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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天天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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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2-8 08:36 | 显示全部楼层
  可温若佳仍然没有回答。赵涤青奇怪地扭过头去看她,
只见她双眼前视,面色如纸,搭在前面的两条张扬的腿正在不停地颤抖着。赵涤青顺着她的目光向前望去,在汽车顺光灯的照耀下,一个打扮整齐的女人,蓦然出现在汽车的正前方。赵涤青本能地踩住了刹车。一溜冷汗顺着他右侧的太阳穴流了下来。

  那个女人穿着灰色的职业套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是一具木偶。她看见赵涤青停下车,就冲着赵涤青笑了笑。然后转身,穿过了马路,消失在对面的黑暗中。

  “吓死我了。”温若佳哆嗦着说,“怎么会突然出现个女人?那是鬼吗?”

  “不是。”赵涤青也缓过神来,可是他一动都没有动。

  “那她是谁?”温若佳把腿放下来,“你认识她吗?”

  “我当然认识她。”赵涤青说,“她是我老婆,名字叫景晓玲。”

  夜里三点半,赵涤青和温若佳在葵花街旁边的小树林里找到了景晓玲。景晓玲似乎没有任何不适。她神色镇定,只是对外界的反应有些迟缓。

  显然,赵涤青对景晓玲这样的状态已经习以为常,他在景晓玲耳边嘀嘀咕咕了几句话,景晓玲迟疑地看着他,问:“真的?”

  “那当然。”赵涤青肯定地说。景晓玲用力地点点头,便向停在路边的汽车走去。

  赵涤青和温若佳跟在景晓玲的后面。温若佳小声地问赵涤青:“你老婆半夜三更跑这儿来干什么?她不会嫉恨我吧?”

  “她能不嫉恨你吗?”赵涤青说,“你把她老公叫出来陪你,她老公把她和孩子扔在家里。不过你放心,天一亮她就会什么都不记得。她这是梦游。”

  “这就叫梦游啊?”温若佳不由得兴奋起来,“真是的,什么人都有。跟着你真长学问。”

  “你别喊。”赵涤青制止她说,“你把她惊着了会出人命的。”

  “好好,我不喊。”温若佳压低声音说,“你刚才都跟她说什么了?她怎么这么听话?”

  “我跟她说,金小令,你还是赶紧回家吧。你现在是有家的人了。”

  “你老婆叫金小令?”温若佳问。

  “是的。她的另一个人格,就是金小令。”

  景晓玲冷笑着,她基本不相信赵涤青的话。赵涤青已经把夜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她,除了温若佳——他不想让景晓玲知道他是和温若佳在一起,他怕这样会让景晓玲更加受刺激。

  “但是,你去葵花街干什么?”景晓玲思路清晰地反问赵涤青,“夜里三点半,你在葵花街?这不是笑话吗?你是晚上九点多出去的,到了夜里三点多你还没有回家,这在逻辑上解释得通吗?你不就是去接一个客户回家吗?她家住在哪里?你怎么送了她六个小时?这六个小时你都做了什么?”

  景晓玲的问题很多,一时让赵涤青觉得自己很恼火。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的老婆会这样对自己说话。

  “我是为了你好。”赵涤青压抑住心头的不快,努力平静地说,“这六个小时里我一直在马路上扫活挣钱。我也没想到我会去葵花街,我更没想到会遇见你。”

  景晓玲说:“好吧,你在挣钱,你干的是正事。可你明知道你的老婆患有梦游症,可能睡到一半就出门了,连门都不锁,却仍然忍心把她和孩子放在家里,自己扬长而去,说给谁谁也不信。你又出幻觉了吧?这说明有神经病的不是我,而是你。”

  “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吗?”赵涤青有点急了,提高了嗓门,“我没事跟你编这种故事干什么?”

  “我没说你在编故事!”景晓玲也大声喊起来,“这样,我们楼下的保安室有监控录象,我们下去看录象,看看我是怎么出去的,又是怎么回来的。”

  赵涤青沉吟了。他倒不是担心监控室没有景晓玲出门的录象,而是担心景晓玲看见自己和温若佳一起把她扶上楼——这以后,他又下楼把温若佳送回家,快一个小时了才又回来。这有可能是一段解释不清楚的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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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2-8 08:37 | 显示全部楼层
  “你不想去看录象是吗?”景晓玲彻底占了上风,
“这只能有两个原因,要么是你信口雌黄,要么是你有所隐瞒。”

  “你应该看看你自己的打扮。”赵涤青还有最后一张牌,“难道你睡觉的时候都是这样穿戴整齐的吗?这样睡像一具僵尸。”

  “这我倒要问你了。”景晓玲说,“昨天夜里你回来后,对我做了些什么?”

