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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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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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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2-8 08: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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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级白领赵涤青的办公室在38屋,窗子对面是商务区的标志性建筑——未来时代大厦。他在抽屉里备好了一副能放大五十倍的双筒望远镜。

    他看到了什么?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她的面庞魔鬼一样的靓丽,她的头发闪烁着古铜色的光芒。还有她的衣着。现在还是个乍暖还寒的时节,可她却穿着夏天女人才穿的裙装。她的窗子还开着。

    可是当赵涤青从下往上数她在第几层时,那个女人和她的窗子一同消失。就是在这看似平常的恍惚之中,赵涤青陷入了一个个不解之谜……

    老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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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2-8 08:16 | 显示全部楼层

上部 赵涤青之不解之谜 第一章 酒

  我们办公的阳光2000写字楼楼高三十八层,曾经是城市最显眼的建筑。说曾经,是因为在我们公司搬到这里来以后才三年,窗子对面便又起了一座更高的楼,大概有七十层吧——反正谁都没仔细数过。那栋未来时代大厦,号称是商务区的标志性建筑。它建起来以后,就把我的光线完全遮挡了。
  本来我是可以透过自己的窗玻璃看到外面的锦绣大地,
看到蜿蜒流过城区的河流,还有河流对岸那一片高级住宅区的。可现在我只能看到两栋楼之间一块狭小的花园,里面的亭台楼阁和长椅像积木一样摆放着,还有就是未来时代的窗子——那些窗子毫无生气地排列,缺乏变化,目光一瞧过去就立刻反弹回来。一过下午两点,我的办公室里就必须开灯。我们这栋曾经令人感到自豪的大楼,所谓的新世纪的阳光建筑,完全被覆盖在那座城市新欢的阴影之中。

  为这件事情,我们总经理汪平着急上火了两个星期。我的公司是著名的主流金融集团,有着数不清楚的投资项目,阳光被遮挡,除了办公不方便以外,公司的形象也受到很大影响。为此,汪平找到物业交涉,但物业表示没有办法。城市规划就是这么不合理,楼已经盖起来了又不能拆,只能认帐。汪平咽不下这口气,便和人家商量降低租金。但对方强硬地表示,这里寸土寸金,租金不仅不可能降,还有可能要涨呢。这时候大家才意识到把这里选为办公地址是一个错误。

  不过这些事情我并不关心,我只是老老实实地上班,拿我的工钱,当我的白领。所以,我经常看着汪平跑来跑去,心情却平静而漠然。我不爱和别人交流,我的话并不多,在下午两点阳光被遮挡住以前,我都沉默得像一块金子。他们大概就是看上了我这一点,让我当了董秘。一般董秘都是由伶俐的漂亮女人来当,但我们公司例外。据说我们的董事长对异性过敏,平时连老婆都不沾。他的老婆胖大魁梧,把他折磨的得了糖尿病。其实我对他们为什么要一个男人当董秘也不关心,让我当我就当,这份工作位置重要却不须担太多责任,我很满意。

  可我有个毛病大家都不知道,那就是我酗酒。如果不需要加班,我就一定会找到一个角落,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我喝酒也和别人不一样,我不喜欢和大家一起喝,我只爱单独地坐在酒吧里,周围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然后我就喝红方、黑方、伏特加、杜松子、金酒、朗姆酒……往往是一杯接着一杯,五颜六色地喝得很凶,就这样喝上四五个小时。再以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阳光被遮挡的时候,我的心就已经向往酒杯了。所以,那个时候我的话会多一些,人也会变得快乐些。我知道,我生命中属于别人的一天就要结束,而属于我自己的一天行将开始。

  “你是一个称职的秘书。”汪平曾经不止一次地对我说,他喜欢巴结我,这我知道。董事长老刘单独向我安排工作的时候,总会很随意地问一些公司的日常状况,如果我向董事长说些什么,那会直接影响到总经理的前程。所以现在他就走进我的办公室,对我说:“实在是没办法,可我也不能让你受委屈。这样吧,我们换一下办公室,你到我那边去,这样你的阳光就不会被挡住了。”

  我们的办公平台一共分两层。低级的员工都在下面那一层大平面,而像我这样的高级白领则很荣幸地上到了二楼——这一层被分成许多不相通的办公室,通过一个客厅连接起来。右侧最大的一间,面积占到这一层的三分之二,是老总的办公室,我和总经理以及副总们分别很委琐地盘踞在周边的小屋中。办公面积就是身份。下面的员工对楼上的人都是高山仰止,而我们,则对中间那间经常无声无息的大房敬畏有加。

  老刘之所以要把办公室搞得规模巨大,除了要体现金融投资公司的派头以外,最主要的是他在办公室里修建了一个迷你高尔夫球场。这个球场周围还布置了一些绿色植物。他在办公室练球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他的球太臭。这位在金融圈呼风唤雨的老总经常在球场上被人耻笑,他当然要给自己定一个提高水准的目标。

  可惜的是,球场建起来了,他的球技却仍无长进。

  公司平时的人并不多,所以二楼显得有些空旷寂静。有时候,我能听到饮水机压缩机的启动声,有时候,我还能听到电脑风扇突然运转和木地板的悄然开裂。

  我们刚刚入住阳光2000的时候,汪平也主动和我调换了房间。我的房间方向朝阳,是因为他固执地把阳光让给我,自己抢先搬到了阴面,现在呢,阴面反而更像阳面了。所以,他讨好地建议我们再把房间换过来。

  我说:“谢谢您的好意。我是一个秘书,怎么能和总经理换办公室?您这不是要砸我的饭碗吗?阴暗不会影响我工作的,请您放心。”

  要是他十分钟前和我说话,我只能回答他:“不用了,谢谢。”而现在我跟他说可这么多,完全是因为阳光正在消失,我喜欢的阴影正从玻璃的一侧蔓延开来。但汪平不知道我心情愉快的原因,他一定是认为我在感激他。于是,他很得意地跟我抱怨了几句自己的苦恼,就兴高采烈地走了出去。

  他走了我就清净了。我松了口气,开始打量对面的窗子。对面那些更高档的办公室已经有公司入住了,所以一些窗子也有了变化,比如有不同颜色的窗帘了,比如有了一些绿色的植物。当然,我还能看到比我低的楼层里的人——两栋大楼挨得如此之近,不可能不引发人的窥视欲望,为这个,我的抽屉里已经备好了一副能放大五十倍的双筒望远镜。不过我看别人,对面楼高层上的人也有可能看到我,没准有一个和我同样无所事事的家伙,正盯着我想:“这小子怎么这样鬼鬼祟祟的?”

