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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今夜有风

[中长篇小说] 七夜谈 十四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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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6 16:4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今夜有风 于 2012-2-7 16:54 编辑



我和离曦就那样莫名其妙的和好了。我不再提要他走,他则继续默默地帮我采集桑麻,挑染布匹,做一切我所力不从心的事情。
春天慢慢的暖和了起来,屋前的鲜花开放的愈加鲜艳,我每天都出去给它们浇水,期翼它们晚点凋零。
这一日,离曦下山去为我找针,我正在为花儿浇水时,忽然听见了脚步声。那是人类的脚步声,而且是两个人的。我有点惊讶,是什么人会来这里?
虽然明知道对方看不见我,但我还是躲到了屋顶上,探出一双眼睛往外看,但见一袭青袍穿过树林,渐行渐近――竟是天一观的道士。
难道说我和离曦的行踪泄露被他们追查到这里?我正在紧张,却见林中又转出了一袭红裙,第二个人,竟是个年轻姑娘。
那姑娘娇笑道:“你倒会挑地,竟然知道这里有间屋子,啊,前面还有这么美的虞美人花!”
道士诶了一声:“我记得以前这里没有这些花的啊……”话音未落,姑娘已贴了上去,像藤蔓一样的抱住他,娇声道:“自从京都一别,我一直惦念着你,你……可也惦念着我?”
“红珠……”道士深情的唤了她的名字,两人拥抱在一起。
我顿时松了口气,原来不是为我而来,而是不守清规的道士在这里私会情人。我望着那两人,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羡慕――不管如何,他们正相爱。
拥抱得到的躯体;
感应得到的呼吸;
情投意合的欢喜……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我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等我意识到糟了时,只见那道士一下子跳了起来,喝道:“是谁?”
他的目光无比犀利地朝我的藏身之处扫了过来,我顿时有种自己被看透了的感觉,这人法力不弱,我绝对不是对手!
我连忙转身,正想逃,两道火龙嗖地朝我飞来,那熊熊红色,令我想起一些极度恐惧的事情,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而就是那么一瞬间的疏忽,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我罩住。
道士冲到我面前,对我冷笑:“妖孽!还想逃么?”
红珠颤声道:“这、这这个是什么?”
道士搂住她:“别怕,只是个孤魂野鬼罢了。对了,你不是一直想看我怎么除妖么?我这就除给你看好不好?”
红珠转了转眼睛,嫣然笑了:“好啊好啊,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领。”
我的心沉了下去――
而令我更加无助的是,道士的手指一点,罩住我的那张网就蹿起了一片火焰,要将我吞噬。
火光……那个无数次出现在梦魇里的人,疯狂的奔跑、呐喊、寻找……
前尘旧事在这一刻铺面盖来,而我只能蜷缩身躯抱头尖叫:“不要!不要――不要――”我没有害任何人啊!我不要魂飞魄散!我不想就这样消失!我还想再看见庄唯!救救我!谁来救救我――救救我――
一阵疾风突然刮来,周遭那种焦灼的热度瞬间降至冰点,我转头一看,看见了离曦。
他回来了!
“快走!别过来!你不会是这个道士的对手的,来了也是白白送死!快逃啊,小笨蛋!笨蛋!”我嘶声地喊,然而,他却对我的话置若不闻,在空中突然化成狐形,而且体积也变得非常巨大。
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这、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它不是只小狐狸吗?怎么可能短短几天就变得这么大?对于修真来说,灵气越浓,道行越高的妖怪在现形时也就变得越大。而离曦,无论从什么地方看,都只是个小妖精啊,怎么可能变得像龙一样巨大?
道士手指翻舞,飞出几百张道符,每一道,都带着剑刃般凌厉的弧光。眼见得离曦就要死在那些道符之下,我都已不忍再看,但一眨眼间,一切就又变了――
巨大的白尾带着一种难以描述的优雅姿态轻轻一扫,那些道符就顿时化成了粉尘,随风飘散。离曦朝道士扑了过去,尖尖的白牙,一口咬住他的脖子,顷刻刹那,血液喷薄而出――吓到了那名姑娘,也惊到了我。
与红色有关的记忆仿佛一把匕首,呲的插进我的脑海里,撕开混沌,撕开平静,让我看见某个画面,与此刻眼前的一幕,重叠在了一起……

没错,这个场景我太熟悉。
熟悉到,十年里,它一直是悬在我心脏上的尖刀,折磨我、挖剔我、提醒我――
我就是那样死的……
我想起来了,我是被一只狐狸给咬死的……
那只狐狸,也有这样一身亮如白雪的皮毛,也有这样锋利无比的尖牙,四足带火,咬了我,烧了我,吃了我……

我发出一声尖叫,这一次,再也没能看到最后。
眼前一黑。


“阿虞……阿虞……”
谁?是谁在唤我?
无边的暗境慢慢地绽出了光,我看见前方是一片花海,与离曦在我茅屋前所种的那些一模一样。
“阿虞……阿虞……”
清朗的声线,带着无限的温柔,像是吟唱了千年的咒语,声声入耳,字字润心。
你是谁?你是谁啊?
我看见一抹很淡很淡的影子,在花海里飘啊飘,那个人在不停的找东西,但是,我知道的,他永远找不到了,永远都找不到……
我心中一痛,就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入目处,是一张秀美绝伦的小脸。
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宛若夜月下溪水中的珍珠,瞳仁的最深处,粼粼的光,点点的星,很多情绪就那样沉淀在了里面,若隐又若现。
世上只有一双这样的眼睛。而那眼睛的主人,叫做离曦。
我抬起一只手,一把将他推开,然后坐起身来,飞到屋外,一片空荡荡,没有道士,没有姑娘,只有一滩血迹,凝固在原地,触目惊心。
“你走吧。”这句话我对离曦说过很多遍,唯独这一次,说的非常虚弱无力。
但他听了,一向平静无波的脸,顿时变了颜色。
“你吃了他。”就像那只狐狸吃我一样,“我不能再和你住在一起了。虽然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才对付那个道士的,但是……对不起,我做不到。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一开始就那么排斥你的原因了?而经历过刚才的事情后,我没法再面对你。一看见你,我就会想起来我是怎么死的,怎么从一个人,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
他伸手过来,想要碰触我,却被我侧身避开,与此同时,我用力捂住自己的脸,再也承受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你走吧……我求求你,我真的、真的不想再看见你了!求求你,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就算可怜可怜我,求求你……”
身体非常难受,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不停往外涌动,甚至让我觉得,在下一刻,我就会整个的散掉,魂飞魄散,不复存在。
而离曦,一直定定地望着我,那只手迟迟停停,最终落到我头上。
在这世间,唯有他摸的到我,可是,我却已不能再面对它。我知道吃我的那只狐狸不是它,可是他们长得一个模样。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我?让我遇见庄唯还不够,还要我遇见离曦?
离曦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叹息声后,停在我发上的手离开了。四下里一片死寂,等我再抬头时,他已经不见了。
这一次,是真的走了。
而不是像上一次,我赶他,他还固执地淋雨站在门外。
明明是我所要的结果,但看着在风中摇曳的虞美人花,却觉得冥冥中有什么不见了,或者说,我的三魂丢了一缕,再也不能圆满。
我真失败。做人时,死于非命;做鬼时,更加不堪。
一阵风来,吹得茅屋的门吱呀作响,我转过头,看见了放在桌上的麻衣――也许,现在对我来说,只有这件事情了――就是把这件衣服织完。
我一定要把它织完,无论耗费多少年。
因为,那是我以鬼魂之躯却依旧停留在人间的最深执念。
于是,我走进屋,拿起麻衣继续编织,这些天,在离曦的帮助下,我已经编织完了大半,只剩下最后一只袖子,但是,如今离曦走了,我要独立完成这只袖子,不知道还要多少岁月。
不过也好,执念不散,我就永远不能转入轮回,那样,我就能继续望着庄唯,看他一点点变老,那样也好……
正当我想到庄唯,因离曦离开而颤悸的心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温暖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
一个声音道:“就在这里!观主,那只狐妖和那只鬼,就住在这里!”
这声音好生耳熟,麻衣自手间滑落,我无比僵硬地转过头,就看见茅屋外面,黑压压的来了几十名道长,站在最中间的那个,正是刚才我以为已经被离曦吃掉的道士。
原来他没有死??!!!
怎么会这样……
然而,我的大脑已经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当我的目光掠到另一个人身上时,天塌了,地裂了,我的世界轰然崩裂了――
那人坐在轮椅之上,宽袍广袖,玉面高冠,仿若谪仙。
不是别个,正是――庄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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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6 16:4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今夜有风 于 2012-2-7 16:55 编辑



