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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案·大唐李淳风传奇---------傀儡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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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7 01:40 | 显示全部楼层
“过奖。”李淳风不动声色地捏开一颗花生果,“其实除此之外,在下也有些爱好与别人一样。”

  “比如说?”

  看了看一脸好奇,夹杂了些许敬畏的校尉,酒肆主人用至为诚恳的语气说道:“比如说,银子。”

  “……李兄!”尉迟满脸都是被捉弄之后的懊恼神色。

  见状,李淳风哈哈大笑起来:“好好,闲话不提。尉迟可愿意陪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赴约。”望着一脸困惑的校尉,李淳风笑道:“不过不是我的约会,而是你的。”

  “对不住,柳姑娘去了孙司马府上,今日不能奉陪了。”

  说话的少女十四五岁模样,应答口齿伶俐,神态远比同龄孩子成熟得多,虽然年幼,竟已有些许妩媚风情。二人此刻正在明翠阁前,所要寻访的正是前日在集市上险些为惊马所伤、后来又被尉迟方搭救的歌姬柳五娘。与长安城中烟花教坊相比,此处可称为风雅之地,连应门的小婢也谈吐不俗。尉迟方是直性男儿,闻言便道:“既然如此,那就改日再来拜访。”

  他刚想转身,岂料却被李淳风一把拖住,惊诧之下,却见李淳风眨了眨眼,转头向女童说道:“可惜可惜,我等是慕名而来,这位尉迟大人对柳姑娘渴盼已久,朝思暮想,寤寐求之,倘若不能一睹芳容,只怕就此相思成疾。”

  “什……什么?!”

  “哎呀,知好色而慕少艾,实乃人之常情,尉迟也不必隐瞒了。”李淳风对校尉的狼狈之状视若无睹,继续说道:“可否通融,容我等到柳姑娘房中等候?”

  “这……”女婢迟疑了一下。校尉气宇轩昂,年少英武,却有一种忠厚正气,迥非风月场中浮浪子弟形象;另一人潇洒温文,笑容可亲,令人一见之下顿生好感,想来两人都不是歹人,便请道:“好吧,我带你们去她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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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7 01:40 | 显示全部楼层
暗香细细,暖意融融。闺房不大,一张珠帘隔开内外,陈设算不上奢华,却雅致舒适。墙边挂着一张木色斑斓的古琴,临窗一榻,随意铺陈着银狐皮的坐褥。几案上一只白色瓷瓶,插着数枝红梅,枝干横斜散逸,如同丹青妙笔所绘。另一墙上挂有一幅字,笔力虬劲,仿佛要破纸而出,当是男子手笔。

  尉迟方正襟危坐,形貌局促。他自幼跟随叔父,后来入了勋卫府,习武当差之余,多半是与同僚饮酒,偶尔也去赌场掷两把骰子,这种风月场所却极少涉足,更不必说女子闺房中。鼻端闻到熏香之中夹杂着淡淡脂粉香气,他颇涉遐思,又有些不自在。李淳风却毫不在意,斜靠几上,随手拈起桌上糕饼放入口中,便像是在自己家中一般随意。

  “为什么要到这里?”

  “自然是聊解尉迟的相思之苦了。”

  “你……”

  “呵呵,莫恼莫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尉迟少年英俊,这等风流韵事自然是多多益善啊。”

  “可我,我何曾……”

  话未说完,门帘一动,一名歌姬已经抱琴而入。她年约十七八岁,容貌仅及中人,神态落落大方,向两人福了一福,道:“见过二位公子。”

  尉迟方连忙起身回礼,李淳风却坐着不动:“姑娘贵姓?”

  “贱妾姓宋,小名双红,是五娘弟子。”

  “幸会。这么说来,你也擅长琴技了?”

