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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Aberlin

迷踪之国(鬼吹灯姊妹篇 作者 天下霸唱) ZT-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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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6 14: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卷 距离天国最近的人 第八话 还没有发生的事实

  司马灰跟随探险队深入野人山,历数途中所见之事,都像是笼罩在一层无法驱散的迷雾之下,他实在想不出占婆王为何耗尽国财民力,在地底建造这样一座奇形怪状的黄金蜘蛛城,又在四周布置下重重陷阱,将外围的古迹全部毁坏。那些蟒蛇与古塔的图腾、占婆王与死神相会的壁画、无数人面浮雕的石砖,都在暗示着什么?占婆王既然将这处被称为“尸眼”的密室,藏匿得如此之深,其中必然有些缘故。此时司马灰听玉飞燕说石室中确实藏有占婆王的秘密,可他发现这里除了壁上刻了些密密麻麻的古代文字和符号,再没有别的多余之物,那个所谓的“秘密”到底是指什么?难道不是具体的某件东西?
  玉飞燕说:“如果不是我解读错误,这间石室本身就是占婆王的秘密。”她为了进一步确认自己的判断,又去竭力辨认石壁上其余的古文。
  司马灰更觉奇怪,就想再问个明白。阿脆见玉飞燕时而双眉深锁,时而瞑目沉思,就对司马灰摇了摇手,示意他不要在旁干扰。司马灰只好闭口不言,继续举着火把在密室中到处察看,却始终没发现周围另有出口。
  玉飞燕看了好一阵子,才告诉司马灰等人:“密室中记载着一些非常离奇的事情,很难令人理解,但是如果跟咱们目前已经掌握的线索结合,应该可以推测出占婆王隐藏黄金蜘蛛城里的真相。”
  原来占婆国自古崇信五官,以脸为贵,以头为尊,因为据说人之面目不同,所产生的运势也有很大差异。阿奴迦耶王深谙此道,他平生擅长养蛊炼药,又不断服食人脑尸虫,所以体态容貌异于常类,就连肤色都和当地人不同。缅寮等地称此为“脸蛊”,是种被视为禁忌的古代邪术,后世不传其法。其实占婆王并非生具天人异相,也未从自身相貌当中,得到所谓的“运势”,那副神佛般的面容,乃后天服药形炼所化,只是为了维持王权的神秘与恐怖。
  占婆王生性残忍,嗜杀如命,深信宿命之说,他虽然自视极高,但即使容貌再怎样酷似神佛,也仍然是受困轮回的众生之一,摆脱不了人世的欲望与纠缠,心中也不免对自己的身后之事怀有几分悚立畏惧之意。自此更是常被噩梦惊扰,因为人生的太阳终有一天将会陨落。由于他对死亡深感恐惧,所以只要是找借口杀人,都要以“过去未来”之事询问被害者。
  后因野人山地陷,崩塌形成了一道深不可测的裂谷,因为当初建造在山巅的古塔中,多存放着占婆王朝历代积藏的金珠宝玉,所以就遣人从群象埋骨的洞窟里进入裂谷,却在地底意外地找到一座岩山,那岩山通体漆黑,形似八足蜘蛛,内部有无数洞穴纵横相连,似乎还有人类居住过的迹象,犹如一片地下宫殿,地宫内岩层里不仅藏有枯化的忧昙婆罗,另外一处洞穴中还留有某种巨大生物的骨骼,显然是个比占婆王朝更为古老的存在,但后来被黑水吞没,所以没在历史上留下任何踪迹,如今山体崩裂,水脉枯竭,便再次显露出来。
  在占婆传说中,盘踞在死者之国的尸神,体如黑墨,黑洞般的眼睛长在体内,并且生有四足四手,与这座地底岩山极其相似,当时占人多将此视为噩兆,认定会有大难临头,但最令占婆王恐惧的,是他在洞窟内残留的迷雾中,亲眼目睹到了自己死亡时的情形,届时灰飞烟灭,神形俱碎。
  占婆王多年前杀害过一位圣僧,那僧人临刑前不发一言,只留图一卷,描绘了占婆王在尸眼洞窟前头破脸碎的惨死之状,并示以三指。如今恰是应了前事,所以占婆王对此毫不怀疑,自知早晚有一日,必然会死在这里。虽然明知道注定要发生的事情无可避免,但他仍然妄图改变这个事实,不惜以倾国之力,依照通往死者之国大门的形制,筑造黄金蜘蛛城,将整个王朝所拥有的全部辉煌与赞叹,都献给了盘踞在阴间的“尸神”,再杀死了所有知情的奴隶与工匠,又使岩层中的忧昙婆罗残骸重新生长,那些隐藏在野人山裂谷里的古老秘密,也就从此蒸发在了历史的烟霭之中。
  其实关于宿命,在古代宗教典籍《盘陀宿业经》中,早已阐述了一个铁一般定律,如果把古奥的文意用现代观念解读,大致就是:万物的命运,皆是由无数个点所组成的一条曲线,没有人知道线的中间会发生什么,或是会遇到什么,只是所有的线,最终都会前往同一个终点,这个终点就是死亡,绝不存在例外,曲线中出现的任何一个点,也都不可能对终点产生影响。
  如果有人能够提前看到自己的终点又会怎样?那他也许就是“距离天国最近的人”了,因为他已经洞悉了自己的命运,如果再有能力抹消这个终点,就等于踏入了天国。占婆王就认为只要今后不再踏入黄金蜘蛛城,就会避免与死神相遇,他的生命里也就没有了死亡和恐惧,自此不坠不灭,无生无死,变本加厉地狂妄残忍起来。不过他最终仍是暴猝身亡,大概占婆王临死也没想明白,其生前所预见的终点,并非是自身,而是从他遗骸当中剥下的尸皮面具。如果说天地间一草一木都有自身的命运,那么占婆王事先看到的情形,只是“脸”的宿命而已。
  当年修筑黄金蜘蛛城的奴隶和俘虏,在完工之期都已惨遭屠戮,可这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占婆王又在此留下诅咒——谁胆敢接近“黄金蜘蛛城”里的秘密,死神就会带着恐怖的阴影垂临在谁的头上。幽暗沉寂的地穴中,到处契刻着这样阴森冰冷的诅咒,这似乎是一道最后的精神防线,但在现代人看来,难免显得苍白虚无。
  玉飞燕告诉司马灰和阿脆,这些石碑上记录的除了诅咒之外,就是占婆王与死者之国沟通的鬼刻,但其中的内容也未必全都准确可信,毕竟早已无从查证。但占婆王肯定是通过某种渠道,亲眼见到了自己死亡时的情形,否则他也不会如此深信不疑。野人山里存在着很特殊的磁场,可能会出现近似海市蜃楼的光学和电波异相,包括咱们先前看到的幽灵运输机,多半也属此类,只是还不能确定根源是来自深山里的浓雾,还是来自这座黄金蜘蛛城内部的岩层。
  司马灰和阿脆听罢,都有恍然之感,原来绿色坟墓所仰仗的尸皮面具,即不是运气,也不是诅咒和阴魂,而是宿命,是一个还没有发生的“事实”。因为占婆王的“脸”注定会在尸眼密室开启时被毁,所以之前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改变这一必然发生的“事实”,可隐藏在脸下的绿色坟墓,其真正的面目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他坠入密室后,就失去了踪影?他对黄金蜘蛛城里的一切了如指掌,似乎比占婆王生前知道的秘密还要多,又兼布置周全,自然不是主动赶来自寻死路,显然这些事情全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至于绿色坟墓要寻找的所谓真相,众人就觉得更加难以揣摩了,应该不是为了黄金蜘蛛城里供奉给尸神的财宝而来,而且听其所言,并不怎么迷信神佛之事,自然也不会去追寻长生不死的愚昧勾当,凡是有这等念头的,都是贪生怕死之辈,绝对不敢以身涉险亲自进入危机四伏的野人山大裂谷。
  如果依据众人目前获悉的情况来判断,黄金蜘蛛城的内部本是一座遗存在地底的巨岩,占婆人将岩层和洞穴加以修整,封闭破坏了大部分的区域,那里面必定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绿色坟墓定是为此而来。
  如今司马灰等人与绿色坟墓已成死敌,所以逃生和解开对方身份之谜这两者之间,没有轻重缓急之别。忽觉密室中一阵颤动,岩层缝隙里都涌出黑雾,司马灰说:“不好,这座古城还在继续向地底的泥盆中沉没……”
  众人唯恐再次引爆沼气,急忙将手中的火把熄灭,当即放弃了继续搜索的念头,搭起人梯,由罗大舌头在上接应,从密室中返回了大殿。这时黄金蜘蛛城内的地面已经开始倾斜,嵌在壁上的砖石纷纷掉落,半空中有一条大石梁飞下,将铜灯击个粉碎,千年火万载炉内油倾烛翻,烧得遍地都是火头。
  野人山属旱山深裂地形,这古城底部是个枯竭的暗湖,由于水脉下降留下了大量淤泥,湖中生物死体残骸慢慢消解腐化后,都被高压封闭在在淤泥和地层的夹层之间,形成了无数相对独立的气囊,有大有小,星罗散布,其间也有几处暗泉,千年来涌动不竭,甚至通到了黄金蜘蛛城的内部。
  千年前由地面崩塌下来的整块山表,一直受沼气与植物根脉承载,这个微妙的平衡一旦遭到破坏,就会彻底土崩瓦解沉入万顷淤泥,黄金蜘蛛城里生长出来的植物,先前已被地震炸弹摧毁了大半,使城体受力产生了剧烈变化。对封闭着沼气的气囊形成挤压,终于使沼气涌入城中,整座黄金蜘蛛城都开始倾斜沉没,
  通过石壁缝隙渗透进来的沼气,都被大殿内的火焰点燃。这次与先前不同,几乎是一发而不可收拾,一个个膨胀的火球迅速蹿向高处,司马灰等人就觉眼前冒出的烈焰横空爆起,周身皮肉都像是要被热流撕扯开来,连忙扑倒在地,拼命爬向殿角的暗泉。
  灼热的气浪将附近的空气一扫而空,火光转瞬暗淡下来,周围不断传来震动,耳朵里全是轰隆隆的沉闷响声,地底郁积的各处沼气被逐个点燃,发生着持续不断的爆炸。
  就在众人接近窒息极限之际,城体已经从当中崩裂,头顶上泥沙水雾纷纷落下,透过殿顶裂开的巨大豁口,只见高处也是火势蔓延,覆盖整个裂谷的忧昙婆罗也都被引燃了,在那一片混暗的尘埃之中,飞腾的火光划破浓密的灰黑色烟雾,犹如一道不祥的黑墙升上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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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6 14:5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Aberlin 于 2009-7-17 12:14 编辑

