夜对尸体进行了检验,证实死者的死因是心脏病突发。这老太太有严重的风湿性心脏病。我们在现场发现了几只老鼠,估计这老太太是被老鼠吓死的。另外,我们在他的身上发现了一张车票还有出租车的发票,”他指指方木,“那个出租车司机对你印象很深,因为你多给了他3块钱。他也证实了你到达现场的时间,那时候董桂枝已经死了快一个小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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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木似乎并不太关心自己是否被排除了嫌疑,仍然急切地问道:

  “信呢?玻璃上写着什么?”

  李维东看看方木,“你所说的那封信我们没找到,另外,在你所说的那扇窗户上,也没发现什么字迹。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看看这张照片。”说着,从手中的案卷中,抽出一张照片递给方木。

  方木接过来,颠来倒去的看了很久,最后默默的把照片放在桌子上,失魂落魄地盯着地面。

  “虽然我们还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不过我们初步认定这是一起意外。所以,再办完几个手续之后,你就可以走了。”

  “这不是意外!”方木突然激动地说。

  “你给我闭嘴!”邰伟大声喝止道,转头对李维东说:“那就赶快办吧,一会我就带他走。”

  李维东应了一声,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邰伟回过身对方木说:“你他妈是不是还想被扣在这儿?如果不是的话,你最好少说话!”

  方木没有回嘴,只是狠命地抽着烟。

  返还个人物品的时候,方木发现那把军刀不见了,负责办理返还手续的民警说军刀已经被没收了。方木坚持要求把刀还给他,否则就不走。邰伟没有办法,又找了李维东一趟,总算把刀要回来了。

  谢绝了李维东留邰伟吃饭的邀请,邰伟带着方木开车回J市。一上车,方木就躺到后座上闷头睡觉。

  邰伟看看他那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叹了口气,把车里的暖风开大。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之后,邰伟从倒车镜上看到方木已经爬起来了,睡眼惺忪地舔着干裂的嘴唇。

  “你醒了?”邰伟拿出半瓶水,递到后面。

  方木一口气把水喝干,默默地靠在后座上,望着窗外出神。

  “说说吧,你为什么去孟凡哲家里?”

  方木没有马上回答他,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地说:“孟凡哲的妈妈给我打电话,说孟凡哲在出事的前一天给她写了一封信,信中提到了我,说他万一出事的话,就把这封信交给我。”

  “哦?信里说什么了?”

  “不知道,你刚才不是也听到了么,现场没有找到那封信。”

  “那你刚才说的什么痕迹是怎么回事?”

  “警察抓我的时候,我在窗户的玻璃上,好像看到了什么符号,现在,也没了。”

  “符号?大致是什么样子?”

  方木想了想,“不知道,不像是汉字,好像……唉,”他用力捶捶脑袋,“记不清了。”

  “算了,你也别多想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邰伟超过一辆卡车,“这老太太死得也真是时候,幸好是个意外,否则你别想这么快就出来。”

  “肯定不是意外!”

  “心脏病突发,不是意外是什么?难道是谋杀啊?”

  “我进入现场的时候,门没有锁,这正常么?”

  “也许是老太太疏忽了呢,正好溜进去几只老鼠,结果老太太被吓着了,心脏病发作。”

  “不仅门没有锁,灯也没开……”

  “也许她准备睡觉了呢?”

  “你会还穿着白天的衣服就关灯睡觉么?”

  邰伟一时语塞,想了半天之后说:“老太太可能刚从外面回来,忘记关门了。也许她觉得很累,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睡着睡着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爬到了身上,她用手一摸,发现是老鼠,心脏病突发,死了。”他在倒车镜里瞄了方木一眼,“你觉得怎么样?”

  方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不相信我的话可以,但是请别把我当白痴!”

  邰伟讨了个没趣,悻悻地瞪了方木一眼,一言不发的开车。

  沉默了一会,方木突然问道:“孟凡哲的遗物里,有没有去医院就诊的发票和病历本之类的东西?”