  赵涤青现在面对的,是一个伶牙利齿、不可理喻的景晓玲,这让赵涤青感到和她交流十分困难。他知道景晓玲执拗,他不知道景晓玲是这么执拗。如今,他们夫妻两个都认为对方不正常,认为对方是有病的人,他们说不清楚谁更正确,对方可怕的地方已经从指甲盖那么大的面积,扩大渲染开来,占据了生活的大半部分。赵涤青觉得自己的生活一点光亮都没有,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赵陶陶。赵涤青怎么能放心让赵陶陶跟着这样的母亲生活下去呢?

  而景晓玲是不会率先提出离婚的,她这一辈子就是以拯救赵涤青为己任。要是赵涤青提出来,她还会坚决反对。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赵涤青都全面处在下风。

  赵涤青决定,放弃离婚这个复杂而艰辛的选择。他只需要保持和景晓玲生活在一起的底线——搭帮过日子。只要日子还能过下去,其他的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也就是说,他得想想办法了。他不愿意再面临新的问题。三年来,他所面对的问题已经够多了。在未来的日子里,他需要更加的冷静,更加的小心翼翼。否则,他不仅将和那些隐藏在角落里的古怪的事情作战,还要和景晓玲作战。他和景晓玲的冲突不能演变成正面的冲突。

  那天下午,赵涤青又接到了温若佳的电话。温若佳要他过一个小时到家里来接她。赵涤青在电话里问:“你上次说的那个养牛场在哪儿?”

  温若佳哈哈大笑起来:“你真信了?看来我编的故事还行。”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想带老婆去那里休养几天。”赵涤青严肃地说。

  温若佳想了想说:“好吧,你过来我告诉你。”

  郊外的温度比城里要低好多,但空气的确清新,闻着就有一股草香。赵涤青开着他的破车在高速路上飞驰。由于发动机功率不够,开了空调,汽车就容易熄火。他们为了保持足够的速度,不得不关上了空调。赵涤青把车窗开了一个小缝,这样就有凉风吹进来,又不至于吹得人头疼。尽管如此,坐在后座的景晓玲头上还是见了汗。不过很快他们就驶出了高速路,进入了田野。这里的道路坑坑洼洼的,迫使车速降了下来。赵涤青就把车窗尽量地都打开,车里的人顿时感到无比凉爽。

  赵陶陶依偎在景晓玲身上,自顾自摆弄着那个“未来时代”大厦。景晓玲拍拍他,让他看外面的狗。赵陶陶看了一眼,却丝毫也不感兴趣,依旧低着头做他自己的事情。看见儿子这个样子,景晓玲不由得烦躁起来。她大声对赵涤青说:“你能不能把窗子关上一点,小心冻着孩子!”

  赵涤青按照景晓玲的意思又把车窗摇上来一点。车里重新又变得有些闷热。但赵涤青毫无怨言,他已经决定在这次远足中,对一切逆来顺受。

  景晓玲见赵涤青不说话反驳她,也觉得十分无趣,便看着外边。田野和河流急速地从眼前飘过,深绿的色调一直蔓延到天边。景晓玲想,自己好象已经很多年没有到城市的外边来了。就在她对着这些有点陌生的景色发呆的时候,赵陶陶拉了拉她的衣袖,指着前方说:“妈妈,你看。”

  几头牛悠闲地站在马路中央,扭着头看着他们。赵涤青的车速降了下来,最终在牛前边停下来。

  这些牛体型庞大肥硕,如同一堆巨大的石头,横亘在道路上。赵涤青按了按喇叭,牛还是没有反应。其中一头竟然向汽车走来,把头在赵涤青的前风挡玻璃上蹭。在它蹭头的同时,铜铃般的牛眼却扫视着车中的每一个人,最后目光落到赵陶陶身上。赵陶陶顿时不知所措,紧张得哆嗦起来。景晓玲搂着赵陶陶,安慰他说:“不怕,它们是牛,只吃草,又不吃人。”

  赵陶陶并没有向景晓玲的怀里躲,而是推开他的妈妈,蜷缩到后座的角落里。

  赵涤青挂上倒档,汽车向后面倒去。那头牛突然失去了依靠,踉跄了一下,接着又向汽车追了两步,站住了。

  “瞧你挑的这地方,养牛场。”景晓玲说,“儿子怕牛。”

  “我怎么知道他怕牛?他从来就没有见过完整的牛。”赵涤青说,“再说,牛有什么可怕?”