我啪的撞翻桌子,起身就想跑。一道白光掠来,仿佛一只柔和却强韧无比的手,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腰,我顿时不能动弹。
紧跟着,身子被扭转,与庄唯遥遥相对。
我这才看清,原来抓住我的,正是他的拂尘。
“观主!她就是那只鬼,还有只狐狸精,道行要高深些……喂,妖孽,快说,你的同伙去哪了?”先前的道士冲到我面前来,脖子上还留着压印,但是伤口却已经愈合不再流血了。也就是说,离曦并没有真的要吃他,放他走了,而他却回观求助,领着庄唯来捉我们。
庄唯静静地望着我,微微扬眉:“你叫什么名字?”
我望着眼前朝思暮想的男子,惨然一笑――真没想到啊,竟然还是这个结局。
虽然早就知道人鬼殊途,而且他是我的克星,但是,总是抱有期待与侥幸,幻想着自己能够看他平安一生的慢慢变老,就觉得已经足够幸福。
可终归,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事已至此,我反而平静下来,淡淡一笑:“孤魂野鬼,哪来的名字?”
他看了一眼我身后的茅舍:“你这些年来,一直住在这里?”
“嗯。”
“那只狐狸呢?”
“他走了。”
“去哪了?”
“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庄唯沉默。
先前的道士则道:“哼,它知道自己闯了滔天大祸,所以就丢下你独自跑了吧?你为什么不跑?先前山下的沈家村死了三个人,就是你们干的吧?”
我扑哧笑。
他瞪我:“你笑什么?”
“我在这里住了十年,只害死了三个人,真是愧对我的身份啊……所以发笑。”
他的脸顿时涨的通红,恼羞成怒道:“妖孽!死到临头还敢嘲笑咱家?”说着,五指伸开就要朝我的天灵穴拍过来。
一缕白线轻轻地托住了他的手。
原来又是庄唯的拂尘。“子言稍等,我还有事要问。”
叫子言的道士连忙喏声退下。
庄唯的目光,像月光一样从我身上扫过,落到屋子里堆放着的丝麻上:“你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我乐意。”
“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为什么要告诉你?”
一旁的子言怒道:“孽障,你敢这样对观主说话!”
庄唯抬起一只手,止住他的话,看向我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文平静:“婆罗山方圆十里之内,不允许有妖物――天一观这条戒律,你可知道?”
知道,我在山上十年,又怎会不知?否则,在离曦首次曝光后,我又怎会那般绝望。
“那么,”他的嘴巴张张合合,仿佛被刻意扩大了、调慢了,一个字一个字,像说了千年那般长久的传入我耳中,“你是要自己走,还是要我杀了你?”
你是要自己走,还是要我杀了你?
你是要自己走,还是要我杀了你……
这句话悠悠回荡,两条路摆在我前面:一条是死路,一条是生不如死。
我分明想哭,但勾起嘴唇,最后却又笑了:“我……我……我走……”
腰上的那束白光立刻收回,我整个人一松,恢复了自由。
庄唯看着我道:“好,现在就走。”
我咬住嘴唇,慢慢地弯下腰捡起先前掉落在地上的那件麻衣,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感觉到庄唯的表情变了一下,而就在那时,一股疾风刮到,风中传来熟悉的气味――
离曦!
我慌忙转头,但见血红色的火光像巨龙一样漫天遍地的朝庄唯扑过去,而在火光之中,飞跃闪耀的,正是毛白如雪的离曦!
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他居然又攻击庄唯?我连忙叫道:“不要――”
但已经来不及。
庄唯抬手,拂尘啪的一下击中了离曦的身体,原本扑向离曦的火焰顿时翻卷着朝他涌了回去。于是那些白毛顿时着了火,离曦在火中发出嘶鸣,而嘶鸣声如剑、如刀、如一切锋利的东西,穿过我的身体,将我劈裂成片。
我的身体,再次先我意识的朝他扑过去,然后――
用自己的身体,吸收了那些火焰。
“不要!”离曦嘭的化成了人形,抱住我,用我从没见过的急切表情吼道,“你这是做什么?你、你、你……为什么又要救我?”
我的魂魄被那些火焰慢慢地烧淬成灰,一点点的四下飞,意识变得越来越涣散,但我依旧努力睁大眼睛,看着他,惨然地笑:“我也不知道啊……为什么每一次,我都要出来救你呢?明明……明明当年害死我的就是……就是……”
我说不下去。
然而,离曦定定地望着我,说出了答案:“是我娘。当年吃了你的那只狐妖,是我娘。”
我凝望着他,然后眨一眨眼,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化开了,身体开始变得很轻。
他抱住我,死命的抱住,哭了出来:“对不起,虞姬,对不起!我替我娘跟你说对不起,你不要消失,不要消失,我以后都听你的话,永远伺候你,让你高兴,让你笑,让你过的比任何人都要好……”
“傻瓜……”真是个傻孩子啊,“你娘,是因为要生你,所以不得不吃人,而我,只是很不幸的撞上了而已……”
一双手突然从身后伸过来,紧紧扣住我的肩膀,同时响起的,是庄唯无比震惊的声音:“阿虞!是你??!!”
我转过头,入目处,是在记忆里铭刻了多少年的面容啊?
庄唯……庄唯……
其实我看着你,不止十年啊……
“阿虞……”梦魇化成了现实,那个在梦境里始终看不清楚的影子终于现出了他的原型,组合成眼前这个人,是他,却又不像他了。
彼时红烛高烧,盖头轻轻掀起,他穿着吉服红衣,对我凝眸而笑:“娘子,有礼了。”
彼时铜镜清晰,他俯身向我,手持眉笔道:“阿虞,你真美。”
彼时泛舟湖上,水中倒影卿卿,他搂住我腰,感慨道:“愿此生永与阿虞相伴,双双白头。”
彼时彼时,那么多个彼时……彼时的他,是贵胄少年,不顾家人反对,娶了家贫的织娘,与我私奔,不离不弃。
然后直到那一天――我见他衣服破了,上山采麻,结果被因缺乏营养而迟迟难产不下的母狐吞噬。待得他找到我时,只剩一件没有补好的血衣。
他抱着那件血衣上了婆罗山;而我跟着那件血衣滞留人间,不得脱离。
这……就是我们所有故事的由来。

瞧,世事多么讽刺――
庄唯,我的夫君,是为了给我报仇,才加入道教变成了一名道长。
而我,他的妻子,却恰恰变成了鬼魂,要被他驱离。
吞噬我的母狐在诞下幼狐后死去,那只幼狐,却要来找我,偿还母亲造就的罪孽……
这一环一环,如何扣就?又怎么解开?
一如此刻,烧毁了我的魂魄的,是离曦的狐火,还是庄唯的反击?
我笑,摸上离曦的脸道:“不哭,乖。其实……我从来没有真正的讨厌过你。”
我怎么会讨厌他?他是以我的生命为代价而延续下去的生命啊。我的血肉,融入母狐体内,酿就了一个它。它的体内,有一部分我的存在,我怎么可能讨厌自己?所以,当他遇到危险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顾一切的去救他。
离曦的眼泪却流的更凶。
我再望向庄唯,手才抬起,就被他紧紧抓住:“阿虞!阿虞!阿虞……我这就救你!我用我所有的法力救你!你坚持一下,一下就好……”
我再笑,用最后的力气将那件袍子递到他面前:“夫君,给你的。”
庄唯颤抖地接过袍子。而袍子离我手的那一瞬,火焰烧到了我的脸,我的脸就碎裂成了水珠,颗颗飞散。
原来,我之所以不能投胎转世的原因,不是因为我没有补完那件衣服,而是我没有把那件衣服最终交给他的缘故啊……
“阿虞!阿虞……”
“虞姬!虞姬……”
那是我所听见的最后的话。


