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聚社区-德国热线-德国实用信息网

 找回密码
 注册

微信登录

微信扫一扫,快速登录

萍聚头条

楼主: くだキの

巫域 作者∶若花燃燃(完结)

[复制链接]
 楼主| 发表于 2008-8-30 13:05 | 显示全部楼层
吴春波说:“事实上,我父亲才是瞳子会的,我是来找他的。”
  听起来挺合情合理,瞳子会的成员都是巫师,吴春波不过是个看林人。但他忽然如此坦诚,让徐海城心生狐疑。吴春波察颜观色,说:“徐队长,因为守林的宿舍离祭坛近,所以平时父亲叮嘱我没事多来祭坛转转,免得有人破坏了石柜。”
  “这么说,你早知道石柜下面另有通道?”
  “我父亲提过。”
  徐海城略作思索,说:“那你知道不知道瞳子会其他成员的名字?”
  吴春波连连摇头,说:“这可都是秘密,就连我父亲都不知道。”
  正说着,树丛后一阵窸窣声,席三虎的猎狗钻了出来,嘴里叼着一只灰色野兔。徐海城心里一喜,有席三虎家里的猎狗,在树林里迷路的概率会小很多。吴春波也想到了,深怕徐海城将自己留在古榕洞口,心里十分焦虑。
  “你父亲进白骨沟来干吗?”徐海城随即明白过来,双眼精光暴涨,瞪着吴春波说,“他们是不是要对考察团不利?”
  吴春波眼神闪烁,说:“这我就不知道了。”
  徐海城狠狠地说:“是不是把你扔到洞里,你就会知道了?”边说边将吴春波往古榕洞里推,他吓得脸色发青,连声说:“徐队长,我听父亲说,因为考察团偷窥夜祭,犯了瞳子会的忌讳,为了维护传统所以要……其实我现在都担心我父亲是否还活着?”
  徐海城惊愕:“你是说,跟着考察团进入深山的瞳子会也出事了?”
  吴春波摇摇头,说:“我不知道,这也是我跟着你们进入深山的原因。按道理,我父亲早该回家了,可是没有。”
  徐海城松开手,考察团出事了,跟着考察团的瞳子会也出事了。究竟在进入白骨沟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呢?他一屁股坐在树根上,托腮思忖着。按行程,救援队应该已经抵达瀞云主峰脚下,也就是原始森林的核心地带,不知道他们找到考察团没有?方离是否还活着?徐海城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方离赤红着眼睛朝他伸出手……
  没有许莉莉记事本的提示,考察团的遭遇无法揣测。徐海城多么希望许莉莉没有因为恐惧而丧失意识,并且一直记录着发生的事情,比如说4月18号万蛇谷里上演的下一幕:4月18日,万蛇谷,鬼师,第三瞳。
  第十一章 第三瞳
  方离听到许莉莉的尖叫,抬头看到一条大蟒滑下来,张开血盆大口。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暂的惊叫,眼前一片漆黑,头脸全是湿漉漉的蟒蛇唾液,腥臭味熏得她几乎背过气去。她甚至根本感觉不到恐惧,因为已经吓蒙了,全身都快要失禁,脑海里翻来覆去地转着一句话:我在蟒蛇的嘴巴里,我在蟒蛇的嘴巴里……
  方离的双腿还露在蟒蛇的嘴外面,不停地蹬着。巨蟒扭动着脑袋,想把方离整个人吞进去,不过她背上的庞大背囊卡住它的喉咙,令它的吞噬变得不是那么容易。站在不远处的许莉莉在三声尖叫过后,一步步地后退,她彻底地被吓傻了。
  这时,一声枪响划破长空。
  蟒蛇嘴里的方离只觉得蟒蛇剧烈地一震,然后大幅度地摆动着,她被摇得头晕眼花,呼吸艰难,几度要晕过去,但她对自己说:千万不能晕过去,千万不能晕过去……忽然,她觉得腰部一松,整个人被抛了出去,树枝刮着脸颊,然后重重地撞在硬物上,痛彻心扉,但是现在总算可以呼吸到新鲜空气。她顺着树干滑落到地上,疼痛让她四肢伏地动弹不得,惟有眼睛还可以转动。
  时间不早了,暮色四合,光线黯淡。
  黑漆漆的蟒蛇就在她的不远处,看不到它是否受伤,但是有鲜血滴落到它下面的枯叶上。它十分愤怒,眼露凶光,卷动着粗长的尾巴扫向开枪的人。
  开枪的人是鬼师!方离十分惊愕。
  鬼师连连后退,有条不紊地装子弹、上膛、扣动板机。又有一颗子弹射出,这一次没打中,擦着蟒蛇的尾巴而过。也许是擦过的火炙感觉,令蟒蛇的愤怒无以复加,尾巴扫来扫去,树木簌簌颤抖,一棵小树被拦腰打断。幸好有这树木的遮拦,鬼师能够从容地躲闪,只是他躲闪的姿势很生硬,像是那种关节硬化的人。
  方离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火炙般地疼痛,她知道是因为蟒蛇的唾液有腐蚀性,碰到昨天被蝙蝠抓伤的疤痕,于是连忙扯出腰间的毛巾,胡乱抹了一番。恼怒的蟒蛇只顾追杀鬼师,无暇顾及她。方离暗呼侥幸,要知道蟒蛇可是有虐食者之恶名,它虽然没有毒牙,却可以将人一口吞下,也可以将人紧紧缠死然后吞食。
  全身到处疼痛,而且惊吓过后四肢发软,方离没有办法移动身子,只能靠着大树看着蟒蛇与鬼师战斗。很显然,蟒蛇占着上风,它尾巴所到之处,风声呼呼,树木摇晃,落叶纷飞。而鬼师凭借着树木的遮挡一步步地后退,他身上有种陌生的不属于人类的凶狠。
  一群蝙蝠尖叫着冲向蟒蛇。这真是骇然的一幕,要知道蟒蛇是扑食蝙蝠的,蝙蝠平时躲着它都来不及,这一次却前仆后继地冲向它。蟒蛇舌头一卷就是一只蝙蝠,但是蝙蝠太多遮住它的视线。鬼师趁机又开枪,打中蟒蛇的尾巴。它吃痛地扫倒一棵树,然后溜得飞快,树叶剧晃,簌簌声远去。
  树林里完全地安静下来,但腥风仍在。断裂的树枝,满地的落叶,枯叶上的滴滴蛇血,都在沉默地诉说着刚才的激烈战斗。鬼师握紧猎枪朝方离走来,脚步沉重,踢着石块发出嗒嗒的滚动声。
  “师傅。”方离满心感激,若不是他,现在自己一定在蟒蛇的肚子里被胃液分解着。鬼师置若罔闻,佝偻的背影被森林里的惨淡天光勾勒出来,说不出的凄凉。有几只蝙蝠飞在他的前面,又为他增添几分诡异。
  方离挣扎着站起,再准备再呼一声:“师傅……”看清楚他的脸,声音被生生扼杀在嘴边。鬼师一直戴着的犬面具已经遗落在水塘里,皱纹交错的脸上灰蒙蒙的,一点肌肤的光泽都没有。他握着猎枪的手因为常年劳作,本来是黝黑色,现在却呈现跟脸蛋一样的暗灰色。而他的瞳仁深处却有暗红流动,闪烁着诡异的虹彩。方离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另一双暗红瞳仁,那是属于古榕洞被石锁链捆着的大巫师。
  鬼师挥起猎枪,方离脑海里闪过昨晚躲在竹林里见到的情景,风声近耳时,她连忙闷哼一声,假装晕过去,避过致命的一击。天色昏暗,鬼师可能没有看清楚她的假装,拉着她的衣领拖着走,高低起伏的石块蹭着方离,即便她穿着的衣服挺厚的,也觉得磨得难受。忍不住悄悄睁开眼睛,树木笔直高耸,树尖齐齐地指着一弯冷月,林子里飘浮着点点光斑。
  走了半小时,鬼师拖着方离钻进一个山洞,一阵腥臭扑鼻,方离难受得差点打喷嚏,只能紧紧地用手捏着鼻子,反正鬼师走在前面,不会看到的。洞内的墙壁上插着松明火把,拖着长长的黑烟。方离看见墙角蜷着一个人影,而洞顶则密密麻麻的全是倒吊着的蝙蝠。鬼师将自己拖到这个蝙蝠洞里,意欲何为呢?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8-8-30 13:08 | 显示全部楼层
鬼师将方离扔在地上,又转身钻出山洞。
  等他的脚步声远去,方离才睁开眼睛,先转动脖子,确信自己的后背旧疾无碍行动,这才坐起。环顾四周,仅是洞口一圈有灯光,洞的后侧有奇怪的声响传来,听着觉得心脏里犹如有千万条毛毛虫在爬。
  方离小心地爬到墙角躺着的那人身边,他身着黑色羽衣,脸上戴着三瞳面具,是瞳子会的巫师。她除下他的面具,手无意中碰到他后脑,入手黏稠,缩手一看全是鲜血。再看那人五十多岁,脸若白纸,鼻息微微,看来离死不远。
  方离微微叹气,重新给他戴好面具,又小心翼翼地往后面爬去,因为后面传来的细小声响虽然令她觉得恶心,但也令她好奇。站在前面的光明里看不到后面,真的爬到后面,也就发现其实并不是那么黑。不过方离倒是希望眼前黑漆一团,什么也看不到。那情景令她脑海里轰然巨响,宛如原子弹爆炸。
  有人呈“大”字形被钉在十字木桩上,他的脚边堆着一堆破碎的衣服,除了脑袋,他的身上密密麻麻地挂满蝙蝠。最为可怖的是他似乎还活着,鼻子一翕一合,脸上纵横交错的全是痛苦。他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眼皮慢慢地抬起……
  方离魂飞魄散,转身钻出山洞,一口气跑出很远,然后蹲在一棵大树后,紧紧贴着树干,浑身颤抖。四周静悄悄的,连兽呜蛇嘶都没有,风吹在身上透心透肺地冷。似乎又回到童年时代的孤儿院,她被关进乌漆墨黑的小房子,抱着双膝蹲在墙角。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她喃喃低语:“大徐,我好害怕……”
  这一刻方离无比地想念徐海城,后悔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坦白过对他的感情,对他的示好刻意不理会。假如时光重来,她一定会把身世、秘密全抛开,只是去享受恋爱的感觉。她从背囊里摸出记事本,随便翻到后面的空白页,因为看不到,只是凭着感觉写着:我感觉到死亡的靠近,脑海里只有你,大徐。如果有一天你能看到这封信,一定是我荣归死神。如果我还活着,又会将它撕碎,如同我一贯所为……
  两声尖锐的哨声传来,方离停下手中的笔,心里一喜,这是考察团的信号。考察团出发之前,事先做过准备,包括大家遇到意外走失的情况下如何处理。因为对讲机过于沉重,又要携带大量电池,所以就选择简易的哨子,每人配戴一个,并且规定哨声数量所代表的含义。
  刚才受惊过度,方离将这个给忘了。她擦掉眼角的泪水,扯出衣领里的哨子,塞进嘴巴里,连吹三声,这是她在考察团的编号。吹完后,她口含哨子竖直耳朵聆听着,一会儿,另外一个地方传来七声尖锐的哨音。七声哨音代表是卢明杰,他没事,方离高兴得眼泪直流,身上的疼痛也似乎略减。
  可是此后再无哨音传来,梁平的一声哨音、王东的四声哨音、许莉莉的五声哨音都没有响起。至于向玉良,方离清楚地记得大家受到瞳子会的蛇群攻击时发生的事情,所以对他生还基本上不抱幻想,也不期盼他会吹出六声哨音。起初的喜悦被沉重代替,考察团折兵损将,还没有找到迁居曼西族,便只剩下三个人。
  随后卢明杰方位又传来一声长长的哨音,这一声让方离的心又沉下去,因为那代表着他受伤了,其他两人要到他的所在地汇合。方离背起包,帽子上顶灯也碎了,她取下扔掉,从包里拿出小手电筒,往哨音指明的方向走去。
  沿途可见到不少毒蛇的尸体,有的是被扯断的,有的是被踩死的,还有被刀砍死的,这都是考察团的所为。方离一直很留心草丛树后,希望能看到梁平、王东或是许莉莉。不过一路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身影,也没有发现他们的尸体,这让方离心中燃起希望,也许他们还安然无恙。
  到达卢明杰那边时,马俊南已经到了。卢明杰倚着大树坐着,裤子大腿部位破着一个洞,原来他被毒蛇咬伤了,他自己割破裤子放了毒血。考察团知道瀞云山区多蛇,做过充足的准备,包括护袜、手套、护腕以及驱蛇药水,一般的毒蛇根本不足无患,而且一般蛇也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万一被蛇咬了,还有抗蛇毒血清可以注射。
  方离颤抖着说出自己的遭遇,蛇口脱险,而后又被鬼师带到蝙蝠洞里,见到浑身挂满蝙蝠的人……卢明杰与马俊南听得连连倒抽冷气,意识到大家的处境是多么的艰险,蟒蛇在暗处窥视,瞳子会不会罢休,鬼师已经丧心病狂。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想同样的问题:还能活着走出大山吗?