  女子掩口一笑:“明翠阁上下,自阁主起便是以琴艺著称,但双红初学,只怕贻笑方家。”

  “传闻公孙阁主琴技冠绝天下,不知我等可有缘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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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7 01:41 | 显示全部楼层
摇了摇头,女子脸上现出愁容:“阁主近年来重病缠身,一直静养,莫说外客,就连我们这些弟子也有数年没有见到他了。”

  “可惜。”一面说着,酒肆主人一面站起身来,踱到字画处。尉迟方心中不耐,正想开口,却听李淳风闲闲说道:“崔将军过世之后,这里想必也冷清得多吧。”

  声音依旧平淡,听在尉迟方耳中却如同惊雷,他蓦地呆住了。宋双红也怔了怔,随即低头叹道:“正是呢。楼中前日才听说他的死讯。”

  “哦?想来柳姑娘定是极其伤心了。”

  “可不是……”女子话刚出口,突然觉得不妥,又缩了回去:“不过如今人既不在,就算是恩情似海,也不过徒留惆怅。”

  “嗯。”李淳风将手伸到正在发愣的尉迟方面前,晃了晃。

  “做什么?”

  见对方手指搭成了一个圆圈,校尉这才明白过来,连忙从怀中摸出一贯铜钱,递给双红:“我们还要在此等候片刻,姑娘自便吧。”

  眼看女子背影消失在门口,尉迟方已忍不住叫了起来:“李兄怎知柳姑娘认识崔将军?!”

  “只是巧合罢了。”李淳风坐回几案之前,若有所思:“事物之间,常有因果。譬如狩猎,见草木动而知狐兔行于其下。乌夜蹄颇具灵性,为什么突然癫狂,要追逐一个女子?这其中,或许便有你我不知的渊源,何况……”他伸出修长手指点向那幅草书,“崔将军的手书在此,我若再不知二人关系,岂非愚不可及?”

  这才注意到那幅字,写的是一首古从军行,并无印章题款,只在末端写了一个“启”字。

  “崔元启以书法闻名,这幅字墨迹崭新,为近日所书;以古从军行相赠佳人,正是军旅中人本色,而笔力雄浑,又绝非文人手笔。”稍一停顿,李淳风道,“看来崔将军对这位姑娘用情很深啊。”

  “妙啊,当真神奇之极!难道你来此地之前,便已知道有这幅字画?”

  “当然不是,方才不过是灵机一动。至于我来这里的原因……”李淳风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在几案上展开,“是为了此物。”

  那是一方浅绿色手帕,锦缎织成,带着淡淡香薰气味,右下角用深绿丝线绣着一个柳字。

  “这便是那日在乱葬岗尸堆之旁找到的。”望向瞠目结舌的校尉,酒肆主人微微一笑,“如今你该知道,那夜开远门外,可不仅仅是你我二人。”

  尉迟方张大了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正在此时,门外隐隐传来一个粗豪声音:“尉迟大人!尉迟大人!”门帘一掀,迎面而来的正是尉迟属下亲兵,“大人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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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7 01:41 | 显示全部楼层
 “什么事?”

  “是谢大人——谢大人出事了!”

  尉迟方依旧一头雾水:“哪个谢大人?”

  “就是咱们勋卫府的谢将军!刚刚于大人那边的弟兄来报信,他——他——”亲兵此刻才将一口气喘匀,“他死了!”

  “什么!”尉迟方大吃一惊,“你是说,谢应龙谢将军?”

  “是啊,”亲兵忙不迭地点头,“今天早间才发现的。”

  “在哪里?带我去!”

  什么也顾不得,校尉慌忙向李淳风辞别,靴声橐橐,越去越远。喀地一声轻响,一枚花生被捏了开来,露出它内里红润的表皮、饱满的果实,酒肆主人并未将花生送入口中,而是若有所思地轻轻嗅着,随即眯起眼睛,唇边显出一丝笑意。

  这景象异常凄惨:谢应龙那失去生命的冰冷躯体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态仰卧着。他双手紧握,姿势僵直,似乎还想抓住最后希望。谢应龙面色铁一般的青灰,死前一瞬的惊讶与恐惧以一种残酷的方式被保留了下来。

  “怎会这样?”

  前两日还曾见到,转眼便阴阳殊途,尉迟方不禁心中寒栗。正当他俯下身,想要细查那具尸体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放开!”

  “住口!”

  紧接着便是棍子击打的声音,以及嘴被堵上之后的呜呜声。尉迟方转身看去,只见一群兵丁正押着一个壮汉走了过来。那壮汉身材极其高大,肤色黝黑,异族装扮,看起来竟眼熟得很,随即想到,此人正是那日在随意楼寻衅生事的汉子。此刻他浑身上下都被绑缚着,口中也被人塞上了泥土,模样既愤怒又狼狈。

  “尉迟兄弟!”