庄唯,世人皆知,通天神技,奇人也。
其本帝都侍郎之子,因慕织娘小虞,离家私奔。
后虞娘为妖狐所噬,为报妻仇,遂剃度入道。
辛子年四月初二,悄然仙逝。

越日,山下沈家村有张、王两氏,比邻而居,
同时诞一子一女,子取名守,女取名留。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喂!你为什么要抢我的蝴蝶?那只蝴蝶是我抓住的!快还给我,快还给我!”女童伸长了手臂拼命去抢,奈何男童比她高了一个头有余,无论她怎么跳都够不着。
男童哈哈大笑:“就不给就不给,你能拿我怎么着?”
女童跺脚骂道:“你欺负我,我去告诉张婶!”转身刚要跑,不期然地撞到一个人。
那是个宛如冰雪铸就般的白衣少年,看似冷漠,但望着她时,眼中就溢满了温柔:“你喜欢蝴蝶?”
“嗯。那只蝴蝶,明明是我先抓住的啊……”女童好生委屈。
少年伸出一根手指,男童手里的蝴蝶突然就离了手,飞过去停在他的指间。
男童女童全都瞪大了眼睛。
少年将蝴蝶递给女童:“给你。”
女童又惊又喜,雀跃道:“啊!谢谢!”
男童不满,叫道:“喂,你是谁?为什么要帮她?”
“我是谁?”少年眸光流转,有着世间最美的一双眼睛,然后握住女童的手,直起身来,“我是她的守护者。”
“哈?”男童傻眼。
女童抬头道:“大哥哥,什么是守护者?”
“守护者就是……会一直陪着你,保护你,帮你实现任何愿望,让你永远开开心心的意思。”
“哇,那不是和菩萨一样厉害?”
“是啊。你愿意吗?”
“当然愿意啦!我正想找个帮手,帮我好好教训那个臭小守呢!”
男童瞪眼:“什么?我是臭小守,你还是丑小留呢!”
女童立刻转向少年求助:“大哥哥……”
少年手指一指,男童的帽子就被风吹走了,吓得他连忙跑过去追:“啊,帽子帽子!等等,等一等,那可是娘刚织好的帽子啊……等一等……”
女童扑哧一声笑出来。
少年温柔的望着她:“开心嘛?”
“嗯!”停一停,补充,“大哥哥,你真好。”
少年静静的望着她,最后一笑。
虞姬,你的前世充满不幸。但是,我保证,你的这一世,会过的比世间任何一个女子都要开心得意。
你终会幸福。
与庄唯一起幸福。

“虞姬,对不起!我替我娘跟你说对不起,你不要消失,不要消失,我以后都听你的话,永远伺候你,让你高兴,让你笑,让你过的比任何人都要好……”
阳光照在少年身上,地面上拖出长长的影子,有尾巴轻轻的摇。
那是,最终所谓的幸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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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6 16:4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今夜有风 于 2012-2-7 16:58 编辑



“主人,那对夫妇说什么也要见你,拜谢你的收留之恩。”
隔着帷帐,童子慌张来报。
青衣小帽里,露出狗尾草的原型。
真是没用的东西,亏它修炼了五百年,幻化人形时还是漏洞百出。也幸好外头大雪弥天,前厅又篝火昏黄,才没被那几个肉眼凡胎给识破。
我对着铜镜细细勾眉,懒懒搭应:“不都说了我是寡妇,不便见客吗?”
小狗尾显得很为难,“那个……那娘子说一定要谢谢你,要不是主人在这大雪天收留她,她肚子里的孩子肯定就掉了……”
听到这个我就一阵烦躁。
想我堂堂一株碧桃,经过千年修炼,眼见就要修成正果,却莫名其妙的被告知,要想成仙,还需经过一道天命之劫。
于是我眼巴巴地去求钟于,那个混蛋对我瞅了半天,勒索了我无数异草仙丹后才懒洋洋地把指一掐,说我的劫难会在辛子年亥戌月在阴阳关的混沌地降临。
我问他是哪天,他却怎么也不肯说了。
我只好提前来这个阴阳关的混沌地做准备。飞到这里一看,真叫一个荒凉,据说原本曾是森林,但多年前被一场天火烧毁,再也长不出任何植物,又因为道路崎岖,因此人迹罕至。看模样倒像是会遭天劫的地方,于是我便在此扎营。
而我素来不会亏待自己,就用法术变出了一所大宅,仙鹤灵猿若干,奇草丽花无数,再抓来一根已成精的狗尾草当奴仆,在这个荒芜之地硬生生的开辟出了一处乐园。
结果,我还没乐到,冬雪忽降,天地骤寒,连下三天三夜,丝毫没有停歇之兆。这雪给我带来的最大麻烦就是――从那一天起,路过求宿的旅人一拨接一拨。我闭门不见,他们就拍门不止。
太过分了,趁我快成仙时来演这种苦肉计,不是摆明了威胁我么?我若不救,必损功德;可我救了,结果就是这样――麻烦无数。我只想静静的度过天劫,却偏生跑出这么多甲乙丙丁不相关的人来搅局,烦死了烦死了!
小狗尾怯怯地望着我:“那个……主人,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的劫就在那些人身上……”
“什么意思?”我把眉儿一挑。
他的声音立刻轻了几分,低下头戳手指道:“那个,你看,那妇人大腹便便,眼看就要生了,会不会她腹内的婴儿也许就是主人你?”
我差点暴走:“猪头啊!我是成仙!成仙!不是投胎做人!”被他说的心烦意乱,索性起身,去见那对多事的夫妇。
穿过抄手游廊,心里啧啧赞叹了一番我的法术果然运用的炉火纯青,瞧瞧这上等的红木,瞧瞧这巧夺天工的雕花,便是皇宫大院,奢华也不过如是了。正在自恋,一道人影闯入眼帘,扑地而拜:“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我瞄了他两眼:鞋边开线,鬓角过长,这样的人,要不就是懒,要不就是穷。此人既已娶了娘子,那恐怕就是后者了。
那汉子连忙请我进厅,迈进厅内,只见乌压压一帮人围着篝火席地而坐,正在谈天说地,见我进去,全都收了音定睛看过来。
小狗尾跟在我身后介绍道:“这位就是我家主人。”
于是一干人等纷纷起身拜谢,我见其中有个大腹便便的妇人,心想这个大概就是吵着要见我的麻烦精,刚待开口,那妇人已走过来施了个万福:“妾身张氏拜谢夫人救命之恩。”
我心想我收留你是无可奈何,可不是存心施善,但表面上又不好发作,只得笑应道:“哪里,大雪封道,出行不便,正所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妾虽是女流,但也知道仗义相助四个字,借宿给各位是应该的……”
正说着些场面话,扑哧一声,有人嗤笑。
我拧起眉头,朝发笑之人望过去,但见白狐裘的毛领,宝蓝色的丝缎,厅内所有人中,当属此人的衣饰最为华贵;而所有人中,也属此人最是下贱!
要说他有多下贱,举一个例子就足够了。
话说某年某月某日,此人突然跑去南山,将那一只盘踞千年的凶狐给咔嚓了,引起三界震惊,人人拍手为快,歌功颂德。
我自然也无比震惊,印象里此人虽是修道真人,却从不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果然,当我去问时,他回了我三个字――天太冷。
也就是说,他之所以杀那凶狐,纯粹是因为天太冷,而他正好少一件皮裘。
凶狐死后,窝内还留有一只刚出生的小狐,钟于想了想,居然留在身边一直饲养。众人自然又对此举歌功颂德了一番。
可我分明看见他曾一边无比温柔的给那小狐喂食,一边抚摸着小狐的皮毛,笑眯眯道:“多好的毛,再大点,就可以做对皮手套了。”
不知那小狐是否也听懂了他的话,因为没多久就不见了,我问钟于,钟于道:“它逃走了。”再加一句,“现在是夏天,不急。”
……也就是说,等到冬天,他就会去抓它回来了……
综上所述,这个钟于,可以说是我所接触的修真的人类中,最最狡猾无耻损人利己下贱无良的一个,见他出现在这里,我的脑袋顿时变得有两个大――这么关键的时候,他跑来凑什么热闹啊!
一边咒他早死,一边看向妇人的腹部,放下心来。
此胎乃三百年前一枉死女鬼的归宿,与我无关。
心情一好,我便笑的多了几分真诚:“天寒地冻的,枯坐无聊,窖中还有美酒若干,不如取来为诸位助兴。”说着,吩咐小狗尾,“阿草,快去取来。”
他瞪大眼睛呆望了我一阵子,才醒悟过来,转身离去。
我则走到钟于面前,继续微笑:“听闻道长法术高明,我那后宅有些异状,不知可否请道长前往一观?”
钟于抖抖衣袍,柔软的狐毛水般四下溢开,看得我好生羡慕。而他的脸,在毛色的映衬下更见俊美,真真个仙风道骨、超凡脱俗。
长得真是个祸害啊!
“如此,请夫人带路。”他用比我还要真诚的笑容,如此道。