  马俊南轻咳一声打破沉默,“不管如何,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蟒蛇受了伤暂时不会出来伤人。鬼师似乎也在追杀瞳子会,所以瞳子会一时也不会来找我们麻烦。现在最麻烦的是鬼师,说他是幽灵,我觉得他不像,说他不是幽灵,又不知道该说他是什么东西?”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方离小声地问。
  “自救。”马俊南说完,拿起柴刀,砍来一堆竹子。方离与卢明杰也帮忙,削尖竹片插在周围,拉起皮筋做成弩弓,密密麻麻地布在营地周围。忙完一切,大家疲倦至极,但也略微放心,支起帐篷做饭。
  坐在篝火旁,方离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梦见自己眼泪涟涟地困在黑房子里,徐海城穿过黑暗走来,朝她伸出来,轻轻地叫:方离……
  “方离。”卢明杰摇醒她,方离有点回不过来神,究竟梦里徐海城有没有叫她?
  “吃点东西吧。”卢明杰将手里的食物放在她面前,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方离耸动背部,大概是休息过,酸痛大减。“好多了,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卢明杰指着蛇肉汤说:“这条就是咬我的蛇,你得多吃点,给我报仇。”他胡子拉碴,衣衫破损,眼睛下眼圈黑黑的,他已经累到了极点,却依然保持着开朗的性格。方离微笑,重重地点头,拿起蛇汤大喝一口。
  卢明杰满意地点点头,说:“认识你这么久,你现在最像个人。”
  方离愕然,说:“那我以前像什么?”
  “像只鸟,总停在半空,冷眼看着别人。”
  方离装模作样地扭头看着背部,说:“原来我的翅膀掉了。”
  两人就这么说笑着,但眼底眉宇都没有笑意,脸上沉甸甸的忧色像秋天的稻穗。
  不远处传来踢动石头的滴嗒声,还有树枝被拨动的声音。三人全站起来,手里拿着柴刀和削尖的竹子,警惕地盯着那个方向。从黑暗里走来一个高大的人,步履艰难。等三人看清楚,连忙拔掉周边插着的竹片迎上来。
  王东背着梁平,气喘吁吁地跪倒在地上,梁平滚到一边。马俊南与卢明杰抬起梁平,方离架起王东,回到篝火边。
  方离连忙盛来蛇汤递给王东,他接过来一口气喝光,这才缓过劲来,说:“我的哨子掉了。”他又喝口汤,继续说,“梁教授受伤不轻,大家快救救他……”当蛇群如潮水般涌来时,梁平是最早被蛇咬着的人,王东一看情况不妙,拖着他钻进旁边的灌木,不料灌木后是个斜坡,两人滋溜溜滑了下去,梁平撞在石块上,后脑受伤。
  卢明杰与马俊南检查完梁平的伤势,脸色严峻。梁平被蛇咬中的地方流着黑紫色的血,但更棘手的是他后脑的伤势,肿得像馒头,是割破放出淤血,还是让它自己慢慢散淤呢?
  在半年的野外培训中,考察团的成员也接受了简单的医疗救治培训,主要是针对被蛇咬和骨折,因为这是在山区最容易发生的事情,配带的药物也以这两方面为主。面对这种超出受训范围的创伤,两人都束手无策。商量一番,最后还是决定只对它做简单的消毒处理,然后包扎好。
  大家将梁平抬进帐篷休息,又重新将营地四周设防,屡遇险境后,四人激起一股强悍之心。布置妥当后,马俊南与方离守上半夜,卢明杰与王东先去休息。
  这时,六声急促的哨音响起,马俊南与方离大吃一惊,六声哨音代表着向玉良。他还活着?回想起今天下午,潮水一般的蛇涌过来时,王东与卢明杰不得不扔下担架,蛇迅速地爬满浑浑噩噩的向玉良。这种状况下,大家对他生还都没有抱什么希望。
  卢明杰与王东也从帐篷里钻出来,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否该回应这哨声?
  方离想了想,说:“不管如何,这是我们内部的约定,别人肯定不知道的,所以吹哨的一定是向老师。”
  “但那么多的蛇,向老师活着的概率有多大?”王东不认同。
  卢明杰说:“我也认为是向老师,虽然蛇很多,但是向老师中了盲蛇蛊。既然是蛊,肯定有毒,毒蛇都很灵敏,未必会咬他。”
  “可是大家不要忘记瞳子会的巫师也在附近,他们都是聪明人,刚才我们连着吹哨子,他们能想不到吗?”王东的这番话很在理,大家都沉默,根本无法判断这是不是诱敌之计。
  哨声又连着响起,一长一短一长,这是商定的SOS信号,哨声又密又急。想像着向玉良发现自己一人被遗弃在毒蛇丛生的万蛇谷里,自然是万分恐惧。
  “别人可以冒充吹六声,但是绝对不会想到我们的SOS信号,我看是向老师没错,我们还是响应一下他吧。”方离边说边举哨子到嘴边。
  王东一把打掉,说:“这个时候光讲善良是没有用的。向老师已经中了盲蛇蛊,我们根本救不了他。我认为大家有必要思考一下,我们五条性命重要,还是为了响应一个将死之人的呼唤重要?”
  这话说得大家都沉默起来。半晌马俊南长叹一口气,说:“王主任,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我们能丢下他不管吗?这样子吧,我跟王主任去接他,方离你跟卢明杰守着营地。”
  “这是陷阱,我不会去的。”王东背对着他冷冷地说,“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救一个明天就要死的人。你们书读得太多,迂腐得不行,这种情况下还要感情用事。”
  卢明杰在一边帮腔,说:“其实我认为王主任说的有道理,我们现在真的没有能力兼顾他人,梁教授受了重伤,我们每个人都很累,而且向老师的蛊毒也要发作了……”
  马俊南伸手阻止他再往下说,对王东说:“我很认同你的说法,在这种情况下,如何保存实力是首要问题,但是也许我这个人确实书读多了,比较迂腐,我没有办法看着向老师孤单一个人被困在森林里,即使他只有十分钟的生命。换作你们任何一个人,如果自己被同伴遗弃,会有什么感觉?”他弯腰从火堆里捡起一根燃烧的木柴,“我去接向老师,你们好好照顾梁教授。”
  方离也捡一根木柴,说:“马教授,我和你一起去。”
  马俊南回身赞许地看着她,说:“好。”
  两人一起往营地外走去,卢明杰看不过去,站起来抢过方离手中的火把,说:“还是我去吧,你呆在营地。”但他实在太累了,一阵头晕眼花,差点摔倒。
  “你受伤了,还是好好休息吧,我没事的。”方离拿回火把,笑了笑,跟着马俊南走出营地。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8-8-30 13:11 | 显示全部楼层
离开营地,走进黑黢黢的森林,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火把微弱的光芒似乎随时都会熄灭,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这里是万蛇谷,聚集着太多的蛇类,其他野兽很少。一路过去,全是扭动的蛇,它们有些挂在树上,有些藏在草丛里,偶尔也会箭矢般地蹿出来。
  马俊南与方离小心翼翼地走着,提防着瞳子会,也提防着鬼师。从营地到向玉良哨声传来处,约有四十分钟的路程,竟是出奇的顺利,倒让马俊南与方离疑心起来。
  向玉良已经从睡袋里爬出来了,靠着大树坐着。看到越来越近的火光,紧张地喊着:“是谁?是谁?”眼睛碌碌而动,看起来他是被吓坏了。
  “是我,向老师。”马俊南沉声应答。
  “是你们。”向玉良声音里流露出的欢喜,就像失散的孩子看到父母。“马教授,方离,真的是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去哪里了?”
