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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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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长篇小说] 佳偶天成-by 十四郎 (完结的,大家放心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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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13 13:0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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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Don't_speak 于 2010-12-13 12:25 编辑

梦中惊鸿

    过了五月,辛湄便要满十六岁,她爹最近也越来越愁心。某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他突然问:“小湄啊,你看大师兄如何?身体壮,人又老实,你嫁给他绝不会被欺负。”
    辛湄正在夹肉丸子,一下没夹好又滚了回去。她想了想:“……也成。”
    门外传来一阵水盆翻倒的声音,推窗一看,大师兄正掩面狂奔,惊慌失措。
    辛雄奇道:“你在做什么?”
    大师兄泪流满面扑将过来:“师父!弟子早已有心上人!求师父不要把师妹塞给我啊!”
    辛湄又在夹肉丸子,又没夹好,这次滚到了地上。
    辛雄素来是个善心的师父,不好意思强迫自家弟子娶女儿,只得罢了。
    眼看五月将至,辛雄越发烦躁。某日吃晚饭,他又问:“小湄啊,你看二师兄如何?皮肤白,嘴巴巧,跟着他你每天都开心。”
    辛湄想了想:“……也成。”
    门外再次传来水盆翻倒的声音,这次是二师兄掩面狂奔。
    辛雄只得放弃让兔子来吃窝边草的念头。
    从辛湄十五岁开始,辛雄就开始操心婚事了。辛邪庄说富也挺富,说有名也确实有那么点名气,一直靠着豢养灵兽,贩卖给各大修仙门派为生。这样的人家,辛雄又不是什么吝啬之辈,想找个女婿其实非常容易。
    奈何辛湄刚满月的时候,辛雄鬼使神差请了娑罗山的玉清仙人来批命,玉清仙人凝神算了半日,最终摇头:“令嫒命格十分奇特,将来的姻缘嘛……有些古怪,命中红鸾有半实半虚之态,未来夫婿乃半人半鬼,应当是克夫之相。”
    这次批命不知怎么的就传了出去,于是城里人人都知道辛邪庄的那个姑娘是克夫相,自此人人警惕,谁也不敢叫辛老爷看上了拉回去做女婿。
    眼看着辛湄年年长大,辛老爷也年年忧心,他就这么个女儿,这孩子娘又死得早,他也没续弦的打算,难道就让这独女一辈子不嫁人么?
    这几天他想了又想,几乎没睡好,不知怎么的突然灵光一动,晚上叫了辛湄来,笑道:“小湄,这次崇灵谷要一批灵兽,爹最近身体不大利索,你也大了,商人家的女儿不必搞那些闺秀把式,你带着货去崇灵谷交接,也算见见世面。”
    辛湄见他目光闪烁,嘴角含笑,心里有些悟了,想想还是说:“其实吧,我觉着自己还小……”
    辛老爷急道:“一点也不小了!你娘十六岁的时候就生了你!十六岁还没嫁出去的姑娘就是老姑娘了!”
    辛湄只好说:“那……我多在外面玩两天,结识一些……呃,外地的有为少侠,这样好不好?”
    辛雄忙不迭点头:“好极好极!若遇见合眼的,发信给爹爹,不必回来了!咱们在外地把婚结了再说!”
    辛湄琢磨着,这次得多带点钱,去外地买个相公,好教她老爹能安心。城里有很多人家都从外地买媳妇,想来相公也是可以买的。没关系,她别的不多,钱最多。
    隔日她便换上便装,招了秋月出来,领着浩浩荡荡一群灵兽,往崇灵谷飞去。
    秋月是一只巨大且肥厚的鹈鹕,十岁的时候她爹送她的礼物,长得奇丑无比,当初她看一眼就吓傻了。辛邪庄养那么多灵兽,有体态轻盈的仙鹤,有丰盈华美的鸾鸟,可她爹偏送她一只丑疯了的鹈鹕!
    不过这些年用下来,方觉得它好。无论遇到什么场合,秋月都镇定自若,十分有大家风范,没事也不叫,安安静静地团做一团睡觉。比起那些晃晃悠悠的灵鸟,它飞得又稳又快,偶尔遇见不长眼的飞贼,一翅膀扇过去,十个人也要晕。
    辛湄从中悟出真理,男人也是一样,长得好看不算什么,好用才是硬道理!呃,当然,她还是希望这次能买个又好看又好用的相公。
    *
     崇灵谷离着辛邪庄足有上千里路,沿途还要横穿连绵万里的挽澜山,纵然秋月飞得快,后面那群灵兽却很娇嫩,吃不得苦,天一黑便呦呦叫唤,要吃饭要睡觉。
    辛湄只得在挽澜山内找了块平地,扎营点火烧水。这帮灵兽被娇养惯了,非熟水不喝,非灵谷不吃,好在灵兽有灵性,绝不会私自逃脱,否则她一个人忙翻了也顾不过来。
黑夜的山林分外寂静,秋月的羽毛又分外温暖,辛湄只觉困倦得不行,渐渐便意识朦胧,靠在秋月身上睡着了。
    睡到半夜,又觉得身后一直靠着的秋月不知去了哪儿,彻骨的寒风吹在脸上,冻得她一哆嗦,缓缓睁开眼。
    眼前是空荡荡的平地,灵兽们和秋月像是平空消失了,只得她一人蜷缩着身体躺在地上。辛湄这一惊实在不小,急忙将手指放在口中吹哨,连吹了十几声,若在平时,秋月早就拍着翅膀飞回来了,这次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冷静,冷静……她在心中默念,这种情况不是没遇到过,深山老林多鬼魅,想必是那些寂寞的鬼魂和她开个小玩笑。她从包袱里取出早已备下的纸钱和线香,一面用火折子点了,一面默默念诵。
    诵到一半,她诵不下去了,眼前跳跃的火苗——它变成了鬼火般的绿色。
    一阵阴风刮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深处,传来女人幽怨的叹息,似哭似笑。辛湄一脚踩灭了绿火,转过脑袋,只见密林中鬼火星星点点,染了血的红衣忽隐忽现,地上开始长出无数根头发,蠕动着,仿佛有生命一般。
    不用说了,她运气不好,这趟遇见了传说中的厉鬼。
    地上浓密的头发开始聚集,最后变作一颗女人脑袋,它骨碌碌转过来,对着辛湄咧嘴一笑,五官俱是血淋淋的黑洞。
    辛湄想了想,问:“……好吧,你们要什么?我这边除了纸钱线香,就只剩下空牌位和香炉了。”
    出门在外露宿,这些东西必不可少,这是老爹传授的经验。寻常鬼魅只要数枚纸钱,三根线香便可安然无事。若是厉鬼,那可以供上香炉牌位,至少可抑制它一夜不伤人。可她这次遇到的不知是什么,连火折子都不能用了,擦出来的都是鬼火。
    “咯咯咯……”那颗脑袋开始笑,从地上飘忽而起,脖子下原本是空荡荡的,渐渐却幻化出血衣的模样来,一路摇曳飘零,直直朝她飘过去。
    “等一下!”
    辛湄大叫一声,厉鬼居然也真停了一下。
    “我还有这个。”她微微一笑,从贴身小袋里取出一张金色符纸。好歹也算半个修仙门派的人,身上不装一点驱邪的符纸就太不符合身份了。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符纸上,她轻轻一抛,那张专门用来驱鬼的符纸仿佛长了眼睛似的,嗖一声贴在厉鬼额头上。
    它愣住,她也愣住。
    没有……反应。
    辛湄愣了很久,感觉背后冷汗涔涔。那只鬼也愣了很久,仿佛有一滴汗从额头上滑下。
    驱鬼的符纸都不管用,那、那只能说明一点了……
    “你左边脸上,有块皮破了。”辛湄很好心地指着它烂糟糟的脸,提醒。
    “哦,谢谢。”厉鬼本能反应,顺手把那块皮抹上去,开口道谢。
    尴尬的沉默流窜在两者之间……嗯,会说话的,不怕符纸的,只能说明这东西不是鬼。
    良久,厉鬼说:“就这样吧我走了祝你做个好梦再见!”
    它转身就跑,冷不防背后一紧,辛湄一把抓住它的后领子,将它整个提起来再翻转过来,它那张十分恐怖的脸就正对上她的。眼前这位面如桃花身似杨柳的漂亮小姑娘,严肃且认真地盯着它看了良久,才说:“原来你不是鬼。”
    它手忙脚乱挣扎,奈何这位姑娘看着柔弱,力气却着实不小,居然挣脱不开。
    “啪”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刷在它脸上,它被打蒙了。
    辛湄一面抽一面大叫:“不是鬼就是妖怪!死妖怪!把灵兽还给我!不然我就把你煮了吃掉!”
    它被打得哇一声哭了,身体突然蜷成一团,一阵烟雾飘过,什么红衣厉鬼满地青丝都消失不见,在她手里    提着的是个看上去十一二岁的小少年,背后还生了一双嫩黄的翅膀,想来是个鸟妖。少年圆脸圆眼睛,此刻正哭得鼻涕满脸。
    “说不说说不说!”辛湄继续抽,突然瞅见他的翅膀,便道:“听说烤鸡翅很好吃。
    少年哭得更凶了,小翅膀扑腾两下,缩不回去,只好瑟瑟发抖。
    辛湄打算从翅膀上拔几根毛吓吓他,指尖刚触到柔软的羽尖,只听身后一个冰冷却又十分好听的声音说道:“闭眼。”
    她一愣,搞不清楚谁叫谁闭眼,一转头,手上却是一轻,鸟妖少年被人抢走了。
    “喂!”辛湄急了,抬手要抢,对方却已飘然退了十几步。
    黑暗里看不清他长什么模样,只觉应当是个男人,穿着浅色长衫,乌发垂肩。那只鸟妖被他提在手里,似 是晕过去了。他低头看看,停顿了一瞬,方又抬脚欲走,辛湄急道:“等一下!我的灵兽呢?”
    他回头,轮廓依稀深邃且清俊,目光相当不善。
    “出去。”
    他手一挥,一道冷光疾射,正中辛湄肩膀。她浑身一震,猛然惊醒过来,身后的秋月还在打盹,眼前的火光依旧温暖跳跃,灵兽们也还睡在原地,没少一头。
    她、她刚才只是做了噩梦?
    辛湄捂住方才被打中的肩膀,并不疼,但被击打的感觉还在。翻翻包袱,少了数枚纸钱,三根线香,贴身小袋里的驱鬼符纸也没了。
    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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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3 13:0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Don't_speak 于 2010-12-13 12:28 编辑

你误会了
    其后几天,夜间在山林露宿,却再也没遇见任何异常状况
  听人说,挽澜山有一块地方建着皇陵,由于连着几代皇帝死后殉葬的人太多,搞的那边成日阴风密布,近几年闹鬼的传闻也越来越多。当今圣上又常年不去皇陵献殿祭祀,如今皇陵只怕已经成了妖魔鬼怪的聚集地。那晚的鸟妖和陌生男人,应当都是皇陵里的妖怪吧?
  能在茫茫挽澜山中误入皇陵,还遇上那么不同寻常的事,这充分说明了,她的运气不是一般好,这趟出门必有收获,能买个又好看又好用的相公回家让老爹开心。
  一路飞到崇灵谷,已经是四天后的事。崇灵谷的守门弟子乍一见从天而降的巨大鹈鹕,均惊得张大了嘴。
  这灵兽……可真拉风,从没人有勇气用这么大又这么丑的灵兽。
  待辛湄从秋月背上跳下,守门弟子的嘴张得更大了。
  真……真是个漂亮的姑娘啊……虽然为了赶路,只穿了样式最简单的青衣,却难掩丽色。她笑眯眯地走过来,双颊如细瓷般白皙剔透,笑靥娇痴无邪,无忧无虑的,看到她这样笑,便觉得世上根本没什么烦心事。
  辛湄走过去本来打算打招呼,顺便把灵兽、交接了好拿钱,可守门两个弟子看着她只管脸红。呃,仔细看看,他俩长得都挺不错诶!