我在前面带路,一路就听他笑:“这个宅子变得还真是不错,耗了你许多灵元吧?你果然是从来只会将力气花在最无聊的事情上的。”
我冷哼一声:“姑奶奶我乐意,你管得着么?更何况我就要成仙了,成了仙后要多少灵力就有多少灵力,还在乎现在这点?”
钟于恬着脸凑了过来:“既然如此,打个商量,反正你成仙后什么都不要了,不如就把那条丝带……”
“休想!”我一口拒绝。说起来,我之所以会认识钟于,正是因为一条丝带。
千年前,有对恋人在我的树干下约会,多情的公子对美丽的少女说待他科考高中,就回来娶她,一边发誓一边将腰间的宝蓝色丝带系到了我的枝头上。
于是,公子去后,少女每天来树下等。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丝带被风吹日晒,褪了颜色,残破不堪。但那少女依旧一直痴痴的等。
那时我还是一株普通的桃树,那是我第一次见证人类的无耻与坚贞。我的姐妹们都很喜欢他们,也很向往,但对我来说,人类这种生物实在是太复杂了,复杂到我根本不愿意沾染。
后来有一天,少女没有来。并且此后,再也没有来。我想她大概是死了。因为,真的过了太多太多年。
待我炼化成精后,我就收起了那条丝带,其实对它也并没有多么喜欢,只不过若干年后,当一个美的不像话的人类男子突然来到,问我要那条丝带,却又神神秘秘鬼鬼祟祟时,我就决定不给。
作为精怪妖魔,一旦给人东西,就等于是和人类结了缘。
而立志成仙的我,怎么可能沾染这种麻烦事?
所以,钟于一直缠着我,而我也一直不答应。而且,看着这么一个号称无所不能、只有他骗人坑人害人的家伙独独在我这吃瘪,那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爽。
我这边正在暗爽,耳中听钟于长长一叹道:“真是……本来还打算念着咱俩交情非浅,拼上弄瞎天眼的可能帮你细查一下天劫具体几时降临……”
想用这话激我?没门!“没关系,反正你也说了是这个月发生。我都等了千年,又怎会在乎这区区一个月?”
“也许还能看出具体为何物……”
我弯起眼睛,笑的甜蜜:“没关系。想要成仙,自然要承受考验。那么多前辈都通过考验列位仙班了,我想我也没问题。”
钟于用一双墨般幽黑的眼睛望着我,久久,忽然也笑了:“也好,那我就先祝桃夫人功德圆满,一飞升天了。”
“谢谢。”我刚说完这句话,就见一道白光从天而降,与此同时,耳旁响起一阵巨鸣,我的身体本能的往后跳,一下撞上钟于的胸膛,顾不得疼痛,先自惊唤道:“天雷???”
再扭头细看,只见原来站立的地方,已经被雷砸出了一个大洞,整个地面都凹下了一大块。而我所变出来的走廊也风化成灰,再不存在。
我被这异相惊得无以复加,连忙揪住钟于的衣领问:“难、难道说所谓的天劫,是、是是五雷轰顶???”
钟于笑眯眯地弯起眼睛,学我之前的样子微笑:“没关系的,小桃桃,既然那些成仙了的前辈们能挺得过,你也一定没问题。”
这个说风凉话的混蛋!眼见得天边黑云翻滚,隐透雷光,看样子刚才那记霹雳只是前奏,后面还有更猛烈的,我二话没说,立刻转身往前厅跑了回去。
那里少说也聚了十几个人类,再加上还有尚未出生的婴儿,是阳气最盛生灵最多的地方,即使是所谓天劫,也有限制,就是不能破坏三界的平衡。换句话说,如果这个天劫是专门针对我来,那么,它就不能牵扯其他生灵,此时此刻,还有什么地方比跟人类待在一起更安全?
我一路疾奔,匆匆回到前厅,小狗尾正在为众人斟酒,见我跑的急促,还做了个询问的表情。
而我一脚踏进门槛,立刻感觉到气场截然不同,外面明明云层低压,雷霆将至,但厅里却只剩下了丝丝风声。
“你们……刚才有听见打雷声吗?”我试探的问。
怀孕的妇人连忙接口:“没有啊,打雷了吗?”
我定下心来,看来,刚才那记雷电果然是为我而来,所以,现在藏在这里,是最安全的。一念至此,我从小狗尾手中接过酒碗道:“我一人在后院也挺无聊,长夜漫漫,不如就跟诸位一起围坐取暖,道些生平所见的奇闻异事如何?”
妇人笑道:“我们正在说呢,夫人愿意同听,再好不过。”
我盘腿在火炉旁坐下,身旁另有个人也坐了下来,转头一瞧,原来是钟于。只见他扬扬眉毛,微笑道:“那不如就讲些鬼怪之说吧,也许我还能为大家解答。”
这家伙,又开始炫耀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法力高强。不过话说回来,他也的确是数百年来法术最高的人类,驭百鬼,猎凶狐,天生神眼,能见前生后世。便连我,为了得知天劫的时间也要求助于他,现在想来,那条丝带,大概是我唯一能够牵制他的东西了。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处心积虑的非要得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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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6 16:4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今夜有风 于 2012-2-7 16:59 编辑