  我穿的是一件乳白色的西装,我很不喜欢这个颜色,这衣服是我在公司的年终晚会上抽奖得的。昨天晚上我喝得实在太多了,结果把我那件黑色的西服吐得一塌糊涂,今天只好把它送到干洗店,匆忙之中我才想起,我的几件西服都在干洗店洗着,取不出来,所以我只好穿这件白西装,这让我看上去像个三十年代的上海小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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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2-8 08:17 | 显示全部楼层
  没关系,
西服的颜色并不影响我迎接阴影的好心情。我仔细品味着对面的窗子,努力想看清楚里面的人。

  很快,我的目光就被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吸引。首先吸引我的是她的面庞,真是魔鬼一样的靓丽容貌,她的身体我则很难瞧清楚,因为她是坐在那里。另外吸引我的还有她的衣着。现在还是个乍暖还寒的时节,可她却穿着夏天女人才穿的裙装,而她的窗子还开着。

  这个女人正优雅地在电脑上敲字,她的头发闪烁着古铜色的光芒。她好象在寻找什么文件,一会儿眉头紧皱,一会儿又念叨着什么。她非常可爱,不由得让我羡慕起对面楼上的人来。一个公司如果有这样一个女孩,那么这个公司一定是活色生香,上班能够上得赏心悦目。

  我站起来,开始从下往上数她在第几层。可那些千篇一律的窗子让人的眼睛很快就花了,数着数着我就数串了行,只好重新数。第二遍数上来的时候我直犯傻,因为那个女人和她的窗子一同消失——换句话说,她把窗子关上了,这样,她的窗子,就立刻隐没在无数同样的窗子中。

  我立刻打开抽屉拿出望远镜来,仔细瞄着对面,希望能透过玻璃再看到那个女人。可惜,望远镜只能放大目标,却没有透视功能。玻璃里面都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我沮丧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这个时候是下午两点四十七分,离下班大约还有两个半小时。阴影正好完全遮盖了我的桌面。

  为了打发百无聊赖的时光,我开始在网上查找未来时代大厦的电话号码,然后拨通了他们的销售部。接电话的是一个小姑娘。我口气很大地问她,十层到十五层还有多少平方的面积空着。小姑娘回答:“总共有六千多平方米。请问先生您是哪个公司?”

  我没有回答小姑娘的问题,而是继续问:“那么,有没有什么公司已经住了进去?”

  “有一家法国的银行办事处在十一层。”女孩说,“还有一家金融公司即将入驻,不过,我们不能透露他们的信息。”

  我得意起来,知道公司的名字就好找人了。我看了一眼对面的楼,继续盘问她:“我想要能开窗的办公室,因为我抽烟抽得很凶。你们有吗?”

  “对不起先生,我们的窗子设计都是无法开启的,因为高层写字楼容易出现意外,我们设计时统一要求不能开窗。不过每扇窗子上面都有可以打开的换气窗,屋子里也有换气的系统。我保证您抽完烟后一分钟就能把空气会变得焕然一新。”

  简直是一派胡言。不开窗就不出意外了吗?我想,我们这栋楼就是可以开窗的,但从来没有出过任何意外。

  更何况那个女孩是在开着的窗子里,这让我觉得自己见了鬼。

  女孩继续在电话里说:“先生,您有兴趣吗?您是否可以留下联系方式,或者直接到我们这里来看看……”

  我挂断电话,重新走到窗前,看着对面的大楼。所有的窗子都紧紧地关着,如同死一般沉寂。

  黄昏,我依旧是独自徜徉在大街上。我没有兄弟姐妹,父母都生活在遥远的北方。当然,我也没有妻子和女友。我只是一个形单影只却比较富有的单身男人。别人想起我这样的人,第一印象肯定是生活丰富浪漫,甚至可能为害一方,但实际上我非常老实,老实到让我自己都觉得奇怪。比如今天,我就在一家火锅店要了个辣火锅,慢条斯理地吃了两个小时,然后出门招了一辆出租车,去我每天都要去“坐班”的地方。我的车开得很好,但我不像其他高级职员一样喜欢开着好车招摇过市。我几乎从不开车,我认为开车简直是对身份的蔑视和侮辱。即使是在公司公干,我也是叫司机开车接送,这个习惯和老总相同。我想,人在生活中总要有些派头,不开车就是其中一种。

  我的生活富有规律而且决不过界,我只是有喝酒这种特殊的嗜好而已。在车上我还想:“这样有趣吗?”我看着车窗外面在夜幕中渐渐生动起来的城市,叹了一口气。管它呢,人生如同牌局,我只是要按自己的牌理出牌。