  辛湄左看看右看看,觉得右边那个更有男人味一点,她喜欢真正的男人,对貌美如花什么的敬谢不敏。摸摸钱袋子,里面装了三千两的银票,算买人的费用,这便随她回家吧!
  辛湄咳一声清清嗓子:“这位小哥,你愿不愿意……”
  “是辛邪庄的辛老板么?”大门内有人打断了她的话。
  “是。”
  做生意最重要,相公的事可以慢慢商量。辛湄回答一声,朝那位小帅哥露齿一笑,看看他腰上的名牌——“哦,你叫张大虎啊。好,我记得了。待会儿找你,咱俩比试比试。”
  光长得好看没用,还得好用,她需要试试他的身手。
  他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想必就是戏里说的又惊又喜吧?
  辛湄心情越发好,领着一群灵兽随管事仆妇进门。
  崇灵谷算他们辛邪庄的大客户,几乎每年都要进大批灵兽,往年都是她老爹跑这种远路,她还是头一次来这边。这种仙人居住的洞天福地就是不一样,又干净又宽敞又漂亮,同样是普通的青砖瓦房,碧草红花,人家就能排列得别致。路边时常还能看见经过的谷主弟子们,个个都清秀整洁,对她彬彬有礼地点头问好。
  及至到了一栋华丽楼阁前,管事仆妇进去通报后又出来,道:“辛老板,谷主说今儿心情不错,想见见故人,顺便留你在这里住几天。”
  辛湄曾听老爹说过,崇灵谷的谷主是个千年前便得道的狐仙,为人最是和气,就算是小辈也可以放心跟他说笑,他绝不会责怪的。他肯让自己在这边住真是太好了,回头她就去找张大虎,谈谈买相公的事。
  抬脚正要进去,忽听头顶一阵牛叫声,一辆破旧的牛车就这么从天而降,刚好落在她身边。车门一开,一团白影从里面滚将出来,赶命似的往楼里窜,一面大叫:“让开让开!甄洪生!你这死狐狸快给老子滚出来!”
  他窜得飞快,辛湄连他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回头瞅瞅管事仆妇,她一脸淡定,显是早看惯了。
  “辛老板,请。”她做出请上楼的手势。
  人家都那么淡定了,她也不好意思大惊小怪的询问,随即上楼。
  这栋楼外面看着是普通建筑,内里却青天白日,四季分明,一层楼一个季节。经历了春夏秋三个季节的美景后,辛湄站定在顶楼的台阶前,上面白雪皑皑,寒风凛凛,俨然是严寒彻骨的冬季。
  上台阶,顶楼却是一方小小庭院,有结冰的池塘,有冬天里结满小红果子的树木,还有一座积雪的小亭,以及,小亭里滚在一处的两个男人。
  “给我!”压在上面的男人气势汹汹。
  “你求我啊,求我就给你。”被压在下面的男人媚眼如丝。
  “你想死!”上面那个脸黑了。
  “我不但想死,还想欲死欲仙。”下面那个从善如流。
  “你……”上面的突然一愣,猛然抬头,望见站在门口呆若木鸡的辛湄,他僵住了。
  “咦,你就是辛湄?”被压在下面的男人转过头,笑吟吟地看着她,“当年看你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小娃儿,如今长这么大了,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辛湄站了片刻,想想,还是转身下楼:“抱歉,打扰了。我过一会儿再上来。”
  “站住!”
  有人大吼,辛湄回头,就见方才压在上面的男人如今已是站在雪地里,他穿着一袭宽松半旧的大袍子,骨瘦嶙峋,此时面上带着似羞愤似恼怒似绝望的微妙神色,死死盯着她,小心翼翼地说:“你误会了!”
  多么经典的四个字啊,戏剧里常演的。譬如男人不小心同不是自己老婆的女人拉了拉小手,抱了抱小腰,不巧又被老婆撞见了,头一句话必然是这个。再譬如女人被奸诈情敌设计陷害了,相公对她就此冷言冷语,虐虐更舒心,她便必然要含着血,吐出这四个如山峦般沉重的字。
  她很同情这种心情,绝不会做出让他们更加郁闷的反应,当即点头:“哦,我知道了。”
  那人却更加抓狂,怒吼:“你知道什么了?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啊啊!”
  辛湄苦恼地抓抓脑袋,小亭里另一个男人却哈哈大笑起来,袖子一扬,一本半旧的书便落在那人手中。
  “眉山,你这些年性子越来越火爆了,亏你还是个仙人,回去吃点清心丸。东西给你,不过一本酿酒册子,你就疯了。”
  眉山将那本半旧小册子宝贝似的妥帖放入怀内,此时再看辛湄,犹有些尴尬,索性拂袖而去,声音从楼下传来:“你这里药草多,且让我住几天采些酿酒食材。”
  “小湄,过来这里。”小亭里的男人慢悠悠招手。
  他脖子上围着一只活生生的白狐狸,动也不动,若不是会眨眼睛,辛湄真以为那是条围巾。白狐狸晶莹丰盈的皮毛上方,是一张含笑且温柔的脸,长得……长得真是貌美如花哎!
  “呵呵,许久不见,你已长这么大。”他抬手抚摸她细瓷般的脸颊,掌心馥郁温暖,“还这么漂亮了。”
  辛湄被他摸得浑身发毛,转而想起老爹交代过的,这位狐仙大人没什么长辈模样,不管男女他都喜欢摸手摸脚表示亲热,到时候随便让他摸两下就行了。可是他……他怎么摸到现在还不放手啊!
  他又牵起她的手,翻过来仔细端详掌纹,半晌,又不动声色地翻回去,把她的手当做玩具似的放在掌中轻轻揉捏,一面说:“听说你爹近来很烦心你的婚事,你且在我这里住几天,谷里有许多年少俊俏的弟子,看上了谁便与我说。”
  辛湄双眼顿时一亮,被他摸两下好像也没什么不舒服的了。
  “真的?其实我刚才就看上了守门的那个张大虎!”
  甄洪生顿了一下,抬眼似笑非笑看着她,嗯哼一声:“怎么就看上他了?才来没几个月,又没本事,长得也一般。”
  “没有啊,我觉得他长得很好。”
  他低笑,恶作剧的心情忽起,风流浓冽的眉眼染上一丝魅惑之意,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抬起,让她看着自己。
  “有我好看么?你看见我这样的,还会想着要他,你这小姑娘真没眼光。”
  辛湄目光清澈地看着他,眼珠子转了两圈,似有些为难:“你……呃,狐仙大人你吧……怎么说呢……”
  “只管说。”甄洪生见她欲言又止,急忙示意她放大了胆子实话实说。他素来最在乎自己容貌的,当下扯直了耳朵看她怎样评价。
  辛湄很认真:“你长得像女人,我不喜欢貌美如花类型的。”
  “……”
  刺啦啦,他的心灵收到重创,顶楼的冬日雪景裂成了渣渣,化作萤火之光消散在空中,楼阁恢复成原本雕栏画柱的模样。
  气若游丝的狐仙甄洪生霍然起身,怆然又一步步地走远了。
  像女人像女人像女人……他心里只剩这三个字在回旋,不停回旋。他活了上千年,只有这句话对他的打击最大,简直是正中要害,爬都爬不起来。
  “呃,狐仙大人?”辛湄愕然唤他,张大虎的事情怎么说呢?
  他突地转过身:“这叫俊美!俊美你懂不懂?!你这什么也不懂的死丫头!我绝不会把门下弟子送给你!一个也不送!半个也不送!绝不!”
  说罢掩面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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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3 13:01 | 显示全部楼层
又遇见他了
    “管事大娘,狐仙大人还在生我的气?”
  春日午后,辛湄坐在开满香花的紫竹亭里吃米粉,一面问旁边的管事仆妇。
  管事十分淡定:“辛老板放心,谷主不是那么小肚量的仙人。”
  “哦,那他怎么今天穿成那样?还不时回头瞪我?”
  辛湄抬头看看坐在对面河边钓鱼的狐仙大人,他穿了一身十分有男人气概的盔甲,腰佩长刀,平均一炷香的时间便起身在她面前踱方步走一圈,时不时还拔刀砍砍枯枝草皮什么的。只要她望过去,他便用一种恶狠狠又冷冰冰的眼神使劲抠她一眼,再若无其事地坐回去钓鱼。
  说起来,昨天她帮忙新晋弟子们调|教灵兽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时不时出来晃一下,不过昨天他穿的是侠客大氅,用块黑布遮住一只眼,扮作独眼龙。对了,前天他好像是打扮成天师模样……
  “他每个月都有那么特殊的几天,习惯就好。”
  天天服侍仙人的就是不同,人家怎么就那么淡定呢。辛湄很佩服地点点头,继续吃米粉。
  “咦,这小丫头怎么还在?”亭外某人声线拔高,问得特别不客气。
  辛湄转身,便见那个叫眉山的仙人怀里捧着大把色泽鲜艳的灵花灵草走过来,神色不善地瞥她一眼,那一眼的情绪真是复杂,包含了尴尬、没面子、恼怒、厌烦、故作高高在上等种种普通人很难一起存在的东西。
  “灵兽又不是符纸,今天送来明天就能用,总得有人驯它。那些新弟子笨手笨脚,我叫她留下帮个忙。”甄洪生把钓上来的鱼一股脑又丢回河里,解释。
  辛湄见眉山走进紫竹亭,便起身行礼:“见过眉山大人。”
  眉山冷淡地“嗯”一声,他看见她就烦躁,总会想起前几天自己丢面子的事。对仙人来说,面子比天大,他实在是希望她赶紧消失到天涯海角,永远别出现才好。
  一阵风吹过,他身上冲天的酒气飘过来,辛湄一面吃米粉一面说:“眉山大人,饮酒过量会伤身,你生得那么瘦弱,和我家后院晾衣服的细竹竿似的,还是多吃点饭比较好。”
  眉山摸了摸额头,把迸出来的青筋用力按回去,他拒绝听见任何“瘦”“弱”“纤细”“竹竿”之类的词,可是她一句话就把他的忌讳全说满了。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犹豫要不要把她掐死。
  “见……见过谷主大人,眉山大人,辛老板……”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自亭外传来,辛湄抬头一看,乐了,赶紧吃完剩下的米粉,跳出去笑眯眯地唤:“大虎哥,有事?”
  张大虎脸红且腼腆,声若蚊呐:“只是来请辛老板传授灵兽教导之方……那只灵猴怎样也不肯吃东西,一靠近还抓我……”
  “哦,没问题,我去帮你看看。”辛湄说走就走。
  甄洪生在后面使劲咳了几声,冷冰冰瞪着她:“门下弟子不送。”
  辛湄叹了一口气,好吧,不送就不送,可惜了一个不错的相公。
  眼瞅着两人去远了,一头雾水的眉山问:“送什么??”
  甄洪生钓起一条锦鲤,余怒未消:“小丫头看上守门弟子张大虎,说他是绝世美男。”
  其实他就是对辛湄扭曲的眼光十分怨念,美丑不分,张大虎那门板脸能是绝世美男,他如此这般英俊潇洒,居然被说成像女人。
  眉山想起方才来的那守门弟子,方方正正一张脸,如门板般板正挺拔,嗯,绝世美男……
  他捧着肚子笑得滚在地下。
  *
  辛湄在崇灵谷一连住了半个月,于是意料之中的,某日早晨一只云雀扑簌簌地落在她面前了。
  是他们辛邪庄专门用来传递消息的小小灵兽。
  云雀腿上绑了张字条,她老爹火急火燎写了一行字:女婿一事办得如何?还有一月多你便满十六,在此之前,务必嫁出去!