我坐下后,客人们便开始讲故事。
第一个说的是个来往于南北做药材生意的商人。
他说的故事是:
他的邻居也是富甲一方的大富翁,做的是船只买卖。膝下无儿,只有一女,因与左相交好,所以那邻居入狱后,便将女儿送到左相家寄养。左相有两个儿子,长子放荡不羁,次子才惊天下。那小姐自然与次子相处的好。于是待那邻居出狱后,就与左相商谋,把女儿许配给次子。谁料,大婚前夕,一场大火突然将小姐所住的彤楼烧毁,小姐也逃之不及,一命呜呼。
我皱了皱眉头,忽然觉得这个故事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听过。而且……说是鬼故事,完全不吓人嘛!
商人道:“自那小姐死后,我的邻居悲伤过度,很快就病倒了,为了治病,他举家搬往南方,那园子就荒芜了。不过,夜夜都能听见有哭声从小姐原先的住所传出来。有一天晚上,我在院中赏月,听墙那头又在哭,哭的我心慌意乱,就搬了梯子搭到墙上,往墙那头看了一眼……”
孕妇追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商人道:“我看见一女子坐在废墟里,身形消瘦,五官因为背光的缘故看不清晰。心想这不会是个女鬼吧?就鼓起勇气问:‘你是柳家的小姐吗?你为什么哭?你可是死的冤枉?’谁料她转过头,显得比我还要吃惊:‘你说什么?我哭,是因为我家小姐死了。’于是我又问:‘你家小姐?那你是谁?’她道:‘我叫小朝,是船王世家柳家的丫鬟,在此给小姐守灵。’我松了口气,原来是个忠心的丫鬟,留在此地不肯走。没过几天,听说左相家的大公子也病死了。不过说来也奇怪,自那天后,后院的哭声就没有了。”
孕妇叹道:“这年头,如此忠心的仆人,倒真是少见了……“
钟于淡淡一笑,开口道:“什么仆人,根本就是那小姐本人,哦不,应该说是本鬼。”
商人吃惊道:“道长如何得知?”
“我问你,她是不是穿着红衣服?”
商人细细一想:“确实。”
“你没有看清她的脸,不是因为光线黯淡,而是……她根本没有脸。她的脸已经在大火中被烧焦了。”
四周响起一片抽气声。我心想钟于真是作孽,把人家好好的一个忠仆悼主的故事,弄的这么鬼气森森,别忘了,这可还有个孕妇,万一惊吓了她累及腹内的孩子怎么办?
钟于忽把目光转向了我:“其实,你也认得那个小姐的。”
“啥?”
他勾起唇角,眉毛舒展开来,眼睛闪烁发亮。每当他露出这个表情时,我就知道他肯定又要卖关子了,果然,他的下句话就是:“你以后就知道了。”
呸!本花仙还不屑知道呢!
第二个说故事的人,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衣衫褴褛,不像路人,倒像乞丐。
他深吸口气,眼神放的很悠远:“我要说的事情,已经距离现在有好几十年了吧……没错,那时候,咱们西国有个著名的美人叫童童,氏国的皇子向她求婚不成,一怒之下,出兵攻打,可怜童小姐的父亲拼死抵抗了七天七夜,最后还是败了。城破之时,童小姐独自一人走上城楼,从楼上跳了下去,可怜哦,据说脑浆流了一地,也煞白了氏国三皇子的脸。”
我又皱了下眉头,怎么这个故事也听着有点耳熟?
孕妇道:“我好像知道这个事,因为燕城城门外到现在还有那位童小姐的香冢,很多人路过时,都会去献一束花。”
乞丐脸上露出一种怪异的表情,声音也变得恍惚了起来,“其实,我见过童小姐,她每年都会跟家人去寺庙进香,我亲眼见过她好几次,因此,对她的五官长相,深铭于心。”
孕妇捂唇笑道:“原来是你年轻时仰慕过的小姐啊!”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童小姐死了大概七八年后,我流浪到北部,当时瘟疫四起,我也不幸感染了,就在我以为肯定要死了时,竟又见到了她!”
“什么?”众人齐呼。
“太不可思议了,但是,我绝对不会认错。那样美的人,是不可能忘记的,而且,虽然已经过去了七八年,但她的模样却半点都没有老,还是十五六岁时的样子。跟在一名白衣琴师身后,走进破庙,为我们这些感染了瘟疫又无钱医治的等死之人诊治。她亲手为我上的药,我到现在都还能记得她微微有些凉的灵巧手指,和抬头冲我一笑时的温暖美丽……”
“会不会是鬼魂?”
乞丐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道:“她绝对不是鬼魂。没有鬼魂会那么温暖,那么、那么的温暖……”
钟于又笑了,摸摸鼻子道:“你说对了,她的确已经不能算是鬼魂了。”
乞丐惊道:“道长又知道了?”
“她机缘造化下,已得到半仙之躯,当然不能算是鬼魂。”说到这,他又神秘的朝我投来一瞥,“说起来,夫人跟她也曾有机缘呢。”
什么和什么?我怎么完全不知道?我一头雾水,不过偏不问,因为他就等着我问,好趁机嘲笑挖苦勒索我,我才不给他这个机会!
这时,第三个人也开始了她的故事。
那是个老妇人。
“我年轻时,曾在大户人家当差。主人家姓宫,小姐进了宫,后来成了皇后,但是这家人里最能干的,还属七少爷。他不但长的好,学问好,还很多情。喜欢上了一个瞎了眼睛的乐女,不顾全家人的反对娶了她,谁料新娘竟在新婚之夜逃掉了……”
我刚打算皱眉,就见钟于清亮清透的目光期待已久地朝我掠了过来,估计他又打算说与我有关了,因此我连忙端正身子,做出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继续聆听。
但事实上,如果前两个都只是淡淡的熟悉感,这个,我基本上可以说的出后面的发展――七年后,那逃走的新娘出现了。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七年后,那姑娘竟然又出现了!”老妇人用微微夸张的语气如此说道。看吧,果然被我猜中了。
哦不,其实我并不是猜,但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反正就是知道后面的情节。
“不但出现了,而且眼睛也复明了!七少爷自然欣喜若狂,再度娶她,但我们底下的人讨论说,那女人很有可能是借尸还魂!因为,她走起路来半点声音都没有,耳朵灵的要命,百丈远外的说话声都听得一清二楚……最主要的是,几年后,我被调到祭祖堂打扫,有天不小心碰到了其中一个牌位,就见那架子朝旁边一开,露出暗门。我虽然知道大户人家多少都有点不可见人的秘密,但就是按捺不住好奇,进去偷偷的看。结果……你们猜我看见了什么?”
“看见什么了?”孕妇很配合地接话。
老妇人压低声音,“我看见啊……里面是个冰窖,放着一具水晶棺材,而我们的七夫人就躺在里面!”
“啊!”众人配合地尖叫。
“我当即吓的连滚带爬就出来了,没敢对任何人说!第二天就找个借口辞去了那份差事回乡下了!太可怕了,你们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啊?明明都死了,却还出现在大伙面前……”老妇人说着哆嗦起来,搓着自己的手脚道,“这可以说是我生平最大的噩梦了,幸好都过去几十年了,听说宫家在先皇死后也没落了,我这才敢说出来,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钟于笑笑道:“其实老婆婆你不必害怕。他们遇到的都是鬼,但唯独你遇到的,真真正正是个人。”
老妇人睁大眼睛:“什么?你说那棺材里的是个人?”
“棺材里的人,和你后来见到的,不是同一个人。棺材里的自然死了,但是外头那个,是真的活着的。”
老妇人茫然:“我还是不明白。”
钟于眼珠一转,冲我一指:“那就由夫人来仔细告诉你吧。”
“喂!”我差点没跳起来,“关我什么事?我可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亮闪闪的眼眸,让我顿时有种自己被看透了的感觉。我心虚了一下下,但还是挺直腰杆道:“对,我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我摆明了跟他抬杠,谁知他竟把头侧过去,无比轻描淡写的说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下一个该轮到谁了?继续说啊……”
“我要说的……是我亲身经历的故事……”说话的人坐在最角落的地方,声音清婉,因此我不由得转过头去仔细看了一眼,一看之下,呀了一声。
那是个三十出头的女子,一袭素衣,眉目如画,而且神态温婉,举止文雅,让人看了就心生好感。
仿佛感应到了我的目光,她抬起眼睛,对我微微一笑,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这一次,越发真实。
我绝对见过她!
绝对!
但是,该死的我怎么就是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见过的呢?照理说,我可是马上就要成仙的妖精,灵性非凡,怎么可能会失忆?
我心中无比焦躁,而她清脆的声音,就那样带着特有的温柔,轻轻传入耳中――
“你们相信吗?如果一个人在死后对凡尘还有很深的牵挂与执念,灵魂就还会留在人间。其实,我本来也是不信的,但是,现在我信了……因为,我见到了我的姐姐。而实际上,在那之前的两年前她就已经死了。”
我想了起来……
那个女子,似乎是病死的。因为,她一心仰慕着当朝的九皇子,于是用一双天下独一无二的巧手,耗费三年时间绣制出一幅巧夺天工的画卷,呈现给了皇帝。皇帝问她要什么赏赐,她说,她想嫁给九皇子。
“秦王没有应允,于是,姐姐回家后就一病不起,三天后就香消玉殒了。两年后,我跟着叔叔进宫,奉命为病入膏肓的九皇子治病,就那样亲眼看见了他。”女子说到这里,眉宇间多了很多难言的神情,那是一腔心有所慕的柔情,因望而不得故生惆怅,“我的姐姐没有爱错人,那九皇子的确是人中龙凤,更难得的是,他有一颗纯净美好的金子般的心。只是,他病得太重,所有药物都已无效,他就快死了。临死前,他提了个要求,要回北疆。我跟着他去了北疆,也就在那,我看见了我姐姐。我死去了已经两年的姐姐,飘在空中,出现在我和九皇子面前,最后,用自己最后的魂魄……救了他……”
孕妇吃惊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之前传闻九皇子在北疆寻到了天山雪莲,吃后大病得以康复的事情是假的?”
“那是我们为了稳定民心不至引起纷乱而说的一个善意的谎言。但其实,真正救了他的人,是我姐姐。”女子说到这里,水般的目光从所有人脸上划过,委婉一笑,“不过,你们也可当我是个疯子,在此胡言乱语。”