  “没有。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妈妈说孟凡哲的信里,提到了一个医生。”

  “医生?”邰伟的手一下子捏紧了方向盘,“怎么又出来个医生?”

  “什么叫‘又’出来个医生?”方木马上问道。

  “唔……你还记得马凯给你的那封信么?”邰伟躲闪着方木的目光,“里面也提到了一个医生。”

  方木一下子扑到前面,“那封信你看了?”

  “就扫了一眼。真的,”邰伟赶快解释,“信交到我手里的时候,我忍不住看了点,结果刚看了几眼,就被叫走忙别的事去了。”

  “那封信里说什么了?”

  “我也没看几句,不过大意是自己并不是坏人,曾经有个医生为他提供过帮助,可惜也不能克服他的心病之类的。”

  方木半天没有说话,邰伟看看他:“怎么,你觉得这两个医生,是一个人?”

  方木摇摇头,“不知道。”

  邰伟沉思了一会,“你就别多想了。孟凡哲的案子已经撤销了,回去踏踏实实睡个好觉。”

  “可是那封信不见了,你不觉得可疑么?”

  邰伟略略沉吟了一下,“方木,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这老太太失去了唯一的儿子,悲痛得难以自持是难免的。而且我估计她也始终不肯相信自己的儿子居然会那么凶残,所以,把一点点她觉得可疑的事情都看成是帮儿子翻案的证据,这也是可能的。至于那封信,我真的怀疑它是否存在。也许只是老太太希望你能去一趟,才编造出这个理由来。”

  “翻案?那她干嘛不直接给你们打电话?”

  “你是这个案子的被害人啊,也许老太太最想知道的,是孟凡哲为什么要杀你。”

  方木又哼了一声,转身躺在后座上,不说话了。

  邰伟看看他,想了想,问道:“饿不饿?到前面服务区给你买点吃的吧。”

  好半天,才听到方木闷声闷气地说:“不用。谢谢。”

  邰伟无奈的摇摇头,加大了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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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31 23:46 | 显示全部楼层
快到中午的时候,邰伟把车开到了J大校门口。他提出请方木在门口的小饭店吃中午饭,方木非常冷淡地拒绝了,提着书包径直走进了学校的大门。

  邰伟目送他消失在校门口的人群中,小声嘀咕了一句“犟种”,就拉开车门,发动了汽车。

  发动机的轰鸣声中,邰伟却握着方向盘沉思起来。

  沉吟了半晌,他掏出手机,按下了几个号码。

  “喂?邰哥?”电话那头传来李维东的声音。

  “嗯,是我。维东,现场真的没发现那封信么?”

  “嗬嗬,怎么,你还不相信我们啊?”

  “不是不是,我就是随便问问。”

  “真的没发现。要不,我再叫人去找找?”

  “嗯,你多费心了。”邰伟赶紧说,“另外,麻烦你们再查查,现场有没有其他人出入的痕迹。”

  “行。不过我们最近的工作重点是聚众赌博和盗抢机动车辆,人手比较紧。得空了我肯定帮你查,有消息了就通知你。”

  “谢谢了哥们,有时间就过来,我请你喝酒。”

  “谢什么啊,就这样吧,我还有点事。先挂了。”

  合上电话,邰伟又抬头看看人群如织的J大校门口,大声谈笑着的学生们来回出入,脸上是无忧无虑的表情。

  难道,真的有那封信?

  难道,凶手真的另有其人?

  难道,我们真的错了?

  这是一个邰伟难以接受的猜想。

  杜宇不在。还好,要不这家伙又要问个没完。

  方木把书包扔在椅子上,重重地躺在床上。

  浑身都疼得要命,脸上的淤伤还没有消肿,刚挨到枕头的时候,方木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方木费力地翻了个身,很想睡一觉,可是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总是有两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玻璃上的符号!