  人群中走出一个人来,年纪稍长,毛发浓重,一部络腮胡几乎将眉毛也连在了一起,他颧下高起两块横肉,令人望而生畏,正是自己的同僚于怀。私下里,此人在军中雅号“场外将军”,那含义便是说,战场之上无甚能耐,威风全在战场之外。好在此人为人还算仗义,又喜好结交,与尉迟方平日也常往来。

  “这是怎么回事?”尉迟问道。

  “老天有眼,活该这小子落在咱手里!”一提起此事,于怀一张毛脸立刻放出光来。他伸手一指那大汉:“喏,这便是那凶手了。”

  “凶手?”仔细端详了一下大汉,尉迟方不禁心生疑虑,“你是如何捉住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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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话长,昨夜我巡城,走到这里,就看见这突厥大汉躺在地上呼呼大睡,酒气熏人,形迹可疑。我见他不像个好人,让人将他捆了,谁知一转头,正见到谢将军的尸体——”转身踢了那大汉一脚,“可不是这异邦奴才杀了谢将军吗?”

  于怀洋洋得意,大汉却一脸恚怒,苦于说不出话,憋得脸色都紫了。尉迟方疑窦丛生,道:“可曾问过他?”

  “嗨,还要问什么,这种凶顽之徒,当然是百般抵赖了。”

  见此情形,尉迟方突然想起李淳风,心中登时有了决定,拱手道:“于兄,小弟有个不情之请:能否将此人先交予小弟?”

  “交给你?”

  “正是。这桩案子恐怕并不简单,小弟有个朋友,对查勘讯问颇有心得,因此想将他带去细问情由。”

  “这可难了。”于怀皱起眉头,“按说老弟要这功劳,哥哥我就该双手奉上;只不过哥哥年纪大了,跟你们年轻有本领的没法比,在军中这许多年,难得寻到一个立功的机会……”

  听口气,竟是疑心尉迟方要抢功,尉迟方连忙摇手,道:“于兄误会了,小弟不过是——”

  话未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放了这汉子。”

  语声不高,却有不容分辩的斩钉截铁。尉迟方回头,便见到他刚才说的朋友信步而来。依旧是布带束发,青衫木屐,看似落拓文士,然而气度从容自在,毫无酸腐之相,双眉挺秀,直入鬓角,并非利剑似的锋锐,而是远山一般淡然。这样一个人,行走在冬日肃杀诡异的长安城里,神情态度却仿佛于鲜花簇锦之中漫步陌上,说不出的惬意自在。

  校尉心中一喜,刚想开口,于怀已经喝道:“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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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7 01:42 | 显示全部楼层
  伸手拍了拍身上衣衫,男子神色自若:“一介草民。”

  于怀上下打量了一番李淳风:来人不似贵胄子弟,但气度却又迥异常人,不禁心中狐疑:“你方才说什么?”

  “此人并非凶手。”

  “你怎么知道?”

  李淳风向地上看了一眼,淡淡道:“因为这个人并没有死。”

  “什么?!”这句话是尉迟方和于怀同声叫出来的。在场众人也都面面相觑,明明是断绝了气息的冰冷尸体,怎会没有死?

  “胡说!”

  “可要打个赌?”

  “打赌?”

  “人若未死,你便放了这汉子;若死,我抵一命。”

  “这……这可开不得玩笑!”尉迟方瞠目结舌。

  转头看了校尉一眼,李淳风忽地一笑:“有劳尉迟,寻一处安静地方,我为他还魂。”

  指挥兵士将谢应龙抬入民房,尉迟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发了疯,才会相信死者还魂这样匪夷所思之事。但那人神情言语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即使生性横蛮的于怀,一时间竟也被他气度所慑,乖乖听从调遣。

  李淳风将火盆安置在屋子四角,脱去谢应龙身上衣物,伸手自怀中取出一个方形匣子,打开之后是一排金针。拈针在手,他脸上那些满不在乎的神情倏地隐去,换成尉迟方从未见过的凛然专注。

  “守住门口,一个时辰之内不可进入,也不可有丝毫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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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7 01:42 | 显示全部楼层
 众人依言退出,士兵已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人已认出这位便是随意楼的李先生,加油添醋地传说他为虎贲中郎将宅第驱鬼之类奇事,但说到招魂续命,却都是摇头咂舌,半信半疑。于怀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扯住尉迟方的衣袖询问。校尉心中忐忑,但到了此刻,只得硬着头皮担保此人可信,至于其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暗自祈祷这胆大妄为的家伙切莫又弄出剖查尸体这一类逆天勾当。

  眼看一个时辰将至,室内却无丝毫动静,校尉心中七上八下如在热锅上煎熬。于怀怫然,道:“什么还魂,根本就是欺人之谈!谢将军已经被这突厥杂种害死,哪里还能活得回来?我看,你我都上了那姓李的当了!”