第六卷 距离天国最近的人 第九话 燃烧的天空

  司马灰等人躲避在坚固的大殿角落,抬头去看高处,就见古城已经裂成了“V”字形,逐渐开始分崩离析。黑洞洞的宽阔裂痕中,露出无数条黑蟒般的植物,都如蛛网般缠嵌在壁上。此时忧昙婆罗的主体根脉已被沼气引燃,烈焰迅速蔓延至高处,烧毁了遮蔽地下洞窟的那层茧盖,火网笼罩在黄金蜘蛛城上,仿佛整个天空都在燃烧。
  那株接天倚地的忧昙婆罗,都是从包裹在城体当中的岩层里生长而出。黄金蜘蛛城上下各有八个复眼般的洞窟,从中延伸出根脉和孢形伞,覆盖了整个地底洞窟。它的无数花冠不断制造浓雾,构成了一个近乎封闭的独立生态系统,而且除了冷血爬虫类生物之外,将外界的生命全部隔绝,足以使任何妄图窥觑占婆王秘密的入侵者有来无回。
  忧昙婆罗虽然本身不惧水火,即使被化学落叶剂破坏也能迅速复生,唯一能够使之彻底死亡的根脉主体,又始终受到坚厚的城壁保护,但它此时尚未彻底恢复原状,而且从地底涌入古城的沼气发生爆燃,是在从内到外摧毁这层由植物所构成的屏障。忧昙婆罗伸向四面八方的根脉,一条条相继断裂枯萎,城体也出现了多处开裂,残砖碎石纷纷崩落。
  这条奇深无比的野人山大裂谷,本是因为山体内的水脉枯竭,才导致地面陷落形成,谁能想象得到,那看似柔弱的水流,竟能将岩山内部冲刷切割成如此空旷磅礴的洞窟,此时上有暴雨,下有烈火,忧昙婆罗遭受到水侵火攻,周围的浓雾逐渐消失,栖息在雾中吞噬生命的飞蛇“螭椎”也都相继逃散。山外的狂风暴雨仍未停止,封闭在半空的茧被焚毁之后,茫茫雨雾又从高处落下。黄金蜘蛛城在不断地崩裂倾斜中,缓缓沉入了淤泥下的无底深渊,看来占婆王朝埋藏在黑暗中的秘密与辉煌,在经历了千百年不见天日的漫长岁月之后,即将进入永恒的沉默。
  此刻又从殿内崩裂的地面中,“咕咚咕咚”地向上涌出大量黑水,那地下水阴冷刺骨,原来当年水脉枯竭之后,除了少数几个暗泉,洞窟深处绵延百里的地下河道、深潭、潜流都被淤泥和沼气封住,山外狂风暴雨使涨落无常的地下水脉重新出现,加之沼气爆燃后炸开了淤泥,无边无际的地下水便上涨,顷刻间已淹没了洞窟底部,水势汹涌翻滚,带动得气流在裂谷内产生巨大的轰鸣。
  司马灰等人早已筋疲力尽,而且身上多半带伤,自知掉在水中必然无幸,被迫攀着断墙向高处移动,眼看脚下黑水汹涌翻腾而来,头顶则被滚滚浓烟烈火所覆盖,两耳聋了似的什么声音也听不到,裂谷内这毁天灭地般的情形,只发生在短短瞬息之间,众人皆是面如土色,都道此番真是插翅难逃了。
  这时阿脆扯住司马灰,让他去看头顶。司马灰顺着阿脆手指望去,就见忽明忽暗的火光中,由城头上斜刺里探出半个黑沉沉的影子,形状仿佛是只大鸟。司马灰心中猛然一动:“那似乎是架飞机。”
  装有地震炸弹的蚊式特种运输机早已被毁,连残骸都没留下,所以此刻所见,应该是英国探险队搭乘的那架黑蛇Ⅱ号特种运输机,大概它是从茧上落下来掉在了古城里,这地下洞窟里到处漆黑,若不是半空中的忧昙婆罗猛烈燃烧,根本不可能发现它的踪影。
  众人都记得这架蚊式的机舱里,装着许多英国探险队准备的物资,其中就有两艘配有马达的强击冲锋艇,如果能够赶在古城被大水淹没之前,从运输机残骸里抢出橡皮筏子,至少还能在绝境中争取到一线希望。
  司马灰精神为之一振,对其余三人打个向上的手势,随即躲避着碎石和带着火焰落下的古藤,从石壁上快速攀缓上行,当先钻进了那架摇摇欲坠的蚊式残骸,从货箱中找出冲锋艇,这时身手轻捷的玉飞燕也已跟了进来,二人就随手抓了一捆信号烛和照明弹,使劲全力将橡皮筏子拽出机舱。
  此时地下水的涨势越来越快,高处只剩下厚重的浓烟与灰烬在半空来回滚动,当中夹杂着无数闪烁不定的火星,司马灰知道罗大舌头和阿脆落在后头,势必处境危险,所以来不及再作喘息,立刻便将橡皮艇内充满了空气,借着信号烛的光亮,看明那二人所在的位置,就用尽全力把橡皮艇推向水中。
  司马灰和玉飞燕先后跳上橡皮艇,将掉在水里的罗大舌头和阿脆接应上来,几乎在与此同时,茫茫黑水已经覆盖了整座黄金蜘蛛城,英国探险队的蚊式特种运输机也给乱流吞没,转眼就不见了踪影。这艘橡皮冲锋艇被冲入激流卷起的旋涡,四周全是黑暗的世界,明明置身水面,却听不到任何水流声响,使人倍感恐慌。众人都知道,刚才只要司马灰慢上半步,先前的落水者就会被急流带入黑暗深渊,永远难以找寻了,如今劫后余生,思之无不后怕,又畏惧前途险恶,各自喘着粗气,心口怦怦乱跳,任凭橡皮冲锋艇随波逐流晃动,却无力再作理会。
  在这片混沌般的漆黑中,也不知经过了多久,忽觉身下一阵颤动,耳中听得隆隆轰鸣之声响起,原来橡皮艇顺流漂动,似乎已经驶入了一条快速流动的水道里。司马灰心知肯定是被洪水冲进了位于地谷边缘的裂缝。这野人山里生长的植物根须滋生,年深日久之下,又受到张力作用,使得山体破裂,才形成了这种险要独特的地势。此时虽然南北莫辨,但这水势汹涌湍急,倘若把冲锋艇卷到峭壁上撞翻了,大伙就全得落在水里葬身鱼腹。司马灰急忙举起信号烛,招呼玉飞燕在后撑住橡皮筏子筏子。玉飞燕曾多次跟随舰船在海上行动,经历过惊涛骇浪中的覆舟灭顶之险,熟识舟船水性,有她控制冲锋艇,就不至让这只皮筏子被汹涌迅猛的急流当场卷翻。
  橡皮冲锋艇侧面装有固座探照灯,罗大舌头打开探照灯,将光束往前一照,发现洞窟两侧高耸的山壁陡然拔起,挂满了粗如古树的藤蔓,河道间冷雾缥缈,水流湍急异常。四人在漆黑的水雾中驾驶着冲锋艇,不断避开河道上的植物残骸和转弯,屡屡险象环生,那橡皮筏子犹如风中之叶,随着激流颠簸盘旋。位于后梢的玉飞燕,正在全力稳住重心,忽觉身边一道黑影划过水面,快如疾箭,她急忙缩身闪躲,但略微慢了半分,衣服早被刮出一道口子,忍不住惊呼一声。在漆黑混乱之际,她也并未看清楚水中出没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忙让司马灰和罗大舌头将探照灯打向后边。
  众人都随着灯光回头去看,就见上游的河水中起起伏伏,也不知有多少尖锐锋利的骨骸冲撞而来,这一惊之下,也不禁脸色骤变。原来野人山地壳脆弱,气候常年不变之时倒还好说,狂风暴雨持续冲击下,使那些早已破碎不堪的山体很难抵挡,山缝是从野象埋骨的洞窟群附近经过,湍急的水流冲垮了两边的大片岩层,暴露出许多深藏在山腹中的洞穴,泥石流把堆积成山丘的牙骨化石,全部冲入了河道。
  那无数如剑似戟的象骨象牙,都是异常尖锐之物,一旦浮到水面上,就立刻变成了锋利的“鱼雷”,犹如无数根被快刀削尖的竹矛木桩,在以惊人的速度顺流直下。那些象骸漂流在水中的速度,远远快过了冲锋艇,倘若有一根尖锐的獠牙戳中艇身,便会刺破厚实的橡胶皮,筏子的空气泄尽,乘在上边的人也都得落入河中,即便侥幸没有溺水身亡,也会被随后冲击过来的牙骨串成糖葫芦。
  眼看水流奔涌如同追风逐电,势不可挡,根本无法使皮筏子停住,司马灰情急之下,只好拽过玉飞燕挎在身上的乌兹冲锋枪,对准身后的水面不断扫射,试图将稍远处的象骸击碎。罗大舌头和阿脆也分别抓起艇中配备的木桨,冒死将半个身子探出橡皮艇,以木桨奋力拨打漂至近前的象骨。
  玉飞燕一人已然无法有效地控制冲锋艇行驶,但其余三个人也都是手忙脚乱,又哪有余地相助,落到如此境界,也只得听天由命。此时地势变得更为狭窄,两侧峭壁天悬,当中浮波一线,而在那股奔腾的急流中,更有一具完整巨大的巨象骨骸直冲下来,一对又长又利的獠牙探出水面。
  司马灰见势不妙,赶紧举起冲锋枪,在剧烈的颠簸晃动连续射击,打算在那巨象骸骨撞翻皮筏子之前,先行将它击碎。就见凄冷的雨雾之中,一串串子弹去似流萤飞火,但浮水而至的骸骨坚硬异常,而且在剧烈晃动颠簸的橡皮艇中,枪口也没了准头,起不到任何作用,那具象骸仍以不可阻挡之势,被急流猛冲而至。
  这时忽觉身下猛然颠簸,一起一落之间,险些将众人抛上半空,皮筏子后端似乎被什么巨大水族撞到,差点就被揭翻。司马灰定睛一看,只见橡皮艇后水波激荡,哗啦啦冒出两条鳄鱼,它们同样是被山洪冲入此处,虽然竭尽所能地摇头摆尾,也还是身不由己地被这股激流卷住,最后挣扎着探身出了水面,却恰好挡在象骸前方。
  这副野象遗骸的骨牙不亚于长枪大戟,猛然间与其中一条巨鳄撞个正着,几根锋锐的骨刺突出在前,顿时将鳄身贯穿。这巨鳄皮糙肉厚,身躯长达数米,能有不下千百斤的重量,可被象骸一撞之下,也只是扭了几扭,便已死于非命。
  象骨虽然在巨大的撞击力下变得支离破碎,不过那死条鳄的鳄身,被一根獠牙戳了个对穿,它在水里翻着肚皮,鲜血如同泉涌一般汩汩流出,被湍急迅猛的激流卷起,就势撞在了冲锋艇后部。那根锋锐无比的野象獠牙,竟将鳄尸与皮筏钉作了一串。
  冲锋艇前后及两舷的橡皮充气仓,采用封闭式独立气鼓设计,损坏其中之一本无大碍,可是受那死鳄的尸体拖坠,速度顿减,在水面上打着旋子不断下沉。司马灰等人趴在筏子上,只见水面上浮起白森森的一片,全是上游漂下来的獠牙残骨,就像无数乱箭鱼雷,穿破了滔滔洪流,从橡皮筏子后方飞速接近。
  司马灰见形势危急,忙和罗大舌头、阿脆三人,拼尽全力将死鳄推落水中,玉飞燕也已冒险将冲锋艇上的马达开到了头,在螺旋桨叶高速旋转推进的作用下,这艘橡皮艇犹如风驰电掣一般在激流里猛蹿出去。
  众人乘在高速飞驰的橡皮艇上,终于将顺流漂下的象骸甩开一段距离,眼看地势逐渐开阔,水流也趋于平缓,可紧绷的神经还没等完全松弛下来,冲锋艇就已撞进了一片黑雾般的浓烟里,能见度立刻降低到了极限。
  司马灰急忙让玉飞燕掉转冲锋艇的方向,尽快离开这片黑茫茫的浓雾。可是为时已晚,橡皮艇向回开可了好一阵,都不见环境有任何变化,周围的空间里声息全无,水面上充满了死一般的沉寂,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深邃和静默存在。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中,众人均生出不祥之感,难道这鬼气森森的深山洞窟里,当真存在着占婆王恐怖的诅咒?谁胆敢窥探黄金蜘蛛城里的秘密,死神的阴影就会降临在谁的头上。司马灰想起这件事,心里也不免有些发毛,他知道困在雾中越久就越危险,就让罗大舌头转动探照灯,尽可能找些参照物用来定位,可阿脆却忽然拦住众人说:“这里根本不存在方向,咱们永远也出不去了。”玉飞燕听得疑惑不解:“你说什么?为什么出不去了?”阿脆神色惨然:“因为这里已经是……终点了。”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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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6 15:0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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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7 12:1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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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7 12: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卷 晴空怒云 第一话 借声还魂