  方离与马俊南打量着他,他脸色苍白,眼神已恢复清明。看来高烧已退,但身体依然十分虚弱。“说来话长,我们先回营地,等一下告诉你。”
  “我还以为你们扔下我不管了。”向玉良烦燥地拍打着脑袋,说,“我的头很重很痛,有种要裂开的感觉。”
  马俊南与方离交换眼色,脸色肃然,知道向玉良并不知道自己中了盲蛇蛊。他的前额被头发遮住,看不到赤红瞳仁的变化。“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马俊南假意要帮他检查,拂开他额头的头发,赤红印子如同睁开七分之六的眼睛,当马俊南的手指拂过时,它即时地蠕动一下,马俊南触电般地缩回手。
  向玉良感觉到马俊南的惊恐,问:“怎么了?我的头怎么了?”
  “没事,你发高烧,现在烧还没有完全退,所以才会头痛欲裂。”马俊南安慰他。
  向玉良将信将疑,说:“是这样子吗?”目光从马俊南脸上转到方离脸上,方离重重地点头,说:“是的,等回营地好好休息就没事了。”
  向玉良露出欢喜的表情,说:“那就好,其他人都在营地吧,我们快去吧,刚才一个人在这里,真是太可怕了……”他是被吓着了,所以喋喋不休地说着,没注意到两位队友的眼睛里充满着不忍与无奈。他扶着树干站起来,忽然又“啊啊”大叫着跌倒,双手按着太阳穴仰头,状若疯狂。
  盲蛇蛊要发作了?
  马俊南与方离又惊又怕,一时间手足无措。向玉良在地上打滚,惨叫声凄厉地划破寂寞的黑森林。他额头的赤红印子快要完全睁开了,那圈血色瞳仁状的东西在滚动,一戳一戳地顶着皮肤。
  方离咬着唇,双目含泪,同伴大限将到,而自己只能呆呆地看着。这一刻,她无比地憎恶瞳子会,她哀求地看着马俊南,后者也是满脸不忍与悲伤,向玉良与他同校为师,虽然平时无什么交往,但看到他在垂死挣扎,心里就像有把刀在剐。“没有办法,鬼师也说过是无药可救的……”
  因为剧痛,向玉良其他两只眼睛也充血,三只赤红的眼睛盯着两人,似乎在问为什么不能帮他?方离一咬牙,掏出口袋里的瑞士军刀。马俊南惊愕地问:“你要……”他点点头,“也好,让他不要死得那么惨。”在白骨沟说到盲蛇蛊发作时的惨状,连见多识广的鬼师都悚然动容,虽然马俊南并不知道蛊毒发作是什么样子,想来也是人间至惨。
  “我并不是要杀死向老师……”方离握着军刀,尚在犹豫。
  “那你要干吗?”马俊南的话被向玉良的惨叫声遮掩大半,他痛苦得不得了,开始拿脑袋撞地。
  方离深深地吸口气,对马俊南说:“马教授,快帮我按住他,一定要按实。”
  马俊南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还是依她所言,整个人扑上去按住乱滚的向玉良。他的眼神已经涣散,三只赤红眼睛似乎要爆出来。
  方离将火把插在地上,将军刀在火焰上炙烧片刻,按住向玉良晃动的脑袋,将刀口对准他额头的赤红眼珠。她再度深深吸一口气,把刀用力插了进去,鲜血从刀尖下溢出。向玉良发疯般地叫。
  “啊?你……”马俊南话没有说完,身如电击般震动,只见涌动的鲜血里钻出一条短短肥肥的盲蛇,在向玉良的额头上蠕动着。
  追索真相之十二
  徐海城蹲在古榕洞口一筹莫展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密集的枪声,他一惊,站起身看着远处,天罗地网般蔓延的树枝与藤蔓,将他的视线局限于方寸之内,什么也看不到。枪声传到这里已变得十分飘渺,他是时常玩枪之人,知道枪击地点隔自己很远。但是枪声如此密集,可以想像现场火药味有多浓。
  毫无疑问,这是救援队开的枪,一定是遇到什么危险。徐海城的心变得焦灼不安,事情发展完全失控。他看着古榕洞老藤纠结的洞口,最终一咬牙,决定放弃等候小张的想法,先去与救援队汇合,再谋他策。
  徐海城拿枪顶着吴春波的太阳穴,说:“我警告你,如果在路上玩花招,就等着吃子弹。”
  吴春波说:“徐队长,你如果担心我使坏,不如将我留在洞口,等幽灵出来收拾我好了。”
  徐海城知道幽灵两字指的是小张,心如刀割,恶狠狠地说:“不要这么说他,否则……”他也不知道否则什么,收起枪,啪地打了吴春波脑袋一掌,然后解开他的手铐,令他带着席三虎的猎狗走在前方。但猎狗没见到主人,团团转不肯走,反而冲着两人呲牙直吠。也许它是意识到什么,弓着身子钻进古榕洞。很快地传来激烈的狗吠声,跟着砰的一声枪响,吠叫声变成呜咽。
  外面两人相视黯然,摇摇头,离开古榕洞。现在两人是绑在一起的蚱蜢,谁也离不开谁。暗无天日的森林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徐海城的心里也异常难受,小张遭遇意外,令他意识到方离生还的希望已经微乎其微,现在恐怕就连自己也要留在这个原始森林了。他倒是不怕死亡,怕只怕跟小张一样变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行尸走肉。
  走进山谷,森林的光线从惨绿变成暗绿然后变成全黑,地势缓缓向下,到处都是游动的五彩斑斓的毒蛇,在灌木丛里钻进钻出,发出簌簌的声响。空气里飘浮着难闻的腥臭味,还有硝烟味。吴春波与徐海城同时一惊,放慢脚步,四处张望,手中的电筒就像监狱的探照灯般来回地扫视着。
  吴春波蹲下身子,手指蘸着枯叶上的暗红液体放到鼻端闻了闻,而徐海城则走到大树边,察看上面的弹眼。
  “不是人的血。”
  徐海城继续扫视着,附近树干上密密麻麻的弹眼,可知当时的场面如何壮观,可称得上是“弹雨”两字。救援队里都是训练有素的野战军人,枪法如神,能让他们如此不顾一切地开枪,必定是遭遇到令他们心惊胆战的危险。
  吴春波与徐海城赶紧加快脚步,循着鲜血与子弹的痕迹前进,不时地看到丢弃的弹壳。赫然一大滩的鲜血进入眼帘,吴春波停下脚步,闻了闻,脸色凝重地说: “是人血。”他看到这滩血上方的灌木叶子也沾着淋漓不尽的鲜血,于是抬起头,不由自主地倒抽口气。徐海城也慢慢地抬起头,只见树杈间倒挂着一具尸体,口鼻眼全凝着血,舌头吐出大半截。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8-8-30 13:11 | 显示全部楼层
“蟒蛇……”吴春波舌头发颤,背脊发冷,从小在山里长大的他,知道蟒蛇的厉害。这具倒挂的尸体分明就是被蟒蛇缠死,然后甩到树上的。
  “是救援队的人。”徐海城凝视着尸体所穿的迷彩服,拔出腰间的手枪,小心翼翼地前进。没多久,又看到另一具被缠死的尸体紧紧地依着树干,不过这具尸体穿着黑色的衣服,而且脸上戴着面具。吴春波惊呼一声,跑上去摘下面具,只见满脸的蛆虫爬动,他大吃一惊,手里的面具也掉到地上。
  “这人是瞳子会的吧?”徐海城走近审视着尸体,“已经死了。”尸体腐烂得严重,不过还可以看出是个男人,脸上长满胡子。吴春波也留意到这点,暗暗地吁口气,嘴巴里叽哩咕噜地念出一串安息咒语。
  两人继续前进,又碰到两具救援队队员的尸体,死状与前面大同小异。两人越看越心惊,觉得自己仿佛是走进阴间的炼狱里。沿途始终都没有发现考察团成员的尸体,不过这并不能表示他们没有遭遇到蟒蛇的袭击,也许他们被它吞食了,尸骨无存,找都无从找起。徐海城向来笃定,但见识了这些被蟒蛇缠绕至死的尸体后,他再也乐观不起来了。吴春波也忧心重重,嘴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咒语之类的。
  远远地看到,前面现出火光,隐隐还有人声传来,徐海城大喜,在这里看到篝火还能是其他人吗?他加快脚步,弯着身钻过灌木。忽然腰间一紧,似是被什么东西抱住,跟着双脚就离开地面。等他回过神来,只看到脚旁的吴春波瞪大双眼尖叫着,瞳仁深处映出自己的影子,还有捆着自己腰部的巨大蛇身。
  蛇身蠕动着缩紧,徐海城只觉得腹腔欲爆,眼睛快要脱眶而出。看不到蟒蛇也看不到吴春波,只有一种濒死的焦灼不安,再也无法知道考察团在4月18日发生的事情,再也无法知道方离是否还活着?
  吴春波的惊叫声将森林的寂静击碎,传到营地那边,那里人声稍停,然后更多的奔跑声传来。哗啦啦的树枝拂动声,很快地,救援队的士兵拿着枪冲了过来,一看到蟒蛇,想到死在它手里的兄弟,顿时个个红眼,举起枪瞄准它头部。蟒蛇今天吃过子弹的亏,也是满腹恨意,才会在救援队营地附近逡巡不去。
  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眼看一场血战势必难免。
  蟒蛇学聪明了,举着徐海城扫来扫去,顿时让救援队投鼠忌器。不过蟒蛇一分神,勒住徐海城的力量小了,他缓过劲来,挣扎着拔出腰间的刀用力一割。蟒蛇的鳞片很坚硬,这一割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但让它不由自主地身子一松。徐海城落下,蟒蛇缠着树干逃逸。
  待徐海城落出射击范围,救援队一阵急扫,只见落叶纷纷,树枝折断,却不见蟒蛇半点鲜血。士兵们哪里肯放过它,其中一个率先冲过去,好为惨死的兄弟们报仇。但他错估了蟒蛇的实力,刚钻过树林的他被蟒蛇尾巴重重地一扫,枪从他手中掉下,整个人跌倒地上,其他人被他一挡,身子微挫,蟒蛇寻着喘息机会,逃得飞快,簌簌声不绝于耳。
  士兵们回过神来,握紧枪还想再追,班长大喝:“别追了。”
  部队纪律严格,跑到前头的士兵停下,不情不愿地回头看着班长,说:“班长……”
  “我知道你们都想替死去的兄弟报仇,但不要忘记我们的任务并不是来杀掉蟒蛇,而是寻找考察团成员。”班长看出部下不乐意,“我不会忘记家栋与福明的仇,这条蟒蛇我们留着以后收拾。”
  “其实,”吴春波小声地说,“想杀蟒蛇,最好在它吃饱后,因为它的食量很大,有时候吞入超过体重的食物,它就会被撑得动作迟缓。”
  士兵们没在深山里呆过,所以不懂蟒蛇的习惯,听他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吴春波又说:“其实蟒蛇一般情况下不会主动撩人,不过现在跟你们结了仇,它就会跟你们纠缠到底。”
  班长又哦了一声,说:“原来如此,都怪我一个手下,他当时看到蟒蛇就吓着了,就直接开枪了。对了,”他盯着吴春波与徐海城,“你们是什么人?”