  一边说一边就要抬脚踢门,尉迟方只得拉住。二人拉扯之间,门打开了,李淳风从中走出,神情疲惫,毫无喜悦之色。尉迟方心中一沉,情知不妙。于怀面有得色,瞥了尉迟方一眼,随后转向李淳风,道:“如何了?”

  李淳风不答反问:“方才的赌约是否算数?”

  “当然!”看了看尉迟方,于怀乜斜着双眼道:“不过你既然认得尉迟兄弟,若是他求情,我也不会为难……”

  “如此甚好。”丝毫不以为忤,李淳风泰然走到大汉身前,伸手为他解缚。

  “慢着!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便是:我已遵诺将谢将军还魂,现在可以请于大人履行承诺了。”

  他语气平淡,仿佛所说的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众人都愣住了,一片静默。尉迟方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推开房门冲入室内,只见床上那具“尸体”仍然仰卧,然而胸膛已有轻微起伏,肤色也不再是方才死白颜色。尉迟伸手探了探他的口鼻,则有温暖气息。不必怀疑,这绝对是活人,而非死尸。

  “这……这……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大惊之下,于怀竟口吃起来。

  “药方我已留在桌上,按方煎药,于每日子时体内阳气最盛时服下,三日之内不可移动,待到三日之后,便可恢复如常。”

  “可……可这……”

  转向尉迟方,青衫男子脸上突然现出一抹笑意:“还记得那夜乱葬岗外无头人吗?”说着,他伸手抓起谢应龙的右手,将衣袖卷了起来。尉迟方倒抽一口冷气,一时竟说不出话:就在谢应龙虎口之上,赫然有一道崭新的刀疤,分明正是那夜自己与无头人交手时留下的。

  “你……”

  “嗯?”

  被方才一幕弄得晕头转向,以至于毫不考虑地随着李淳风走了出来,过了半晌,尉迟方才回过神。他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嘴唇,道:“你当真能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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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7 01:43 | 显示全部楼层
“你不是亲眼见了吗?”

  “呃,对,对。可是……”

  “不仅如此,我还有其他本事。”

  “什么?”尉迟方对眼前之人已是满怀敬畏,连忙发问。

  双目直视前方,酒肆主人面无表情说道:“一能上天入地,二知过去未来,若高兴了,说不定还能捉个妖怪消遣消遣。”

  “……真的?”

  “哈哈哈……”李淳风再也绷不住,被尉迟方满脸的虔诚逗得大笑起来。

  “笑什么!”隐约觉得自己受骗了的校尉有些愤然。

  “天行有道,人行有常。莫说起死回生,只要病势属于必亡之列,人力便救不得半分——所谓药医不死病。我能救回谢将军性命,只有一个原因:他并未死。”

  “怎么可能?我明明察看过他脉息!”

  “那是因为他的经脉已被人封住,所以呈假死之相。”李淳风手掌一翻,现出一块黑黝黝的磁石,上头吸附着两根细如毫毛的银针,针尖在阳光下发出暗蓝光芒。

  “这是什么?”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灵枢经络图吗?这两根针一根埋在谢将军的中冲穴,另一根,则是在城墙下发现的那具尸首的心脏中找到的。若我猜想不错,最早死去的崔将军体内必定也有同样的银针。用特殊手法封住经脉,令气血暂停,造成假死,再以药物与琴声控制心神,使人成为嗜杀工具——这正是失传已久的傀儡术,也是死者复活的秘密。”

  听到这里,尉迟方已恍然大悟:“你是为了寻找这根针,才去剖了那人的心?”

  “不然你以为如何?尸体并不是有趣的物事,李某也不是当真会吃人心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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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才说出为谢将军还魂的话,原来早已胸有成竹!”