  绕过那几头牛后不久,
一片农舍就出现在他们面前。这堆房子在外面看起来没有任何新奇之处,灰忽忽的,白色的墙壁上布满风吹雨打的班驳痕迹。房子大大门口站着一个矮小的胖子,他笑嘻嘻地看着赵涤青的汽车停下来,笑嘻嘻地看着赵涤青打开车门,笑嘻嘻地开口道:“您就是赵先生吧?”

  “我就是赵先生。”赵涤青说。

  小胖子上前一步,拉着赵涤青的手说:“久仰久仰。早就听说过您。不才我姓黄,叫我小黄即可。”

  赵涤青知道,这就是温若佳提到过的同学。真看不出来,同生长在一片水土下,温若佳是貌若天仙,而小黄却是委琐不堪。不过温若佳过的日子混乱下流,而小黄看起来则很有优越感。天倒也是公平的。

  赵涤青生怕小黄把温若佳的名字说出来,赶紧指着正下车的景晓玲说:“这是我太太。”

  小黄赶前一步,鞠了个躬,说:“赵太太好。”

  接着他又拉了拉景晓玲抱着的赵陶陶的手说:“赵小先生吧?您好。”

  赵涤青觉得,这个小黄有点太过恭敬和伶俐了。赵陶陶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管自己叫“先生”,咧嘴向小黄笑了一下。

  他们走进院子的时候小黄说:“今天我们吃我这里最有特色的全牛宴。”接着他转向赵涤青,低声说:“您什么都不用担心。若佳已经把费用都付过了。”

  这个时候,后院突然传来了一声凄厉而悠长的牛叫声。这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地方显得格外刺耳,赵涤青的后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赶紧回头去看赵陶陶。赵陶陶脸色煞白,口水从嘴角溢出了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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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2-8 08: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牛场

  赵涤青从来没有带我出来玩儿过,他对出游这样的事情根本没有兴趣。他带我们出来这件事情就很不正常。不过出来透透气也好,我就从来没有往这个城市的郊区走过,只是这一路上必须多加小心而已。
  天是昏暗的,
云层很厚重,看上去就是要下雨的样子。但雨没有下来。我在路上看到那群牛的时候,心里就有不祥的预感——女人的这种预感是最强烈的。那些牛神情诡秘。如果动物出现这样的情形,一定是和它们的主人有关系。而当我见到小黄的时候,我的预感更加强烈了。肯定会出事。每当天下太平,赵涤青总会不甘寂寞,带着我们身入险境。

  赵陶陶在我怀里很不安,他一直在扭动着。他和我一样,害怕那些牛,害怕小黄,但他却不肯在我这里寻找安全感。他也同样害怕我。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能体会出,他那幼小的心里是多么的无助。他越是这样,我对赵涤青的不满就越加深一层。那个当年风趣的、充满活力的赵涤青已经荡然无存。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所谓的寻找真相,是不是只是他逃避的一种借口。

  整个下午,赵陶陶都独自坐在院子里一言不发。他的神经时刻都警醒着,提防着那些牛的再次出现。我和赵涤青在他旁边坐着,赵涤青问:“要不要爸爸带你去挖野菜?”

  赵陶陶摇摇头。我知道,其实他很想出去,但想到草地上可能有牛的出现,便摇头了。他不会说出他的想法,这让他显得很可怜。

  “那么,你知道这片地里种的是什么吗?”赵涤青指指院子角落里一片绿色植物问赵陶陶。

  赵陶陶站起来,回到了屋子里,把我和赵涤青楞楞地甩下。赵涤青叹口气,对我说:“那些是草莓。”

  “我知道是草莓。可是你儿子怎么这样?”我问赵涤青,“你没看出他有压力吗?”