  方木翻身而起,坐到桌前,拿出纸和笔,一边竭力回忆当晚自己看到的情景,一边在纸上涂涂写写。

  其实他自己也不确定那究竟是水汽散开,水珠流淌下来的痕迹,还是有人刻意为之。随着记忆里的影子一点点清晰,笔下的痕迹也渐渐显出轮廓。

  那符号一共有两个:左边这个有点像个“9”(中间还有一个短短的横),右边那个有点像个字母“A”。

  方木拿起纸,颠来倒去的看,可是无论怎样也看不出个所以然,索性扔在桌上,掏出烟来闷闷地吸。

  有人赶在自己前面去了孟凡哲家,不仅取走了那封信,还杀死了孟凡哲的妈妈。那么就可以推断出两件事:第一,他知道这封信,而且知道方木要去孟凡哲家;第二,他知道孟凡哲的妈妈心脏不好,而且害怕老鼠。

  方木回忆着自己当天在图书馆里接听电话的情景,身边有没有人,有什么人,却完全记不得了。当时自己完全被电话里的消息吸引了,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情形。

  当时要是让孟凡哲的妈妈在电话里把信的内容复述一遍就好了,只是担心老太太别过分激动,免得犯了心脏病,到头来却害得她丢了性命。

  方木疲惫地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孟凡哲曾经养过猫,那么他大概害怕老鼠。其实,人对任何事物的恐惧,都来自于后天的生活经验。孟凡哲对老鼠的恐惧,大概来自于他妈妈。也许在他小的时候,曾亲眼目睹他妈妈畏惧老鼠的情形,于是他也会慢慢形成对老鼠的恐惧心理。

  那么,知道孟凡哲妈妈害怕老鼠的人,应该是非常了解孟凡哲的人。

  能够让孟凡哲吐露心声的人,也许就是那个医生!

  如果真的有这个人,那么方木最初的推断就没有错:起初,这个医生给孟凡哲作了一定的心理治疗,帮助他初步克服了害怕点名的心理障碍,也许还试图帮助他克服害怕老鼠的心理障碍(建议他养一只猫)。就这样,孟凡哲对那个医生表现出极大的信任和依赖,甚至可以说言听计从。

  那么,从今年7月1日以来发生的一系列杀人案,是否是孟凡哲在他的操纵下进行的呢?

  应该不会。方木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想。首先,即使孟凡哲性格再软弱,他也是个法学研究生,让他去杀人,他是不可能同意的。其次,假定孟凡哲被那个医生催眠,那么这种可能性也不大。尽管有的影视作品把催眠描写得神乎其神,但是从司法实践中的个案来看,还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可以催眠他人去实施杀人这样的行为。而且,从已经发生的六起案件来看,仅靠催眠,不可能完成那样计划周详、行事缜密的犯罪。

  那么,会不会所有的案件都是那个医生做的呢?

  方木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针对我?

  有人敲门。方木拉开门一看,是邓琳玥。

  方木一见是她,下意识的扭过头去,可是邓琳玥还是一眼就发现了他脸上的伤痕。

  “我的天哪,你这是怎么搞的?”

  “没事没事。”方木一边含糊其辞的应付着,一边把她让进屋里。

  邓琳玥却问个不停,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方木拗不过她,只好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

  听完,邓琳玥反而好半天没有出声,一言不发的坐在床边。

  沉默了半晌,邓琳玥开口说道:“你……一定要这么做下去么?”

  “唔,什么?”

  邓琳玥抬起头,把手放在方木的膝盖上,盯着他的眼睛说:“做个普通人不好吗?踏踏实实的读书,顺顺利利的毕业,然后我们一起去国外,这样不好么?”

  方木低着头不说话,把邓琳玥的手轻轻地拿开,摇了摇头。

  “为什么?”邓琳玥的眼中有了泪光,“你觉得你的生活正常么?你觉得你这样快乐么?”

  方木轻轻地说:“不。”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下去!”邓琳玥腾的一下站起来,“你是警察么?你有这样的职责么?还是有人逼着你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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