  徐海城胸部还是疼痛难忍,挣扎着爬起身,拿出证件晃了晃,又指着吴春波说:“这是带路的猎户。”他扫视着在场身着迷彩服的军人。瀞云驻地部队派出一个精英班,总共十人外加猎户席二虎和一个军医,总共十一人,可是现在只有八个士兵,个个满脸悲恸与愤怒。徐海城特别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当小张出事的时候,他的心情跟他们一样。
  “发现考察团没有?”
  “找到其中一个,不过他好像病得不轻……”排长欲言又止,“你跟我回营地就知道了。”
  徐海城心脏狂跳几下,满心期盼地想这个会是谁?离营地约五十米,他恨不得一脚跨过。到营地了,班长带他进其中一个帐篷,里面正襟危坐着一个男人,他的期盼顿时化为乌有。徐海城认得他叫向玉良,是南浦大学的民族学教师。他神情痴呆,嘴巴念叨个不停,额头正中有个眼状的疤痕,乍看之下还以为他另外长着一只眼睛。
  徐海城好奇地问:“他在说什么?”
  班长摇摇头,说:“听不懂。”
  徐海城将耳朵凑到向玉良嘴边,只听他反复地唠叨:“幽灵……来了……幽灵……死了……幽灵……活了……幽灵……走了……”
  幽灵?又听到这两个字,徐海城按住向玉良的肩膀,说:“向老师,你还记得4月18号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向玉良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唠叨着。徐海城深深地叹口气,只希望向玉良能清醒过来,告诉他4月18日后考察团发生什么事情?哪怕像许莉莉一样,只有十来个字:4月19日,万蛇谷,幽灵,死亡路。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8-8-30 13: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死亡路
  盲蛇在向玉良的额头上扭动着,约摸六厘米长,看起来貌不惊人,也许会被误认为是蚯蚓。但它却让马俊南与方离毛骨悚然。向玉良似乎清醒一点,两眼虚虚地盯着方离,说:“你对我做了什么?”正巧盲蛇的尾巴在他眼前一扫,他愕然又害怕,“什么东西在我脸上爬?”
  马俊南与方离不敢回答,盲蛇一转身滚到向玉良的眼窝处,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两眼翻白晕过去。盲蛇圆滚滚地爬过他的眼皮,滚落到地上的枯叶上,一扭一扭地要游走。马俊南从最初的恐惧里回过神来,一脚踩下去,发出啪的一声,他移开脚,脚下一滩似血非血的稀泥状物。一阵反胃,马俊南用力地在枯叶上蹭着鞋底。
  向玉良的额头还在流血,深深的一个眼状窟窿。方离给他抹上消毒药水,然后用绷带包好伤口。做完这一切,与马俊南对视一眼,都有种似真似幻的感觉。
  马俊南由衷地称赞:“没想到你这么聪明勇敢。”
  方离羞涩地微笑。自从发现向玉良中了盲蛇蛊,她就在想,这个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蛊?因为它的调制方法与中毒症状都与传统蛊毒不同,每当人的手指摸着赤红眼印时,都能感觉到下面有东西在蠕动。所以她大胆地猜想,可能是蛇卵被血液运送到这里孕育成蛇,当它成熟时,它就会开始乱蹿,钻进大脑而令人死亡,如果给它另一条便捷的通道,也许它就会钻出体外。没想到事实与她的猜想一样。
  回想起刚才的情况,方离心有余悸,毕竟她不是医生,如果用力不对或是角度偏差,非但不能帮到向玉良,反而会令他猝死,虽然他的性命本来就是岌岌可危。
  看着晕倒的向玉良,两人犯难,两人都很疲倦,而且方离又很弱小,怎么才能将正值壮年的向玉良搬回营地?马俊杰说:“看来只有等他醒来了。”
  两人在向玉良旁边坐下,环顾着四周,风冷叶动,月色凄迷,仿佛每一处都隐藏着游荡的鬼魂。想到鬼魂,方离不免又想起鬼师,心里一颤,再也不敢乱想。可是向玉良一直也没有醒来,两人无奈之下,只好砍下竹子制成担架抬着他走。
  
  走着走着,方离心生疑窦,总觉得有人跟着,小声问马俊南,他也说有这种感觉。于是两人故意钻进灌木丛里,等了半天也没有人经过,正在想可能屡受惊吓后,人变得敏感而已。
  忽然一股熟悉的腥风飘来,方离脸色惨白,对马俊南说:“是蟒蛇。”本来以为蟒蛇受伤会安分不少,没想到会和它狭路相逢。马俊南一听,也是后背冷嗖嗖。
  很快的一阵巨大的窸窸窣窣声传来,前面的树干上探出一个脸盆大小的三角脑袋,脑门上两颗蛇眼闪烁着碧绿幽光。方离心里一个激灵,这条蟒蛇比下午那条略小,花纹呈浅褐色,看来在万蛇谷,不只一条大蟒蛇。它似乎闻到生人的气息,往这边张望了一眼,方离顿时紧张得小腿抽搐,下午蛇口逃生的经历在脑海中翻腾,似乎又闻到蟒蛇口里的腥臭……
不过蟒蛇并没有过来,依然保持着自己原来的前进方向,肚子圆滚滚,看来它是吃饱了。它全身的鳞片被火光照得油光发亮,慢慢地扭动着,光是滑动姿势就叫人后背如毛毛虫在爬。
  窸窸窣窣声一路远去,直到听不到,方离与马俊南才敢大声喘气,他们现在倒羡慕昏迷的向玉良了,也许他是最幸福的,每到危险时刻就昏迷不醒,无须承受各种各样的恐惧。
  方离与马俊南钻出灌木,经过蟒蛇爬出的那棵大树时,方离好奇地用火把晃了晃。只见黑暗里立着一条人影,兀自愣愣地瞪着自己。定睛细看,脑袋里轰隆一声仿佛春雷炸开,不由自主地“啊”一声。
  马俊南听到她的惊呼,也扭头看着那个方向。只见一个瞳子会的巫师倚着树干站着,身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压得极扁,几乎陷进树干里;两只眼睛几乎已经暴出眼眶,随时要掉下来似的,眼窝流出两道血痕,将煞白的三瞳面具衬得分外恐怖。他想起刚才爬走的蟒蛇,明白过来瞳子会的巫师是被它缠死的。
  两人不敢再看,加快脚步往营地走去,后背冷汗嗖嗖,心里也是冷嗖嗖。一点风吹草动都惊得四处张望。终于看到树林里透出的温暖的火光,营地就在眼前,可是……马俊南与方离互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的疑惑:为什么有那么多的蝙蝠在半空逡巡不去?
  小心翼翼地靠近营地,隔着一段距离看过去,王东与卢明杰坐在篝火前,看起来并无异样。走到近处,王东与卢明杰高兴地迎出来,方离与马俊南长呼口气,看来是自己担心得过头了。
  “怎么这么多的蝙蝠?”方离问。
  卢明杰摇摇头,见到两人平安归来的喜悦被凝重所代替,说:“你们走后没多久开始聚集的,后来越来越多,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我觉得不是好事。”
  “可能鬼师就在附近。”提到鬼师,方离不免想起蝙蝠洞里挂满蝙蝠的那人,汗毛刷刷倒立。卢明杰拍拍她的肩,示意她不要太过多虑。但是蝙蝠却越聚越多,不时从头顶飞过去,肆无忌惮。
  王东看到向玉良额头绑着绷带,问:“向老师的额头怎么了?”
  马俊南咕碌碌地喝下一口水,说:“向老师中的盲蛇蛊已经没事了,说起来多亏方离……”他把向玉良蛊毒发作时,方离如何果断勇敢地刺透额头的“赤瞳”……说到盲蛇从向玉良的额头钻出来时,王东与卢明杰不约而同地现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方离,没想到你这么勇敢呀。”王东忍不住称赞她一句。但方离似乎没有听到,仰头看着天空,脸色十分严肃。“蝙蝠越来越多了。”其他三人抬头看天空,果然如此,蝙蝠在半空树叶间不断穿梭往来,黑云一般地遮在空中。这让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想起在古榕洞与蝙蝠洞里的情景,也是那么多的蝙蝠,同仇敌忾地冲向人类。
  “大家得小心点,我觉得这群蝙蝠来得挺诡异的。”王东边说边往篝火里扔火柴,蝙蝠怕明火怕烟熏,保持火堆不灭,它们就不敢扑下来。
  “来,明杰,我们先把向老师抬进去,跟梁教授一起吧。”马俊南转身看着帐篷,骇然失色,其他人感觉到他的异常,纷纷转身看着帐篷。因为梁平受伤,所以大家拉着帐篷门以防山风吹着他加重病情,但现在帐篷里鼓得圆圆的,分明是山风吹进帐篷里导致的结果。可是这风从何而来?
  四人各拿起一支火把靠近帐篷,马俊南拉开帐篷门,帐篷里空无一人,后面赫然有个破洞。四人连忙绕到后面,只见一条拖痕一直延伸到灌木处消失,地上还有斑斑血迹。四人相视一眼,说不出的绝望,梁平已受重伤,哪里还经得起这种折腾?
  王东似乎要垮掉了,说:“松朗村的师公说的一点都没有错,这是死亡之路,果然是死亡之路。”
  疲倦、恐惧、灰心、愧疚像四重大山一样压在方离的后背,仿佛又回到古墓坍塌那天,一块巨石坠落,撕心裂肺的痛苦从后背往四肢蔓延……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哭出声来:“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马俊南低喝一声:“方离你胡说八道什么?”