  “他能有什么压力?他只是更喜欢他的玩具而已。就算是有什么不对,也是你的问题,你怀孕的时候喝了太多的酒。”赵涤青说完,掸掸裤子上的灰尘,走到院子外面去了。

  我的心就是一沉。我知道赵陶陶对他的大楼简直到了痴迷的程度。我回到房间里,看到赵陶陶正趴在床上,手里果然摆弄着那个塑料的“未来时代大厦”。当时,我真想把它夺下来,然后远远地扔到野外去。但我还是忍住了。

  这个混帐的大厦毁了我的丈夫,也许以后还会毁了我的孩子。

  我们的心情和天气一样沉闷。远处的山顶,已经被浓郁的云遮盖住,情形壮观,但也让人担心,我怕这云也会逐渐遮盖河流,遮盖我们这个村庄。赵涤青一下午都在院子外边和小黄嘀嘀咕咕,而赵陶陶则一直在床上玩他的大楼。没有话。这哪里像度假?简直如同修行。

  “赵太太,您喜欢钓鱼吗?您可以在我们的鱼池钓鱼。”小黄突然在外边喊。

  我不喜欢钓鱼,我不知道把一条只想吃饱肚子的鱼很疼地钓起来有什么乐趣。可我现在想钓鱼了。我想折磨点什么东西。于是,我从屋子里走出来,说:“我钓鱼。”

  蹲在院子门口的赵涤青站起来,不解地看了我一眼,说:“那我去陪赵陶陶吧。”便低下头从我身边侧身走过,仿佛走过了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人。

  小黄很乖巧地拿来了鱼竿,陪着我走到院子后面。这里是一大片长着青草的缓坡。我们顺坡而下,很快就看见下面的一个水塘。我突然觉得不大对头,这里四野无人,寂静得能听到草摇摆的声音。我的脊梁里突然就冒出凉气来,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小黄却没有注意到我的变化,他从我身后走到前面,一边走一边说:“这种天气,水里缺氧,倒是容易起鱼。”

  我问他:“你和赵涤青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瞎聊呗。”小黄说,“我就是觉得,你们这对夫妻,和其他的夫妻不太一样。”

  小黄的话音未落,我就感到脚下一滑,整个身体失去了重心,“啪”的一声摔倒在地。我的手上黏糊糊的,抬起眼来一看,发现身上、手上全是血迹。

  小黄把我扶起来,满脸都是不好意思,我的腿疼得都不能打直,衣服上沾着红色的血和绿色的草汁。小黄看到不妙,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很快,从缓坡上面的村子里跑出几个壮汉,架起我就往回走。

  我真是很狼狈。我四下看看,居然发现草地的一边扔着一堆灰白色肉乎乎的东西,它们摊在那里,甚至还冒着热气,一堆苍蝇突然从那一堆上盘旋而起,嗡嗡地叫着,飞过我们的头顶,向远处的河岸飞去。我的胃突然紧缩起来,胃里的东西直往上窜。我就这样被人架着,两脚腾空,弯着腰,像一只被煮熟的虾一样。各种恶心的东西从我的嘴里喷射出来。我怀孕的时候都没有吐得这么厉害。

  “那是牛。”小黄在我耳边解释着。他有点惊惶失措,“你不用害怕,是他们刚才在这里杀了牛。”他絮絮叨叨地说,草地上的是牛血,扔在一边的是牛的内脏。一头心怀鬼胎的牛刚才在这里被杀了。之所以在草地上泼牛血和乱扔东西,是因为当地人以前有这样的风俗,说这样可以镇住污秽之物。“这些都是封建迷信,现在他们自己都不相信,只不过这已经成为他们的习惯。这个习惯不好,应该改,但我也没办法让他们改,我也是外人。”

  我的头晕眩了,嘴里是难闻的味道。我感到我被做到一个套子中,这些事情决不是偶然的,而是有人精心设计的。我不知道阴谋的目的是什么,但认定这绝对是针对我,也许还包括赵陶陶。

  那个架着我左胳膊的汉子说:“你别在意,黄先生是好心,他听说你们要来,特别杀了牛想款待你们。”

  我想说,晚饭千万不要出现和牛有关的任何东西。可是,已经晚了。我听到院子里传出赵陶陶撕心裂肺的哭声。

  厨房在院子正房右侧,位置很不起眼。但走进那扇黑乎乎的门,却会发现它的面积并不小。屋子的左边是一张古旧的桌子,上面放着很宽很大的案板,桌子旁是水缸。屋子的正中墙边堆着杂七杂八的柴草,而屋子的右侧,则是一口巨大的柴锅。赵陶陶就是在这间厨房里哭的,哭的原因是,他看见了柴锅里煮着的硕大无朋、皮开肉绽、暴睛凸目的牛头。那张呲牙裂嘴面目狰狞的牛脸正好对着刚刚走进来的赵陶陶,把赵陶陶吓得魂飞魄散,他站在那里双腿哆嗦,裤子都被尿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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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2-8 08:3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像疯了一样挣脱开那两名大汉,跑过去抱住赵陶陶,冲着站在一边的赵涤青大声喊:“你为什么要带他到这里?”