孕妇道:“姑娘放心,今天我们所听到的事,明儿出了门就忘记,一个字都不会对外人讲!”
我心想那是,这要真传扬出去,每个故事都够整死一大堆人了!
女子轻吁口气,目光忽然忧郁了:“我的姐姐……死的很不甘心。但是,我还是很羡慕她……”
这一次,不等钟于开口,我就主动把脸转向他的方向,等待着他的刻薄与捉弄,谁知,他竟没有看我,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出乎意料的专注。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发现令我觉得有些烦躁,便咳嗽一声,扭头看向孕妇:“该你了,你也说个故事吧!”
孕妇腼腆的笑道:“我一山村野妇,哪会说什么故事?而且平时也是日出而耕,日落而息,日子过的极为平常,从来没发生过什么大事……”
“那你怎么会来到此地?”一个农妇大腹便便之际还出远门,找死啊?!
孕妇叹了口气,沮丧道:“别提了。我本来是想趁着孩子还没出世,去天一圣观为他求个好名字,谁知道刚到那山脚下,就听闻――观主庄真人仙逝了……”
我吃了一惊:“什么?庄唯死了?”
孕妇诧异道:“怎么?夫人认识庄观主?”
认识……我当然认识。跟身边这个好大喜功沽名钓誉之徒完全不同的,那个庄唯,可真的是个高人,品性好得更是没话说,对人对妖都一视同仁,不会滥用慈悲,但始终平等相待。总之,是个即便讨厌人类如我者,都由衷欣赏的一个人类。
没想到他竟然死了。
奇怪啊,照理说,以他的修为,不可能这么英年早逝啊,更别提还是突然死亡了……
我满腹狐疑的朝钟于望去,正巧他也朝我看过来,于是,我们两个就用眼神做了如下交流――
我:喂,庄唯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钟于:喂喂喂,他的死为什么非要与我有关系?
我:哼,别不承认了,你一直都嫉妒他!他法力虽然还不敌你,但是人家才修真十年,就快赶上你几百年的道行,要能再活久点,肯定超越你!所以,你就找个机会防患于未燃的害死他了,是不是?
我本是戏谑之言,没想到他神色微变,竟露出一幅悸动的表情――不会吧?难道真的被我说中?
就在这时,厅门突然被人撞开,发出好大的声响,我本能的往后一跳,生怕是天雷打进来,要我的命。
结果稳住身子后一看,却原来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
凭我高深的道行,一眼看出那少年不是人类,而是狐妖一只。等等,我再仔细一看,好眼熟!这不就是钟于之前收养的那只凶狐遗孤吗?
它不是已经逃掉了吗?怎么又出现了?真了不起啊,居然还敢回到钟于这里来送死?
我还没惊讶完,就见他冲过来一把揪住钟于的领子,质问道:“什么时辰?何处?
好没头没尾的两个问题,可钟于竟然听懂了,不但听懂了,还笑眯眯的回答道:“辛子年四月初三沈家村,王氏人家。”
狐妖听了这话,又一阵旋风似的走了,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
厅内众人却似乎是看不见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喝酒的喝酒,说话的说话。
于是我皱了下眉,继续跟钟于进行眼神交流:喂喂喂,究竟怎么回事?
他挑眉:你很快就知道了。
我拧眉:很快是多快?
他展眉:马上。
我刚想着下一步该如何折腾我的眉毛,一记霹雳轰的砸下来,幻化的屋顶瞬间湮灭,吓得我连忙飞身而起,不会吧?连这里都不安全了吗?
正在发愁该怎么逃,却见叮咚一声,蓝色的弧光像把伞一样膨胀开来,笼罩住我和厅中众人,却原来是钟于用他的法术,为我们展开了一道结界。
“怎么回事?”我再也顾不得眼神交流,改由最直接的话语。
这么危机关头,他还不慌不忙,一边拈着法诀,一边伸出食指指了指黑压压的天:“没看见?天劫。”
“混蛋,我当然知道是天劫!我问的是――为什么打到这里来了啊?这里可都是人类啊!”
“哦,”他歪着脑袋居然还真的很认真的想了想,最后耸了下肩,“大概是老天也被你立志成仙的精神感动了,所以顾不上这些人,赶着要成全你吧。”
………我真的很想跳过去掐死这个人!
但是我心神刚动,他警告的眼神已抛了过来:“如果希望结界没事,最好现在不要碰我。”
要挟我,算你狠!
看一眼蕴满雷光的天空,脊背一阵发寒,我肯定不是天雷的对手,要真被它劈到,成不了仙还是小事,还会魂飞魄散。
老天啊,你到底给我安排的是什么鬼劫啊!为什么要是所有法术里最最恐怖的雷术?雷术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劈我啊?我究竟是犯了什么罪孽,要被五雷轰顶?
眼见得又一记雷电劈下,纵然我身在结界之中,仍是吓的下意识就把身子一缩,藏到了钟于袖下。他失笑道:“喂喂喂,你还真把我当庇护伞了?”
我死死扯住他的袖子道:“我该怎么办?”
“还怎么办?你想不想成仙?”
“想!”我斩钉截铁。
“那就乖乖出去给雷劈啊。”他无限轻松。
“可我不想被雷劈!”我好生委屈。
“那就成不了仙。”他轻描淡写。
“喂……”我摇着他的衣袖,“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钟于叹了口气,目光落到厅内依旧对此一无所知的众人身上,面色忽然变得无比庄重与严肃:“坦白告诉你吧。其实你的所谓劫难,不是天雷。”
“啥?那这雷哪来的?”
“你真正的劫,是舍己。”
“啥?”我更不明白了。
他耐心的解释给我听:“因你虽然极具灵性,修道颇深,但却生性自私自利冷漠寡德无同情心无责任心无慈悲心……”
他每说一个词,我的脸就黑上一分。
“还傲慢自恋娇纵任性也就是几千年后人类俗称的‘傲娇系’……”
那是啥?
钟于又叹了口气,终于停止了贬低:“所以,你要成仙,就得先为善,有一颗愿意为了救别人而牺牲自己的慈悲心。所以,天雷降临,你能否成仙,就看你是否愿意为厅里的这些人,挺身而出舍己救人。”
这下子,我总算是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要是去帮他们顶这个天雷,就算是过劫了?”
“没错。否则你以为为什么好端端的四月天,却会下这么大的雪,还特意让这么多人都在这个时候远行,来到你的宅子?这一切,本就是老天安排给你的磨难。”
我慢慢的消化着他的话,这么一想,的确如此。
钟于道:“那些人被选中,也都是有原因的。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都或多或少看见了天机。天机不可泄露,三界需要平衡。所以,如果你不肯救,他们就真的会挨雷,也就是俗称的杀人灭口。”
我抖:“老天爷居然也干这么卑鄙无耻的事?”
钟于那细长的丹凤眼懒懒一瞟:“你以为呢?”
我泪流满面。
“但我听说无论多强的法力,挨了天雷必定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啊!”
“没错。”
“魂飞魄散了我还怎么成仙啊啊啊啊?”激动之下忘记藏匿,刚从他袖底站起,那道雷光就降了下来,劈在结界上,也不知钟于是否故意,手指一抖,结界开了一线,那雷就不偏不倚的砸在了我脚边,吓得我放声尖叫,连忙躲回到袖子底下去。
“你想不想成仙?”他语带诱惑。
“想……”我却已不太斩钉截铁。
“那就快出去给雷劈吧。”他无限轻松。
“可我不要魂飞魄散啊啊啊啊……”我好生委屈。
“有什么关系?反正等你成仙时又会聚回来的。”他轻描淡写。
我一怔,继而兴奋:“真的吗?”
“所谓的成仙势必要重塑灵元。”他这样一说,我顿觉勇气增升,刚生出一点期待,谁知他下一句又是冷水:“不过,五雷轰顶却是天地间最痛苦的厉刑。普通人被劈,最多是一瞬间的苦楚,立刻就死了,也不会太难受。而你,却是天劫,恐怕要一直挺着站着直到五道雷劈完,意识也还是清醒的,到时候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碎裂,漂浮,重组,啧啧啧……”
我的脸色肯定变得比他的白狐裘还要白了。
钟于又道:“而且,被雷劈过后,你的元神虽然还在,但形体可就要消失了。你现在的所谓美貌……呵呵,恐怕也不复存在。”
啊啊啊,他说到最关键的地方了!我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脸,这可是我生平最得意的东西啊!作为一株桃树,我本就得天地之美,而幻化成形后,更是美丽不可方物,怎、怎怎么可以就此毁掉?
“也就是说……”我的小心肝颤啊颤的,“就算我成仙了,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当然。”
“那、那那会是什么样子?”
他想了想,“难说。天界众仙当属嫦娥最美,她也不会允许有第二个女仙比她更美。”
我泪:“我觉得嫦娥长的很一般啊……”
他冲我眨了眨眼睛,“坦白说,我也那么觉得。”
完了,那得一般成什么样子啊。正在绝望,偏偏他还再加一句:“那是从好了说。从不好了说,也有可能像赤脚大仙之流……”
我立刻做了决定:“我不要成仙了!”
“真的?”他挑着眉毛。
“真的!”说这话时我神色悲壮,如英勇就义的烈士,“我既不想被雷劈,也没打算要救人。既然我现在法力不弱,想干吗就干吗,过的这么逍遥,又何必非要成仙去凑那热闹。所以,我决定了,不成仙了!”
我发誓我绝对不是错觉,因为当我说完这话后,钟于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笑意,我暗叫不好,心想不会是上他什么当了吧?这时天上的云层豁然开朗,黑幕褪去,雷声消止,风雪停歇。
我目瞪口呆。
什么?这天劫去的也太快了吧?居然不给人反悔的时间?
视线里,明露春晖般的钟于,抖抖他的华丽皮裘,对我拱手行了一礼:“恭喜桃道友,天劫消散,你可以继续在人间逍遥了。”
为什么……
我忽然的……
好想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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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6 16:4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今夜有风 于 2012-2-7 17:00 编辑