  最后五个字是用朱砂写的,鲜红夺目,触目惊心。
  辛湄觉着自己最近确实散漫了,被崇灵谷好饭好菜养着,青山绿水赏着,居然把这件顶顶重要的事情忘在了脑后。她满怀愧疚地回房收拾收拾东西,当日就去跟甄洪生告辞。
  这位小肚鸡肠的狐仙好像还在计较半个月之前的事,只道:“派人去通知张大虎,今天不许他守门,叫他在屋子里呆着,省得总是被人惦记。”
  辛湄抬头看看他,因见他为了凸现男人气概,腰上时刻挂着剑,胸口也时刻不忘戴着护心镜,外面罩一条黑绒披风,像马上要去战场似的。
  她想了想,说:“狐仙大人今日的装扮果然十分英雄气概。”
  甄洪生霎时乐了,眉开眼笑:“你如今终于有些眼光了,不错不错!”
  她又说:“看着像画上的芃容将军,英姿飒爽。”
  芃容将军是琼国上古传说里英勇无敌的人物,当然,最关键的——她是个女将军。
  甄洪生流着眼泪跑了。
  辛湄心情变得很好,提着包袱,带上秋月,一路往回飞。没关系,回去这一路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城镇,相公这种东西,果然要去凡人多的地方买,仙人都小肚鸡肠,很不靠谱。
  崇灵谷内春光明媚,谷外却是阴雨绵绵,辛湄没带避水符,这种天气骑在秋月背上飞,那是自找罪受。因见前面有大片密林,她急忙示意秋月落在树顶,将它收成符纸装进怀内。
  眼看天色将晚,今日只怕到不了城镇,只能露宿野外了。
  她从树顶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地上,谁知底下刚好是一滩泥水,“啪”一声溅了她半边身子。
  辛湄无所谓地拍拍衣服,她就这点好,没一般女孩子那么对衣服的整洁有着苛刻的要求。要是庄里的大师姐被溅一身泥,只怕会晕过去,她连衣角上一点小灰都不能容忍,看见了便要大呼小叫。
  脱下外衣,在树下找了块干燥的地方用树枝晾起来,她还想把中衣也脱了晾凉干,突然觉得身后有什么不对劲。
  回头,对面树下正站着一个男人,手里捏着一把木剑,一柄小刀,身下满地木屑。
  辛湄僵住了。
  这个男人丝毫也不避讳,就这么直直看着她,像看一个木头人。
  然后……
  他身上脸上好像全是方才被她溅到的泥水哎……还顺着鼻梁往下滴呢。
  辛湄木然转身,把架子上的衣服拿起来,穿上,再取出手绢,走过去递给他。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很诚恳的道歉。
  男人看看她,再看看手绢,什么也没说,也没有接那块手绢,只用袖子擦了擦脸,继续低头削木剑。
  真可怜,难道是个又聋又哑的帅哥?
  辛湄看了他几眼,可是,怎么……越看越眼熟,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人?虽然他低着头,但那种独特的深邃且柔和的轮廓还是与平常琼国人不太一样,个子也比普通男人要高一头。
  偶尔他会把木剑举在眼前,用手指轻抚,像是度量它合不合用。这时候就能看清他清俊的眉眼,神态里带着一丝凛然的清傲,虽然手里握着的是一把尚未完工的木剑,可他本人更像一截正要出鞘的绝世宝刀,有着冷冽华光般的美。
  呃,越看越眼熟。
  木剑很快就削好,男人拂去剑身上的水迹,突然开口:“今晚不可在此露宿,有危险。”
  带着凉意的十分好听的声音。
  辛湄张大嘴,这个人……这个人——他不就是那天晚上在皇陵把她一掌拍醒的男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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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3 13:01 | 显示全部楼层
强抢民女
  她倏地合上嘴,左右看看,找了棵比较粗的大树,慢慢躲在后面,喃喃:“可是外面还在下雨,要飞一个多时辰才有城镇。”
  这个人脾气不好,说不定一言不合就会发掌打她,还是躲在树后比较安全点。
  他将木剑系在腰带上,一回头,见她整个人都缩在树后,只探出颗脑袋来,倒像一只小兔子。
  “不怕死也随便你。”
  他转身便走,衣袂拂过之处,浓雾开始团团聚集,顷刻间笼罩天地,三步之外便什么也看不清了。
  果然是妖怪!辛湄震撼了,会放雾气的妖怪!怪不得上次在皇陵找地方露宿的时候也遇到浓雾,原来是他搞的鬼!
  她左右看看,决定往相反的方向走,没走几步,忽觉一脚踢中了什么东西,还挺重的,撞疼了脚尖。捡起来一看,却是一只藏青色的钱袋,里面塞满了碎银和银票,沉甸甸的。银票中还裹了一块质地并不怎么好的杂色玉牌。古怪的是,玉牌上没有花纹,正面是个“陆”字,反面则是“千乔”二字。
  看钱袋上沾染的泥水还很新,只怕是那只妖怪的东西。玉牌上是他的名字?陆•千•乔,一个妖怪居然有人的名字。
  她捏着钱袋想了又想,犹豫着回头看看,最后还是下定决心似的,毫不犹豫沿着他方才走的方向走去,团团雾气瞬间就将她的身影吞噬了。
  *
  下雨的深山老林最让人讨厌,满地泥坑。
  辛湄扶住树,使劲从泥泞里往外拔脚,脚上穿的是新做的羊皮小靴,早上还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现在已经被泥巴糊得看不出颜色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头顶又开始一阵阵打雷,好几次她都觉得那闪电就近在咫尺。
  这种天气太不寻常了。
  她用力拔出一只脚,往前跨一步,眼前骤然变得清爽,方才那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像是突然消失了,她瞅见前面树下好像有一块白布,不由大喜,急忙奔过去细细地蹭脚上的泥。
  旁边突然有人细细哼了一声,她愕然绕过那棵树,只见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十来个人,看情形正处于昏睡状态,而被她拿来擦鞋的那块白布是其中一人的衣衫下摆。
  辛湄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把它折一下遮住,而被她拿来擦鞋的那人好像稍稍清醒了些,躺在地上只会发出细微的呻吟。
  她凑过去问:“你们怎么都躺这里?在泥巴地里露宿吗?”
  那人艰难而颤抖地看着她,那表情像是要吐血了:“你……你没看见……对面那个……”
  她转身,只见对面一块巨大的青石,石上盘腿坐着一只面容狰狞之极的虎妖,在他头顶雷云密布,不时有雷霆轰然劈下。这居然是一只正在渡天雷劫的妖,若是顺利渡过,他就算成仙了。
  “你们来看虎妖成仙?”她好心地问。
  那人气得又晕了过去。
  彼时随着雷云密布,雨也越下越大,辛湄见他们躺在泥泞地里,满身泥水,不由弯腰托住一人的胳膊,打算将他们拖到干爽点的地方。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转头,便见方才那男人挎着木剑走过来。第一眼看见她,他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可以称之为“讶异”的表情。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问,眼神不善。
  辛湄左右看看,找了棵比较稳妥的大树,躲在它后面,这才将钱袋掏出来放地上。
  “……你钱袋掉了。”
  他默然半晌,将钱袋捡起,正要说话,忽听那只虎妖惊天动地地狂吼起来,整座山林仿佛都为之震颤。他像是渐渐抵抗不住天雷的劈打,睁开一双血红的眼,一把抓起躺在地上的一人,张嘴便要吞吃。
  辛湄恍然大悟,这些人原来都是被他捉来,为了抵抗天雷时增加功力的!
  陆千乔抬脚踢出一块石子,正中虎妖右胳膊,被抓住的那人飞了出去,又摔回泥泞地里。虎妖勃然大怒,血盆大口一张,密密麻麻的黑箭疾射而来。
  他只不过将木剑一甩,黑箭像是遭遇了无形墙壁,在他身前三尺纷纷坠落。搞不清楚情况的人还以为他手里拿的是什么神兵利器呢,天知道这根木剑是方才辛湄亲眼看着他削成的。
  木剑在他掌中凌空飘浮,为他手指轻轻一弹,瞬间化作一道疾光,发出极刺耳的嗡鸣声,如有生命一般绕着那只虎妖上下飞舞,片刻后,骤然停在半空,“砰”一声碎成了粉末。
  这是普通的木剑承受不了如此强劲力道的缘故。
  太厉害了……辛湄张大嘴,眼睁睁看着那只快要成仙的虎妖静静裂成小块碎肉,哼也没哼一声就死了。
  陆千乔踏过满地血肉,从破碎的虎妖尸体中拾起一颗拳头大小的血红丹丸,那是虎妖的内丹。
  他自己也是妖怪,居然还杀同类取内丹!他这么厉害,恐怕秋月站在他面前也能被打成渣渣,万一他要来个杀人灭口,岂不是糟糕之极。
  辛湄四处看看,决定抽个空子走人是要紧。
  冷不防他一闪身,辛湄只觉头顶一暗,他已经站定在自己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你两次破了云雾阵,不能放你在外面,跟我走。”
  什么什么云雾阵?是指他放出的浓雾?
  辛湄另一只手死死抱住树干,恨不得整个人猴上去:“只是起雾而已嘛!方向感好的话都能走出来的!”
  不巧她的方向感就特别好,从来没迷过路。
  “撒谎。”
  他手上用力,云雾阵要是那么容易被破,也不会被称为三大阵法之一了。
  她的胳膊快被抓脱臼了。
  辛湄猛然转头看着他:“我只是回来给你送钱袋而已!”
  早知道她就私吞了!这世道做个好人怎么就那么难呢?
  陆千乔见她眼睛里似有泪花闪烁,又倔强又生气的模样。她方才确实给他送了钱袋,穿过大片泥泞地,脚上的黄泥到现在还没干。
  他慢慢放松力道,却依然不放开她,说:“无论如何,你跟我走。”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她使劲甩手,奈何他的手指跟铁钳子似的,纹丝不动。
  “皇陵周围被我布下云雾阵,除我之外无人能出,亦无人能进。你既然能破这阵法,便不能放你在外面,会有麻烦。我要把你带回皇陵。”
  辛湄震撼了:“你……你强抢民女……”
  陆千乔不愿再啰嗦,将她拦腰一提,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辛湄还处于震撼中,抬头看着他的脸,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很有些惊恐:“你要抢我做压寨夫人?”
  戏里好像都是这样演的,强抢民女,然后放寨子里做压寨夫人,高兴就做夫妻,不高兴就随便打骂。她不会那么悲惨吧?
  陆千乔眉毛抖了两下,没说话。
  辛湄绞尽脑汁,艰难地说:“我、我不会嫁给你的……我不喜欢妖怪,也不喜欢面瘫……”
  他停下,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开始考虑是一巴掌打晕她呢?还是一巴掌打晕她呢?
  头顶突然传来一阵牛叫声,紧跟着一辆破烂的牛车停在树旁,眉山君絮絮叨叨从牛车里出来:“不是说这边的虎妖近日要渡雷劫成仙么,怎么突然死了……”
  辛湄如获至宝,大叫:“眉山大人!”
  他愕然抬头,看看她,再看看陆千乔,脸色顿时变绿了,喃喃:“战鬼……”
  他一头钻回牛车,立马飞远了。
  陆千乔抬头看着消失成小黑点的牛车,突然问:“你认识那个仙人?”