  橡皮艇在雾中接连兜了几个圈子,动力渐渐耗尽,可四顾茫然,漆黑沉寂的水面毫无变化,深不可测的雾气也似乎没有尽头。
  在这片迷漫的冷雾中,乘坐在橡皮艇上的四个人,即使是面对面也看不清对方的脸。众人眼见迷失了方位,都不禁心下耸栗,正待再想些对策脱困,却听阿脆忽然说:“这里根本没有方向存在,因为浓雾已经是‘终点’了。”
  司马灰知道阿脆所说的“终点”,应该是指“死亡”之意,可这话究竟从何说起?莫非这无边无际的迷雾深处,就是占婆传说里屡次提到的“死者之国”?
  阿脆抓起手中的无线电步话机,递到司马灰面前:“从冲锋艇驶进浓雾开始,这部战术无线电就再次收到了来历不明的电波。”
  司马灰接过阿脆递来的步话机,又听她说了经过,才知道在众人第一次补充装备之时,玉飞燕从英国探险队的“黑蛇Ⅱ号特种运输机”中,找到了一部美国产 PRS25/77型单兵战术无线电,虽然这东西在与世隔绝的地下洞窟里派不上什么用场,但考虑到逃出裂谷之后,还需要与外界取得联系寻求救援,否则以众人现在的状况,根本无法穿越无边无际的莽莽林海,所以不管处境如何艰险,这部战术无限电也始终带在身边。不过在沼气爆燃的时候,电台外壳也受到损坏,一直处于接通状态无法关闭,不知道电池还能维持多久。直至众人登上了冲锋艇,就将它卸下来放在了一旁。阿脆听到战术无线电里又有声音发出,并且无论如何变换频率,都会收到这段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噪音”,可能这部战术无线电被人故意改装过了。它并非为了用于正常通讯,而是只有唯一一个特殊的“幽灵频率”。
  阿脆想起在众人陷入裂谷最底部之际,不期被浓雾团团围困,也曾一度针迷舵失,当时被“绿色坟墓”以电波和灯光通讯,引入了蛇腹隧道,才得以暂时脱险。但司马灰等人与“绿色坟墓”接触时,发现对方并没有携带电台,而且也只是声称使用灯光通讯进行联络,现在回想起来,这个情况很不寻常。
  司马灰把步话机听筒放到耳边,就听那里边“呲呲啦啦”的都是噪音,其中混合着不太清晰的话语声,就好像是个漆黑的灵魂,徘徊在冷雾中自言自语。司马灰心觉奇怪,就问阿脆:“你能听出这里边在说什么?”
  阿脆担心地说:“我也听不大懂,对方可能是要告诉咱们,雾中没有方向……”她想了想,又说:“在没有雾的时候,通讯就会陷入完全静默状态,可一旦周围有雾气出现,噪杂的电波也会逐渐变得清晰,为什么会这样?”
  罗大舌头插言道:“这破电台跟着咱们连摔带颠,折腾得可着实不轻,说不定有什么零部件撞坏了,或者又是那无头的阴魂不散,反正它愿意响就让它自己响去,我看根本用不着搭理它,只要你心中是个爷,万事不孙子。”
  司马灰认为这电波虽然来得诡异,但应该不是“绿色坟墓”所发,因为“绿色坟墓”身边根本没有携带无线电,另外如果它能通过电波与众人联络,就绝不会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采取行动,或许“雾”中还有别的东西存在,而且未必是另一部“电台”。
  司马灰不敢掉以轻心,他让罗大舌头集中精神持枪警戒,控制住冲锋艇前的探照灯,注意四周动静,又同阿脆仔细辨听战术无线电里传来的声音。
  玉飞燕在旁问司马灰:“你说雾里还有别的东西存在,可那株产生地雾的忧昙婆罗,已被爆燃的沼气彻底焚毁,而且有水的地方应该不会有雾。为什么这附近的雾气却越来越浓?雾中的电波又是从何而来?”
  司马灰猜测说:“这是地下湖积水太深产生的湿气,应该与忧昙婆罗产生的浓雾不同。”司马灰以前也曾听夏铁东讲过一些通讯方面的事情。就对玉飞燕说:“ 我只知道美军在越战中使用的这种战术无线电性能出色、功率高,便于携带,并备有双率动磁共振装置,可以适应各种相对恶劣环境和地形。经过简单改装后,不仅地波天波之类的频率都能收发,甚至在某些特定条件下,它还能接收到一些……本来不该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云 深 无 迹
  玉飞燕对这种说法并不感到陌生,因为大地对电磁波的吸收能力很强,所以早在五六十年代,就有美国科学家尝试利用地波,与死者的幽灵进行勾通,不过最后成功没成功就不知道了。莫非这部战术无线电里收到的噪音,竟然真是雾中亡魂的低语?占婆王朝的“黄金蜘蛛城”,又是前往“死者之国”的通道,难道这片黑茫茫的迷雾,就是死神之翼下的阴影?
  司马灰知道占婆传说中的“死者之国”。大概与中国人传统观念里的“枉死城”同属一类,可那些幽冥之事。终究难说是否真有,所以他一时间也难以判断到底遇到了什么状况,只好仅做假设:“如果战术无线电收到的神秘通讯,确实是雾中幽灵借声还魂,那也只有先设法搞清楚对方所要传达的信息,才有可能知道咱们现在的处境。”
  罗大舌头腹内发空,心里就不免发慌,他一边按着探照灯向浓雾中巡视,一边唾沫星子四溅地发牢骚:“这水平不起波,人平不说话,连深山老林中的死鬼,都有满腹冤屈想要找人倾诉,提到处境那我也不得不说两句,要说这人生在世,活的不就比死的多口气儿吗?死了也就死了,又有什么可怕?反正物质不灭,我当初来缅甸就他妈根本没打算活着回去,可咱都多少天没见过正经伙食了?连鸡鸭鱼肉长什么样都快不认识了,真要死也不能空着肚子死啊。”
  司马灰摇头说现在要食物可没有,但我这有个偏方,关东那边有句老话:“炕是一盘磨,睡着了就不饿。”
  罗大舌头精神不振:“那你赶紧给想法找个炕来,我打来缅甸就没睡过半个囫囵觉,正困得要命,老话说得好啊——宁愿三岁没娘,也不愿五更离床……”
  这时阿脆对众人“嘘”了一声,她将听筒捂在耳朵上说:“战术无线电里收到的声音越来越清楚了……”
  玉飞燕提醒阿脆:“你先问清对方到底是谁,现在具体位于什么区域?”
  阿脆正想按玉飞燕的意思与对方取得联络,但突然从听筒里听到了什么可怕的动静,吓得真魂都冒了,触电似的将无线电步话机扔在一旁,低声惊呼道:“真有鬼!就在这艘冲锋艇上,咱们说的话它都能听到!”
  这话说得众人全身一阵发冷,橡皮艇上哪里还有别人,看来这雾中果然有些不干净的东西。但却无影无形,只有使用战术无线电,才可以捕捉到这段“幽灵频率”,否则即使那雾中亡魂近在眼前,也根本无法察觉到它的存在。
  司马灰示意阿脆不要惊恐,先设法听清幽灵电波的全部内容,才能确定冲锋艇上是不是有鬼,所谓“妖由人兴,信始有之”,绝大多数情况下,怪事都是由人琢磨出来的,你不相信就不会觉得有多可怕了。
  阿脆虽然外柔内刚,却最是惧鬼,但她见司马灰还算从容镇定,而且其余三人都坐在自己身边,胆子便壮了几分,她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拿起战术无线电的听筒,竭力分辨这段噪杂纷乱的声音。
  这个无影无形,仅能出现在电波噪音中的“幽灵”,似乎是想告诉众人:英国在印缅实行殖民统治时期,曾用了数十年的时间搜寻这座“黄金蜘蛛城”,直到四十年代中期,才逐渐有了些头绪,并获得了一条重要线索:“地下有忧昙婆罗产生的浓雾,只有飞蛇才能进入雾中”,但此时缅甸宣告独立,英军已开始陆续撤出,先前取得的一切相关情报,就全部落在了与军方有秘密往来的“绿色坟墓”手中。
  “绿色坟墓”派人驾驶英国皇家空军提供的蚊式特种运输机,搭载着一枚装填有固态化学落叶剂的重型“地震炸弹”,在恶劣的天候下冒死进入野人山大裂谷,想以此摧毁覆盖在谷底的植物,但这次行动准备不足,最后以失败告终。
  “绿色坟墓”并未死心,又使出威逼利诱的手段软硬兼施,网罗了几位考古和生物化学专家,组成了一支科学考察队,长期在外围对野人山裂谷内的情况展开秘密调查,终于有越来越多的谜团被逐步揭开。大约在一千年前,野人山群塔矗立,气象巍峨,只有偶尔飞过山巅的苍鹰,才能云开雾散时,一睹“四百万宝塔之城” 的全貌。直至山体塌陷,占婆王从裂谷底部,发现了一座内部犹如蚁穴地宫般的漆黑岩山,其外形酷似八脚蜘蛛。而在占婆的古代传说中,位于地底的死者之国呈塔形结构,周围盘伏着一条四手四足的巨蟒,人死之后肉体被其吞噬,而亡魂都要从蟒腹通道穿过坠入轮回,所以蟒蛇盘绕古塔的图腾,就意味着终结与死亡的恐怖之相。
  这座地底岩山的内部,留有人类居住过的痕迹,时间远在占婆王朝之前,但历史上没有留下任何相关记载,只推测是由于山洪灌入地下,是导致其最终消亡地主要原因。依照占婆旧时观念,“城陷地下,是阴吞阳,主天下将屠”,是个很不详的征兆,加之占婆王在“地市”般的奇光异雾中,亲眼看到自己将会死在藏有骸骨的洞窟前,就在古城中广植忧昙婆罗,妄图用难以逾越的浓雾,将这个秘密彻底埋葬。
  忧昙婆罗是种千年一现的植物,它所产生的浓雾,是其自身微生物聚集形成,绝大多数时候仅呈现枯化状态,然而黄金蜘蛛城里的忧昙婆罗,却能够无休无止的盛放,究其原因,是由于占婆王发现的“地宫”,并非只是一座岩山,而是距今四亿年的泥盆纪晚期,遗留在地下的一种特殊物质,它半似矿物,半似生物,具有强烈的生物热剩磁性,与地磁相互冲突,在周围形成了许多个大小不等的“盲谷”。
  这些近似死亡陷阱般的“盲谷”,不是寻常地质学意义上“没有出口的暗河”,而是指磁极冲突给人体造成强烈影响的“旋涡”。一旦进入“盲谷”,罗盘指南针以及电子定位仪器都会受到严重干扰,人类自身的方向感和直觉将变得异常混乱,就如同人被蒙住双眼走不了直线一样,只有布置足够长的“导向线”,才有可能确保探洞者安全穿越“盲谷”。
  这支科学考察队将黄金蜘蛛城内部的“地宫”,命名为“泥盆纪遗物”,并且在为“绿色坟墓”逐步探明裂谷情况的过程中,意外地发现该组织的真正目标,根本不是失落无踪的占婆王财宝。
  如果按照古代传说,将这座黄金蜘蛛城形容为一条“连接着真实与虚无的通道”,生者存在于真实,死者坠落于虚无。那么“绿色坟墓”妄图接触的真正秘密,则是一个生前被占婆王杀害,沉沦在虚无深渊中千年之久的“亡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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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17 12:2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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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7 12: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卷 晴空怒云 第二话 通讯中断
   