我就这样的留在了人间。
唯一得道的机会也没了。
每每想到这点,我就无比后悔,但是,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恐怕还是会逃避。
岁月漫漫,无所事事,我就开始对某事刨根究底――那就是,为什么钟于说,我和那些故事里说的主角们都曾有机缘。
然而,无论我怎么查,都查不出端倪。于是只好厚着脸皮去求钟于。
他自然对我百般刁难,最后在我忍辱负重的奉上无数宝贝后,他才肯开口。
“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最早是长在哪里的?”
还能是哪?某个小镇的路口呗,一般人都在那送别。否则那丝带的主人怎么会把丝带系我身上?
“那你是什么时候修炼成精的?”
哇,那真的是太久远了,我都不太记得了,大概……大概就是那少女死后不久吧?
“你成精能跑能动后,去了哪里?”
一般那种情况下,肯定是去找个灵气更胜的地方继续修真吧?
钟于看着我,眼神戏谑:“错了。”
“啥?”
“你能行走后,就立志一定要在幻化成形时变成世间最美的样子,于是,别的精怪找的是灵气之地,而你找的却是美人之所。”
我瞠目结舌,但反过头一想,又好像的确是我会做出来的事情。
“于是,你先是去了西国最负盛名的美人――童小姐家,那时你还不能变形,所以乖乖的以桃树之躯在她园中一待数年,她还在你身上打过秋千。”
他这么一说,我倒真的想起来了。啊,没错,我说怎么对那个故事那么耳熟呢,我亲眼见证了氏国的皇子与童小姐的初见,就在我树下啊!
钟于叹道:“可惜童小姐命薄,不久就香消玉殒了,于是你又跑到宫府,本来是想找他们家那个出了名的女儿的,没想到那女儿选进宫当皇后去了,你本想走,却看见了宫七少爷。他虽是男儿,却也美绝人寰。你就不舍的走了,在宫家一待十年。”
我不甚唏嘘,原来如此。难怪,我觉得那老妇人说的故事也熟!
“此后,你又辗转去了柳府和九皇子府……”
等等!我发现问题了:“你说我去了柳府,我信!可是,九皇子……那是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吧?我还不至于失忆到这么短年前的事都给忘记了!”
钟于的眼神忽然幽深起来,凝望着我,沉声道:“你真的没有忘记?”
“没有!”
“那么……为何你一直记不起来我是谁?”
“啥?”
“也一直不记得为什么我执意要你的丝带?”
“啥跟啥?”
他垂下眼睛,幽幽一叹,声音里竟无限寂寥:“桃儿啊桃儿,你果然忘记了我,忘的彻彻底底……”
我身上一阵寒毛倒立,忽觉无比恐怖,难道我和钟于也曾有什么机缘不成?难道我所遇见的、经历的、邂逅的,都是冥冥中早有注定?
“究竟怎么回事?”我问的无比诚恳。
“想知道吗?”他声音怅然。
我连忙点头。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想知道吗?”
我继续点头。
“那么,先把那条丝带给我吧。”
我有点犹豫,却见他表情凝重,不似虚假,目光亦如月光般温柔而悲伤:“那条丝带是我们的缘起,拿给我,我告诉你。”
我心想那条丝带实在不是什么重要之物,又急于知道真相,因此就拿出来交给了他。
指尖相触,他的指腹从我手背上划过,分明没有雷,我却觉得自己又像是被雷劈中了,一阵颤栗。
钟于拿着丝带,看了很久,瞳色一点点的由深变浅,最后,好看的眉毛斜斜挑开,长长的睫毛抬起,看着我,忽而一笑。
这一笑,我的心顿时下沉――太熟悉了!太熟悉了!太熟悉了!
因为――
“笨小桃,果然很好骗啊。”钟于笑眯眯的如是道。
没错,他骗人时都是这副笑容,我认识他那么久,怎么竟忘了眼前这个是天底下最擅长欺骗的生物?怎么就傻乎乎的听信了他的话而把我面对他时唯一的王牌给了他?
“还给我!”我立刻伸手就抢。
他却身形一动,瞬间飞到了十丈开外,拿着丝带冲我笑:“笨小桃,你不想知道真相了吗?”
我连忙停脚。
他悠悠道:“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吧。你之所以和你的姐妹不同,她们生长老死全无意识,并不是因为你比她们都有灵性,而是当年有情之人将他们的誓言和承诺通过这条丝带系到了你的枝头上。你沾染了人类最美好强大的感情,再加上那女子日复一日的守候等待,所以,她的灵性转到了你身上,才促成了你最初的魂魄。”
我无法开口,无法动弹,只能听着他低蘼撩人的声线,继续一一道来。
“但你毕竟魂魄不齐,因此待得成精后也是浑浑噩噩,机缘巧合下就去了童府、宫府、柳府和秦府。在那里,寄托了人类最深挚的相思,你吸取了他们的相思,终于灵性大成。所以,你所谓的修炼千年,前九百年都只是棵普通的树而已,唯独这几十年,是真正的升华。魂魄未完成前你记不清那些事情,很正常。”
这家伙的笑容,还真是刺眼啊!我真的很想、很想扑过去掐死他。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面前?”
他的手指一转,丝带随风一舞,我眼皮一跳。
然后他笑:“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缺个女仆啊。”
啥?我彻底傻眼。
“既然有现成的拥有强大法术、能在瞬间变出这么大一个宅院且又长的很养眼的妖精在,我干吗还要去苦苦寻觅?所以――”他又冲我眨眨眼睛,“恭喜你,小桃桃,你变成上天入地独一无二天生异禀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又英俊不凡品味极高生活优渥的本大人的式神了,还不高兴吗?”
我呸!我为什么要高兴?正要反唇相斥,他将丝带轻轻一扯,我顿觉痛不欲生,差点连元神也散了。不会吧?难道说,这个丝带――
他睨着我,说出了我最恐惧的话:“没错,这个就是你的元神,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心脏。你给了我你的心脏,以后自然就得乖乖听我的话了。不然啊,呵呵……”说到这里,伸手摸了摸他的皮裘。
我想起那皮裘的前身,顿时泪流。