  辛湄还在震惊眉山君开溜之快,只茫然点点头。
  “方才听你叫他眉山,莫非是眉山居那个成日搜刮别人隐私秘密的眉山君?”
  辛湄偏过头去默默流泪,原来眉山大人是这种八卦类型的窝囊仙人,怪不得方才跑得比兔子还快。
  “是他么?”
  “……我不告诉你。”
  陆千乔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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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3 13:02 | 显示全部楼层
被囚禁的日子
  黑暗的森林,惨淡的天空。辛湄在泥泞的道路上不停奔跑,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突然一只大手抓住了她,某只面瘫君狞笑着捏住她的下巴。
  “桀桀桀桀!好漂亮的小姑娘,随我回寨子里做压寨夫人吧!”
  辛湄花容失色,风中凌乱地挣扎着。
  “不要!我不嫁!我……”
  她从床上摔下去,脑袋磕地发出好大的声响。
  …………
  呃,原来是个梦。
  辛湄在地上躺了半天,没精打采地看着屋顶上掉色的房梁,一点阳光正贴在上面,光线里细尘飞舞。窗外有流水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她抱着被子软绵绵地坐起来,想想,又躺了回去。
  反正她也不能出这间屋子,不如睡觉。
  昨天傍晚陆千乔将她带到皇陵里的,说真的,她一直以为皇陵里必然是荒烟蔓草,鬼怪丛生,一派颓败景象的。没想到穿越浓雾,却见到大片樱花海,神道周围巨大的石人石马都被淹没在淡红中。
  青山绿水,白墙绿瓦,这里有的只是宁静祥和。
  不过这些和她也没什么关系,一进皇陵,陆千乔就把她丢进这间屋子里了。
  “斯兰,看好她,不许她出这间屋子。”
  他交代之后就走人,她一个人在床上发了大半夜的呆,本来想找守门的那个叫斯兰的男人说说话,可他是面瘫君第二,不管她说什么,他都恍如聋哑人,只要她开门开窗,他立即就堵住,和铁墙似的。
  愤懑之下,辛湄只好睡了。
  “斯兰大哥,我听说陆大哥昨晚带了个姑娘来。来者是客,所以我做了些吃食,麻烦你帮我给她,希望合她的口味。”
  多么柔美的女声,多么动听的句子啊……辛湄起身趴在窗台往外看,就见斯兰从一位穿粉红罗裙的姑娘手里接过食盒,那姑娘抬头看了她一眼,真是……辛湄搜肠刮肚努力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别的词,只好赞叹:真是貌美如花啊!
  “多谢映莲姑娘好意。”
  原来那个叫斯兰的会说话,还挺和颜悦色的。映莲对着辛湄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吃东西。”斯兰一转头,又板起面瘫脸,把食盒放在窗台上。
  辛湄大喜,赶紧揭开盖子,只见里面并排放了两只大木盒,满满地装了无数精致点心,用水晶盖子盖着。她饿了一整夜,眼前都要蹦金星了,急忙抓起一块香雪芙蓉糕塞嘴里。
  因见斯兰一反常态待在窗台前盯着她看,眼神里有些羡慕的意味,她想想,问:“你要吃吗?”
  斯兰木着一张脸不理她。
  她叹一口气:“面瘫是病,得治。”
  他好像抖了两下,“砰”一声把窗户关了。
  辛湄又捡了一块槐花饼,正塞了一半,大门却开了,一夜不见的陆千乔背着光站在门口看她。辛湄咻一下丢了槐花饼,左右看看,躲在了大衣橱后面。
  她腮边还沾了点碎屑,睡了一夜头发也没梳,细碎地垂在双肩——还是像只兔子,白色的,软绵绵的那种。
  陆千乔关上门,走进来。她吞了口口水,脑海里浮现出戏里常演的,密封小屋,光线暗淡,坏人桀桀怪笑着对女主角伸出魔爪……
  她现在很想钻进衣橱里。
  “过来,坐。”他示意她坐在椅子上。
  “……我不过去。”
  “……过来。”
  “……我不。”
  他朝她走两步,她立即闪电般坐在了椅子上。
  陆千乔揉了揉额角:“为什么知道云雾阵的破解方法?谁教你的?”
  “都说了我不知道什么云雾阵……”
  “说实话。”
  “实话就是我方向感特别好……”
  他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深邃的轮廓,宝石似的眼珠子,明明是玉琢般的容颜,却无一丝玉石温润,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冷锐,时刻都像一柄刀锋示人的名刀。
  此刻,寒光湛湛的刀锋正指着她。
  辛湄毫不畏惧与他对视,他觉着她的勇气好像都软绵绵的。及至看到她腮边沾的糕饼碎屑,他的眉毛实在忍不住抖了两下。
  “那个……”辛湄望着他微微颤抖的眉毛,好心地建议,“面瘫真的是病,要治。绿水镇有个大夫的针法很不错……”
  他面无表情地朝她伸出手,她顿时花容失色,四处打量想找地方躲。
  胳膊还是被抓住了,辛湄惊慌失措地考虑接下来自己是应当尖叫晕倒还是宁死不屈护卫贞操,冷不防他将她拽到窗前,打开了木窗。
  春日丽景扑面而来,窗外梨花开得正好,雪白如棉,几只玲珑剔透的花妖正在枝头嬉笑打闹。远方山峦青翠如碧,隐有田园人家。
  “三百六十二只妖,”陆千乔开口,声音很淡,“皇陵就是他们的家。我不会放他们出去伤人,更不会让外面的人进来伤害他们。”
  皇陵毕竟是皇家的地方,闹闹鬼什么的无伤大雅,真要让皇帝知道一群妖怪在这边占山为王住得逍遥快活,只怕第二天就有修仙门派来剿杀了。
  辛湄抓抓脑袋,“哦”了一声。
  “我不管你是用什么法子破解云雾阵,既然对我有威胁,一日不解决,就一日不会放你走。”
  他松开手她的胳膊。
  辛湄大惊失色:“你……你不讲理……”
  他似乎笑了一下:“我这个人从来不讲理。”
  辛湄觉得自己应当严肃表示一下自己的立场:“你就算把我关到老死,我也不会嫁给你做压寨夫人!”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真想把她那颗不听人话天马行空的脑袋揪下来狠狠的当球踢啊……
  他转身拂袖而去,吩咐门外的斯兰:“看着她,除了水不许再给任何吃食,不许其他人靠近。”
  斯兰恭敬地抱拳:“遵命,将军。”
  将军?他一个妖怪又是什么狗屁将军了?!辛湄憋了一肚子气,搜肠刮肚想追上去骂两句,想半天也没想出什么犀利的骂人话,只好一个人踢枕头玩。
  “千乔哥哥……”窗外有个稚嫩的童音唤他,她转头,就见一个圆滚滚的肉球似的小小鸟妖飞在半空上下摇摆,比上次在皇陵遇见那个小许多,只有三四岁的模样,摇摇晃晃的模样不像鸟,倒像一只肥鸭子。
  陆千乔伸手将他抱起来,那一瞬间,阳光都落在面上,他那张面瘫脸居然出奇的柔和。
  “哥哥说他已经准备好了,问你什么时候把内丹给他呀?”
  小鸟妖奶声奶气地问。
  “马上去。”陆千乔动作生硬地拍拍他的小脑袋。
  *
  食盒被斯兰收走了,辛湄捧着饿扁的肚皮坐在窗边发呆,呆着呆着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梦里对着大盆的红烧蹄髈大快朵颐,口水流了一袖子。
  及至天黑,斯兰见她那呆头呆脑忍耐饥饿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说实话就不用饿肚子了。”
  辛湄充满傲骨地别过脑袋哼一声。
  “和将军作对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他一个妖怪又是什么将军了?”辛湄很不屑。
  斯兰怒了:“谁跟你说他是妖怪?!他是琼国堂堂正正的骠骑将军!十五岁开始便立下累累战功!”
  “……嫖|妓将军?”她愕然。
  “骠•骑•将•军!”斯兰要抓狂了。
  “是将军怎么不去打仗,在皇陵里窝着?”
  斯兰有些黯然:“皇帝有眼无珠,听信谗言,将将军贬来看守皇陵……”
  辛湄恍然大悟:“是个一直打败仗的将军,所以皇帝一怒之下把他赶到皇陵了!”
  斯兰气得又把窗户摔上。
  直到深夜,屋子里再也没传出一点声音,他又有些担心,毕竟是个普通小姑娘,一整天除了两块糕点就没吃点别的东西,只怕要饿出毛病来。他看看手边的食盒,犹豫着要不要偷偷塞给她一块充饥。
  屋内突然传出翻箱倒柜的声音,斯兰急忙拉开窗户,谁知一道劲风从窗内袭来,他毫无防备被打个正着,倒飞出去晕了。
  辛湄坐在秋月背上,摸摸它的脑袋,称赞:“好样的!”
  还好有秋月这个杀手锏,第一夜没用它就是为了等他放松警惕的这一刻。
  “秋月,赶紧悄悄的飞走。”
  她抱紧秋月的脖子,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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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3 13:02 | 显示全部楼层
又被抓住了……
  “这位公子,你如此这般花容月貌,可有兴趣做我的相公?”
  某美貌少女笑得十分纯洁。
  “这……这个嘛……”
  某小帅哥脸红羞涩中。
  “做我的相公,这些钱就是你的。”她拍拍圆鼓鼓的钱袋。
  “且、且容在下考虑……”
  某小帅哥的眼睛被金钱点亮了。
  “虽然有仙人说我是克夫相,但其实我很能干,会赚钱,力气大,能干活,娶了我你一辈子不用烦恼。”
  她是个老实的好孩子,从不隐瞒批命说法,省得买了相公人家说她欺诈。
  克夫啊……某小帅哥的脸垮了:“姑娘,在下家中已有妻妾……在下现在有急事,告辞。”
  啊,又跑了一个……
  辛湄怅然地望着小帅哥落荒而逃的背影,一整个早上,这是第十个听见克夫就脸色大变的人了。她相信老爹肯定一直在抓心挠肺的后悔,当初就不该请那什么玉清仙人来批命,克夫两个字杀伤力实在太大。
  算了,吃碗米粉弥补一下受创的心灵。
  昨天晚上从皇陵一路飞出来,不敢在最近的城镇逗留,辛湄足赶了快三个时辰的路,天亮时分才找到这座小城,好在客栈开门挺早,她要了房间,又连吃三碗饭才缓过劲来。
  嫖|妓将军太小气,就冲着他不给自己吃饭,也不能嫁他!
  拐个街角,忽见迎面驶来一辆破烂得快散架的牛车,车轱辘在石子地上痛苦地呻吟着,拉车的老牛也是遍体鳞伤,没精打采。
  好熟悉的牛车,只是它怎么比两天前看着还要破烂了?
  辛湄过去揭开窗帘,正对上车厢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之所以那么黑白分明,是因为这个人……他是不是被雷劈过啊?全身上下黑透了。她看了半天,突然吃惊地张大嘴:“眉山大人!你被雷劈了?”
  眉山君羞愧难当,使劲拽上窗帘,假装不认识她。
  冷不防她的脑袋又从窗口钻进来,神情严肃且认真地把他上上下下看一遍,说:“这是见死不救的现世报。”
  眉山君满含热泪把那颗脑袋推出去,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时光倒流,再也不要跟这死丫头牵扯上半点关系。
  牛车一路歪歪倒倒驶向城内最大最豪华的酒楼,眉山君低头看看满身狼狈的模样,犹豫再犹豫,实在不想下车丢这个人。若是用障眼法吧……他现在浑身发疼,根本没力气使仙法。
  正左右为难,车门突然开了,辛湄姑娘歪着脑袋站在车外看他。
  “你要是去这家酒楼?”她问,然后伸出手,“过来,我扶你。”
  眉山君捂住脸:“不要不要不要!”