  “百花露”酒吧就在城市边缘的一块空地上,这里人迹稀少,不会像城里的酒吧那样喧闹,甚至还会有流莺出现,让人不能专心致志地享受品饮之乐。这个酒吧座落在葵花街,这本身就是一条安静的街,“百花露”更是寂静得仿佛天堂一样。我进去的时候,老板正在柜台后指挥小工调鸡尾酒,酒吧只在临窗的一角坐了一对恋人。我选择离那对男女最远的一个桌子坐下,向着老板打了个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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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2-8 08:18 | 显示全部楼层
  老板转头看见了我,
于是他亲自端过来八杯各种颜色的烈酒,外加一桶冰块、五听汤力水。这是我的老规矩——这堆酒是我每晚的第一轮,大概要喝两小时。如果是周末我会喝三轮,但大多数时间只喝两轮。如果我喝醉了,老板会把我抬到出租车上,多给司机五十块钱让人把我送回家。我的地址——无论是住家还是公司,都记在他的笔记本上——也不知道这个城市有多少出租车司机认识我这个醉鬼的家——当然,我还有一张信用卡存在老板的柜上,每天凌晨我走的时候,老板那个美丽的太太都会欢天喜地在POSS机上把我的卡划掉。我相信,到了月底和银行结帐的时候,累计起来的数字足以抵消我给他们带来的辛苦。

  今天老板的脸色有点灰暗,我猜那是昨天晚上让我给害了。昨天我挺高兴,就在他这里一直喝到后半夜三点半。这已经大大超过他的忍受极限,因为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在喝,而且我把他这里弄得一片狼籍。想来把我鼓捣回家以后,他又和太太小工收拾到了半天,这样他就几乎没时间睡觉了。

  他把酒放在我面前,然后从托盘上拿起自己的茶杯,坐到了我的对面,跟我商量道:“今天少喝点吧。”

  我边往杯子里倒汤力水,边问他:“为什么?”

  他没有说为什么,只是略微带点忧郁地瞧着我。看我喝完了第一杯他才说:“你这样喝下去脑子会出问题的。”

  “不会。”我说,“我脑子好使得很,比大多数人都好使。”

  “你会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是吗?”他又说。

  我停下来,仔细地盯着老板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幽幽地泛着光芒。

  “昨天送你回家的出租车司机,把你送走后又回来了。他告诉我,你指挥他开到了一家洗衣店,把自己穿的西服给洗了。你把西服送进去洗的时候健步如飞,根本就不像喝多了酒的样子。”

  “这有什么不正常吗?”我努力回忆了一下,实在是回忆不出昨天晚上回家的过程。其实一般人喝高了的时候,做事情都很清醒,但睡过一觉以后就会出现记忆缺失,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这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比如现在,我只知道自己回家了,西服拿去洗了,但怎么做的却一点都记不得。记不得就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老板说:“不正常的并不是你,而是那个洗衣店。那里并没有洗衣店的,司机说那里本来是我的酒吧。你指挥司机在马路上拐了好几个弯,又回到我们这条街上。你大摇大摆地下车,把衣服脱了就进了洗衣店。当时司机在车里看得目瞪口呆,明明二十分钟前还是‘百花露’的招牌,却顷刻之间变成了‘绿缘’洗衣店。他把你送回家后又折了回来,看到的还是‘百花露’酒吧,于是进来和我说了整个过程。我也觉得很古怪。”

  我嘿嘿地笑了起来。我对老板说:“你可真会编故事。你这么说就是为了让我少喝两杯,你好早点睡觉。”

  老板说:“洗衣服总得有收据吧?”

  我想想,收据好象就在我的皮包里。我把包拿过来,翻了半天,终于找出了那张粉红色的收条,上面写着的是今天的日期:4月17日,还清楚地标明了洗衣店的地址:葵花街9765号。

  我沉默了。这个地址我太熟悉了,这是“百花露”酒吧的地址。我有点吃惊,然后就听到我喉咙里发出了轻微却古怪的声音。

  窗前的那对男女一直在低头嘀咕着什么,但又根本听不到声音。而我这轻微的一哼却惊动了他们。他们扭转过脸来,认真地打量着我。这一瞬间,我注意到那个男的鼻头上有个痦子,这让他像个丑角。

  我出声音并不是因为惊恐,也不是因为事出蹊跷让自己想不通。我出声音是因为我想到,我可能永远拿不回我的西服了。我现在身上的这身乳白色西装,日常还能应付,但在正规的董事会会议上就会显得很不端庄。我必须在明天天亮以前买的新的西服,或者找回我送到那个根本就不存在的洗衣店里的西服。

  我对老板说:“我今天必须喝第三轮。我需要喝大。”

  老板有点失望地站起身来,他叹了口气,回到他的柜台去了。

  酒是好东西。我边喝边想。不同的酒有不同的作用,喝国产的白酒,会有一种慢慢让人漂浮的感觉,而喝洋酒,则让人越喝越感觉出身体的重量,每一口、每一杯洋酒都如同石头那样冰冷而瓷实。我并不喜欢那些五颜六色、名称稀奇古怪的鸡尾酒,那些东西外表华丽,但总是弥漫着一股不纯正的感觉,仿佛是衣着光鲜的女明星,看着让人垂涎欲滴,但真要把她弄到手,还真得有股不怕脏不怕累的劲头。我只喜欢醇的酒,没有杂色,味道浓烈。我要各种各样的醇酒,把它们依次喝下去。如果要混合,也要它们在我的胃中混合,我愿意先享受酒的纯洁,然后再享受它的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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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2-8 08:18 | 显示全部楼层
  “百花露”酒吧里的灯光渐渐昏暗起来,
那对小男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老板在音响里放起了低沉悠扬的背景音乐。这样的环境是我最喜欢的。我不记得我到底喝了多少杯,我只记得中间老板走过来两次,给我端酒。我感觉身体在下坠,而思想却在上升。我仿佛浮到空中,俯视着整个酒吧间。我看到一个孤独的、衣食不愁的男人,正斜斜地倚在酒吧的桌前,如饮甘露一般,把那些酒顺畅而熟练地喝下去,喝得叫人乍舌,也喝得我心中暗自得意。他真厉害,他是生活在酒精中的生物,他在依靠酒发酵自己——每天,这个男人都要有酒精来灌溉,这样他才能保持他的优越感、他的自尊,还有他的聪明和敏捷。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的头顶爬过,便抬头看看酒吧的天花板。这个酒吧装修得古色古香,天花是完全按照旧式的房屋修建的,有纵横交错的木梁,没有油漆,散发着木头独有的味道。由于灯光昏暗,我不能看清楚细节,我只看到那个孤独的饮者巨大的身影在天花上轻微地晃动,我还看到了蜘蛛网。肯定,这个天花从建成以来就没有人收拾过,上面落满了灰尘。接着,我就看到了那个在天花上爬动的东西,那是一只迷路的蚂蚁。它在上面东游西窜,找不到正确的方向,只是在灰尘上留下自己的脚印。它只知道向前,一直向前,发现不对的时候停下来,考虑一下,再向右。它的右边是房梁的背面——但很快它又爬了出来。它是在围绕着一个圆柱形的物体转圈,不过它并不知道自己是原地踏步。它肯定是以为,自己走了很多的路,只是这条路永远看不到尽头。