  “黄金蜘蛛城”在被忧昙婆罗覆盖后,它的周围产生了许多电磁旋涡,凡是在其中不幸死亡的人,灵魂将被永远禁锢在盲谷中,当年占婆王发现地宫密室中的石刻,“宛如奎星环曲之势、犹似龟甲鸟迹之象”,是某种极为古老的神秘符号,就逼迫俘虏来的一位圣僧为其解读,最后为了灭口,将老僧关在地宫密室中,与这座古城一起活埋在了深渊之下,他的尸体应该早已被“黄金蜘蛛城”消解,可黑暗的灵魂却仍旧封闭在密室里。

  这些埋藏在裂谷最底部的古老符号,记载着“泥盆纪遗物”真正的主人,以及通往“死者之国”的秘密,然而时至今时今日,世界上早已无人能够加以识别,除了早已死掉的占婆王之外,只有那位老僧的幽灵,才清楚古城中埋藏的真相。“绿色坟墓”就是想找到这个困在密室中千年之久的“亡灵”。

  科学考察队虽然还无法证实,究竟谁是在占婆王发现“泥盆纪遗物”之前,最早进入这座“地宫”的人。但是“绿色坟墓”这个组织背后,存在着东西方冷战势力的暗中支持,考察队员们不想沦为意识形态冲突下的傀儡和牺牲品。

  所以他们计划要抢在“绿色坟墓”有所行动之前,率先进入野人山巨型裂谷,彻底毁掉通往死者之国的“黄金蜘蛛城”,使深藏其中的恐怖之谜永远消失,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够阻止“绿色坟墓”接触这个古老的秘密。

  于是这支科学考察队不顾生死,在许多危险仍未排除的情况下,就冒然进入了野人山,可他们更没想到成员中潜伏着“绿色坟墓”的眼线,结果半路上被切断了“导向绳”,迷失在了磁极混乱的“盲谷”深处……

  阿脆听到此处,战术无线电中传来的噪音突然中断,重新陷入了沉寂,这部PRS25/77型战术电台受损严重,而且极度潮湿阴冷的环境又使电量消耗极快,终于无法再继续维持正常的工作状态了。

  司马灰皱眉道:“刚才从无线电里收到的讯息,并不是陷落在地底古城附近的美军补给连所发,而是来自另外一支科学考察队,这些人确实都已经死了吗?”

  玉飞燕轻叹一声说:“他们对野人山里的危险估计不足,难免遇到不测之忧,就如同飞蛾扑火、蝙蝠投竿,既使没被柬埔寨食人水蛭害死,也逃不出这片没有方向存在的混沌空间。”

  罗大舌头鄂然道:“当年那支考察队成员的亡魂真在这艘冲锋艇上?”

  司马灰仔细思索这段“幽灵频率”中传递出的信息,不禁寒毛倒竖:“看来野人山里确实有鬼,当年葬身在这片深水洞窟里的考察队。还有失踪在古城附近的美军补给连,以及密室中的老僧,这些幽灵只能停留在死亡时的区域里,科学考察队称这种区域为盲谷,英国探险队携带的战术无线电,根本不是为了与“人类”通讯联络,而是专门用来在这地底收听鬼电波,我想咱们在裂谷中的时间也不短了,如果再不尽快脱身,恐怕也快变成永远禁锢在死亡空间里的幽灵了。”

  玉飞燕说其实那些只能在电波里出现的‘幽灵’,已经对咱们讲得很清楚了,野人山里除了地磁,还存在着某种强烈的生物磁。这就是“盲谷”的可怕之处,这个世界上存在双重磁极旋涡的“盲谷”区域,到目前为止仅发现了“百慕大三角”一处。但是除了地磁以外,百慕大三角海底的另一种磁场究竟是什么,还没有科学家能调查得清。战术无线电收到的幽灵电波,提到深陷在裂谷地下的“黄金蜘蛛城”,其内部是一座被考察队称为“泥盆纪遗物”的黑色岩山,它体内蕴涵的生物磁,加上忧昙婆罗释放的电磁波,在地底洞窟里沉淀分解出大量“FE2O3”物质,从而产生出许多大小不等的“盲谷旋涡”。

  由于活人体内含有大量铁元素,所以一旦进入“盲谷”,感观触觉就会逐渐变得迟钝麻木,最后体内的一切新陈代谢都会停止,由内到外开始腐烂消解,只有脑波意识会长期储存禁锢在死亡的空间之内。换言之,战术无线电里收到的声音。仅是一段残留在“黄金蜘蛛城”周围的记录而已,你说它是“幽灵”也可以,不过这个借声还魂的“幽灵”,却没有任何主观意识。只是在不断重复着它脑中留存的重要记忆。

  司马灰听玉飞燕说明了情况,虽然很难彻底明白,但也能理解这是说人体死亡之后,其记忆会被磁场旋涡吸收,可以永远封存在“盲谷”空间内。他回想此前的一切遭际,估计英国探险队在空中撞到的机影,还有他进入“蚊式”残骸时遇到的东西,以及众人在地底古城附近收到的美军通讯电波,也多半都属此类现象。而且不仅是人体,只要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都会被盲谷吞噬,变为泥盆纪遗物中的一段段“幽灵记录”,带有生物电磁的雾气越重,所感受到的残象就越是真实强烈,甚至有形有质,反之则只能通过“战术无线电”才可以接收到死者的声音。而绿色坟墓”亲自涉险进入黄金蜘蛛城,正是为了读取存留在密室中的一段“幽灵记录”,这段记录来自于一位被占婆王活埋的神僧。

  司马灰又想起“绿色坟墓”身边有个背包,看来其中除了装着几枚反步兵雷,很可能还携有某种“特殊感应器材”,能让它在密室中接收“幽灵电波”,不过为什么“绿色坟墓”会在地底沼气爆燃之后,就从密室里凭空消失了?当时白磷与烷沼混合燃烧产生的高温,可以达到5000摄氏度,足以熔化一切生物,莫非是人算不如天算,被烈焰在密室中焚化了?也可能“绿色坟墓”并不是消失在密室之中了,而是进入了真正的“通道”。如果占婆王朝的黄金蜘蛛城确实是一条连接真实与虚无的“通道”,它究竟会通往什么地方?这世界上不太可能存在“死者之国”,占婆王朝传说中的“死者之国”,应该只是某种抽象的概念。或许仅有古城密室中的“幽灵”,以及消失无踪的“绿色坟墓”,才清楚这个谜团的“真相”。

  如今司马灰等人自身难保,对这件事有心无力,只得暂不理会,阿脆见玉飞燕洞悉幽灵电波中传达的讯息,就问她现在该怎么办?咱们还有机会逃出去吗?

  玉飞燕面无血色:“我如今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只怕要做最坏的准备了。”

  罗大舌头不以为然:“最倒霉的运气就是最稳妥的,因为你不用担心它变得更坏,我说咱都落到这地步了,还做有什么最坏的准备?”