  “是我说什么巫域的,如果我什么都不说,就不会有这次考察,更不会害到教授……”涕泪纵横,方离痛苦得说不出话来。卢明杰一把拉起她,摇晃着她的双肩,说:“你又不是决策者,考察团是由南浦大学组织的,你不要忘记。”
  “就是,方离,你不要哭,我知道你是个很勇敢的女孩,向老师还是你救的。”马俊南大声地说,比平时高八度,说给方离听也说给自己听。但是收效甚微,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8-8-30 13:25 | 显示全部楼层
蓦然一阵大风刮来,吹得大家几乎睁不开眼,篝火也被吹得偏向一边。跟着,听到呜呜呜的声音响起,是鸡蛋巨石埙发出的声音,非常响亮,看来离这块巨石很近了。古人形容埙声为立秋之音,果然如此,幽暗、悲凉、肃杀像三重无形帷幕般围住营地。
  风飒然,月色迷离,埙声如夜鬼呜咽。大家都能感觉到风云将变,而自己无可奈何。
  方离止住哭泣,抹掉眼角的泪,看着逡巡不去的蝙蝠说:“鬼师还在附近,我要去找他。”说完,她往后面的灌木丛钻去,王东一把拽住她,说:“不要去了,方离,我们都知道梁教授凶多吉少,现在所有人都要尽全力地保全自己的性命,离开这里。”
  “不!”方离甩开王东的手,想到蝙蝠洞里挂满蝙蝠的活人,也许梁平就会成为其中一个,她的心犹如被放在火上油煎。“就算是死,我也要去。”
  她说得如此凛然,完全无视王东的好意,他不免心生不快,嘲讽地说:“去吧,去吧,既然你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我是不会拦你的。”
  马俊南瞪他一眼,说:“你还说风凉话,你跟明杰怎么搞的,梁教授居然在你们眼皮之下被……”
  王东无言以对,折身回到篝火边坐下,拿着木棍不断地拨弄着火苗。这种反复而无意义的动作,暴露出他内心的恐惧。马俊南一看,也不好再说什么,险象环生,谁不是心里绷着一根弦,言语尖锐也是因为需要发泄。“明杰,我跟方离一起去找梁教授,你要不要一起?”
  卢明杰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说:“当然。”
  “王主任,你要不要一起去?”
  王东的脸色阴晴变幻,回答不,那就是等于是脱离考察团,一个人在这原始森林,存活的概率是多少呢?回答是,他实在是不甘心。他的脸色几经变幻,然后他终于说:“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守着这堆火。”
  “也好,那向老师就麻烦你照看一下。”马俊南这么说,王东也不置可否,只是呆呆地看着火堆。
  方离、卢明杰、马俊南分开灌木丛钻进去,顺着拖痕,没走多远就发现一人,看衣着却是鬼师,俯趴在地上。三人面面相觑,犹豫一会儿,确信没有危险后,才小心翼翼地接近,将他翻过身来,确实是鬼师,两眼还睁着,黑森空洞。
  这么强悍的猎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据说是幽灵附身的他,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
  拖痕到鬼师尸体所在处就消失了。三人以此点为圆周心展开搜寻,都没有发现梁平的踪迹。事情很诡异,三人心里闪过类似的想法,但自己都被这想法吓着,所以没人敢说出口。天空里依然有蝙蝠飞来飞去,不知疲倦,不知道这些小动物在酝酿着什么阴谋?
  卢明杰皱眉沉思着,忽然将鬼师的尸体又翻回来,拨开他后脑的花白头发,想想是否有重击痕迹?否则怎么会死得如此猝然?他没有看到受伤痕迹,却意外地发现脖子处有两个小孔,孔周围还有淤青未散,特别是紧临小孔一圈的肌肤呈黑色。他好奇地伸手按了一下,一股黑色液体喷出来,有不少落到他鼻子上,他吓一大跳赶紧用手擦拭。可是这液体似乎有灵性般,一沾他的肌肤就沁进去了。
  “这是什么?它会自己钻进去!”方离看得分明,心里一沉。鬼师的尸体已凉,血液也已经停止流动,所以不可能是血液。
  “不知道。”卢明杰边说边继续擦鼻子,忽然想起方离的后半句话,“你说什么?它钻进我皮肤里了?”
  方离肃然地点点头,卢明杰呆了呆,低骂一声:“我靠。”
  “我们回营地去,赶紧用药水洗一下你的鼻子,我怀疑这个液体有毒。”方离转身要走,又觉得将鬼师的尸体曝于荒郊,似乎不妥。说到底他也是考察团的向导,如果不是因为考察团,他现在还在通天寨守着黑虎晒太阳,也许会活很久很久。
  “还是把他埋一下吧。”马俊南与她想到一块儿,三人从附近搬来石块垒在鬼师尸体上,当石块压到他背时,脖子处的小孔里有更多的黑色液体流出来,看得三人恶心不已。埋好鬼师,三人心情沉重地折回营地。
  还没有走近,风将一股非同寻常的气味送到三人鼻端,那是尼龙燃烧才有的臭味。而营地里最主要的尼龙制品就是帐篷。三人脸色大变,赶紧冲到营地,只见帐篷已烧着大半,里面休息的向玉良不见了。
  而篝火堆有人浑身着火,正艰难地挣扎着,是王东。三人冲过去,将他拉出火堆,摘下树枝扑打火苗,王东烧焦的嘴唇里挤出两个字:“梁教……”然后浑身剧烈抽搐,再也不动了。三人又悲痛又绝望,明白他所说两字的意思,梁平回到营地,王东一定很高兴,可是他没有想到回来的是催命的阎罗。
  松朗村的师公说,七个人五男二女,头顶笼罩着黑雾,走在死亡之路上,一点也没有错。死亡就这么接踵而来,轻而易举地夺走了考察团队员们的性命。方离一屁股蹲坐在地上,抱住脑袋,发出狼般的嚎叫。鸡蛋巨石埙呜呜而鸣,似是为她伴奏。
  马俊南与卢明杰悲痛地呆立片刻,将王东的尸体搬到篝火里火化。半空依然是飞来飞去的蝙蝠,看来梁平还在附近。两人相视一眼,啼笑皆非,自己的队友一下子变成莫名其妙的行尸走肉,而且以杀人为乐趣。
  “当有人拉动石锁链,我将攀着它重回人间……”
  几百年前巫师留下的诅咒到底是什么意思?
  马俊南与卢明杰想破脑袋也没有弄明白,只是隐隐觉得鬼师脖子上的两个孔似乎能解释这一切。环顾营地一片狼藉,营地外幽深的森林一副随时要吞没一切的架势,空中满目的蝙蝠,似乎是战场上蓄势待发的战士。刮来的风里掺杂着雨丝,直往人毛孔里钻,冷到骨髓。
卢明杰忽然想起一事,低呼:“糟糕。”马俊南不解地看着他。
  “马教授,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在白骨沟埙声过后就开始下暴雨吗?”
  “没错。”马俊南起初还有点迷惑,片刻恍然大悟,“糟糕,这里是山谷,如果像上次那样下暴雨,我们肯定会被冲走。”他冲兀自悲伤的方离说:“方离,我们得离开这里。”
  方离摇摇头,说:“我太累了,不想再走了,让我死在这里吧,反正这里是我的家乡。”
  马俊南与卢明杰皱眉,心想方离已经被恐惧与悲伤击溃了,这里怎么变成了她的家乡?马俊杰一把拽起她,说:“你不要这么没出息,没错,如果不是你的话,根本就不会有这次的考察,可是你放弃的话,对得起大家吗?”
  方离眼泪簌簌流下,双唇直抖,“我对不起大家,对不起梁教授,对不起王主任……”
  “现在不是道歉的时候,要说也要找到曼西族以后再说,也许他们知道那个诅咒意味着什么,也许他们有办法救治梁教授呢?”马俊南的这番话,让方离眼睛一亮,没错,他们既然能将大巫师沉入水塘,说不定也有办法解除梁教授所中的“诅咒”呢?
  马俊南知道她已被自己说动,推波助澜地加上一句:“梁教授的性命就看我们的了。”
  方离抹掉眼泪,重重地点着头,将背囊里重物全都扔掉,只留下药物、电筒、内衣等必需物品。
  篝火堆里的王东已成火烬,木柴也快烧尽,被细细的雨丝一打,火苗闪烁,随时要熄灭的样子。这时,后面大树后传来轻微声响,三人一回头,只见梁平手里拿着一把柴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瞳仁深处一抹暗红。
  方离鼻子发酸,“教授。”
  听到这两字,梁平脸上闪过一丝迷惘。趁此机会,马俊南大喝一声:“走。”手里挥舞着火把,驱赶从高空扑下来的蝙蝠。方离与卢明杰深深地看梁平一眼,转身跟上马俊南,朝鸡蛋巨石埙的方向跑去。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8-8-30 13:26 | 显示全部楼层
追索真相之十三
  救援队安静地休息了一夜,蟒蛇可能是被吓着了,居然也没有再出来骚扰。第二天一大早,大家走出万蛇谷,往高处走去。席二虎的猎狗在前边东嗅西嗅,引导着队伍前进。很快地,它带着大家跑到一个山洞前,然后对着里面狂吠不休。徐海城疑心里面肯定有考察团队员的线索,拿着电筒二话不说冲进去。
  山洞不大也不深,顶部密密麻麻地挂满蝙蝠,在洞尾立着两个木架子,上面绑着两具奇怪的尸体。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作为刑警的徐海城,见识过太多的尸体,但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干一般,光留着一张皮紧紧地贴在骨骼上面,看上去要说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要说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跟着他进来的两名士兵一见眼前状况,二话没说,转身跑出山洞,哇哇地吐个不停。
  徐海城看到地上堆着的衣物并非是考察团的统一服装,并且其中一具尸体脚边扔着一个瞳子会的面具,顿时松口气。要在平时他肯定会细细研究他们的死因,但是现在心情大乱,拿着电筒四处扫视一番,确信没有考察团留下的痕迹后,就折回山洞外。
  刚才两名呕吐不休的士兵正在向其他人描绘着尸体的模样,看到徐海城出来,露出钦佩的眼神,在这种惨况里还能呆上十多分钟,真的是好耐力。班长问他:“有没有发现?”