  接着,我看到天花板上的影子剧烈地抖动了一下。那个喝酒的男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已经被浇透了,他现在要找出那家干洗店,找回自己的西服。

  我走出“百花露”酒吧,胳膊上搭着白色的西服,手里拿着包。我什么都没拉下,我喝完酒后脑子清醒得出奇,我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看看酒吧的门牌号码。没错,就是葵花街9765。

  我刚确认了门牌上的号码,酒吧的灯就立刻黑掉了。老板已经被我拖垮,他再也扛不住了,必须去睡觉。

  我叫了一辆出租车,上去后对司机说:“我去葵花街9765号。”

  司机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他把汽车开到路口,右转,走到下一个红绿灯再右转,然后过了一座桥,第三次右转,这就到了葵花街。我们城市的出租车都是些便宜货,很轻,甚至还没有我有分量——我喝完酒以后是很沉的。现在,这只穿行在城市里的小蚂蚁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我让司机把汽车停在路边,打开灯——借助着微弱的灯光我从包里找出了那张洗衣收据。我蛮有把握地认为,只要我一走下汽车,就能看到洗衣店。

  可是我错了。我迷茫地站在马路边,看着周围黑茫茫的一片。整个葵花街死一般寂静。没有“绿缘”洗衣店,也没有“百花露”酒吧。那里好象是一片树林,反正什么有光亮的东西都没有。

  我是真的有点糊涂了,我疑惑地看看出租车,那个司机也悠闲地瞧着我。他肯定是在为我走了冤枉路而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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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2-8 08: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霉运

  赵涤青从来不失态,可是他今天却有问题。他早晨来到公司的时候,白色的西服很不清爽,上面有斑斑点点的酒渍。平时他给人的印象,都是一尘不染,一天换一身西服的。
  西服的问题倒还在其次,
主要是他的有点心不在焉,仿佛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上午老总带他去乡村赛马场,老总下马的时候他居然没有去扶一下,这让老总的脸色很难看,整个中午饭都没理他。看到赵涤青脸色苍白,老总问:“你是不舒服么?”

  “没有。”赵涤青依旧露出他那沉着的笑容。他心里可能已经警醒了,跑上前去给老板拉开车门。

  老总不满意地嘟囔着:“你今天挺奇怪的,跟中了邪似的。你要是感觉累就休息几天吧,你的年假不是还没休么?”

  “我不累,没什么事。”赵涤青说。

  老总提高了自己的声音:“我是说你反应太慢了今天。”

  赵涤青没有回话,只是冲老总笑笑。按理说这种笑容应该是抱歉式的,可他的笑却显得有些诡秘。

  他竟然没有把老总的车门关严就走向自己的汽车。老总很费劲地伸出手来重新关了下车门,嘴里嘟囔道:“真是莫名其妙。”

  下车后赵涤青没有回公司,而是晃悠到未来时代大厦来了。他进入未来时代大厦的前厅时大约是一点二十分,正是各个公司开始上班的时候。到外面吃饭或者休息的白领们如同潮水一样涌回来,又如同春节要回家的民工们一样,守候在电梯前。这有点出乎赵涤青的意外,他还以为这栋楼目前还没什么人入住——没想到只有不到一半的入住率电梯前就会人满为患。八部电梯像牛车一样缓慢地上下,聚在一楼的人们则不停地看表。赵涤青想,按照这个速度,要是谁在顶层上班,估计到了办公室也就快下班了。

  下一部电梯开门的时候,赵涤青侧身挤进去,在角落里站好了一个位置。接着,电梯的报警器就响了起来,有人喊:“超载了,下去一个人吧。”

  一个站在门口的大胖子左右瞧瞧,不好意思地笑笑,便很不情愿地退到了电梯外面。可电梯关门的时候,突然有个女孩又冲了进来。她不顾大家不满的目光,只是说:“对不起,我要晚了。”

  好在电梯并没有再报警。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电梯关门,开始上升。

  赵涤青是想去十一层的。他想去看看那个法国银行的办事处,之后再回到二楼的商务中心,给自己买一件新的西装。他的面前都是人头,他只是听那个最后进来的女孩念叨了一声:“十四楼,谢谢。”

  女孩的声音引起了赵涤青的注意,他试图看清楚这个女孩的容貌或者穿着。可惜,人太多了,从他的角度,顶多能看到半个肩膀,而这半个肩膀,也被一堆浓密的头发给挡住了。那头发,被染成耀眼的古铜色。

  赵涤青变了主意,他决定先在十四楼下电梯。他想看清楚那个女孩是不是他昨天在办公室里看到的女人。

  在这中间,电梯停了好多次。每一层都有人下,每一层都有人上。好在楼层提示板很高,赵涤青看到电梯在十三层停住后,就开始往外挤。挤到门口他才发现,那个女孩已经不见了。

  她是在哪层下的电梯呢?赵涤青满腹狐疑,自己明明是听她说十四层的,难道是他听错了?或者是那个女孩中途变了主意?