  玉飞燕不耐烦地说:“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感到体内血液迟滞,新陈代谢逐步停止,全身从里到外开始腐化,最后烂得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更可怕的是你的意识会始终保持清醒。”

  司马灰觉得实在听不下去了,就对玉飞燕说:“打头的,我虽然没入过晦字行,但也懂些旧时规矩,从古到今,盗墓的山林队也好,寻藏的探险队也罢,其实都和独立行动的军事单位差不多,这支队伍里的指挥员应该具有无上权威,他必须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看在十八罗汉祖师爷的份上,你可千万别当着手下的面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种话对大伙心理上的杀伤力,比地震炸弹还要厉害。”

  这番话说得玉飞燕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司马灰你也就是嘴皮子利索,咱们孤立无援的困在盲谷中,事先没布置导向线,周围也没有任何参照物,不束手等死还能怎样?再说……再说你们三个人几时真正拿我当过首领?从来都将我的话作耳旁风。还不是自己想怎样就怎样?”

  罗大舌头点头道:“这话说得是,你就是真拿自己当根葱,也没人愿意拿你蘸酱。”

  阿脆低声对罗大舌头说:“你少说两句,每次都专捡些火上浇油的话来讲。”

  司马灰也不想让众人再起争执,只好对玉飞燕解释说:“我刚才可没别的意思,也就是给你提个醒。”司马灰说着话就凑近坐在冲锋艇后梢的玉飞燕,似乎从她身上发现了什么。

  玉飞燕并不领情:“那我倒要多谢你了?”她又发现司马灰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俩眼直勾勾地向自己爬将过来,冲锋艇上没有辗转回旋的空间,想躲都没地方躲,心中不由得砰砰直跳,问道:“你想干什么?”她以为司马灰要意图无礼,不禁恼羞成怒,抬手一记耳光抽了过去,却被司马灰拖住胳膊拽在一旁。

  原来司马灰要看的东西,是冲锋艇后边残存的大片血迹,那是在河道中被象骸戳透的巨鳄所留,死鳄尸体早已被推落水中,但断掉的骸骨上挂着许多血肉,兀自牢牢戳在橡皮气囊中。

  罗大舌头见状若有所悟,忙问道:“听说鳄鱼肉入药可以止咳祛痰治哮喘,这东西……也能充饥吗?”

  司马灰摇头说:“不是能不能吃的问题,我想这野人山巨型裂谷内,多有缅甸乌蟒、柬埔寨食人水蛭、地栖蜥蜴,还有在浓雾中聚集的飞蛇出没,但是却不能使活人生存下去,这说明什么?”

  玉飞燕心思转得极快:“你是说冷血爬虫不会受到地底生物磁干扰,如果能找到蜥蟒之属,咱们就可以辨明方位?但这水里一片死寂,大概连条鱼都没有。”云深无迹

  司马灰家传的“金不换”,是以相物古理为主,涵盖三宫五意阴阳之略,总览遁甲六壬步斗之数,上则连天,下则无底,辨识万物幽微造化,有如神察。他虽不甚了解地底形成“盲谷”的原因,却有办法观察水质间阴阳向背的属性,就问玉飞燕是否能看出这里的地形?

  玉飞燕说看此间形势,在地理中应当统称为“山盘大壑”,又叫“盘壑”,是处位于山体洞窟群内的“大型溶蚀洼地”。从裂谷内涌出的地下水,由山缝间隙冲入此地,激流透过石穴下坠,成为了贯穿落水洞的伏流。既然当年的考察队能从外界进来,就肯定有出口存在,可是因为这片“溶蚀洼地”内积存的地下湖水过于深广,所以距离注水口和出水口稍远,就察觉不到水面有任何动静,又受地形和环境所限,听不清远处的水流声音,倘若迷失五感,到死也只能困在原地兜圈子。

  司马灰听罢暗自点头,以前总觉得祖传的东西值不得什么,最近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价值观和世界观了,他告诉众人说:“这跟我的判断基本一致,如果咱们命运的终点不在野人山,肯定还有机会脱困。”

  玉飞燕将信将疑:“瞧把你给能耐的,此地混浊难分,渊深莫测,方向和规模都超出了既有的概念,你说得倒轻巧,哪有这么容易?”

  司马灰说:“容易不容易那都是因人而异,难者不会,会者不难。有道是‘山以静为常,水以动为常,山水各有两端,注水属阳,落水属阴’。深山里不会存在绝对静止的水,所以水流阴沉之处,就必定是这片伏流倾出山外的方向。”他划亮信号烛,用刀锋刮下死鳄的血肉,溶于水中,细辨血水溶解的方向,爬虫类的血液不受生物磁影响,借着信号烛的光芒,但见尸血溶到水里有如一缕黑烟飘散。

  司马灰推测血雾漂散的方向,既为落水洞,就以此作为方向参照,同其余三人抄起木桨划水,撑着橡皮艇往深处前行,才不消半刻,残留的死鳄血肉就已耗尽,凄冷的迷雾却依然不见尽头,众人已经开始感觉到手脚和头脑都在渐渐麻木,意识越来越是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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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7 12: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卷 晴空怒云 第三话 逃出野人山

  司马灰咬破舌尖,使自己变得清醒了一些,他竭力抑制绝望的情绪,仔细观察水面动静,发现水底幽深,似乎深处伏有洞鲈。

  那都是些双眼退化了的盲鱼,依靠深水化合物为食,没有体形限制,小的就如蚯蚓粗线,大地可以吞吃活人,它们受到血腥吸引游上水面,被司马灰用鸭嘴槊戳住一条扔到冲锋艇上,众人又以鱼血辨认方向,摸着黑也不知驶出多远,个个累得腰臂酸软,饿得眼前金圈乱晃,忽觉雾气已薄,远处露出一条蜿蜒细长的白线,仿佛是片极其微弱的光亮,它摇曳在幽深的山体缝隙间,与四周无边无际的黑暗形成了强烈反差,这种由压迫感传来的冰冷直透骨髓。

  众人见那前边隐隐约约显出一条白线,似乎是抹光亮,看来已经脱离了迷失方向的“盲谷”。此刻绝处逢生,四人心头均是一热,可还没等定睛细看,就听水声隆隆作响之声骤然响起,身下的冲锋艇失去了控制,在水面上打着旋子向前漂去。

  暴雨过后,这数十股涌出深山的伏流,恰似一条条悬挂在危崖上的巨大白练,气势磅礴的从崩裂的峭壁间飘然而出,银河凌空般倾落在被莽莽原始丛林覆盖的山涧里,声如飞龙清啸,雷霆万钧,在整个深谷间回响不绝。

  司马灰等人都没料到,这落水处竟是个落差如此巨大的瀑布,难免有些措手不及,还没等用木桨使冲锋艇减速,就早已被上游湍急的水流裹住,顺势由高处坠下深涧。司马灰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从艇上抛落,霎时间天旋地转,也不清楚是头上脚下,还是脚下头上,更不可能在空中观看瀑布群神秘的雄姿。他并不清楚这瀑布下是乱石还是深水,只是死中求活,拿身家性命竭力一搏,双肘紧紧向内收拢,以手抱膝,额头顶住磕膝盖,将身体团缩起来,一溜跟头直翻下去。

  这片大瀑布底下,全都是坚硬无比的白云岩,但在水流的长期切割侵蚀下,白云岩已被掏空,上部岩层由于失去支撑,也在逐年坍塌后退,构成了一个半弧形的深涧,水流从五十多米高的落差上飞泻而下,势如万马奔腾,发出震人心魄的轰鸣。

  四人落水之后,受到冲力带动,猛扎向下,都不可避免地喝了一肚子水,可还没触到底,便又让水流的强大浮力托了上来,只见盘恒在高山峭壁间的数条瀑布,都自高空中下垂,势如出龙,激得珠玉四溅,水雾氤氲,深涧两旁古树参天,怪石嶙峋,藤葛缠绕纠结,茂密的丛林植被遮盖了大部分水面。

  众人死里逃生,挣扎着爬上从水底隆起的树根,趴在上边吐了几口水,才觉发懵地头脑渐渐平复。司马灰喘歇片刻,发现罗大舌头行动艰难,就招呼阿脆凑过去看他的伤势。

  这一带山高林密,并未被热带风团“浮屠”严重波及,此时疾风骤雨早已停歇,抬头就能看见蓝天白云,光线充足。阿脆揭开罗大舌头腰上缠的的绷带,一看伤口内流出的都是黑血,不由得暗暗皱眉,如果是脏器破裂,不动手术的话根本无法止血。

  罗大舌头只要人还没死,嘴就不能闲着,可此时也已渐感不支,油尽灯枯之际全身如坠冰窟,有气无力地说:“这山里怎么他娘的这么冷?其实现在最管用的灵丹妙药地就是找碗热粥给我灌下去……”说着话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处,可比预想中的严重多了,心中也是老大吃惊,强撑着问阿脆:“怎么样?还活得过今天吗?”

  阿脆低头不语,司马灰只好替她说:“可能实际情况也没有看上去……那么糟糕。”

  罗大舌头摇了摇脑袋说:“你就别给我吃宽心丸了,我自己又不是看不见,这伤口里流的可全是黑血,这是肠子里的血。我他妈的也真是倒了八辈子邪霉,看来注定要死在这深山老林中,别说墓碑了,埋到土里连块遮脸的薄板都混不上,这叫什么命啊?”

  司马灰咬牙说:“好不容易逃到外边,就别他妈再说丧气话了,我们抬也能把你抬回去。”司马灰想尽快北逃,就问玉飞燕是否还要一同行动?现在已脱离了裂谷,毕竟双方路途有别,不如就此分道扬镳。

  玉飞燕怒道你个挨千刀的司马灰,你怎么又想甩下我?如今咱们都是筋疲力尽,两条腿都拉不开拴了,身边又没有了“武器、电台、药品、食物、地图”,在这种弹尽粮绝的境况下。谁能走得出野人山?不过就算死在丛林里被野兽啃了,总强似活活困在那不见天日的地下洞窟里。

  正说话的功夫,从深涧右侧的山脊斜面上。忽然飞起一群野鸟。司马灰是行伍出身,耳尖目明,他知道深山无人,鸟不惊飞,可能是远处有什么异常情况出现,急忙抬头观望。就看那山上有片几乎与树丛植物混为一色的人影,密密麻麻的不下几百人,都是穿着制式军服并且全副武装,只是距离尚远,还辨认不出是哪支部队。

  司马灰发觉情况有变,赶紧对玉飞燕和阿脆打个手势,三人抬起罗大舌头躲向植背茂密处。但是那批从山上经过的缅甸武装人员,也已看到这条深涧里有人,重机枪子弹立刻刮风泼雨似地打了下来,碗口粗细的植物当时就被扫倒了一大片,他们又仗着居高临下,展开队形包抄,散兵先穿过丛林迅速逼近。云深 无迹

  司马灰等人被密集的火力压制得抬不起头,只要一起身就会被射成马蜂窝,耳听周围的射击与呼喝声越来越近,心中无不叫苦:“真他娘的是躲了雷公又遇电母,野人山里怎会突然出现这么多军队?”