  “我也没有十足把握,只是尽力一试。”

  “没把握?”尉迟方瞪大了眼,“那你还赌上自己性命?”

  “不如此便没机会接近谢将军,也无法验证我心中猜想。何况——”李淳风看了眼尉迟方,微微一笑,“尉迟是忠厚人,有你在场,必不会见死不救,使我不得脱身啊。”

  校尉哭笑不得,难怪此人如此笃定,原来将自己也当成了算计中的一环。他想了想,道:“这么说来,谢将军便是那日荒葬岗假冒崔元启鬼魂的人?”

  “不错。谢崔是至交好友,乌夜蹄想必也认得他,所以才会如此服帖。崔元启死后,谢应龙是最有可能接触到寒铁刃之人,他二人体形相似,彼此又熟悉,对于谢应龙而言,扮成崔将军模样自不费力。他只要故弄玄虚,装作无头厉鬼,他人惊恐之下必看不出破绽。”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就要说到二人之间的渊源了。我有一位朋友名叫马周,在中郎将常何处谋事。我托他详阅前隋秩簿,调查崔元启的军功履历,果然,他和谢应龙二人当年均在虎翼将军魏纪麾下。”

  “虎翼将军?”

  “炀帝杨广登基后不久,派遣虎翼将军魏纪远赴西蜀屯兵。魏将军无意中得到一卷奇书,内中绘有人体经络,而文字却无人识得。他认为天降祥瑞,欲将此书献给皇帝。也是因缘际会,天书被……一位云游隐士看到,凭着对其上文字的了解,发现那正是当年徐福弟子的手札。”

  “徐福?就是那个携着五百童男女东渡的道士?”

  “不错。世人都将他当作求仙的始祖,其实此人对导引医术研究甚深。始皇骄奢,宁信方士不信医术,对灵枢经络图并未重视,但徐福知道它的真正价值,于是在东渡前夕,派弟子潜入阿房宫,将铜人身上的图样拓印了下来。”

  “也就是说,铜人虽然销毁,经络图和傀儡术却流传了下来?”

  “正是。弟子盗图时出了意外,暂不能脱身,等他终于赶到预定地点,大船已经出海,追之不及。他害怕被皇帝发现,便躲藏到巴蜀一带隐姓埋名,潜心研究经络图上的医术,并将成果用丹书文字记录下来。”

  “……丹书文字?”

  随手折了根树枝,李淳风在面前的雪地上流利地画出一个图形,看起来像汉字,笔画却无锋棱,只是一味圆转有如蟠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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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你名中的‘方’字。”

  他再写了一个,字尾斜挑,字形夭矫:“这是‘风’字。”

  看了半天,校尉老老实实摇头道:“不认识。不过,这第二个字有些眼熟。”

  “不奇怪。因为这个字就写在城楼下发现的那具尸体上。”

  “啊!”的确像极了那干瘪老头身上的图案。

  “丹书文字本是道家秘传,从上古符箓变化而来。到今日,即使道门耆宿,识得这种文字的也是凤毛麟角。如今道士只知依葫芦画瓢写符,却不知丹书文字的真实含义,未免谬以千里啊。”

  “呃……莫非这就是所谓鬼画符?”

  “哈哈,正是。”

  “既然如此,你又怎会识得?”

  “莫忘了我的兴趣,便是搜集世上怪异之事。”他抛去手中树枝,袖手向前走去,续道:“还是说魏纪。得书之后,他便赶回东都洛阳,想要呈进给皇帝。其时杨家天下已摇摇欲坠,行至半途,魏将军便被部下杀死,军队也投了李唐。乱军中,谁也不知那本手札落到何处。”

  仿佛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拂拭着尘封已久的瓷瓶,那些被湮没的细密花纹正一点一点显露其本来面目。尉迟方吸了口气,猛然想起一件事:“可是,如何确定此事必然与灵枢经络图的传说有关?”

  “只凭一点:记得崔元启手上字迹么?从一开始,这件事便是要我得知的。”

  尉迟方正要接着问下去,忽听身后脚步声响。二人转过头,便看见方才那被捉的沙陀大汉飞奔过来,将到身边,猛然直挺挺跪下,向李淳风连连拜倒。

  “神人!救我性命,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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