  电梯门再打开,他一个人走出来,立刻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黏合剂味道。这一层正在做装修,楼道的拐角处传来的是叮叮冬冬的敲击声。赵涤青循着声音走过去,看到几个工人正光着膀子干活。

  “请问,这是什么公司在装修?”赵涤青客气地说。

  一个民工抬起头来,显然对赵涤青这样衣冠楚楚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感到不解。当然,他也没听清楚赵涤青在问什么。他旁边的那个中年人显然是见过些世面的,中年人对赵涤青说:“我们是装修公司的,老板叫我们来干活我们就来了。客户是谁我们也不知道。他只跟我们老板联系。”

  赵涤青点点头又问:“那你们老板在吗?”

  “不在,他一般不来的。”中年人说完,就低头忙自己的活计去了。

  赵涤青伸着脑袋往里面看看,里面很狼籍地堆积着木料和油漆,东西很多,但干活的人却不多。这表明装修离完工还有好大一段距离。这样的房间那个女孩是不可能来的。他把这宽大的楼层走了一遍,到处都堆着装修的材料。这家公司肯定是包下了一层楼。赵涤青打定主意,一会儿他要弄清楚十四层是谁给买下来了。

  赵涤青又走到面对自己办公室一侧的窗子面前,看了看密封的玻璃窗。未来时代大厦的玻璃窗都很宽大,双层钢化玻璃,只有上面细窄的一条能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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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2-8 08:20 | 显示全部楼层
  他回到电梯门前,
按下了呼唤钮,他打算再去十一层看看。可是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愣住了,因为他看到楼层显示,这一层是十五层。

  为了方便销售,未来时代大厦不设十四层,十三层上面就直接叫十五层了。同样的道理,所有带四字的楼层都被忽略掉,所以连前台的服务生都很难说清楚自己的大厦到底有多少层高。赵涤青从“十五”层下来后又去十一层转了转,那里的确有一家法国的银行办事处,只是根本没有开业。这栋楼太新了,新到让人感觉糊涂。赵涤青有点气急败坏,站在空空荡荡的楼层中,他几乎真的开始怀疑,自己的脑子已经被酒精给浸泡坏了。

  他在二楼商业区的专卖店里匆忙给自己买了件新的西装,对着镜子,直接就穿在身上,然后急惶惶地往外走。在门口的柜台上,他还拿了一张未来时代大厦的楼书,上面有大厦前厅和各个楼层的平面图。他边走边匆匆地翻着,他看到这个号称有七十层高的大楼,前厅设计了八部工作电梯。他奇怪地想,刚才自己是怎么了?怎么自己就赶上了这栋大楼这么的电梯这么挤?

  赵涤青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的时候正好是两点三十分,太阳开始向西倾斜,阴影正开始遮挡他的窗玻璃。他一进屋就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有点甜腻腻的。他想,可能是谁帮他打扫卫生,用什么药水擦桌子了。不过他没心思琢磨味道,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从抽屉里拿出望远镜,向对面的楼层窥视。

  他又看见了打开的窗子,看到了那个穿夏装的古铜色头发女孩。这回他看得比较清楚——那个女孩正坐在窗前,在电脑前写着什么。赵涤青几乎敢肯定这就是他在电梯里遇到的女孩。女孩面对着她,可能是在打一个酸楚的文章,也可能是在上网。她边敲字边叹息,妩媚万分,赵涤青不仅看得有些痴了。

  他又开始数女孩所在的楼层,这回他决定当着女孩的面给数清楚。

  倒霉的事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他数得太专心太投入,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有人开门走了进来,而走进来的人恰恰是老总,还有陪同他的经理汪平。他们两个人站在赵涤青的身后,不声不响地等着他——赵涤青数着数着突然感觉不对,他猛地回过头来,把自己吓了一跳。

  老总面色阴沉地问:“你看完了?”

  望远镜还在赵涤青的手里,这让他感觉有点不知所措。对于每个人自己来说,窥视都是可以理解的,但一旦这窥视突然行藏败露,尤其是被自己的上司看到,就很难解释得名正言顺。赵涤青手拿望远镜,如同拿着一柄敲破自己名声的铁锤。他想了想,还是辞不达意地说:“我只是看到了奇怪的东西,我想弄明白……”

  老总不客气地打断他:“过五分钟你到我的办公室来。”

  赵涤青颓唐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这回的人丢得有些过分。为了弄清楚那个女孩的来历,他付出的代价简直太大了。他把望远镜放回抽屉,转头又看了看对面,女孩和她的窗户已经不见。

  下午两点四十七分,阴影准确地遮盖了他的办公桌。

  老总的办公室的门显得阴沉,和赵涤青的心情差不多。赵涤青进去的时候,老总正站在班台右侧的空地,挥舞着高尔夫球杆。那是一片人造的草坪,绿茵茵的煞是好看。见了赵涤青,老总只是示意他坐到沙发上,自己却继续琢磨挥杆的技巧。

  赵涤青坐在沙发上,忐忑不安,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他已经明显地感到了老总的冷落。过了大概有十分钟吧,老总才走到他的面前。他语气平和地问赵涤青:“这两天你一直在喝酒吧?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吗?”

  公司的董事长并不是一个声色俱厉的人,一般情况下,他是不发脾气的。但今天赵涤青看出,老总是在拼命压制着自己的忧虑、担心和不满。赵涤青不明白,怎么自己喝酒的事情老板也知道?一种不相的预感在他心中缓缓升起。一个人酗酒、衣冠不整,再加上在办公室拿着望远镜偷窥别人,这样的人怎么能当董秘呢?赵涤青自己也觉得,应该把自己从这栋楼里扔出去。刚才他进屋的时候还想着向老板解释呢,但现在他什么都不想说了。

  “你去休假吧。”老总又提起了这个话题,“你已经两年没有假期了,这样对你的压力太大。身体不好精神也不好,会影响工作的。而且,像你这个年龄,身边没有女人怎么行呢?你去想办法找个女人去,就这样,不要再喝那么多酒了——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怎么安排你自己决定,所有的费用我来报销。一个月以后,你到人力资源部报到,给你重新安排工作。”