  这时司马灰辨听那些缅甸武装人员的呼喝声,以及轻重武器的射击方式,都感到有些耳熟,不太像是政府军和土匪,不禁暗自纳罕:“这些武装人员是佤帮军?”他示意玉飞燕和阿脆千万不要试图还击,同时躲在树后大喊:“苗瑞胞波!苗瑞胞波!”

  “苗瑞胞波”在缅甸语里,是指“亲密无间的同胞兄弟”之意,简单点来说就是“自己人”,当年越境过来参加缅共人民军的中国人,第一句学的缅甸话基本上都是这句。

  那些包围上来的缅甸武装人员,听到司马灰的呼喊声,果然陆续停止了射击。司马灰见对方停了火,就先举高双手示意没有武器,然后才缓缓走出树丛相见。

  从山脊反斜面出现的部队确实是“佤帮军”,这些人全是聚居在中缅边境地佤族民兵,不分男女老幼,个个肤色黝黑,悍勇善战,他们虽然一个大字不识,但大部分都能讲中国云南方言和佤族土语,是一股很庞大的地方武装势力,其首领在文革初期受到过中国最高领导人接见,自称是毛主席的“佤族红卫兵”,前些年也曾多次配合缅共人民军作战。

  当初“佤帮军”的首领,在腊戍被政府军俘虏,准备押赴刑场处决,恰好那时缅共人民军取得勃固反围剿的成功,部队一路打进腊戍,才将他从政府军的枪口底下救了回来,所以双方有着用鲜血凝结成的坚固友谊,每次相见都以“苗瑞胞波”相称。

  司马灰记得“佤帮军”都盘据在中缅边境一带,那地方离野人山可不算近,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原始丛林中?而“佤帮军”也对在此地遇到游击队的幸存者感到不解,但双方都是“苗瑞胞波”肯定没错。

  “佤帮军”里的头目看罗大舌头情况危急,就先命随军医师给司马灰等人重新裹扎伤口,他们进山作战,都带着必备的急救药品和手术器械,但队伍中的军医都是土大夫,手段并不如何高明。好在阿脆医术精湛,就临时布置简易战地医院处治伤情,输了血之后这条性命总算是暂时保下了。

  随后双方各自说了情由,原来此地已位于野人山东南侧,北边的“佤帮军”发现有几股来历不明的武装人员,趁着恶劣天候在山区进行侦察活动,便以为是政府军要派兵围剿,于是调遣部队绕路进山,准备伏击敌军。

  司马灰等人与“佤帮军”的头目交换情报,说起最近在山区活动的武装份子和飞机,可能都是“绿色坟墓”的手下,其目的是搜索一架几十年前失踪在野人山的 “英国皇家空军运输机”,看迹象不会对盘据在北面的“佤帮军”构成什么威胁,而在山区南部集结的政府军也没有北进迹象,司马灰又表示自己这四个人都是被打散的“缅共游击队”成员,身上带有许多重要军事情报,要赶回北京直接向毛主席汇报,事关世界革命兴衰成败之大局,耽误不得,因此希望能跟随这伙“佤帮军” 北上前往国境线。

  “佤帮军”的首领听司马灰说得有鼻子有眼,而且也与佤帮军侦察到的一些情况不谋而合,便信以为真了,当即留下一些人在山里继续监视敌情,其余的人马则全部回撤。

  这支“佤帮军”从缅甸老挝交界地带迂回北上,免不了翻山越岭晓行夜宿,数日后抵达了中缅国境附近,司马灰等人又在“佤帮”休整了几天,罗大舌头身上的伤势经过调养,也逐渐有了好转迹象。

  此时的天空有些阴晦,高黎贡雪山巍峨的身影,大部分被低垂厚重的铅云所遮盖,探险队的幸存者们虽然从野人山里成功逃脱,可身上都被化学落叶剂灼伤,后患无穷无尽,将来会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因此三人商议今后何去何从,都是各有打算。

  这“佤帮”里始终缺少真正的医师,当地人见阿脆医术精湛,并且性情柔顺,容易与人相处,便都恳求她留下来行医,阿脆见此地有许多得不到有效救治的伤患,也是于心不忍。而且阿脆家庭成份不好,如果返回中国,可能会因当初南逃缅甸的事情,连累家人,所以她为自己作出了一个决定,要留在“佤帮军”中救死扶伤。

  司马灰认同阿脆为她自己选择的“命运”,又考虑到“佤帮”临近中缅国境线,政府军不敢轻易调兵围剿,这里又地处偏僻山区,各寨全是清一色的佤族,外人想混进来确实不太容易,只要让阿脆隐埋身份,换装成“佤帮军”里的女兵,尽量不与外界接触,躲上几年也不成问题。于是没再多作劝阻,嘱咐阿脆照顾好自己,一切保重。

  不过司马灰回国的念头却始终未变,因为“缅共特务连”还有一个最后的任务,就是让活下来的人尽可能返回祖国,设法给其余的战友家里捎个讯息。如今这个最为重要的任务,只能落在司马灰身上了。

  玉飞燕则认为虽然“绿色坟墓”这个地下组织,在“野人山”事件之后毫无动静,仿佛从此销声匿迹了,但在没有解开“黄金蜘蛛城”的所有谜团之前,绝不能认定今后太平无事了,否则早晚还会有场大祸事找上门来,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过去。为了消除后患,必须设法返回占婆王古城,获取密室中那段存在了千年的“幽灵电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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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7 12: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卷 晴空怒云 第四话 流脑话

  黄金蜘蛛城中存在着一个徘徊了千年的幽灵,更确切的说,它是一段“机密录音文件”,一段需要使用特殊感应器材才能接收到的“电波”,“绿色坟墓”筹划布置了几十年,正是想要取得这段深埋地底的“幽灵电波”。

  司马灰并不是没有想到过——只要设法获取密室中的“幽灵电波”,肯定可以解开“绿色坟墓”首脑的一切秘密,但这件事果是棘手得紧,就如同老虎咬王八,实在是找不着下嘴的地方,“绿色坟墓”的真实面目,以及它藏匿在探险队中的方法,都被瞒得铁桶相似,而“占婆王古城”也早已沉入了大泥掉子,眼下再没有任何相关线索可供追踪。

  司马灰权衡轻重,还是要先返回祖国,为那些阵亡失踪的战友做个交代,在他看来,没有任何事情比这个任务更为紧要。

  玉飞燕手下的山林队老少团全伙折在了野人山,她如今也是无从投奔,但限于当前政治形势,总不能跟着司马灰一同越境北逃。

  司马灰就给她出了个主意:这些天司马灰跟“佤帮军”打听了国内的情况,得知近几年从缅共人民军里逃回去的战友,最开始都会受到隔离审查,主要是防止有人在境外接受特务训练,被派回中国执行潜伏任务,到后来因为人数实在太多了,审查尺度放宽了不少,不过问题澄清之前,都不能批准返回原籍,而是集中下放到农村进行监管,后果并没有他们当初设想得那么严重。

  司马灰记得缅共人民军里曾经有个女兵,同阿脆相熟,年龄跟玉飞燕差不多,容貌也有几分神似,她的背景与司马灰等人一样,都是从国内跑出来的右派子女,家中父母早已经不在了,国内更没有什么至亲。去年跟部队在丛林里行军,那山沟的淤泥里生有许多草爬子,遇着活人就围上前来“热烈欢迎”,拼命把脑袋钻到肉里喝血,这些草爬子虽然没有“柬埔寨食人水蛭”可怕,身上却都带有一种“流行性脑膜炎,对人体的感染机率为百分之一,传上人后几个小时就不行了,没个救,当时这个女兵就不幸被草爬子传上了“丛林流脑”,最终不治而亡,还是阿脆亲手将她埋葬在了山里。

  司马灰让玉飞燕冒充这个女兵,反正回到中国之后都要被下放到偏远农村,只要记清楚新的出身背景,再尽快念熟毛主席的老三篇,那地方上负责监管的革委会干部全是农村人,在他们眼中看来,这些右派子女都和城里插队的知青相比,在气质外貌上都没区别,谁能认得出来?这就叫“险中求存”,未必不是一条生路。云深无迹

  玉飞燕想到自己走投无路的处境,只好咬着牙说:“去就去,不过司马灰你个死鬼给我记着,我要出了什么意外,就先交代你是主谋!”

  阿脆劝说此事绝不可行,百密难保一疏,何况就凭司马灰出的这种馊主意,连审查的第一关都过不去,万一人家从城里调出档案来进行比对,肯定会露出破绽,到时候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不仅玉飞燕会出事,你司马灰也都得跟着受牵连。

  商议到最后,玉飞燕也只得决定远赴英伦,她嘱咐司马灰说:“我在中国有个从未见过面的叔父胜天远,虽也经过手艺,可他与我爹道路不同,没入晦字行,而是在英法求学,曾是法国博物考古学院迄今为止最年轻的院士,担任过法国常驻印度支那考古团的总领队,常年在缅甸、柬埔寨、越南等的考察古迹,听我爹讲大概在五十年代初期,他曾经被绿色坟墓这个组织利用,破解过一份古代文献,在得知了某些事实之后,就以华侨身份逃回了中国,并在北京任职,此后这些年音讯断绝。你们此次回去可以设法去找我叔父,如果他仍然在世,或许会知道占婆王黄金蜘蛛城里埋藏的真相,你此去务必保重,咱们多活一天是一天,可别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

  司马灰点头答应:“既然你叔父是位从事考古工作的学者,而且名望甚高,归国后也不太可能放弃他自己的事业,不过文革开始后各单位的知识分子大多被下放到农村去了,我在北京还有些关系,回去之后找人帮忙打听打听,兴许能有着落。”于是司马灰开始整理行装,其实身无一物也没什么可收拾的,简单准备之后就要独自动身上路。

  谁知罗大舌头得知此事,虽然重伤未愈,却不愿留下来养伤,硬要跟司马灰一同回国,他实在是在缅甸呆够了,又惦记着蹲牛棚的老父罗万山,一天也不想多留。

  司马灰见罗大舌头已能下的走动,又征求了阿脆的意见,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就同意带罗大舌头返回中国。