  “你放心,我力气很大,不会把你摔下去的。”她张开铺在他腿上的薄毯,将他整个人一裹,轻轻背在了背上。
  酒楼三层的雅间早早被他预订下来,辛湄背着他上台阶,步伐轻快,因见眉山君出人意表一言不发,她又说:“眉山大人你放心,你跟我家晾衣服的竹竿一样细,一点都不重。我从小力气就特别大,十岁就能背着大师兄满街跑了,他比狗熊还壮。”
  他含含糊糊唔一声,像突然被掐住喉咙,发不出声音。
  好在三楼雅间用竹帘隔开,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辛湄叫人送了一盆热水,把手绢打湿了替他擦拭脸上的焦糊痕迹。
  “眉山大人你不是仙人吗?怎么会被雷劈成这样?”
  眉山君红着脸流泪:“仙人……也分很多种类的……我就是、就是不擅长这类体力活!”
  “在哪儿被劈的?”
  她用手绢轻轻按住他脸上一块疤,疼得他直吸气。
  “……这些天挽澜山地脉灵气异常变动,山里许多妖都要渡雷劫成仙,昨晚观摩一只犬妖渡劫,不小心靠得太近,被天雷……劈了。”
  辛湄理解地点点头:“当个八卦仙人也不容易。”
  眉山君耳朵里像是有一万只蝴蝶在飞,闹得他心慌意乱。辛湄正给他的伤口涂金创药,据说是他们庄子特制的,效果绝佳,如黄连加上苦胆慢慢熬了三天三夜那种味道。
  可他觉着这味道像是方才靠近的时候,她衣领里的幽香。
  看样子连鼻子也被雷劈坏了,他欲哭无泪地想。
  “好了,我留一瓶金创药给你,记得每天涂。眉山大人是仙人,没几天应当就好了。”辛湄提着包袱起身,欲下楼。
  眉山君情不自禁问:“你……呃,你这就走啦?”
  “嗯,我还要去买相公,不能陪你了。保重。”
  “……买相公?”眉山君愕然,“相公是用来买的吗?”
  辛湄露齿一笑:“有钱能使鬼推磨。”
  眉山君不知道为什么又想哭,可恶!好像眼睛也被劈坏了!
  辛湄拉开竹帘,刚好对面正有人也要进来,险些撞在他身上。那人扶了她一把,声音醇厚温柔:“姑娘,小心了。”
  她抬头,望见一张……貌美如花的脸,眼睛底下生着一颗泪痣,显得略有些忧郁。见她望着自己,男人微微一笑,如暖风扑面……一看就不像个好人哎。
  她转身下楼,隐约听见雅间里眉山君在破口大骂:“傅九云!你每次都来迟……”
  后面的话再也听不见,她出了酒楼,见满大街的人,不由满心喜悦。她的相公,一定就在这人群里藏着!她要把他找出来。
  前面那个穿黄衫子的小帅哥就不错,面如满月,身材高大,一看就是个能吃苦的。
  对面巷子里那青袍子的也不错,头发黑,肩膀宽,走路虎虎生风,绝对好用。
  还有……还有……她双眼突然一亮。
  拐角那棵歪脖子树下站着的男人,背影真是美啊。一身很普通的淡青长衫也能被他穿得鹤立鸡群,黑亮黑亮的头发,一看就知道元气充沛。那窄腰,那宽肩,充分显示此人肌体有力,绝不是好吃懒做的米虫。
  满大街那么多人,她一看到他,就觉得所有人都变成了浮云。
  辛湄理理头发,顺顺衣服,摸摸钱袋。很好,外表没有问题,钱袋也没问题。
  她走过去,用最温柔的声音说:“这位公子,本人是辛邪庄的辛湄,身份来历清白,性格外貌良好,有空和我聊聊人生理想和婚姻大事吗?”
  这位美男没有回头,隔了一会儿,他说:“我是很想和你聊聊打晕斯兰,私自逃走的大事。”
  呃?
  辛湄瞠目结舌看着他转身,这把绝世名刀的刀锋又一次对准了她。她慌了,倒退三步,四处张望试图找条秘密小路逃亡。
  他一挥手,一张符纸勘勘落在她额头上,霎时化作一条流光溢彩的带子,往她腰间一栓,带子的另一头握在了他手里,瞬间又化作虚无。辛湄只觉整个人不由自主停住了,无论如何也退不了一步。
  陆千乔走到她面前,脸上居然极其少有地浮现出一丝笑意,只是……只是笑得她好心惊胆战啊!
  “抓到你了。”他说。
  “你你你要怎么样?”辛湄惊骇之下开始结巴。
  他轻轻一扯,她身不由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拖着往前挪两步。
  “这叫捆妖索,往常都是用来擒拿穷凶极恶的凶妖。”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今天连声音里都有笑意,不过绝不是那种和煦温柔的笑,倒像是冷笑,带着赤果果(注)的嘲讽,“如今套在你身上,休想再逃走。”
  辛湄卯足了劲挣扎,奈何背后仿佛放了一座铜墙铁壁,挣得她都累了,索性放弃。
  “你你你怎么找到我的?”在多如繁星的城镇里找一个人,不亚于从沙滩里寻一粒砂。
  陆千乔转身迈步,她也不由自主跟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随之行动。
  “自你打晕斯兰那一刻,我便知道了。”他淡道,“我一直跟在你身后,想看你跟什么人接触。如今知道你的身份了,辛邪庄的大小姐。”
  辛湄只觉一颗心陡然沉了下去:“不许你找我爹的麻烦!”
  他没有说话,只是信步往前走,看方向,似乎是她刚才出来的那个酒楼。
  辛湄有点心慌:“你要去哪里?”
  “那个叫眉山的窝囊仙人在酒楼里吧?”
  她大惊失色,赶紧抱住他的胳膊使劲拦住:“你你你要去杀仙人?!我根本没和他说云雾阵的事!”
  陆千乔低头看看她的手,再看看她的脸,她立即闪电般放开他,把两只手规规矩矩放在背后。
  “我找他有事。”
  面瘫君拽着惊慌失措的小白兔进了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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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乔的心事
    酒楼三层雅座,竹帘青碧,酒香四溢,陆千乔揭开竹帘,不由一愣——眉山君不见了,只剩一个陌生男子,斜斜倚在矮桌前斟酒,见他二人突然闯入,不惊不怒,不过浅浅一笑。
  “啊……”辛湄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什么别的,眉山大人不在,留下来的这个男人,是叫……傅九云吧?
  “眉山已经溜了。”他像看好戏似的,慢悠悠吐出几个字,“你们来迟片刻。”
  陆千乔从不废话,转身便走,不防傅九云在后面又道:“等一下,找他何事?”
  “与你无关。”
  竹帘一晃,人已在外。
  “我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让竹帘外那个满身冰霜的男人停下了脚步。傅九云从竹帘里探出一颗脑袋,满不在乎地笑:“答应我一个条件,就告诉你他住哪里。”
  ………………
  春风卷着花儿飘进窗户,辛湄忍不住打个呵欠,对面响起傅九云温柔的声音:“别动,还没画好。”
  她只好浑身僵硬地重新摆好姿势——站在窗前,拈一枝桃花笑得脸颊酸疼。
  刚才他们明明说好了谈条件,她都做好两人一打起来自己就找个机会开溜的准备了,谁知道傅九云指着她说:“把这小姑娘拿来,我替她作个小像,然后就告诉你眉山住哪里。”
  辛湄很无语。
  陆千乔坐在傅九云对面,端着酒杯,静静望着窗外的春景,也不知想些什么,几片花瓣落在酒液中,他却一无所觉,一口饮了下去。
  “我听闻……”沉寂中,傅九云突然开口,“极西之地有上古战鬼血统一族,皆为红眸重瞳,轮廓较常人深邃,性极高傲,轻易不与人亲近。族人无论男女,到了二十五岁,都要过一道极危险的坎,超过半数的族人都会死在二十五岁。不知可否属实?”
  陆千乔没有说话。
  “战鬼一族在上古神魔大战中出力不少,故而得到天神的恩赐,赋予他们惊天动地的能力。可惜如今已是神隐时代,没有天神庇护,战鬼一族也逐渐凋零,二十五岁那道坎又成了致命伤。想来战鬼一族也在忧心这个局面吧?”
  陆千乔终于动了,他放下酒杯,声音平静:“你与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傅九云笑了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不像眉山,对这些隐秘的事情不了解。对混了普通人血统的战鬼如何度过那道坎,更是一点也不清楚。这些事,你也只有找他问。”
  说罢他忽然拍了拍手:“琴娘何在?酒来,曲来。”
  竹帘后果然进来一美貌少妇,替三人斟满酒又退回去,片刻后,便有铮铮琴声泉水般流淌开,稍稍冲淡了雅间里凝滞的气氛。
  老爹说过,这种会花钱在外面找女人花天酒地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此人两样都占全了。辛湄鄙夷地翻个白眼。
  傅九云敲着矮桌:“那边的小姑娘,眼皮不要抽筋,很难看。”
  啊 啊 啊!好想从窗口跳下去啊!
  眼看着日暮西山,傅九云终于把那幅小像给画完了,自己好像也很满意,笑吟吟看了半日,才招手唤辛湄:“你自己过来看看。”
  她拖着酸疼的腿过去瞥一眼,不由震撼了。
  画上那个昂首挺胸,充满自信的大美人儿是谁?!
  傅九云得意地笑:“你现在还嫩的很,毫无风情可言。画上是大人我好心替你加了两岁的小像,要以这个为目标,努力长大,知道么?”
  辛湄感动得两眼含泪:“你虽然一肚子坏水,没想到这么会画画!好厉害!”
  他准备把画送出去的动作停下了,和蔼地笑着问:“……你方才说什么?”
  “好厉害!”
  “前面一句。”
  “没想到这么会画画!”
  “再前。”
  “你一肚子坏水。”
  他利落地把画纸一折,收进自己袖子里,意兴阑珊地送客:“今天就到这里吧。眉山住在南边白头山的眉山居,自己去找。”
  他这是怎么了?突然不舒服吗?辛湄苦恼地抓抓脑袋,紧接着就被陆千乔扯下楼了。
  傅九云回头问琴娘:“有镜子么?”
  琴娘红着脸递给他一面小铜镜,他正着照,侧着照,反过来照,颠过去照。
  他到底哪里一肚子坏水呢?
  真是让人郁闷的问题啊……
  *
  陆千乔走得极快,出了酒楼便一路往南疾行,辛湄不得不随着他一路小跑,一边跑一边摸肚皮,她饿了……可是这没良心的嫖|妓将军肯定不会好心让她吃东西。
  这种时候,果然要靠自力更生。
  她眼尖,瞅着路边有个烧饼摊子,老板刚把出炉的烧饼一块块码放整齐,还热腾腾地冒着热气。辛湄抬手就抓了四块,另一手丢下数枚铜板,一路被拖着向前,还努力回头叫:“我付过钱了!”
  低头咬一口烧饼,还是纯正鸭油的,这老板真厚道。她一口气吃了三个,满手油腻腻的,一时找不到手绢擦,忽见走在前面的陆千乔衣袂飘飘,好像……好像布料蛮软的诶……
  偷偷抓起他一截青衫,使劲擦手,低头正要擦嘴,冷不防他突然停下了,辛湄刹不住,狠狠撞在他背上,又被撞得狠狠倒退数步,再狠狠被他手里的什么捆妖索拉回来,最后还是他把她给拉住了。
  抬头看看,面前正是一座客栈。辛湄捂住脸震惊了,他他他……莫非马上就要上演孤男寡女夜间同住一间房之暧昧缠|绵心跳一千下的老梗了吗?!