  这是对下属十分宽大的待遇。赵涤青感激地冲老总笑笑,站起身来说:“谢谢老板。”

  “不谢。希望你回来的时候有个好的精神。我们还需要你呢。”老总很客气地说。接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来,告诉赵涤青:“下午六点以前你把它送到全德投资公司的张总那里,之后,你就有一个月的自由了。”

  赵涤青下楼的时候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是董秘,这种传递文件的事情应该由更低职位的人去做。显然,从这一刻起,他的位置已经被降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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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2-8 08:21 | 显示全部楼层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几乎一分钟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他拿了自己的新西服,又在胳膊上搭上了那件脏的白色西服,想了想,还把望远镜揣在公文包里,就这样鼓鼓囊囊地出了门。出门的时候他和汪平打了个照面,汪平似乎对他这个时候出去没有思想准备,但想了想,还是没有问。

  赵涤青是很少在这个钟点上街的。才下午三点半,阳光斜射在建筑上,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赵涤青有时候也感到奇怪,怎么有这么多人工作时间不呆在办公室里,而在大街上闲晃。而现在,他自己也成了闲晃的人群中的一个了。赵涤青摇摇头,招呼了一辆出租汽车。他关上车门的时候又看了未来时代大厦一眼,那座大厦静悄悄的,所有的窗子都貌似有序地排列着,但又叫人看得眼花缭乱。赵涤青想,就是这些窗子,今天叫自己颜面扫地。

  全德投资在闹市区的一栋小楼里,这栋小楼已经很破旧了。赵涤青有些奇怪,怎么这么大的一个公司会在这么小的地方办公?看来在这点上,张总的思维,和自己的老总并不相同。

  全德投资的前台在一楼,光线十分昏暗。赵涤青看到的是一片忙乱,密密麻麻的都是人。他来到前台,告诉前台小姐,这份文件是主流投资的刘总送给张总的。交割完这一切,他便头也没回地走了。

  赵涤青踟躇在街头,想着自己的确是无处可去,便钻进了一家西式的茶餐厅,上到二楼,拣了临窗的座位坐下来。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简直太多了,他想把自己的思路好好地捋一捋。摆在他面前的第一个问题是:谁告诉老板自己在喝酒?第二个问题是:未来时代大厦当窗的女人是怎么回事?第三个问题:洗衣店哪里去了?第四个问题是:自己现在该怎么办?他是董秘,这个职位并不显眼,但却很重要。眼见得老板是不再信任他了,如果自己要到别的公司去,又该怎么解释这个被原来公司解聘的过程呢?

  赵涤青已经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被动了,但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会被动到什么程度。他要了一杯清咖,慢慢品味着。咖啡的感觉和酒是完全不同的,咖啡能让他的神经绷起来。即使是在忙碌的时候,他的神经都没有这样紧张过。一般来讲,像他这样层次的人,一旦终止了自己在别人公司里的职位,就意味着该自立名号去创业。但现在他的问题是,他几乎所有的钱都拿去换酒喝了,手里还供着一套公寓。而且,他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适合打理全局的人。这个所谓的带薪的假期一过,不出半年,自己就该沦落到身无长物、卖房子卖地的尴尬结局中去了。有时候人的境遇真的是变化很快。赵涤青想,在自己风光无限的昨天,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这些。他对公司忠心耿耿,恪尽职守,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失去这份工作——即使是失去,也不是现在失去。

  茶餐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周围的座位全满了。赵涤青想起今天是周末,这个被他视作休憩打尖的场所,实际上是很多小白领进行约会或者过生日的重要地方。他的身边布满了叽叽喳喳的人。赵涤青怕人多,他几乎想站起身来离去。

  他招手,想唤侍者过来结帐。

  可是侍者正忙着招呼新来的客人,根本注意不到他。赵涤青只好无聊地继续转动着咖啡杯子,又把自己的思路转了回来。自己真是背透了,遇到的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问题,说给谁谁都不相信。

  一个女孩从人群中走出来,她实在是找不到座位了,只好到赵涤青的身边,问他这个桌子能不能坐。赵涤青看了她一眼,说当然能坐。

  女孩感激地笑笑,就坐到对面了。这个女孩长得并不出众,身体单薄,脸上还有几粒雀斑。她穿着很普通的职业套装,看上去就是哪个公司的低级职员。她坐到那里,仿佛是一棵不起眼的树。赵涤青本来没打算再理她,可是,她却看着窗外,扑簌簌地掉下泪来。

  赵涤青在这边转动杯子,女孩在那边却越哭越厉害,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赵涤青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把纸巾递给她。女孩这才重新注意到对面有个人。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赵涤青摆摆手说:“哪里哪里,这本来就是公共场所,你哭你的,没关系。”

  女孩说她叫金小令。就像赵涤青想的一样,她在一家做进出口贸易的公司当职员,具体的工作就是负责和官员们打交道,跑批文盖章什么的。她平时很忙,没有固定的作息时间,有时候刚刚还在打印文件,转眼就会被派往另一个城市出差。这样的工作性质,往好说是永远对未来保持神秘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本来金小令也挺喜欢这样的工作的——但如果发生的事情太意外了,让她不知所措,她就会特别难过。这就是金小令哭的原因——她从外地出差两个星期以后,回来发现到机场接她的竟然是两个人,一个是她的男朋友,另一个是她的男朋友的女朋友。男朋友对她说:“我们分手吧,我已经爱上了别人。”男朋友的女朋友说:“请你承认现实。”

  那个女孩比金小令漂亮多了,所以,金小令除了到这个茶餐厅来独自哭泣,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你说我怎么办?那是我的男人,我不能就这样失去他。”金小令不服气地说,“可我又不能杀他——我几乎就要把他杀了。”

  “哦。”赵涤青平静地说,“我想你并不是不能失去他……”

  “就是,少了谁地球都照样转。”金小令坚强地打断赵涤青。

  “恩,
你只是不能以这样的方式失去他。你感觉是背后被人做了手脚,有小动作,你被黑了。你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所以你不能平静。”

  “你怎么说得这么准?”金小令说,“我就是这么想的,要分手也应该是我先提出来。”

  赵涤青说:“我说得准是因为我也被黑了。你被黑了,你还知道是谁干的,我被黑了,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这么倒霉啊?”金小令明显地松了口气,“怎么会有比我运气还差的人?”