  在命运的十字路口上,每个人都作出了不同的选择,但每一条道路,都如同是面前这座云封雾锁的高黎贡大雪山,存在着太多的未知与变数。四人毕竟生死患难一场,又知各自前途未卜,说不定这次分手即成永别,临别之际难免心情沉重,都是沉默无语,正应了那句古话,所谓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司马灰却不气短,他见气氛压抑,就揽住众人肩头说:“大伙别都垂头丧气的,咱们这不是还没死人吗?将来若能重逢,想来会有别样心情。”说罢招呼罗大舌头动身上路,一路离了“佤帮”,直奔中缅国境线而去。与大多数从缅甸逃回国内的人命运相同,司马灰和罗大舌头除了安全检疫之外,肯定还要接受各种审查,好在夏铁东的事情已经翻案了,在此一节上,没被过多追究,但司马灰与罗大舌头在缅甸折腾的动静不小,甚至连国内也对这些事也有所知闻,因此并没有如他们预想般被发配到农村进行劳动改造,而是被关送到长沙远郊一个砖瓦场进行监管,白天干活,晚上办学习班写材料,把在缅甸的所作所为,不分大事小情,都必须原原本本详详细细的落在纸上,至于今后是继续关押还是下放,都要经过有关部分层层核实调查,等作出结论之后才能定性。

  司马灰没想到审查会如此之严,甚至连给家里人写封信都受限制,基本处于隔离状态,完全无法与堂兄取得联络,现在唯一能来看望他们俩的,只有以前的同学夏芹。

  这些年夏芹的父亲早已升任副司令员,她在参军后也被分到了军区总医院工作,同司马灰、罗大舌头一别数年,三人音容相貌都有很大变化,但昔时情谊未改,此刻重逢都是惊喜万分,心头百感交集。

  夏芹先是抹了一会儿眼泪,责怪说:“你们俩可太有出息了,当初哪来的那么大胆子?跑到越南被人抓住还不老实,又从农场逃到缅甸去了,在外边胡闹了好几年,怎么现在还知道要回来?”

  如今回到中国,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尚未结束,司马灰和罗大舌头嘴里说话也不得不换个频道,再不敢自夸其能,只得感叹道:“别提了,那时候年轻不懂事啊,犯了盲动主义的错误,给世界革命造成了损失,现在真是追悔莫及,好在已经悬崖勒马认识到错误的严重性了,如今做梦都想重新投入到祖国人民温暖的怀抱中来,所以你回去跟你爹说说,能不能想点法子给我们俩从这捞出去?”

  夏芹说:“你们啊,先好好在这关着吧,要不然又该上房揭瓦了。”她又提及父亲夏副司令员很挂念夏铁东的下落,想从司马灰和罗大舌头这里打听一些消息,当年夏铁东被人诬陷要行刺周总理,如今早已澄清了事实,家里却一直联系不上他。

  这件事真把司马灰和罗大舌头问傻了,心里像是被人用刀子戳了一般,可也不能一直隐瞒下去,就以实情相告,可还是把夏铁东被政府军俘虏活埋的情况抹去,说成是遇到伏击被冷枪打死的,死的时候很突然,没什么痛苦,夏芹初闻噩耗,忍不住失声痛哭。

  司马灰请求夏芹帮两个忙,一是给那些死在异国他乡的战友家里写信通个讯息,再有就是去看看阿脆的家中还有什么人,日子过得怎么样。

  司马灰和罗大舌头对此事原也没抱太多指望,在夏芹走后,罗大舌头又被告知其父罗万山两年前因病去世,二人更觉沮丧,继续日复一日的在砖瓦场苦熬,交代材料也不知道写了几十万字,不由得十分焦躁,实在是没招可想了,只好决定不顾后果,要觅个时机,逃出砖瓦场。

  这片砖瓦场地僻人稀,内部只有学习班监管所的几溜低矮小平房,里面都是用木板搭的南北通铺,住了几十个人,以接受审查的戴帽右派和走资派居多,被监管在其中的人活动相对自由,晚上近处没有警卫看押,只有一个革委会的马副主任,偶尔拎着手电筒过来巡察,监督众人学毛选写材料。

  砖瓦场里白天劳动强度很高,每天一大早,关在附近农场里的劳改犯们都会被卡车从外边送进来,司马灰就要跟着一起钻热窑参加劳动,他发现这时周围都有带枪的战士看管巡逻。

  罗大舌头因为身上有伤,被允许白天也在屋里写材料,不用出去干活,但前些天拆了最后一次线,估计用不了多久就没这待遇了,所以他也沉不住气了,真要在这关一辈子,那还不如回缅甸佤帮军入伙呢,就蹿叨司马灰赶紧想办法逃跑。二人正合计着来次夜间侦察,先摸清周围明岗暗哨的部署情况,然后却又计较,马副主任却突然推门进来,责备道:“怎么又交头接耳?你们俩今天的交代材料写得怎么样了?”

  司马灰立刻苦着脸叫屈:“主任啊,我这铅笔都写秃好几捆了,组织上对我们的事什么时候才能有结论?现在正是夺取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全面胜利的关键时刻,却让我天天浪费宝贵时间写这些没有价值的东西,这能充分体现党和人民给出路的政策吗?”

  马副主任是真替时下的年轻人着急,思想意识太成问题了,所以每次都要语重心长地唠叨半天,这回他又板起脸打着官腔:“司马灰,你不要总发牢骚,也不要有抵触情绪,你那肚子花花肠子我可太清楚了,整天油腔滑调,写的交代材料错别字连篇,前言不搭后语,我看咱们这学习班里就属你怪话多。我劝你应该有耐心,你们的问题组织上早就开始着手调查了,可这需要涉及到方方面面,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虽然你们俩的家庭出身都不太好,问题也比较复杂,但毛主席一再指出,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子反动儿混蛋的论调不可取,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党和人民并没有抛弃你们嘛,所以你们要好好交代问题,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坚决站在毛主席的伟大革命路线一边,珍惜党和人民留给你们的出路,不要辜负了党和人民对你们的挽救。”

  马副主任见这二人听得心不在焉,他自己说得也没什么兴致了,便最后叮嘱说:“你们这几天抓紧时间收拾收拾,到了月底就该上路了。”

  罗大舌头闻言吃惊不小,“蹭”的站了起来:“月底上路?现在才几月份啊,不都是秋后处决吗?”

  司马灰听到这个消息,也觉全身血液倒流:“秋后处决是前清的老黄历了,而且国家处决反叛,向来不拘时日,咱俩肯定被扣上投敌叛国的大帽子了。”

  马副主任一嘬牙花子:“简直乱弹琴,哪个说要枪毙你们了?我看再过几天你们的问题也差不多该有结论了,到时候还想赖在砖瓦场不走?不过在此之前,你们仍要相互监督,积极检举揭发,争取全面肃清精神上思想上血液里的毒质。”

  司马灰一听这话的意思,竟是要被放出去了,他颇感意外,又不免暗骂马副主任,这“上路”俩字是随便用的吗?老子被你吓死了多少用来思考人生的脑细胞啊。

  二人再向马副主任打听详情,原来司马灰先前交代给夏芹的事情都已办妥,夏副司令员也已经同意帮忙,毕竟司马灰和罗大舌头的父辈,解放前在关外打仗时,都与夏副司令员同属一个纵队,或多或少有些交情,如今这年月,火候到了猪头烂,关系到了公事办,加上这俩人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又是革命军人后代,只要上边的首长说句话,对司马灰和罗大舌头的审查很快就会结束。

  果然没过多久,他们就被解除了监管,可出来之后身无分文,还不如在砖瓦场钻热窑,至少那地方一天还管三顿饭,此刻要想解决生存问题,只能参加生产建设兵团农机连,到人迹罕至的北大荒去修理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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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7 12: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卷 晴空怒云 第五话 鬼鼓

  二人一合计,俗话说得好——“救急不救穷”,咱都是五尺多高的汉子,也不能总指望着人家夏芹接济,必须得先谋个安身立命的工作才是。

  不过按照当时的情形,文化大革命尚未结束,工农兵们基本上是一个箩卜一个坑,没有正式工作可找,这俩人在“缅共人民军”里混得年头多了,向来不知道法制纪律为何物,满身游击习气,不甘心到北大荒去开大田,万般无奈之余,只得又跑回“黑屋”混日子。

  远郊的“黑屋”,历来是社会底层闲散人员的聚居之处,又是当地“黑市”的代名词,被公安局和革委会清理过无数次,直至今日也没能彻底铲除,司马灰当年曾在此横行一时,现在仍有许多熟人。在中国,人际关系绝对是闯荡社会的要资本,人头熟便有路子,那样才有机会找到活干,毕竟人活着就必须吃饭,生存是一切社会行为的前提,吃不上饭什么计划都是扯淡。

  当时“黑屋”一带仍以吃铁路为主,湖南省每个星期都有一趟运生猪的专列,火车直接开到广州,再把生猪卸下来装进货车送去香港,往返一共六天的时间,车厢里需要有人负责清扫和喂食,这种活又苦又累,还非常肮脏,如果生猪出现死伤逃跑的情况,就得承担相应责任,铁道上一向只雇临时工来做,但是给的报酬相当可观,跑一趟二十元钱,黑屋地区有许多闲散人员抢着来干。

  司马灰和罗大舌头两个,通过熟人给铁道上管事的送了一整条“特供甲级香烟”,才争取到了这份工作,可头一次上火车出工就傻眼了,戴上两层口罩都挡不住闷罐车里刺鼻的气味,闻了这股味道一整天也吃不下饭,而且拎着泔水桶进到车厢里喂猪时,更是比在缅甸被政府军包围了还要恐怖。那些生猪一看到吃食,立刻呼噜着猛扑上来,无论怎么喝打也阻拦不住,要不是司马灰腿脚利索,就得被大群生猪当场拱翻在地活活踩死。

  这天二人好不容易喂完了猪,累得精疲力竭,爬到火车顶子上抽烟透气,罗大舌头突然问司马灰:“你还记不记得马小秃?”