  不好,这小子来硬的不行,开始来有情调的了!要警惕,警惕……
  陆千乔瞥她一眼,见她脸上神情千变万化,便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耶?她一颗可怜的芳心开始乱跳了……
  他笑了笑,有些讥诮:“可惜要让你失望。”
  他拽着她继续走,走啊走……然后就走出城了。
  ……
  这么冷硬死板,难怪会被皇帝贬去看守皇陵啊……辛湄含着热泪蹲在某郊外深山老林中搭火堆,捆妖索被他系在了一株十人合抱的老树上,除非她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神功,否则还是乖乖搭火堆吧。
  陆千乔提了一皮囊清水回来的时候,火堆烧得正旺,他取下腰间毫不起眼的小皮囊,从里面取出一个铁架子,一只铁皮小锅,一袋面粉,几块肉干,并碗筷调料之类杂物,辛湄眼睛都看直了。
  听闻世间有种宝贝叫乾坤袋,是数百年前周越国某成仙的工匠造的,外表毫不起眼,像个半旧的钱袋,里面却几可容纳天地。那仙人总共就做了不到十个乾坤袋,除了琼国皇宫里保存了一只,剩下的都不知所踪,想不到这位面瘫君居然有这等宝贝。
  倒水进锅,放在火上烧,揉面,揪成一颗颗小疙瘩丢水里,再放些野菜和肉干。他做这些的时候,很自然,很利索,好像早已做过千百次这样平常的小事。众人口中那个厉害的骠骑将军也好,混着普通人血统的战鬼也好,试图对纯洁少女伸出狼爪的土匪也好,好像变得有点遥远。
  调料放进锅里,熬制片刻,香气四溢。辛湄霎时馋得两眼离不开锅子,不过仔细想想,此人肯定不会给自己吃东西,她只好摸出怀里仅剩的一只鸭油烧饼,犹豫着要不要吃掉。
  “吃饭。”他盛了一碗煮好的疙瘩汤,放在她脚边。
  辛湄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呃,谢……谢谢……”
  小心喝一口面汤,鲜香里还带着些许的辣,虽然有点不适应这种口味,但却出乎意料的好吃。辛湄一边喝面汤,一边偷偷看火光在他面上跳跃。
  他好像有很多心事哎……
  她清清嗓子:“世上没什么过不去的难事啦……”
  所以,你快点放了我啊啊啊啊!她在心里狂吼。
  陆千乔有些意外地看着她,见她两眼亮闪闪,满是期盼的光芒。他又别过头,声音冷静:“吃完就睡觉。”
  小样!就不信你没破绽!
  辛湄移开火堆,把毯子铺在上面,和衣蜷缩着假装睡觉,只把眼睛撑开一咪咪缝,偷看他的背影。他一动不动背对着她坐在树下,深夜的山林寂静无比,只闻火堆的劈啪声。不知过了多久,辛湄觉得他可能睡着了,便悄悄伸手入怀,打算把秋月放出来敲晕他
  刚一动,他像背后有眼睛似的,转过头讥诮地看着她。
  “你要做什么?”他的心情似乎变好了一些,这一句居然问得好整以暇。
  辛湄讪讪地笑:“没、没什么……好像被虫子咬了一口……”
  “我知道你有一只厉害的灵兽。”陆千乔微微一笑,笑得杀气腾腾,“不想明天吃烤鹈鹕,就安静睡觉。”
  烤鹈鹕,他的意思是要把秋月烤来吃?!化作符纸的秋月也在怀里抖了三抖,使劲往里面缩缩。
  辛湄含着热泪翻身睡觉,算他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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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3 13:03 | 显示全部楼层
千乔的纠结
    “我有一件十分正经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天快亮的时候,辛湄蹲在陆千乔身边,把他推醒了。彼时他似乎还带着睡意,头发沾了一绺在唇上,眼珠子乌溜溜的,看着有些无辜,还有些迷茫。
  “你是个男人,而我,是个女人,对吧?”
  鉴于辛湄表情难得如此严肃,陆千乔觉着自己好像得给她一点面子,于是用手遮住光,木然点点头。
  “很多据说特别有学问的老头儿都写书,说男女授受不亲,又说什么非礼勿视。男人要是不小心看到一个女人的肌肤,就要娶她做老婆,对吧?”
  陆千乔在她柔软的声线起伏里昏昏欲睡,又点点头。
  “那……我是绝对不会嫁给你的!你也知道吧?”
  他快睡着了,随着本能点头。
  辛湄使劲一拍手:“所以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要解手!”
  她腰上拴着那根捆妖索被他攥在手里,实在走不远,解手又是个要露出肌肤的干活……好吧,露的又何止是“肌肤”……
  陆千乔放下手,面无表情地与她对望,半点反应也没有。
  辛湄重复:“我要解手。”
  他依然没反应,只是眨了眨眼睛,茫茫然一般。
  她泪流满面起身了,找棵还算粗壮的大树,猫腰躲在后面,一面还哽咽:“你……你不许偷看!”
  装模作样躲了半日,对面依然没声音,辛湄急了,探头出去大叫:“你怎么能真的没反应?偷看别人解手是很恶劣的趣味!”
  陆千乔愣愣地眨眨眼睛,然后……然后他打个呵欠,翻身立即又睡着了。
  原来居然是个会赖床的!
  辛湄扑上去使劲抽他脸:“起来起来起来!”
  手腕被人抓住了,终于被抽醒的陆千乔面带寒霜,头发凌乱,仰面躺在地上瞪她:“你胆子真不小!”
  她大怒:“我要解手!”
  解手,这个词有点陌生,还有点熟悉。陆千乔刚睡醒的脑袋不太灵光,思忖半晌,突然悟了,霎时间脸上表情从震惊发展到愧疚再发展到恼怒,最后变成了羞赧。
  他飞快松手,像被烫到似的,眼睁睁看着辛湄奔向密林深处。
  陆千乔此时已全无睡意,起身扒扒头发,身上却掉下一张符纸,相当眼生,应当不是自己的。符纸是用千年梧桐的树皮炼制而成,适合鸟类灵兽栖身,想来应当是辛湄方才动作剧烈不小心掉下来的。
  是她的坐骑,那只鹈鹕吧?
  他端详片刻,将符纸折了一道,放进自己怀内。
  这个……他在这方面没经验,那个……女人…需要多长时间?一炷香?两柱香?好吧,给她顿饭工夫,如果不回来,他就…就再等顿饭工夫……的1385974ed5904a438616ff7bdb3f7439
  看看天色,现在过去多久了?她还没回来,要不要追上去看看?不,还是等一下……万一那什么……还是再等一会儿好了……
  陆千乔生平第一次艰难地纠结了。
  三顿饭的时间过去,他霍然起身,正要去寻找,却听身后传来脚踏枝叶的细微声响,回头,便见一脸不爽的辛湄怀抱一捧新鲜菌菇,满身露水地回来了。
  “你……”他犹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
  辛湄板着脸把菌菇丢在地上,刚才是多好的逃脱机会啊!可翻遍全身上下硬是没找到秋月栖身的那张符纸,估计是刚才抽他的时候不小心掉出来了。可恶!失去坐骑,在这种一望无际的深山老林,根本是寸步难行!更不要说逃走了。
  “……秋月在你那里?”她问。
  陆千乔想了想,点头。
  “不许你伤害它!”想起陆千乔昨晚说烤鹈鹕,她就慌神,“秋月很老了,肉很粗糙,一点都不好吃!”(秋月在陆千乔怀里哭:人家才六岁不到,哪里老了?)
  陆千乔默然片刻,道:“那要看你听不听话。”
  辛湄抱住胳膊倒退一步,视死如归:“哼!你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他觉得跟她正经说话,绝对是个错误选择。的e836d813fd184325132fca8edcdfb4
  把她刚摘来的新鲜菌菇粗粗挑选清洗一番,放进昨晚剩下的面汤里,烧滚就能吃了。和昨晚一样,他盛了一碗放在她脚边,辛湄别过头做傲骨状:“我不吃!除非你把秋月还我!”
  哦,不吃就不吃吧。陆千乔很淡定地自己吃起来,面汤里的肉干因为泡了一夜,香味都已经蔓延开,看形状似乎也酥软了不少。
  他肯定是故意的,因为他那碗里盛了好多肉,大快朵颐时,香气四溢。
  辛湄偷偷瞥了他好几眼,见他埋头只管吃,也不看自己这边,便悄悄伸手去拿碗。指尖刚触到边缘,便听他动了一下,她闪电般缩回手,继续做傲骨状。
  他似乎无奈地笑了一声,隔一会儿,他说:“别闹,吃饭。”
  声音平静,不是恶意讥诮。
  辛湄泪流满面端起碗来:秋月啊!我不是个好主人!且等我吃完饭再考虑怎么从魔王手上救你呀!
  *
  辛湄本来以为他会拽着自己去白头山找眉山君,谁知一路穿山越岭,几天后,两人又回到了皇陵。
  第二次走在开满樱花的神道上,她觉得自己已经十分淡定了。好在这次陆千乔没把她丢屋子里关着,全程一直拴在身边,直到进了一个叫归花厅的小厅里。
  “将军,您回来了。”
  斯兰端茶上来,恶狠狠地剜了辛湄一眼,他还记着那一夜她把自己打晕的事情,这绝对是他斯兰一辈子的耻辱!
  辛湄装作没看见,四处抬头看归花厅的装饰,一面拉长耳朵听斯兰汇报这些天皇陵大小妖怪的事。
  “自从将军您替桃果果从虎妖那里夺回内丹后,他这些天一直闭关潜修,昨天刚大愈,容貌已经恢复如常……赵官人说他最近呕心沥血写了一部新的戏折子,这次绝对配得上将军雕的十二人偶……西北边的熊妖第五十三次来向映莲姑娘提亲,用白色莲花铺了一路,被映莲姑娘一把火烧了……”
  她听得无聊,忍不住要打呵欠。好容易等斯兰说完,陆千乔又出了归花厅,沿着斜斜的小山坡上去,山坡上开满了雪白莹润的梨花,林中有两人在说话,因听见脚步声,一齐转身,见是陆千乔,不由大喜。
  “千乔大哥!”
  一个十七八岁的高个子少年有些腼腆地唤了一声,他面容尚算俊俏,只是圆圆眼圆圆脸,还有些稚气。背后张开一双嫩黄色的大翅膀,似乎是因为激动,翅膀在沙沙舞动着。
  陆千乔点头:“都好了?”
  少年有些脸红:“是啊,已经痊愈了。千乔大哥,总是给你添麻烦……要不是你阻止我,差点就犯下夺取凡人魂魄的大错了……我下次再也不贪玩乱跑。”
  后面传来动听的女子笑声,一个穿粉红罗裙的美貌少女走到少年身边,含笑道:“果果好了之后就一直念叨这些。我倒觉得你没了内丹那段时间,十一二岁的模样比现在可爱些。”
  桃果果脸更红:“映莲姐,你就会笑话我……”
  说罢忽然看见陆千乔身边站着个面如桃花身似杨柳的姑娘,两眼呆呆地望着天空,不知想着什么虚无缥缈的心事,他不由一抖,跳起来指着她大叫:“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辛湄愕然收回视线望他,上上下下打量两遍,她突然一拍手,恍然大悟:“咦?你不是那个扮厉鬼的小鸟妖么?”