  赵涤青就这样和金小令认识了。赵涤青想,这就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他被老板从公司里轰了出来,却在茶餐厅捡了个没人要的姑娘,然后带着这个姑娘去火锅店吃晚饭,吃完晚饭还要去“百花露”酒吧喝酒。金小令问他:“你一定要去喝酒吗?喝酒太多了对身体不好,早点回家不行吗?”

  赵涤青说:“不行,哪天都可以不去,但今天一定要去。你想回就先回去。”

  赵涤青曾经一度担心,那个失踪的酒吧会不会还在,会不会又变成了洗衣店。但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百花露”的霓虹灯招牌就清清楚楚地亮在那里。赵涤青还想,是不是应该先把这个女孩送回家再去喝酒,他是喜欢一个人喝酒的。但犹豫了片刻,依旧决定把金小令带在身边。金小令住的实在是太远了,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要是把她送回去再返回来,“百花露”的老板一定会抢先关门的。

  金小令是聪明的,她已经意识到她挖到宝贝了——她判断这个态度倨傲、谈吐优雅的男人,一定见过大世面,也一定有着很深的背景。关键是,他还是单身。金小令几乎没怎么打磕巴就同意和赵涤青一起去喝酒。她的潜意识已经替她做主,要抓住这个大活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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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2-8 08: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我是凶手

  我还算喜欢这个姑娘,她说起话来有点不着四六,但总的说还是很乖的。其实女人最大的忌讳,就是她们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当男人的家,而金小令恰恰在这点上很懂得分寸。她很容易就能让你感到,她愿意听你的。反正我现在已经是一个穷途末路的家伙,我不怕女人粘在身上。既然没什么顾忌的事情了,我就不会有什么便宜让女人占了去。
  我决定带着她。如果谁要知道以后的事情,
就会明白我带着她是多么的正确。

  “百花露”的老板看到我带着一个女人来,显得有点吃惊。他冲我很不自然地笑笑,问我:“今天打算怎么喝?”

  “和昨天一样。”我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我认为他知道告密者是谁,我甚至觉得,他本身就是一个告密者,因为他有我的名片,通过这张名片他完全能够想办法找到我的董事长。他不喜欢我每天晚上在他这里纠缠到后半夜,弄得他睡不成觉,于是他就拨了电话,让我的董事长知道,他的董秘是一个一下了班就嗜酒如命的酒腻子,他以为这样就会让我退缩,以后就再也不会来骚扰他。我今天就是想让他知道,他错了。一个失业的白领,不到他这里来喝酒,还有什么正经事可以做呢?

  我已经打定主意,在我的最后一分钱花干净之前,我要天天泡在这里,而且还要变本加厉。从今天开始,我每次都要在这里一直呆到天色破晓,直到我弄清楚所有的事情。

  “那么,小姐喝点什么?”老板问金小令。

  金小令没了主意。显然,她平时没时间泡在这样的场所里,对酒根本就是一窍不通。她用眼睛看着我。

  “你就喝点啤酒吧,其他的酒太烈,鸡尾酒又很不好喝,只是看样子的。”我替她对老板说:“给这位小姐拿瓶科罗娜。”

  老板嘿嘿地笑了起来,他说:“就你一个人喝烈酒吗?”。他显然在提示我,和女人在一起喝酒,首先应该想到的是把女人灌醉而不是把自己灌醉。他以为别人都和他一样心怀鬼胎。

  我没有理他,而是拉着金小令到我的座位上坐下来。我给金小令要啤酒,一方面是出于对她酒量的顾虑,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啤酒还算便宜。我不得不考虑和这个狡猾的老板打持久战,在我取得胜利之前,我必须得细水长流。

  老板站在我旁边说:“今天我决定了,你们随便喝。”他回过身去用手在他的柜台方向划了一个大弧线,“你们可千万别客气,想喝什么就点什么,今天是我请客。”

  别说金小令傻了,就是我也有些犯愣。这太出乎意料,也太反常。

  我问:“你请什么客?有什么可庆祝的吗?”我在猜,这个家伙是不是因为举报了我而有些幸灾乐祸。

  老板说:“我当然有可庆祝的。我告诉你吧,我的酒吧已经倒闭了,因为这地方压根就没什么人来,只有你。我挣不到什么钱不说,还得每天点灯熬油地陪着你。我陪了你也有整整一年了吧?现在是我率先扛不住了,所以,今天是我陪你的最后一个晚上。到了明天,我就解脱了,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安心睡大觉了。你说,这样的事情,还不值得庆祝一下啊?”

  他这么一说,我倒有点语塞。好象他的酒吧,是让我给生生喝垮了似的。

  还是金小令反应快。她对老板说:“那我就和他喝一样的酒吧。你拿双份,他喝什么我跟就是了。”

  喝着酒我有点气馁,怎么敌人要撤了?