  赵涤青说:“他不应该怕牛的。我不带他来,他会一辈子都害怕牛。”

  赵陶陶发现了我身上的污血,他哭得更厉害了。

  赵涤青跨前一步,用命令的口气对我说:“你放开他。你这样会吓着孩子的。”

  吓着孩子的是赵涤青,现在他正把这个责任兜头扔到我身上。我站起来,对赵涤青说:“你是混蛋!”

  “我不是。”赵涤青在和我的对峙中少有地强硬起来,“你从来不喜欢钓鱼的,今天你是怎么了?”

  “你不爱我是吗?我早就看出来了。”我没有后退,而是挑衅地看着他。如果现在服软认输,那么今后我就会永无出头之日。“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折磨我,都是为了对我嫁给你进行报复。你要摧残你的儿子,真正的目的是摧残我!”

  赵涤青居然古怪地笑了起来。他对我说:“你一定是不正常。你总觉得别人是在害你!”

  赵陶陶在我的怀里打起了嗝儿,眼看就要晕厥过去。

  我不管,我一定要这场战斗的胜利。

  小黄从门外蹿进来。他站到我们中间,说:“何必呢何必呢,一家人不要吵架。都是我不好,没有安排好朋友。”

  因为我的反对,晚饭没有上任何和牛有关的东西。在这个荒凉之地,小黄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吃食,他让厨房炖了只鸡,由于时间太短,鸡肉根本就没有煮烂,所以放在那里没有人吃。还有一条巨大的清蒸黑鱼——那条鱼太老了,鱼肉有一种口香糖嚼烂后弹性与质感,味道很不好。剩下的唯一可吃的,就是一盘炒鸡蛋和一盘青葱豆腐。赵涤青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吃多少东西,只是哄着赵陶陶吃了半碗面条。他好象很生气,仿佛是我搅和了这顿本应该很丰盛的晚餐。而赵陶陶呢,折腾了一下午也有些累了,吃了点东西后就开始打瞌睡。

  我和以前许多的夜晚一样,守着一瓶酒。我的身上已经换上了小黄找来的一身女人的裙子。这裙子很时髦,是掐腰的长裙,质地则非常高档。它的主人应该是富有的、高贵的。我猜想,长得这么不堪的小黄,怎么会有这样的藏品?难道他有一个一直隐藏在幕后的有钱的女朋友?

  我也没有话,醉眼朦胧地看着对面的怀抱儿子的赵涤青。我多么希望他只是一个慈父,一个体贴人的丈夫。可惜他不是,他把一辈子的精力都花在调查那些奇怪的事情上,一定要弄懂他为什么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其实,有很多事情是根本弄不清楚的。你可能被什么东西黑了,但你却不知道是什么黑的,为什么偏偏要黑你。作为一个男人,应该大度一点,想不通就不要想,省得掉进坑里就再也出不来。生活本来就没有什么逻辑的——可他不,这个人完了,永远都会生活在他的阴影里。

  小黄在我们饭桌旁陪了一会儿,看见没人说话,就讪讪地出去了。我知道他可能是想劝,但最终也没说,怕自讨没趣。

  我们就这么呆着。赵涤青嘴里慢慢哼出了小曲。这曲子哀婉悲凉,断断续续,听着让人心里发酸。我没有制止他,只是一杯又一杯地喝。我喝的是红酒,这酒是我们从城里带来的。恍惚间,我感觉这样的氛围很好,好象又回到了过去。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赵涤青走到我的身边,问:“你还不睡吗?”

  不,我不睡,让我在这种感觉中再沉浸一会儿。

  赵涤青像个影子一样,抱着赵陶陶消失了。

  屋子里闷得很。我拿着酒瓶站到院子中。夜色清凉,好象是刚刚下过雨。我凝神细听,好象听到了一声又一声的叹息。这些叹息声此起彼伏,而且越来越密集。我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看见的是土地里的草莓在舒展叶片。雨水让它们的叶子开始生长,每展开一个褶皱,它们就会轻叹一声。

  为什么植物生长会发出叹息呢?我猜,这些只能生长一年的草木,可能在叹息生的短暂吧?我不知道。反正到了它们结出果实,也就是它们最美好的时光,它们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所有的生命,都会叹息自己的命运。