  桃果果对她又惧又恨,手指头一个劲抖:“你你你……你这个坏女人……”
  辛湄认真地看着他:“嗯,你长大了,背后的也不是鸡翅……变成正宗鸟人了。”
  桃果果脸色一绿,颤巍巍地收了翅膀,最后嘴巴一扁,哇一下哭了,掉头就跑。
  映莲笑了起来,看看她,再看看陆千乔,声音温和:“陆大哥素日不与女子亲近,真想不到竟会和辛姑娘投缘。想来小妹可以喝到陆大哥一杯喜酒了。”
  斯兰在后面忍不住插嘴:“映莲姑娘,你搞错了。她是将军的阶下囚!这种丫头,将军怎么可能……哼!”
  映莲显得十分惊讶:“怎会如此?”
  陆千乔没有说话,只是拽着捆妖索,辛湄不由自主随着他往前走,一面说:“我要沐浴。”
  他的手又抖了一下,回头面无表情看她。
  她板着脸:“男女授受不亲,你赶紧放开我,不然就是想偷看。”
  “今早你沐浴过一次。”
  他说出事实。
  “我又想浴了。”
  她十分蛮横。
  陆千乔不回答,拽着她继续往前走。
  辛湄急了:“你、你要偷看?!”
  他好像笑了,是带着讥诮和一点点戏弄的笑:“想来和看门板也差不多。”
  “你……”她大怒。
  映莲看着他二人旁若无人边走边说地去远了,半晌无话。
  斯兰有些不忍,低声道:“映莲姑娘,真的只是阶下囚。那丫头会破解云雾阵,将军怕她泄露出去,所以才用捆妖索拴在身边。”
  映莲微微一笑,转身便走:“斯兰大哥,你多想了。我不过好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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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3 13:03 | 显示全部楼层
同心镜显灵
  那天辛湄还是没能沐浴成,陆千乔把她关在归花厅,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下午。
  “你到底要怎么办?”辛湄扶着下巴,有些无力,“拴着我,一直到死?”
  陆千乔摩挲着一块质地很次的杂色玉,沉默良久,方道:“还有三个月,这三个月我须得确保皇陵无恙。到时候如果……我还在,自然放你走。”
  辛湄大惊:“那你要是不在了?”她就被栓在皇陵,直到饿死?
  他没有回答,只是心事重重地看着手上那块杂色玉,目光深沉。
  她突然想起那天在酒楼,傅九云说战鬼一族半数都死在二十五岁那道坎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知道。眉山大人说他是战鬼,所以……再过三个月他就满二十五岁,要死了?
  辛湄抓抓脑袋,绞尽脑汁:“那、那个,天无绝人之路……你也别太难过,须知死是不同的,有的人死如轻尘,有的人就重如山峦,你要努力让自己变重一点……”
  陆千乔的手指僵住,抬头看着她,询问:“……你是在安慰我?”
  “是啊是啊!”能看出她的苦心,真不简单,“说不定你二十五岁那天睡一觉就什么事都没了!别想太多啦!”
  这两句还像点样子。
  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外面热闹的锣鼓丝竹声倾泻而入,水池上搭了个戏台子,看样子赵官人的新戏折子是在今晚上演,群妖们坐在池边叽里呱啦,有的嗑瓜子儿,有的指指点点,开心得没心没肺。
  “人偶戏?”辛湄凑过去看,眼睛顿时亮了,“是我没看过的!”
  *
  赵官人的戏折子素来煽情,戏未过半,台下早已哭声一片。
  桃果果躲在归花厅窗台下跟斯兰打赌:“狗血赵这次还是用老梗,死主角死爹娘死好友。我赢了,斯兰大哥你得给我钱。”
  斯兰黑着脸赔了一串钱,赵官人先前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这次的新剧和以前的绝对不同,谁知还玩老一套,下次再也不能听他鬼话。
  对了,这次他用的人偶是将军闲来无事做的那十二只,这天雷滚滚的剧情,不会让将军勃然大怒吧?
  斯兰偷偷转身,只见将军站在窗前,神色平静里带着一丝无奈,无奈里还带着那么点儿无措,低头看着身旁痛哭流涕的辛湄。
  “噢……太感人……太经典了……”
  辛湄用手绢捂着脸,那手绢已经湿透了,还在往下滴水。陆千乔左右看看,犹豫半天,还是从自己袖子里取出帕子递给她。
  “……真那么好看?”他不确定地问。
  她接过来擤鼻涕:“太棒了!我从来没看过这么动人的戏!特别是那些人偶,做的真棒,和活的一样。”
  据说,那十二只人偶是将军做的哎……这孩子有眼光。
  “是么,”陆千乔神色瞬间缓和了,说,“明晚还有人偶戏,还是这些人偶。”
  斯兰僵硬地缩回去,使劲扇了自己一巴掌,刚才的一定是幻觉吧?嗯,没错,幻觉幻觉……
  辛湄一双眼哭得和兔子眼一般红,殷切地看着陆千乔:“我能找赵官人要签名么?还有那个做人偶的师傅。”
  陆千乔觉着她的兔子眼从没这么可爱亲切过,暗咳一声,捆妖索情不自禁就放松了几寸,牵着她去外面找赵官人要签名。
  桃果果在窗台下勃然大怒:“坏女人居然勾引千乔大哥!斯兰大哥,你怎么不赶走她?”
  斯兰唯有无语凝噎。
  其时赵官人正指挥小妖们整理道具,忙得满头大汗,一根老鼠尾巴从衣服下摆伸出来透气。皇陵有数不清的殉葬珍宝,他戏里用的道具都是真货,万一不小心弄坏了,将军必然会把他的尾巴拔下来塞鼻孔里。
  “小心点!那个同心镜很脆弱的!”
  因见某小妖被石子绊得踉跄,赵官人不由急得大吼。小妖被吼声吓得一哆嗦,同心镜就这么滴溜溜滚到了地上,一路滚到辛湄脚边,把她脚踝撞得剧痛无比。
  “……铜镜?”
  辛湄弯腰捧起这面一尺长宽的铜镜,镜面居然粗糙暗淡,根本照不出半个人影。
  “是不是摔坏了?”她反手递给陆千乔。
  他还未来得及接,只见暗淡的镜面上白光骤然一闪,瞬间又化作点点萤火四下散开,方才粗糙的镜面此刻居然变作深夜般的黑,里面倒映出一对深情相拥的男女。
  萤火在两人的发梢上盈盈欲滴,光华似水……那场景,怎么看怎么缠绵动人。
  可是……可是,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好像是她和陆千乔哎!
  辛湄看呆了。
  赵官人在狂吼:“同心镜同心镜!这么多年居然显灵了!老天开眼!将军的真命天女就在这里呀!”
  群妖“嗡”一声炸开了,斯兰受不住打击晕了过去。
  镜面上相拥二人很快就消失不见,辛湄捏着同心镜犹豫着要不要再看一遍。赵官人早已含泪冲过来抓住她的袖子一顿摇:“姑娘,你要好好待我们将军……”
  同心镜被丢在他脸上,陆千乔拽着一头雾水的辛湄转身便走。
  “是怎么回事?”她小心翼翼地问。
  他面无表情:“回去,睡觉!”
  他的心情好像又不好了……辛湄闭紧嘴巴,这次很识趣,一直没说话。
  *
  从那晚开始,陆千乔的心情似乎就没再好起来,往常还会和她说几句话,现在直接把她当做空气。有事没事他就叫几个人去归花厅不知密谋什么,把她拴在外面的树上。
  这天太阳很好,辛湄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抓了小石子儿丢在归花厅的窗户上玩。
  窗户突然被人打开了,陆千乔远远的、居高临下的、隐忍的——看她一眼。
  辛湄急忙挥手:“你谈完了?”
  她要吃饭喝水解手沐浴……
  “……安静。”他摔上窗户。
  她又丢了一颗石子,“咚”一声砸在窗户上,里面再也没声音。
  “呵呵,陆大哥最近几天好像在生辛姑娘的气?”
  身后传来一阵轻笑,辛湄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粉红罗裙的美貌姑娘站在树下捂着嘴看她。
  “这样拴在树上,倒像一只狗。”她笑得真是恰到好处。
  辛湄努力思索半晌,终于想起她的名字:“红莲姐姐,你穿这一身往树下一站,看着真像我大姑,亲切的很。”
  “是映莲!”
  映莲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拼凑笑容,一面不忘摸摸脸,她……应当还年轻吧?怎么就像她大姑了呢?
  也可能是眼前的小丫头太过鲜嫩,雪白饱满的脸颊,纯善灵秀的眉眼,带着凡人的十几岁少女才有的那种独特天真娇憨。女妖再也不会有这种无邪。映莲不免黯然。
  何况,同心镜居然可以映出她和陆千乔的身影……
  映莲叹一口气,又羡慕,又愤怒,还有点儿怜悯。
  “看你被拴着,怪可怜的,想不想离开?”她笑着问。
  想!辛湄使劲点头。
  “那,姐姐偷偷把你放了……好不好?”
  好!辛湄感动的满含热泪。
  映莲垂下长袖,盖在树干上,抬眼对她微微一笑,笑容里有得意,也有幸灾乐祸。
  “你顺着我幻化出的虚空红莲一直走,皇陵西北边就住着我的朋友熊妖,你就暂时住在他那边。等一切平息了,姐姐再偷偷送你离开。”
  辛湄捏着手里的莲花瓣,走了老远不忘回头看看,好心的映莲姐姐还在原地冲她挥手告别。
  事实是,据说皇陵西北方向住着一只相当有名的熊妖,附近的女妖,从一岁到一百岁,提起他便要花容失色。
  ——当然,以上这些辛湄完全不知道,她正蹲在路旁,摘了一朵野花揪花瓣。
  “回去……不回……回去……不回……”
  最后一片揪完,上天给她的旨意是:不回去。
  辛湄揉揉眼睛,起身继续走。
  秋月,对不起,我真不是个好主人……你要撑住,在我找人救你之前,千万不要被烤成鹈鹕干啊!
  辛湄现在很伤感,一边抹眼泪一边顺着虚空红莲往前走。
  迎面忽然出现一个穿黑衣的高胖男人,腾云驾雾一般飘过来,与她擦肩而过,低头看看她,突然停下了。
  “小姑娘,是迷路了吗?”高胖的怪叔叔露出慈祥的笑容。
  辛湄头也不抬:“走开!老娘心情不好!”
  “这么凶!”怪叔叔愕然,随即继续慈祥的笑,“叔叔就喜欢泼辣的小姑娘。要不要去叔叔家里玩?叔叔给你买糖葫芦吃。”
  辛湄含泪抬头:“真的?”
  怪叔叔使劲点头:“十足真金的真!”
  “……我要吃烤肉,还有米粉。”
  “都有都有!”怪叔叔喜滋滋地搀着小姑娘,把她领回家了……
  ——听说那只熊妖最喜欢美貌女子,动辄以美食糖葫芦这种低劣手段诱拐纯真少女。
  那小丫头眼下已经被诱拐走了吧?
  映莲一次处理完情敌和讨厌的追求者,浑身上下都轻了十几斤,哼着小曲回池塘睡午觉。冷不防桃果果突然从树顶跳下来,皱着眉头看她。
  “映莲姐,你怎么能让一个凡人去熊妖那边送死?”
  他偷听了好久,对这种行为十二分的不能认同。熊妖那家伙又好色又粗鲁,力气大得吓死人,偏偏还喜欢装风雅,皇陵附近的女妖见到他都是避之不及的,她居然把辛湄往那边送。
  映莲并不惊惶,只笑了笑:“你忘了她把你打得晕过去?”
  桃果果脸一红:“那是另外一回事,她打我,也是……也是我有错在先,想抢她的魂魄增加功力。可是把她推到熊妖那边就不一样了,那是陷害她!”
  映莲不在乎地笑:“被人骗只能说明被骗的人太蠢,她居然还可以让同心镜显灵……笑话,我会输给她?”