  金小令看见我大口大口地喝酒,顿时目瞪口呆。她说:“我真的不知道是这样喝的,我以为你会像外国人一样慢慢来呢。”我告诉她,这才叫饮酒。“知道什么叫饮吗?就是大口喝痛快喝。”金小令嗫嚅道:“那我试着跟跟。”我被逗笑了,我说:“行,你跟到哪儿算哪儿,千万别勉强。”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老板也加入到我们之中来。反正他也不能走,一个人干呆着又无趣,便拿了瓶好酒开了,坐到我们身边。而金小令此时已经彻底垮掉——她的眼睛睁不开,脑袋直往我肩膀上靠。我只好踉跄地起来,找了三把椅子拼长,把她堆了上去。当时我还很清醒地想,这就叫摆平吧。因为怕她着凉,我把她的和我的新西服和白西服都堆到她身上。安顿好这个姑娘后,我就专心地和老板探讨,他为什么要去我的公司黑我。

  “不会,我根本就不是那种人。”老板听了我的叙述后说,“你想我会这么去对待我的顾客吗?即便不是顾客,是朋友,或者是什么其他人,我也不会这么做的。”他胡乱解释着自己的人品。

  果真是不承认啊,这在我的预料之内。我只好换个方式帮他回忆:“你可能不会这么做,但你那漂亮媳妇儿未必和你一样。是我每天拖着你让你不能休息,她一定会抱怨我让她独守空房。所以,她就决定去举报了。”

  “这更不可能了。”老板斜着眼睛看着我说,“你这都是些什么思维啊?她虽然有抱怨,但你的信用卡毕竟还在我们手里。你是我们这一年以来最大的财神爷了。女人这一辈子,可能喜欢浪漫也喜欢英俊,但最终她们只爱两样东西:强壮的男人和货币。而在现在这个时代,她们几乎就只爱货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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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2-8 08:22 | 显示全部楼层
  “那是信用卡,
不是真的钱。”我在细节上和他争,想试试他喝到什么程度。

  “信用卡怎么不是钱?电子货币也是货币啊。”老板很清醒。我推算,他的酒量跟我差不多。今天我是碰到对手了。

  “你那个服务员呢?”我看到酒吧里只有老板一个人,便问:“别是告了密以后偷偷溜走了吧?”

  “是我把他给轰走了,今天下午就走了。我给了他三个月的工资,让他赶紧去另谋高就。反正今天是最后一天,有他不多没他不少的,我就别耽误人家了。”

  他的动作倒是真快。我想,这小子现在还很周全地防护着自己,针扎水泼都没用,看来是酒没浇透。我拿起杯子,就又和他干了三杯。

  快天亮的时候,老板已经从我的怀疑对象变成了我的朋友,他和我一起分析谁有可能去告诉我的董事长我是一个酒精依赖者。老板说:“你这样胡乱猜疑是没有用的,实际上,真正在暗算你的人,肯定是你不那么容易想到的人。比如你的竞争对手,或者是你在公司里的仇家。暗算总是要有理由的,而且是处心积虑,否则那还叫暗算么?他们要是让你轻易就猜到,未免也太笨了吧。”老板说到这里,我们几乎同时想起了昨天坐在角落里的那对恋人。我说:“会是他们吗?”

  老板摇头说:“也不像。我从来就没见过他们,他们也不像认识你。我这里客人不多,见过的我一定都有印象。”

  “可他们议论过我。他们看我喝酒的时候嘀咕了半天。”

  “谁看你喝酒都嘀咕,我都嘀咕了一年了。”他把酒杯拿起来和我碰,“有你这么喝酒的吗?”他把酒一饮而尽,不由得有些委屈,“你这么个喝法,被人举报丢了工作也是活该。你以为你什么都能做好吗?告诉你,你想喝好酒就别当董秘,想当好董秘就别喝酒。世界上的道理就这么简单,什么都不能两全!”

  我看他已经有点情绪发泄的意思,就打算停止这个话题。我问他:“咱们不说举报的事情了,咱们说洗衣店的事情。我找不到那个和你同样地址的洗衣店了,难道这个世界上,还会有另外一条葵花街,另外一个9765号?”

  老板哈哈笑了起来,仿佛我说的话很幽默。他说:“我只是告诉你,总这么喝酒脑子会出问题的,想让你少喝点。我是为你好。”

  我一点都不觉得好笑。我严肃地对他说:“我那些失踪的西服还有那张洗衣店的收据告诉我,我的脑子一点问题都没有。有问题的,是那个奇怪的洗衣店。”

  “好吧好吧,是洗衣店的问题。”老板的脑袋已经垂到桌子上,他没有力气再和我争执了。我不想让他睡着,我的事情还一点眉目都没有呢。我使劲地推他,想把他弄醒,可他的鼾声已经不可遏止地在酒吧里回荡起来。

  我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清晨了,阳光还没有完全照亮城市,一切都显得朦胧、潮湿。空气很凉,让人舒服,感觉能把人的呼吸道洗涤一遍。早晨五点半,上一次我在这个时刻醒着的时候,是三年前的公司董事大会——我为整理董事会的记录而熬了夜。那时候未来时代大厦刚刚打了个地基,我从办公室打开窗子,看到的是被阳光映成金色的河流,河上宽广的大桥,还有河对岸大片的红色顶子的别墅区。在远方,是一望无际的绿色田野,它们也将在不久的将来成为城市,成为人口密集汽车拥堵的地方。但三年前,它们的上方甚至还笼罩着一层半透明的薄雾,让人联想到荒野,联想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现在那里是什么样子我一点都不知道,未来时代大厦坚硬地挡住了我的视线。而我,也渐渐习惯了昏暗,而且还喜欢上了昏暗。我的眼睛只看到了眼前的五十多米——就是我的窗子和未来时代的距离。我在那么高档的写字楼里生活,我喝着很好的酒,住着体面的公寓,可我却看不到远方。

  金小令几乎是挂在我的胳膊上,被我从酒吧拖到街头。她似乎已经醒了,却不能控制自己的腿,如果不扶她,她就会瘫软下来。我跟她说:“你该走了,你要么去上班,要么就回家。”

  她勉强把眼睛睁开,对我说:“我已经完了,我必须立刻睡觉,我的头快疼死了,我一定要睡。”

  她的语言混乱无序,表达的意思却是明确的。我已经无力再拖着她,只好叫来出租车,把她塞到后座里,然后问她:“你家的地址是什么地方?告诉司机,让他送你回家!”

  金小令看到座位,几乎立刻崩溃。她最后瞧了我一眼,便如同一滩泥一样倒了下去,任凭怎么推也推不醒了。

  司机问我:“先生怎么办?我把她送到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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