  我喝了口酒,然后蹲下来,想认真地谛听这些叹息。可是,我却听到了厨房里的响动。

  那些努力生长的植物显然也听到了,它们立刻沉默下来,停止了一切的动作。

  是小黄在厨房里。他没有吃晚饭,现在饿了,正在找那些没人动的牛肉牛头什么的吃。他的牙齿一定非常坚硬有力,因为我听到了“喀嚓喀嚓”的咀嚼声。

  然后他就出去了。他去了后院。我站起来,在后面悄悄地跟着他,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我想知道,这个矮胖的男人,在深夜里要去干什么勾当。

  小黄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他的注意力都在脚下,根本没注意到背后有人跟着他。他大约走了五十米,突然停下来,两腿叉开,“哗哗”地撒尿。

  长相委琐的人,行为肯定也委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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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2-8 08:40 | 显示全部楼层
  他尿完了,就继续走。我藏在一棵树后面,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盘算着他会在远处那个水塘边做些什么。或者,他也是个梦游症患者,就像赵涤青说我的那样?我甚至想,他要是跳到水塘里,我要不要去叫人。

  我不用去叫人,因为水塘边本来就有人。几个黑影晃了出来,他们聚集在小黄身边,嘀咕了一会儿,有一个还发出了笑声。接着,他们就开始忙活,从水塘里起网。原来这个时间,正好是他们起鱼的时间。月光下,水面泛起了巨大的涟漪,我看见几尾鱼挣扎着跳出水面。

  我对小黄失去了兴趣,因为我对打渔本身就不感兴趣,而且一阵夜风吹来,我有点冷了。

  我扶着树,想转身回去,可是我喝得有点多了,我的脚踩到了裙子的一角,“呲啦”一声,不知道哪里破了。

  我立刻出了身冷汗。幸亏我这是在下风口,不然我肯定会被小黄发现。

  就在我裙子撕裂的同时,我看到一个巨大的东西从湖中缓缓升起。那个东西长长的,一动不动。迎着月色,我看到它的一头垂下长长的毛发,仿佛是个女人——不,他们从水塘里捞出来的,本来就是个女人。这让我浑身起毛孔急速收缩,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扭头发足狂奔。

  我不知道他们发现了我没有。总之,我一进屋子,就倒在了床上,用被子蒙住头,不停地发抖。

  我冰凉的胳膊碰到了赵涤青,把他弄醒了。可我没有理睬他,依旧紧闭双眼,假装睡得很沉。赵涤青坐了起来,用手在我的肩膀上摸了一下,便打开了灯。他把我的被子拿开,仔细端详了我一会儿,他明显看出我在不可控制地哆嗦。赵涤青轻轻叹了口气,重新用被子裹住我,把灯关上,然后一条胳膊伸到我身体下面,把我和被子一起抱在怀里。

  那一瞬间,我哭了出来。

  我把头埋在被子里,想让被子把我的泪水吸走。我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赵涤青的鼾声重新缓缓地响起。

  我偷偷把头从被子中钻出来,从赵涤青肩膀上的缝隙中往外看。我看到在床的另一侧,一双睁大的眼睛在看着我。那是赵陶陶,这孩子一直是醒着的。

  赵陶陶也看到了我。他就那么久久凝视着我,没有表情,也不吭气,只有那双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光。我想招呼他睡觉,可赵涤青把我抱得很紧,我不可能做出什么动作。

  这种情形出现过很多次了。天知道,这个孩子在他的父母身边,度过了多少不眠之夜。

  不知道这样呆了多久,我睡着了。我已经不冷了,我甚至还感觉到了温暖,到了后来,就是燥热。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当我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阳光非常刺眼。赵涤青和赵陶陶都不见了,而院子里却是一片嘈杂。

  一个白头发的男人走进屋子,径直向我走来。他弯下腰,拍拍我说:“你醒醒,有人找你问话。”

  这居然是赵涤青的声音。我坐起来,认真地打量他。没错,就是赵涤青,只是昨天他的头发还是花白的,而今天,已经是一片雪白。

  看到我的眼神异样,赵涤青问:“怎么了?”

  我指指屋子一角的穿衣镜,让他自己看。

  他看了,呆了半晌,无奈地摇摇头。他对我说:“你还是起来吧,院子里死人了,警察在外边,等着你说话呢。”

  “死人了?谁死了?”我问。

  “你起来就知道了。”赵涤青说,“现在,警察认为,你可能是事情的目击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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