  “映莲姐!”桃果果急了。
  她拍拍他还有些稚嫩的脸颊,跳入池中化作一朵盛放红莲。
  “果果还太嫩,女人遇到情敌,什么恶毒的法子都能想出来。你长大后千万不要找女人,和你弟弟过一辈子好了。”
  哎呀,睡觉睡觉……心头一个重担放下的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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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3 13:03 | 显示全部楼层
人间惨剧
熊叔叔的家在遥远的另一座山顶,那里开满了鲜花,金碧辉煌如同仙宫。有清澈见底的池塘,有丈余大小的红头鲤鱼。有美女,有……糖葫芦。
  就是没有烤肉和米粉。f
  辛湄咬着一颗山楂,酸的直皱眉头。
  熊叔叔坐在对面,拿着一把扇子做风雅状,时不时深情凝望她,柔声细语:“小湄,你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璀璨明亮。”
  她咽下山楂,看着他的脸,人家都这样夸她了,她得想几句好听的报答回去。
  “你……呃,你也很好看,就是胖了点,不过很亲切。看到你就想到我家后院里的大花。”
  她有点想家了。
  熊叔叔惊讶:“大花是谁?”
  “一只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猪。”
  “啪”一声,他手里的扇子掉在了地上。熊叔叔抱着头痛苦欲绝地跳起来。
  他最恨别人说他胖!
  低头看看自己的熊爪,他想在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上抓几道印子。可是……可是她那么无辜地看着自己,雪白的脸蛋,乌溜溜的眼珠子……怜香惜玉真的是一种罪过啊 啊 啊!
  “熊大叔,糖葫芦很好吃。不过我更爱烤肉和米粉。”
  辛湄吃完两根糖葫芦,觉得更饿了。
  熊叔叔思忖片刻,忽然露出个邪佞魅惑的笑,温文尔雅地将扇子一收:“小湄可有雅兴与我共饮一杯佳酿?”
  喝酒啊?辛湄难得露出犹豫的神情,不过最后还是点头了。
  熊叔叔心中越发狂喜,俗话说,酒乃色媒人,醉酒的女人随便你对她怎样为所欲为,她都只会神魂颠倒。
  他回头吩咐女妖们:“去准备烤肉和米粉,再上一坛十年佳酿。”
  *
  陆千乔纵身一跃,如大鸟一般掠过茫茫树海。
  午后桃果果来归花厅找他,满脸欲言又止,最后只朝院子里指了一下——原本应当拴在树上的辛湄消失了。
  “是谁做的?”他问。
  桃果果死活不肯说,只道:“千乔大哥,那姑娘是被西北边的熊妖抓走了,你还是赶紧去救她吧。”
  西北边那只熊妖早已臭名昭著,被他抓到手的女妖兴许还能苟延残喘,若是凡人……只怕不能活命。
  陆千乔的眉毛拧了起来。
  他竟有些焦灼,不能压抑。
  再一个纵身,他落在熊妖的府邸前。
  金碧辉煌的宫殿,他倒是会享受。一脚踹倒两道宫门,灰尘瞬间扬起,里面安静了一刹那,待尘埃落定,陆千乔取出新做的木剑,正打算大开杀戒,却见宫殿内那些漂亮的被掳来做仆人的女妖们个个鼻青脸肿,双眼含泪。
  一见陆千乔,她们和得了救星似的,连滚带爬过来抱大腿,放声大哭:“是皇陵的将军大人!我们终于有救了!求求你……求求你把那个煞星赶走吧!”
  陆千乔只得退了两步:“那只熊妖在哪里?”
  女妖们哭得更伤心:“大王在后殿!将军您再不快去救他,他就要被那个煞星打死了!”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提着木剑闯入后殿,入目处全是遍地狼藉,花瓶碎成渣渣,池里的红头鲤鱼翻了白肚,帐子被扯得乱七八糟,更有几个满脸是血的女妖在号哭。
  他站定在后殿门前,突然有些犹豫,不知道门后会出现什么怪物。  轻轻推开沉重的宫门,“吱呀”一声,光线倾泻进阴暗的内室,他一眼就看到了辛湄,她正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垂着头,手里捏着一只偌大的青铜酒爵。
  传说中的采花贼熊妖好似一摊死肉躺在她脚边,一只爪子搭在桌子上,早已口吐白沫不省熊事。
  辛湄一只脚踩在他软绵绵的肚皮上,突然笑眯眯地给自己倒满一酒爵的酒,细声细气地说:“熊大叔,再来猜拳。”
  她捏着他的爪子使劲甩,一时又大笑:“你又出五!我又赢了!”
  说罢一巴掌拍在他脸上,笨重的身体就斜斜飞了出去,撞歪一片桌椅,勘勘落在陆千乔脚边。
  他沉默了。
  辛湄端着酒爵娉娉婷婷走过来,她醉酒的时候反倒比平日显得淑女,雪白的脸上染了红晕,眼神又亮,又迷惘,唇角挂着标准闺秀笑容。
  一见陆千乔,她愣了好久,突然把酒爵一丢,朝他恭恭敬敬行个万福,声音温柔又甜蜜:“这位公子,面瘫是病,要早点治。我认识一个绿水镇的大夫,针法极好,帮你介绍一下吧?不用太感谢我。”
  陆千乔被气得差点笑了,上前打算制住双手将她拖走。谁知她醉酒后力气居然奇大无比,抓起一只一人多高的青铜烛台就丢过来,嘴里还特别好心地提醒:“小心啊,要扔了。”
  他只好退几步。
  几个鼻青脸肿的女妖拽着他的袖子流泪:“刚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后来大王吩咐我们备好佳酿,只说借个酒兴会更有意境。谁知……谁知她喝醉就开始发疯,拉着大王玩什么行酒令,一巴掌下去,大王的牙就全被打掉了……可怜的大王!他会不会死掉?”
  陆千乔看着后殿里乱七八糟的景象,忍不住叹气,抬手敲敲殿门,他说:“想吃烤肉和米粉,就到我这里来。”
  辛湄从桌子下面探出脑袋,像一只充满警觉的野生小兔子,揣摩他话里有几份真意。
  他作势要走:“不想吃我走了。”
  阴影里那个姑娘立即蹦了出来,陆千乔就势擒住她两只手腕,反手轻轻在她颈侧一劈,她就软软地落在怀里了。
  女妖们一股脑冲进后殿,哭天抢地的扶起熊妖,大声叫着他的名字,奈何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真是人间惨剧啊……
  陆千乔抱着辛湄,无声无息离开了熊妖的府邸。
  到外面山风一吹,酒气冲天。他皱了皱眉头,嫌弃地用单手把她拿开,四处找水源,打算把她丢水里清醒一下。
  她却像只酒气冲天的小兔子,哧溜一下钻进他怀里,揽着脖子不放手,隔一会儿就说句梦话:“爹……相公……我买的……”
  他忍不住低头看看她的脸,满面晕红,嘴角带着甜蜜的笑,多么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前面就有一弯清泉,大可以将她丢下去洗洗酒气,顺便叫她清醒一下。可他不知为什么又不太愿意。她的胳膊软软地勾在脖子上,五根手指软腻得像白云,发烫的脸颊贴在颈部肌肤上,吐息温热酥|痒。
  他舍不得把睡得这样香甜的她弄醒。
  终于还是把她的脑袋扶扶正,重新用两手抱着,一步步慢慢走回皇陵。
  *
  “知道错了吗?”
  斯兰坐在椅子上,面似寒冰,语调阴冷,审问半躺在床上的辛湄。
  她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只露出颗脑袋,脸色有点发青,还在不停打喷嚏——每次喝完酒都会这样。
  揉揉酸疼发胀的脑袋,她喃喃:“错什么?”
  斯兰恨不得掀了床:“你把熊妖打残了!人家管咱们要医药费!这也算了,你居然还敢劳烦将军把你一路抱回来!胆子真不小!”
  辛湄一点记忆也没有,只是茫然地看着他。
  “说!是谁把你放走的?”
  呃,这个嘛……她想了想:“我不说。” f
  映莲姐姐偷偷放走她,她绝对不会把她供出来的!这才叫义气!
  斯兰气得眼前金星乱蹦。
  门突然开了,陆千乔走进来,示意他:“斯兰,你出去。”
  斯兰含恨拂袖而去,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开眼?居然让这丫头和将军令同心镜显灵!
  陆千乔走到床边,伸出手,辛湄下意识地想躲,下一刻他温热的掌心却轻轻摸在了额头上,贴住片刻,又缓缓撤离。
  “你的体质不适合喝酒,喝完必发烧。”他扯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待会儿记得喝药,早些退烧。”
  辛湄愕然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想起刚才斯兰说自己喝醉了,是他一路把自己给抱回来的,便低声道:“那个……谢、谢谢你。”
  他没有回答,半晌,方道:“至于是谁放走的你……”
  不等他说完,她立即打断:“我就不说。”
  他顿了顿:“不说也罢,下不为例。等你病好了,随我离开皇陵。”
  反正还是囚禁她,去哪里不是一样?辛湄嘟着嘴不说话。
  陆千乔缓缓从怀中抽出秋月栖身的那张符纸,晃了晃,她的心也跟着抖了抖。
  “我不会再用捆妖索锁你。”他说,面无表情,“你的灵兽暂时放在我这里。你逃一次,我烤它一条腿,逃四次,它的翅膀和腿就都没了。你自己斟酌。”
  太……太狠毒了!辛湄目瞪口呆。刚才她做什么要跟这个蛇蝎心肠的男人道谢?!
  他似乎笑了一下,走出房间,房门轻轻合上了。
  *
  据说发烧的人要多晒晒太阳,第二天低烧还未退,辛湄便裹着棉被在院子里晒太阳。
  陆千乔还在归花厅,这次没关窗户,他低头不知在写什么,一边写一边说,周围那些人便连连点头,神情认真。
  好像确实有点将军的架势。
  她揉揉烧得发疼的眼睛,打算眯一小觉,忽然感觉树后盘着团人影,看上去鬼鬼祟祟的。她好奇地伸长脖子,就见映莲缩在树后,两眼放光地望着归花厅内,一会儿对花流泪,一会儿又迎风叹息。
  “映莲姐姐……”她这是做什么?
  映莲大吃一惊,待回头发现是她,脸顿时黑了,转身欲走。
  辛湄冲她小小挥手:“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把你供出来。”
  一席话说得义薄云天。
  映莲摔了一跤。
  辛湄蹭过去,顺着她方才望着的方向看过去,发现这角度真不错,刚好能看清归花厅里的景象,还不至于被人发现。看看窗口,眼下站着的人是斯兰。
  她恍然大悟:“你暗恋斯兰啊?”
  映莲脸上一阵红一阵绿,又怕她嚷嚷出去丢脸,只好忍无可忍捂住耳朵。
  辛湄理解地点头:“我懂我懂,戏里说过,暗恋才是最美的。每天躲在树后偷看他,也是一种爱。”
  那叫狂……映莲含泪地想,其实自己这些年暗恋陆千乔,不叫他发觉一星半点,有空就躲在暗处偷看,确实也和狂没啥两样。
  “这种事还是需要有个人来牵红线的。”辛湄握住她的手,十分诚挚,“我来帮你吧?你好心偷偷放了我,我总得报答你。”
  映莲被她满脸亮晶晶闪烁的王霸之气与圣女之光晃得花容失色。
  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比你陷害情敌,情敌却反过头来道谢,顺便替你和别人拉红线更恶心的事了。她被恶心得泪流满面。
  “映莲姐姐?”辛湄不解。
  映莲回过头,似是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哇”的哭声,使劲一跺脚,转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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