  徐海城摇摇头,说:“叫兄弟们帮忙将这个洞烧掉吧。”
  班长立即吩咐士兵们去捡木柴。
  吴春波看徐海城一眼,要往洞里去。徐海城一把拦住他,说:“你要是进去看,肯定会后悔的。”
  吴春波微微红了眼,“可能是我爹……”
  “就算是,我也认为你不看为妙。”他这句话让吴春波越发觉得不妙,一把推开他往洞里钻,片刻,洞内传来哇哇的哭声。看来其中一个果然是他父亲,死状如此之惨,就算是瞳子会的巫师,也让徐海城心生不忍。
  士兵们很快在洞内和洞口堆好木柴,吴春波还在里面哭个不停。徐海城无奈地再度进入这个地狱一般的山洞,将跪在其中一具尸体前的他硬拽出来。
  班长立刻下令:“点火。”
  火光蹿起,无数的蝙蝠尖叫着,被火舌吞没。透过火光,徐海城似乎看到古榕洞里,小张拿枪对着自己……昨晚做梦时,他梦到方离消失无形,也看到小张对着自己开枪,这两个他生命里最为重要的人,在这瀞云大山里都遭大难,而他却无能为力。眼角不自觉地沁出泪水,他悄悄地抹去。
  等火烧完,大家继续出发。见识过洞内的惨状,队伍里气氛很低沉,这也难怪,虽说大部分都是野战军,但谁都是血肉之躯,害怕死亡是人之常情,何况还是那么可怖的死法。
  沿途陆续发现考察团的物品,烧得只剩片角的帐篷,扔掉的电池、防毒面罩,遗落的帽子、手杖、哨子……还有一个完整的背囊。徐海城打开一看,发现背囊里的记事本上工整地写着“卢明杰”三个字,脑海里自动弹出他的容貌。一年前因为卢明华的事情与他打过交道,这男生有点愤世嫉俗,却不失血气,而且如此年轻。徐海城心里不无惋惜。
  不过沿途都没有发现考察团的尸体或是残肢,让大家没有完全绝望。
  猎狗最终将大家带到一个大溶洞洞口,洞上方的山顶立着一个光滑如鸡蛋的巨石,石头上还有几个孔。这块巨石并没有引起救援队的注意,毕竟埙是不常见的乐器,而他们也没有什么考古知识,还以为这块石头就像其他地方的飞来石一样。
  洞口很高很大,里面很黑很暗。站在山洞口,就听到流水淙淙的声音,及待走进山洞,灯光所照处一片流光异彩。救援队目瞪口呆,以为来到仙境之中。钟乳石、石笋、石幔等自不必说,洞壁因流水腐蚀形成片片浮云状,也有些如同朵朵莲花盛放般。整个溶洞平面迂回曲折,可分为三层,水流层叠而至。有落差大的,就形成瀑布,更多的却是水帘,幽静柔美。洞内空气清新,有凉风徐徐流动。
  大家不自觉地放慢脚步,惊艳于眼前的美景,直到徐海城一声轻咳,提醒大家是来救人而不是观光的,这才加快脚步追随着猎狗。洞内大洞小洞无数,有的洞宽敞,有的洞窄小。大部分都有水流,因为溶洞本来就是地下水腐蚀石灰岩而形成,而现在正是春末,尚属雨季。
  猎狗在洞里钻里钻去,忽隐忽现,恍若走进迷宫。然后它忽然吠叫几声,清亮的叫声将洞内固有的宁静打破,远处黑暗里传来很大的哗啦啦的水声,这声响不由自主地让大家想到一条巨蟒因为猎狗的吠叫声而恼怒地拍打着水面。
  所有人都加快脚步,冲向吠叫声传来处。
  猎狗站在洞口,晃动着毛尾巴。徐海城冲在最前面,扶着洞口一看,里面趴着一个男人,看不清楚相貌,穿的衣服是考察团的,身子还在微微起伏。他似乎听到吠叫声,艰难地抬起头。
  徐海城认出他是考察团的马俊南教授。他眼神茫然,干裂的嘴唇一翕一合,问:“你们是谁?”
  “我们是来救你们的。”徐海城快步走到马俊南身边,小心地扶起他,他身上散发出一股腐烂的怪味。徐海城将水壶凑近他唇边,他贪婪地喝下一大口,呛得直咳嗽。这时候他才明白过来徐海城刚才的话,眼晴里的茫然消失,转而迸发出喜悦之色,一把抓住徐海城的手,问:“是来救我的,是来救我的,对不对?”
  徐海城重重地点点头,说:“是的,我们是来救你的。”
  马俊南脸上皱纹全在颤抖,老泪纵横,呜咽着说:“他们死了,只有我,只有我……”喉咙被悲伤哽住,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哭泣着,浑身颤抖。
  轰隆一声巨响在徐海城的脑海里炸开,他被震呆,耳边翻来覆去地回响着他的话:“他们死了,只有我,只有我……”半天他缓过劲来,颤抖着问:“他们全死了?”不敢相信的口气,救援队其他人好奇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备受打击的样子?
  马俊南点着头,鼻涕眼泪一脸。
  徐海城犹然不信,再问:“方离她也……”死字如何也说不出口。
  马俊南泣不成声,“她说去取水,就再也没有回来。”
  “取水……”徐海城呆呆地重复这两字,大脑似乎停止运作,从来没有这么浑浑噩噩过。
  军医过来拍着他的肩膀,说:“徐队长,马教授腿上有伤,我先帮他包扎一下。”
  徐海城呆呆地哦一声,退到一边。
  军医剪开马俊南大腿部位的裤子,伤口已经腐烂化脓,大概有碗口那么大,要剜掉烂肉才能包扎。他先给马俊南打麻醉针,等待麻醉起效的这段时间,马俊南断断续续地讲述4月19号后发生的部分事情。他真希望自己没有受伤,那么他就不会浑浑噩噩地躺着,而是与方离一起去经历那些恐怖:4月19日,聚龙洞,反噬,蛇脸人。
第十三章 蛇脸人
  马俊南、方离、卢明杰离开营地时,蓄势很久的蝙蝠群也冲了下来,不过这次大家做足准备,头上戴着帽子,脸上戴着口罩,在三支火把的挥舞下,冲破蝙蝠的包围,冲进浓重的黑暗里。
  没走多久,地势开始升高,埙声变得响亮。梁平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好几次当大家一番急走,以为甩掉了他,结果没多久又见他悠然地跟着,身前身后萦绕着几只蝙蝠,看模样看神情就像是走在南浦大学的校园里,准备给学生们上课。
  随着海拔增高,大家越走越辛苦,体力消耗太多。卢明杰渐渐落后,方离不时地回头拉他一把,时间稍久,觉得不太对劲。于是有意将火把在他面前晃过,一看他脸色,心里顿时凉透,不知道何时他眉间蒙着一股黑色。她很快地想到鬼师颈部喷出的液体,像有灵性般地钻进他的肌肤里。果然是有毒的。
  她悄声地告诉马俊南,后者一听,也是心里冰凉,满目不忍地回头看着他。卢明杰见他们两个频频回头,误会他们责怪自己慢,歉意地说:“我走得太慢,拖累大家了。”
  方离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说:“不是,你别误会,我只是想看看鬼师……不,是梁教授,是不是还跟着我们?”
  其实根本不用看就知道他还跟着,头顶与耳畔时常有蝙蝠掠过,而且越来越多。梁平与大家的距离正在接近,三个人都很清楚,所以心情十分复杂。忽然卢明杰长叹一口气,将背囊扔到地上,说:“我不行了,你们走吧。”
  “不要放弃,我们已经快到目的地了。”方离伸手拉他。埙声确实变得响亮,但她也知道离他们还有几百米的距离,是垂直方向的几百米,至少也要再行走一个多小时。
  卢明杰摇摇头,说:“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的脸怎么了?”一道闪电划过长空,天地刹那间雪亮一片,照着他的脸,眉宇间黑色腾腾。不远处的梁平如闲庭信步般地走来,手中的柴刀雪亮,没有人可以将柴刀拿得如此斯文而充满杀气。
  这个问题让方离无言以对,只是悲伤地看着卢明杰。
  卢明杰看看她,又看看满脸无奈的马俊南,微微一笑,说:“算了,反正再怎么样,也无损我英俊的相貌。”他说完,转身往来路走去。
  “你干吗?”
  “放心吧,梁教授是我的导师,他不会伤害我的。你们快走吧。”卢明杰头也不回地说,然后飞奔下去,把梁平撞到在地上,两人骨碌碌地往山下滚去。
  “啊。”方离失声尖叫,呆呆地看着两人滚出火把照明范围。
  头顶的蝙蝠散开,似乎一下子失去主张。马俊南拉住悲伤的方离,说:“快走。”
  巨石鸡蛋埙的呜声停止了,天幕一道闪电闪过,然后风停了,整个森林静悄悄的,连树叶抖动的簌簌声都消失了。这是暴雨来临之前的刹那平静。马俊南与方离手脚并用地往上爬,空中的蝙蝠全消失了,这群生灵毕竟还不忘本能去避雨。
  很快地下起大雨了,打着树叶淅沥动听,但是打在马俊南与方离脸上却是冰凉如雹。火把熄灭了,马俊南打开顶灯,电池已经所剩无多了。暴雨裹着沙砾刷刷地往下滚,本来就不好走的山路,更是寸步难行,两人不得不借助藤蔓或是旁边的灌木。
  忽然,马俊南拉的藤蔓断开,他“啊”一声滑倒,直往下滚,然后传来更大一声“啊”,这声“啊”里有着掩饰不住的痛苦。方离连滚带爬地来到他身边,雨气迷住她的双眼,她使劲地眨巴着眼睛,看到奔流而下的雨水掺着红色的鲜血。
  马俊南疼得眉毛紧皱,说:“我受伤了,你不要管我了,自己走吧。我们失踪后,学校肯定会向政府求救,他们会派人来救援。如果有安全的山洞,就呆在里面别出来,好好地照顾自己。”
  泪水自顾自地滚落,与雨水混和在一起,方离咬咬牙,坚决地挤出一个字:“不。”她小心地移动马俊南,原来滑落的地上有块突兀的尖石,刺进他的大腿,伤口很深,鲜血直流。她解下腰间的毛巾,捆扎在马俊南的大腿上方。然后将他背包里的重物扔掉,其他东西放进自己背包里。她扶起马俊南,说:“马教授,我们快到聚龙洞了,再坚持一下。”
  事实也没有错,聚龙洞就在两人上方百来米处,可是这是方离人生最艰难的距离。她几次双腿发软要倒下,背部的疼痛亦让她觉得生不如死。这百米也让两人花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到达。
  一走进山洞,方离与马俊南瘫坐在地上,雨水渗进肌肤里,冻得两人直打哆嗦。方离将几片止痛药扔进嘴里,又递给马俊南几片,水囊里的水为了减轻负担已倒掉,两人接点雨水吞下药片。后来方离再也感觉不到痛,整个后背全都麻木了,似乎已不再属于自己。
  两人倒在洞口,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后来又冻醒了,知道这么下去非生大病不可,互相搀扶着往里走,想寻个干燥的洞穴。聚龙洞内流水淙淙,美不胜收,但对于在死亡边缘徘徊的两人来说,再美的景致也抵不过一个干燥的洞穴。
  找到安身的干燥洞穴后,方离帮马俊南清洗伤口,并包扎好。忙完这一切,她近乎垮掉,倒头就睡,依然穿着湿衣。事实上也没有衣服可换,也没有篝火可生。尽管事先吞服过感冒药,可是醒来还是头痛如裂,口干唇燥。方离精神恍惚地站起来,说要去取水。
  马俊南也已经烧得浑浑噩噩,胡乱应一声,继续昏睡着。
  
  方离摇摇晃晃地跑到水边,先喝个饱,然后又将水囊装满水,回头才发现自己忘记来路了,这是一个头脑清楚时绝不会犯下的错误。所有的洞穴看起来都那么相似,她一个又一个地走过去,甚至都不知道害怕,也忘记了野营培训时教练谆谆告诫的事情,不要在山洞里乱蹿。
  就在她茫然无头绪时,她听到一阵痛苦的呻吟,昨晚马俊南就是这么呻吟一夜。她心里闪过模糊的喜悦,没有细想就循着呻吟声走进一个洞穴。
  洞穴的地面趴着一个黑衣人,脸靠着地面的岩石反复地磨蹭着。方离模糊地觉得这个人不是马俊南,因为他穿的是黑衣服而不是考察团的统一服装。改在往日,她早退出来了。但是现在大脑迟钝,甚至都不懂得害怕,所以她走过去,好奇地看着那人,想知道他在干吗?