  司马灰说:“当然记得,有时候我做梦还梦见他坐在火车顶上的样子,这马小秃爹妈就他一个儿子,上边六个姐姐,家里拿他当眼珠子似的供着,从小就什么活都不让干,上下学都是他几个姐姐轮流去接送。当年大串联的时候,听说毛主席要去井岗山视察,全国几百万红卫兵立刻疯了似的全往那奔,火车上挤得是人摞人,下脚的地方都找不着,当时马小秃也想去,他爹一听是去见毛主席呀,这事太光荣了,老马家祖坟都冒青烟了,就答应让他跟咱们一块走,临行时千叮咛万嘱咐,还给带了整整一书包鸡蛋,车厢里实在挤不开咱们就只好趴到车顶上,可马小秃从来没出过门,更没坐过火车,不知道火车还得钻山洞,一进隧道立刻四下里全黑,他给吓懵了,忘记了火车还在高速运行,站起来想跑,结果一脑袋撞到隧道上,死得可真是太惨了,咱们下车之后,打着手电筒回隧道里找他的尸体,那满地脑浆子的情形我就是到死也不会忘。”

  罗大舌头也叹道:“到后来大伙才知道,毛主席到井岗山视察的消息是个谣言,马小秃死得可真他妈不值,这小子当年跟我关系挺不错,我们俩经常在一块玩,我特照顾他。”

  司马灰奇道:“你是不是把做梦的事给当真了?我怎么记得你当年在学校净欺负这孩子了,人家马小秃带上火车那一书包鸡蛋还没等到开车,就先被你消灭了一多半,你究竟是跟马小秃关系不错?还是跟他们家鸡蛋关系不错?”

  罗大舌头急道:“我操,那你要这么说可就太操蛋了,现在我这不是坐在火车顶上,突然缅怀起了当年的同学,心里觉得难受吗?咱们挨这苦大累也不算什么,就是干完了活只能在车顶呆着,实在不是滋味,再说忙个没黑没白,挣点血汗钱刚够填饱肚子,这得熬到猴年马月才有出头的时日?”

  司马灰点头说:“这种跟着火车替殖民地同胞喂猪的差事,我也不想再干了,这份罪简直不是人受的,我打算去北京打听胜天远的下落,顺便弄笔钱,解决眼下的生存问题。”

  罗大舌头一听这话。立刻又来神了:“北京有什么捞钱的地方?”

  司马灰说:“当年赵老憋换给咱们的火龙驹皮袄,可是个稀罕物件儿,去缅甸这些年,一直存在夏芹家里,北京地方大,容易找到收货的下家。”

  二人说动就动,等跟这趟车回了长沙,就立刻前往北京,通过以前的关系,一面打听胜天远的下落,一面寻些打小鼓的买主。

  当时文化大革命虽然还未结束,但北京历来是个“多重世界”,上下人等各有各的活法,总有些趁着除四旧淘换珍玩宝器的买主,这些人非常了解什么是社会,他们一个个心知肚明,哪朝哪代没有动荡时节?要都是清平盛世,古董便不会流落到穷街陋巷里跟白菜一个价钱了,这场政治运动早晚得有结束的一天,到时候那些老掉牙的东西就会立刻翻着跟头往上涨,千倍百倍的暴利唾手可得。

  旧时称沿街收购旧货为“打小鼓的”,常挎个大布褡子,手敲一面巴掌大的扁形小圆鼓走街穿巷,收购范围很广,上到金玉古董、首饰字画,下到鸡零狗碎、破铜烂铁,没有他们不收的。在老北京的五行八作里向来占着一路,所以这些收货至今仍以旧时称谓自居,只不过在文革中行事非常低调,从不敢轻易抛头露面,若非熟悉门路的人想找他们也不容易。

  可司马灰身份不同,京城里收货的谁不知道他是“旧姓张家”之后,家底子不比寻常,因为好东西大多都讲个传承来历,毕竟这玩意儿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地里也不生长,你要说某人家祖上三代,都是在火车站抗大包的苦力,他突然拿出件价值连城的古董来卖,那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假货,可深宅大院里的人家就不一样了,虽然产业败了,但保不齐还能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点好东西,拿到市上就不得了。

  果真有几位打小鼓的买主,在得到消息之后,请司马灰到灯市口附近一处民宅里看货,其中有一位姓刘的老师傅,本名叫刘淮水,相识的都称其为“刘坏水”,又因眼光犀利鬼道,所以还有个绰号唤作“鬼鼓刘”,这刘坏水祖上六代打鼓出身,这还仅是有根有据能查出来的,甚至还有人说老刘家自从宋代起,就开始掌管“ 长生库”了,在打鼓行中资历最深。

  “鬼鼓刘”戴着副老花镜,穿着朴素简陋,套袖布鞋和半旧的人造革手提包,既不显山也不露水,要是不知情的人见了,多半会认为这老头大概是哪个国营单位的会计,此人一贯跟旧姓张家相熟,其余买主都是他给牵的线,一看司马灰和罗大海来了,立刻按旧时规矩过来请安,还口称“八老爷”。

  司马灰知道这都是些场面上的客套话,如今这年头谁拿谁当爷呀?可还是得谦辞道:“刘师傅,咱可不带这样的,您这是折我的寿啊。”

  刘坏水陪笑说:“从我爷爷那辈儿起,就给老张家做查柜,何况我年岁大辈份低,见了您不称八老爷称呼什么?长幼之序可不敢乱,不知道八老爷这趟回京,又从户里倒腾出什么好玩意儿,赶紧亮出来让咱们开开眼吧。”

  司马灰为了多蒙点钱,早跟罗大舌头把词儿编好了,此刻听刘坏水一问,就为难地说:“我们家祖上那点产业早没了,现在连处能遮风挡雨的房子都没剩下,哪还有什么户里传下来的东西,不过这位罗寨主他们家里,倒是有件压箱底的玩意儿,就请老几位给长长眼。”

  刘坏水戴上老花镜,斜眼打量了一下罗大舌头,他阅得人多。一看罗大海身上的衣着和气质,就知道这混小子肯定挺横,可能是个干部子弟,却不像什么名门之后,现在的干部大多是工农出身,能有什么户里传下来的行货?但也有可能是破四旧抄家时抢来的物件,便试探着问道:“不知这位罗寨主,是混哪个山头的?”

  罗大海一摆手:“什么寨主团头的,多少年前就没人提了,您称呼我罗大舌头就成。”随即从裤兜里摸出一颗珠子,拿提前编排好的话说:“别看我爹是抗枪起义闹革命的泥腿子,祖上八代没吃过饱饭,说起古董玩器来,可跟您这专门倒腾古玩的比不了,您要是开飞机的飞行员,那我们家顶多就是个放风筝的,但我老罗家祖上代代善男信女,积了八辈子阴德,哪能没留下一两件压箱底镇宅的宝贝呢?如今传到我这,家里还真有这么一样拿得出手的东西,原本我是打算传给后世子孙的,但谁让咱们有缘呢,您要瞧着好您就给出个价,咱只当是交个朋友,我情愿忍痛割爱了。”

  刘坏水问道:“你这颗珠子还有传承?”

  罗大海说:“当然有,这珠子可是来历不凡啊,真要讲起来也够催人泪下的,当年我爹我妈年轻时还没参加革命,都是在乡下种地的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没别的追求,就是积德行善做好事,有一回看外乡来了一个要饭的老太太,怀里抱着一花枕头。我爹妈一看,这老太太在世上没有半个亲人,无依无靠的,真可怜,就动了恻隐之心,将她收留下来,当成自己的亲娘一样伺候孝敬。可这老太太始终不说自己是从哪来的,她身边别无一物,只有个枕头形影不离,后来小鬼子打进了中原,我爹就扔下锄头参加了八路,解放后进了城还拿这老太太当亲娘对待。老太太临终之前,对我爹妈两口子说,你们收留我这孤老婆子这么多年,此生无以为报,就把这个枕头里的东西留给你们,好好收着,可千万别丢了,说完就与世长辞了。我爹妈就纳闷了,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我们老罗家是积善的人家,做好事从来不求回报,怎么老太太非要留给我们一个枕头呢?等送完了老太太,到了晚上,两口子回家把枕头拆开,一看这绣花枕头里面除了荞麦皮,就只有滴溜滚圆的一颗珠子,一拿出来,顿时满室放光,才知是件宝贝,但谁也说不清它的来历,直到后来有机会,把珠子拿到故宫博物院,请鉴定专家一鉴定,总算是搞清楚了来龙去脉。想当初八国联军打进了北京,慈禧太后逃出北京,派使臣前去跟洋人议和的时候,洋人们不肯轻易承认那使臣能代表老佛爷。八国联军里头有个曾经见过慈禧太后的将领,他还记得慈禧头上戴有霞披珠冠,珠冠上有二十四颗夜光明珠,颗颗浑圆,都是一般大小,号称二十四桥明月。他们就向清庭提出要求,让前来议和的使臣携带一颗明珠作为信物。慈禧太后不敢怠慢,立刻从凤冠上拆下一颗明珠,命一个帖身的宫女拿了,派御前侍卫火速送往京城,结果这小宫女半路逃脱,躲入民间,就此下落不明了。慈禧太后对此事大为恼怒,命人到处搜捕,结果始终没能再找到那颗珠子,从此二十四桥明月就缺了其一,直至民国年间,大军阀孙殿英盗掘东陵,也只从慈禧妖后的金丝楠木棺材里,掏出了二十三颗明珠。经过很多专家的鉴定考证,我爹妈当年收留的老太太,极有可能就是那个携珠潜逃的小宫女,可惜我父母没见过世面,保存环境不当,竟然逐渐使珠子变得晦暗无光了,实在没脸再献给祖国了,这才最终传到我手里。虽说人怕老、珠怕黄,但至少它的历史价值在那摆着呢,慈禧老妖妇戴过的二十四桥明月呀!您要是真有心要,我就豁出去割回心头肉,匀给你们了……”

  众人听罢之后,接连摇头,对罗大舌头手里的珠子更是连看都不看,刘坏水不太满意地对司马灰说:“八老爷,您跟我们逗笑话呢?这二十四桥明月的段子,可打解放前就被人说废了,但至今谁也没亲眼看见过有那颗珠子,就算它果真存世,也不该是这么个传承。”

  司马灰本意是想让罗大海试试水深水浅,看情形今天来的这几位,确实都是行家,自己要是胡说八道非栽跟头不可,就从包里拽出那件皮袄,摆到桌上给众人观看:“我这还有件东西,不过这玩意儿路数偏了些,也不知道老几位识不识货。”

  “鬼鼓刘”一听司马灰身边还有东西,便又来了兴致,笑道:“路数偏了才好,咱这打小鼓的又唤作百纳仓,天底下无有不收的东西,您先让我仔细瞧瞧……”

  刘坏水等人看到是件老皮袄,都觉得奇怪,收皮袄一般得去找当铺才对,况且这件皮袄做工也不怎么讲究,绝不会是大户人家的东西,不过他们越看越是惊异,刘坏水捧在手里,翻来覆去发看了十多遍,才对司马灰说:“八老爷,这件东西可真不得了,您打算要多少钱?”

  注:长生库——宋时质库别称,类似于后世的当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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