  那人感觉到有人接近,蓦然抬起头,眼神凶狠。
  方离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水囊与电筒啪地掉到地上。眼前这张脸,除了眼睛眉毛嘴唇部位,其他地方都长满蛇鳞,有些部位鳞片脱落,露出浅粉色的肌肤。黑色鳞片与粉嫩肌肤形成鲜明对比,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8-8-30 13:26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人迅速地用袖子掩住脸,一只手摸向口袋,眼睛里杀气腾腾。
  方离从震惊中回过神,再也不敢逗留,转身奔出洞穴。不料一个人影忽然挡住去路,跟着眼前现出一个吐信的蛇头。她尖叫一声,又退回洞穴里。挡住去路的那人脸色死白,身上盘着一条大蛇,蛇头搭在他肩部,嘶嘶怪叫,不停地吞吐着暗红色的叉子般的舌头。
  方离一步步地后退,一直到背抵洞壁,无路可退。她看看蛇脸人,又看看驱蛇人,说不出的绝望。
  驱蛇人看着蛇脸人,似乎在请示该怎么办?蛇脸人摸过旁边放着的面具戴上,面具呈黄铜色,耳朵部位似两条扭曲的小蛇。方离没有去过松朗村的山神庙,所以不认得眼前的蛇脸人就是松朗村的师公。但他脸上所戴的面具端庄肃穆,与曼西族的阿曼西神有几分相似,她心里莫名其妙地闪过另一个想法,问:“你脸上的面具好像阿曼西神,你是曼西族人,对不对?”
  师公没有回答,只是上下打量着方离,眼神莫测高深。见识过他本来面目的人,还没有活着的,但不知道为何,眼前这个姑娘令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方离自以为是地将他的沉默当成默认,心里一喜,说:“你是曼西族人,你能不能告诉我石锁链的诅咒是怎么回事?”
  师公惊愕地问:“你怎么知道石锁链?”梁平三人去松朗村山神庙求借猎户时,他假装不会普通话,其实说起来还很标准。
  方离眼泪滚滚,说:“我们教授被石锁链的诅咒附身了,请你一定要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
  师公说:“石锁链所在的山洞早就被封起来了,你们怎么找着的?”
  “坏人……不,是瞳子会,不,是老春头带我们去的,逼着我们拉起来……然后鬼师被附身,再后来就换成梁教授被附身……”方离烧得稀里糊涂,话也说得颠三倒四,“都怪我,我不该说什么巫域,如果不是我说的话,根本不会有这次考察……什么家乡,我压根儿不是曼西族人,我是方离,孤儿院长大的方离……”
  师公越听越迷糊,忍不住打断她:“你在说什么,家乡?”
  “对,甘国栋临死前告诉我,说巫域是我的家乡,让我一定要回来。”这话她一直藏在心里,对徐海城都没有说过,但今天烧得迷糊,对一个陌生人如竹筒倒豆。“如果你是曼西族人,那你就是我的族人,请你一定要救救教授。”
  师公大吃一惊,冲她招招手。方离怯怯地走近,他站起来,扯开她后面的衣领。脖子下方,赫然现出一个蛇头。
  方离拼命挣脱,神情激动地说:“你想干什么?不要以为我好欺侮,从小到大,你们都欺侮我,你以为我怕你们,我告诉你们,我只是不想跟你们计较……”她说着说着,忽然天晕地旋,骨碌一声委顿在地。再醒来时,闻到一种很香的药味,她闭着眼睛继续享受一会儿,说:“马教授,是什么香味?”
  “是艾草。”师公边说边收起烟杆,刚才看方离晕过去,知道是因为感冒所致,所以就取下随身带着的艾草粉,装在烟杆里燃烧,然后喷到她脸上。
  听到陌生的声音,方离一个激灵,睁开眼睛,一张黄铜色的面具映入眼帘。她翻身坐起,连连后退,戒备地看着师公。这一退才发现浑身舒畅,脑袋清醒,连麻木的背部也活动自如。她皱眉回想着刚才头脑迷糊时发生的事情,但只是记起零星碎片,比如说那张长满蛇鳞的脸。她不由自主地倒抽口冷气,连滚带爬地退到洞壁旁,问:“你是谁……”
  师公明白她在害怕什么,说:“我小时候养过一条蟒蛇,天天在一起,连睡觉都不分开。有天发现自己脸上粘着一片蛇鳞,还觉得好玩,不愿意洗掉,后来才发现它已经粘在皮肤上了,再后来,整张脸开始长满鳞片。你被我吓着了吧?”
  方离很吃惊,因为他对一个陌生人如此坦白,也因为他忽然说话如此温和。相比之下,自己的戒备看起来十分的突兀。
  “小时候,我看到蟒蛇脱皮之前总是烦燥不安,不明白不过是换张皮为什么这么痛苦,等后来我自己每年也要脱一次皮,才知道这种滋味真不好受,就像附骨之蛆。别人看到我的脸,总被吓得魂飞魄散,所以我只好一直戴着面具……”
  方离自小也因为后背的刺青受人嘲笑,知道这种滋味不好受,心有戚戚然,对蛇脸人的害怕与厌恶感大减,但依然保持着戒备之心。脚边就是之前受惊时跌落在地的电筒,她小心地抓到手里,顺便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个洞穴并不大,十分干燥,洞壁上有几个大小不一的孔。师公倚着洞壁坐着,身边放着一盏松明灯。方离正在想那个驱蛇人怎么不见了?就见洞壁小孔里探出一个蛇头,嘶嘶几声,又缩回去,看来驱蛇人就在洞穴外面。她不认得师公,当然也不认得驱蛇人就是师公的哑巴助手。
  师公看着方离目光游离,知道她正在谋划脱身之计,于是说:“你不要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听到他这么说,方离相当意外,但并没有相信。屡受惊吓,现在的她除了自己再也不会相信别人。她看着师公的面具,又看着他的黑色羽衣,一下子想起留宿松朗村那夜王东形容的师公:传说他是千年蛇神附身,每年要脱一次皮,还有人信誓旦旦说见过……脑海里似划过闪电般的雪亮,说:“你是松朗村的师公,对不对?”
  师公点点头。
  “你所说的那些话,并不是看到,而是你的诅咒,对不对?”
  师公犹豫一会儿,点点头,说:“没错,那是我的诅咒,后来我说为你们扶乩,其实是施法,包括那张乩文也是咒符。”
  方离柳眉倒立,忿恨不已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诅咒我们?”
  “我想阻止你们进入大山,这个诅咒是有前提的,如果你们不进入大山,诅咒就不会起效,只是恫吓。”师公顿了顿说,“这个诅咒被你们梁平教授扔掉,等于他拒绝这个诅咒,所以它不仅不能起效,而且还会……”他收口不语,眼神闪烁。
  “还会什么?”方离紧追不舍。
  “反噬。”师公一本正经地说。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8-8-30 13:26 | 显示全部楼层
当咒语或是巫术对被咒者不起作用时,就会反噬施咒者。方离一直认为这是无稽之谈,但松朗村师公严肃的眼神,让她意识到也许是真的。“怎么反噬?”
  “我也不知道会如何反噬,所以我等在这里,如果你们活着到达这里,我就会杀掉你们,只有这样子才能减少反噬的力量。”
  方离听到这句话,惊骇地瞪着他。松朗村师公连忙宽慰她:“你不要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他已经不只一次说这句话,虽然方离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说这话时的真切。思忖片刻,她说:“你说咒语不会起效,事实上它每句都发生了,特别是最后一句,一次次地夺走我同伴的性命。有人影跟着,身上带着地狱的气息……”脑海里仿佛拉开一幅长长的卷轴画,古榕洞里鬼师沉入水塘继而复活,蝙蝠洞里挂满蝙蝠的活人,万蛇谷里梁平与鬼师身份更换,聚龙洞前卢明杰黑气腾腾的脸……这一切都让方离既悲伤又恐惧,“石锁链的诅咒究竟是指什么?”
  “那是一个很古老的诅咒,距今有几百年了,事实上没有人把它当成一回事。”
  方离一呆,说:“那为什么还要封锁那个山洞?”
  “因为我们找到更好的栖居地,为了避免有人通过居住痕迹找到我们,所以就封起那个山洞……”这句话终于完完全全地暴露师公的真实身份,可方离还有点不敢相信,呆呆地凝视着他,仿佛第一次看到这个人,半晌才喃喃地说:“原来你真的是曼西族人,原来你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没想到在山穷水尽时终于碰到曼西族人,她心里杂念纷飞,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
  “是的,曼西族是你们汉人的称呼。”
  “那你怎么在松朗村?”
  师公说:“不只是我,还有其他人也隐姓埋名地生活在瀞云大山的各个村寨里,我们也需要与外界保持联系。”他的话十分合乎情理,甘国栋就是一个例子,只是方离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脑袋里闹哄哄的。
  “你刚才提到石锁链与幽灵,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师公的这句话提醒了方离,现在不是激动的时候。她简单地将古榕洞里拉起石锁链,后来鬼师追杀瞳子会及考察团,以及鬼师死去梁平取而代之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到老春头假冒鬼师带考察团进入古榕洞后,师公的目光闪烁了几下;听到蝙蝠洞垂死之人身上挂满蝙蝠,虽然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从突变的眼神可知他的震惊。
  等到方离全部说完,师公一拍地面,说:“果然又要起腥风血浪。”
  方离不解地看着他。
  师公说:“几百年前,我们族里有两大家族黑氏与草氏,一直轮流成为群巫之长……”他看到方离满脸疑惑,于是特别解释一番,曼西族的大巫师是由占卜选出的,但因为两大姓氏控制着统治权,所以基本上形成默契,黑氏女子成为大巫师,那下任必定是草氏,反之亦然。那条石锁链捆住的大巫师是草氏女子,事情发生在距今四百年前。她利用垂死之人来养蛊,有时候故意将活人折磨至半死……
  方离的脑海里立即闪过挂满密密麻麻蝙蝠的瞳子会巫师,他们将死未死,呻吟极为凄惨。
  师公继续说:“传说她养的蛊带着活人濒死的怨恨,有着来自阴间的力量,可以控制人的心神……”于是巫师们联合起来除掉她,表面上判她神判之刑,事实上用石锁链令她必死无疑。因为草氏大巫师的倒行逆施,令整个草氏家族的声誉也一落千丈,后来就失去控制权,变成黑氏一枝独秀。草氏多数被放逐或杀死,所剩无几,即使活着也沦落到曼西族的底层,很有可能他们怀恨在心,四处寻找这条石锁链,想要再现远古的诅咒。
  方离又想起老春头说的话:我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来寻找这个山洞。“当有人拉动石锁链,我会重回人间。这样的诅咒有什么意义呢?”
  “当然有意义。”师公忧心重重地说,“事实上大巫师的诅咒有两句话:当有人拉动石锁链时,我会重回人间。当我重回人间时,这里将会变成幽灵国度。”
  “幽灵国度?”后面的那句诅咒让方离倒吸一口中冷气,想起鬼师,想起梁平教授,也想起一脸黑气滚下山坡后不知生死的卢明杰。
  “当巫师们联手除掉大巫师时,却没有在她的密室找到蛊苗,所以大家都怀疑她最后将蛊毒养在自己身上,跟着自己一起沉入水底。”方离回想水塘里的她浮上来时,恍如生人般的完好,眼睛呈暗红色。
  “既然有那个诅咒,为什么还要留下锁链,不把它扔进水塘里。”
  师公说:“事实上这个诅咒不是公开的,是她写给草氏家族的遗言。我们封闭那个山洞,并搬到新的栖居地,草氏完全失势后才放出风声,所以大家都不相信是真的。”
  方离泄气,说:“那就是没有办法解除诅咒了?”
  “我听你刚才的描述,大概明白她身上带着蛊毒,当鬼师掉到水里,蛊毒转移到他身上,而后这个蛊毒又转到梁平教授身上。只有找到梁教授,明白他身中的蛊毒为何物,才能破解诅咒。”师公忧虑地说,“蝙蝠很可能是蛊毒的携带者,这是最麻烦的事情,蝙蝠喜欢群居,本来就带着很多病毒,又因为它们飞来飞去,没有地域界限,也许会带进我们的城市里……”
  方离露出向往之色,说:“那个城市……在哪里?”
  师公凝视着她,半晌才说:“你的城市是南浦市,你应该回去。”
  这话让方离颇为意外,转念一想,才明白他的好意。“你说的没错,我是方离,从小生活在孤儿院,南浦市才是我最熟悉的地方,尽管我很不喜欢它,但它其实才是我的家乡,而瀞云群山对我来说只有噩梦。只是……”她也不知道“只是”什么,只觉得说不尽的惆怅,将心里搅得酸楚不已。
  师公却明白她“只是”下面的含义,毕竟是人,追溯自己的根源十分正常。“我跟你说个小女孩的故事,二十多年前她才两岁,被占卜任命为新一任大巫师。有个族人勾结外人偷窃神庙里的法器,被大家发现,于是他们劫持这个小女孩。族人们放走窃匪,她被带到外面的世界,所有的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但我想,她会活得很好。”
  “哦。”方离轻轻地应一声,眼眶湿润,心情起伏如同波澜不定的大海。多年以来,她一直在设想自己的身世,比如说自己是私生女被人遗弃,又或是父母太穷所以只好遗弃她……无数种原因,不变的遗弃结果。师公的故事,让她十分欣慰,至少自己不是被遗弃的。同时心里也有说不尽的遗憾,无缘一睹自己出生的地方。从师公的口气里,她能感觉到曼西族的聚居地离聚龙洞十分近。但见不到有见不到的好,至少离开时可以更果绝。
  方离胡思乱想着,忽喜忽忧,直到一阵嗡嗡的扑翅声将她惊醒。抬头只见很多蝙蝠从头顶一掠而过,没入黑暗之中。现在的她一看到这种小动物,就会浑身紧张,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聆听着洞外的动静。师公亦然,调暗松明灯的亮度。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8-8-30 13:26 | 显示全部楼层
远处传来叮咚的流水声,像一首古筝曲般地宛然流转。此外,再无其他声响,洞穴内外皆安静得如同坟墓。只是这种安静让人心神不安。方离微微蹙眉,正准备问师公是否听到什么?却见他摘下腰间挂着的一个陶埙递给自己,低声说:“如果你遇到危险,沿着水流一直往里面跑,跑到三折瀑前,吹响这个。”
  方离低头看着陶埙,它约摸鸡蛋大小,外表光滑,只有一个孔,这是最原始的陶埙,不知道有什么作用?她将它放进口袋里,对师公点点头,表示记住他所说的话。
  师公又指着洞壁后的一个大洞,说:“你去找你的同伴,要保护好自己。”方离有点犹豫,但想想高烧不已的马俊南确实比师公更需要人照顾,于是不再坚持,拿起水囊,郑重地与师公道再见,钻出这个洞穴。
  外面非常黑,方离不敢打开手电筒,只是借着洞内水面折射的幽光,小心翼翼地爬着。不时有蝙蝠从头顶飞过。忽然后面传来一声枪响,方离吓得趴在地上。洞穴里的空气嗡嗡作响,回音重重。蝙蝠们被惊动,扑簌簌地扇动着翅膀。
  听声音来处,正是自己刚才离开的洞穴,方离转身往来路爬去。没多久,就听到嗬哧嗬哧的浊重呼吸声从师公所在的洞穴传来,她加快手脚赶到洞穴边,探头一看。松明灯半倾,燃烧的黑烟直直地向上。哑巴助手手按肩部倚着墙喘息,手指间鲜血淋漓。那条大蛇也无力地搭在他肩膀上,看起来似乎人与蛇一起中枪。
  师公坐在地上,有一只黑洞洞的枪管顶着他的前额。拿枪的人是老春头,他揭下师公的面具扔到一边,说:“你这个怪物也有今天。”他得意地狞笑着,额头到眼梢的刀疤扭动如虫。
  尽管方离早就知道师公的本来面目,但在幽暗的松明灯下,他脸上的蛇鳞全泛着青光,浑身毛孔自顾自地炸开。老春头毫无惧色,但他旁边另一个瞳子会巫师却害怕地别转头,他这个扭头动作,方离觉得十分熟悉,不免盯着他多看几眼。
  师公叽哩咕噜地说出一串话,老春头也叽哩咕噜地回一串话。方离在瀞云山区呆了近二十天,知道他们说的都不是瀞云山区的方言,心里一动,明白老春头原来也是迁居曼西族的后裔。只是不知道为何,两个同族人如此的不友好。
  师公与老春头还在继续叽哩咕噜地说着。
  师公说:“通道已经关闭,你永远都别想再回去。”
  “少来骗人,我跟踪过你几次,知道你回去过。”
  “我有办法回去,可是你想都别想。再说你回去干什么?你们草氏早就沦为贱民。”
  老春头恶狠狠地说:“老子回去杀光你们黑氏这帮鸟人。”
  师公不屑一顾地说:“就你,做梦还可以。”
  “老子已经找到石锁链……”
  师公冷笑着打断他:“你真愚蠢,那种骗人的把戏也会相信。”
  老春头哈哈大笑,说:“你才愚蠢,这个诅咒是真的,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你应该知道,是你重新发动诅咒,那它也会反噬你。”
  老春头自然知道这个道理,目光闪烁,“老子不在乎。”
  师公依然满脸不屑,正想说些什么。忽然身子一阵抽搐,脸上现出痛苦难熬的神色,他连忙趴到地上不停地蹭着脸,蛇鳞纷纷掉落。老春头脸上也露出厌恶之色,说:“你瞧你,还是个人吗?真他妈的恶心。”
  师公置若罔闻,只是专心致志地磨掉脸上的蛇鳞,嘴巴里发出既痛苦又满足的呻吟。方离想起刚才他跟自己说话时,曾几次扭动着脖子,眼睛里闪过痛苦之色,原来他一直忍着不去蹭脸。看他现在蹭掉蛇鳞的满足呻吟,可知道当时他要用多大的决心才忍住,她心里十分感动,这个师公虽然长满丑陋的蛇鳞,对自己却相当爱护。
  老春头见他不回答,拿枪托狠狠地砸他后背,师公被砸得整个人伏到地上,他扭头瞪着老春头,眼神恶毒如蛇。脸颊上的黑色蛇鳞围着月牙状的粉红肌肤,有几片蛇鳞将要脱落而没有完全脱落,随着他一扭头的动作晃动着。凶狠如老春头,也被他唬得后退半步。随即为了掩饰自己的胆怯,又狠狠地砸着师公的后背。
  师公瞪着老春头,没有哼半声,鲜血从嘴角渗出,滴答落地,触目惊心。方离心里一阵冲动,想爬进洞里制止老春头,转念一想,多半没救到师公自己也遭殃。苦思半天也没有良策,她肚子里好像一团火烧似的。眼看着师公嘴角鲜血越来越多,她再也忍耐不住,大喊一声:“住手。”
  老春头停住动作。他身侧的瞳子会巫师惊愕地叫了一声:“方离……姐。”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微信登录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Archiver|AGB|Impressum|Datenschutzerklärung|萍聚社区-德国热线-德国实用信息网 |网站地图

GMT+2, 2024-5-12 00:55 , Processed in 0.056307 second(s), 14 queries , MemCached On.

Powered by Discuz! X3.4

© 2001-2023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