我是不是天下最笨的妖精我不知道。

但我肯定一件事――我肯定是天下最倒霉的妖精。

因为,我的天劫,不是什么五雷轰顶,而是,遇到这样一个恐怖下贱无耻阴毒的人类

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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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7 18:0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是一株修炼千年的桃树。

据说我有很多个称呼,诸如桃夫人、小桃桃、桃道友、桃儿、笨小桃等等,当然,这些称呼我是一个都不会去回应的。

因为,它们都是一个极度无耻的人类擅自强加给我的。

我很悲愤,于是在他的熏香里下毒,在他的被子里塞虫,在他的饮食里丢巴豆……总之,我做着一切也许不能置他于死地但整个过程会无比痛苦的报复计划,然而,最最让我悲愤的是――那些计划全部失败了。

每当我照镜子时,就会很后悔。

在我还是株桃树的时候,我就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目标――在幻化成形时一定要成为世间最美丽的人!此后,我无所不用其极,在修炼成精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遍地去找美人,但凡听说哪家的千金或公子特别美丽时,就会跑去落户到他们家中,好汲取那些融汇了天地菁华的人类的不同美丽。

最终,这个目标实现了。

但是,劫难也随之而来了……


“诸位――
你们,为什么要修炼?
为了成仙?
你们知道植物或者动物,甚至那些意识形态之流的,要修炼成仙,过程是多么的曲折与漫长么?
你们真的觉得这漫长的过程是为了磨练我们的性子考验我们的道德深造我们的修为么?
错!大错特错了!
事实上,这根本就是老天对我们撒的一个弥天大谎!为了遮掩他们的偏心、蛮横与无耻!
你们试想一下,我们要修炼多少年才能幻化?又为什么我们所有妖精在幻化术上所能达到的终极目标都是――修成人身?
那些肮脏的、制造了这个世界里最多垃圾,对这个世界进行着最大破坏的人类,他们却生来就拥有我们所要修炼千年才能拥有的形体――这,公平吗?
更不公平的是,为什么人类修炼成仙,也比我们容易?他们几乎都不用经历天劫,只要修为一到就能羽化成仙――比如那些和尚,他们甚至只需要短短的几十年,就可以以圆寂那样毫无痛苦的方式成佛――凭什么?
你们真的觉得,这样公平吗?
不!当然不公平!所以,不要修炼了!与其在这修炼千年才能踏上仙班,不如就此花开花落转世轮回直接变成人类再修炼!那样,才是最直截了当也最快捷的方法!”
某个阴雨绵绵的午后,我站在庭院前的回廊下,一手插腰,一手扯来株喇叭花当作话筒,向院子里栽种的那些花花草草――我的曾经同类们,进行着无比悲壮的演讲。
为了让她们不至于误入歧途,为了让她们不重蹈我的覆辙,为了让她们不再重复我所经历的悲剧,说到动情处,我泪如雨下。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拉了下我的衣袖,“桃姐……”
我转头,看见来人,很不耐烦:“干吗,小狗尾?”
那是个看上去只有八九岁大小的童子,但事实上,他是株修炼了五百年的狗尾巴草。他本来是我的仆人,但现在却是我的同级。
一想到这,我的心就在滴血,而他,果然下一句话就是:“主人在叫你。”
我怒不可抑,当即将手中的喇叭花朝他头上敲过去:“主人主人主人,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也不想想当年你走火入魔时是谁出手救得你?”
喇叭花哇哇大叫起来:“痛痛痛痛痛!桃仙姑你手下留点情留点情,别真的整死了小的啊……”
而小狗尾虽然没喊疼,却睁大了眼睛好生委屈,“可是,若非那紧要关头你突然路过踩我一脚,我也不会走火入魔啊……”
我继续敲:“当年你无家可归时是谁好心收留了你?”
“那是你烧了我的家在先……”他被我一瞪,越说越小声。
我捂着胸口,直觉世情凉薄,老天也好,妖精也好,竟都如此待我,忍不住又泪从中来:“我对你这么好,结果,我刚一落难,你就倒戈了,竟然帮着钟于那个混蛋欺负我……呜呜呜呜……”
他听闻钟于二字,啊了一声,道:“对了,主人还在等你呢!”
“不去!”我恨恨地跺脚。
“主人说,你不去也好,他那狐裘的带子昨儿断了一根,正好用你那条替上,到时候拧死打结……”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已经丢下喇叭花朝书房冲了过去。
那条丝带可干系到我的魂魄灵元,也是我之所以被钟于奴役的最大原因。那家伙,平时动不动就轻捻慢扯一番也就罢了,居然还要用它当衣带!气死我了!
我一脚踢开书房的门,“姓钟的,你找我干吗?给你送终吗?”
房门应声而倒,砰的一声,震起无数粉尘。我捂住口鼻咳嗽了几下,视线掠及处,却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啊啊啊啊啊――
袅袅上升的水气,滚动着水珠的麦色肌肤,还有那纹理鲜明的锁骨,被水浸的又湿又亮的长发,以及,集以上所有闪亮亮于一身的坐在大木桶里正在沐浴的男子,细长的眼睛瞟过来,薄薄的唇角上扬,慵懒从容地冲我一笑:“小桃儿,你终于来了。”
“你、你、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看不出来吗?”他的手轻轻一划,水面上漂浮的桃花被顺势拨开,露出水下有些模糊却又有些清晰的部位来,吓得我连忙又捂上眼睛:“你你你快把衣服穿上!”
钟于啊哈一笑,声音好是狡黠:“不会吧,我修炼千年的小桃儿,难道你还没见过成年男子的裸体?”
“我我我都是住在美人儿们的院子里的,只、只只是看看他们赏花踏青游玩吟诗时的模样,才、才没那么龌龊的去偷窥他们洗澡!”我因太过羞愤,而变成了结巴。
钟于轻轻一叹:“那真是太可惜了,你可错过了最最动人的画面呢。”说着,突然站了起来。
我尖叫一声,再次捂眼,一件衣服就那么飞过来,将我从头罩下,呸呸呸呸――衣服里全是钟于的味道!连忙扯掉!
那边,钟于已穿上了一件新袍子,走到镜前开始梳头。
这个无耻的人类,还敢说我自恋,照我看,他明明就比我更自恋!据说他今年已经有九百多岁了,按照人类的年龄来说,无论道行有多深,都该显得老态龙钟了,可是他却依旧一幅二十出头的模样。哼,肯定是偷偷把修真都用在了仪容上了。
就如此时,用观音峰的天泉(那可是凡人饮一滴就可延寿十年的琼浆!)、桃源乡的桃花(那可是我族菁英里的菁英、极品中的极品!)、璇玑阁的香精(世间最巧的人类工匠酿制出的最贵水粉,据说一小瓶就得千金!)来洗澡,照着昆仑镜(那可是昆仑镜啊昆仑镜!知道什么是昆仑镜吗?去百度吧~虾米?你问我为什么会知道百度?我可是妖精耶!差点就成仙的妖精耶!那么穿越个时空到2000年后也不足为奇嘛~),再用东霞山的白玉龙龙角制成的梳子梳头……
这个男人,简直是奢侈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啊!
人渣、败类、混蛋加九级!
我在心中暗暗咒骂,钟于慢条斯理的梳好头,整整衣冠,问:“小桃儿,看你家主人我现在的样子如何?”
我无精打采的答道:“很好,可以嫁人了。”
他扑哧一笑,“坏桃儿,我可是你的主人,我若不体面,你岂非也很丢人?更何况,今日我们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外表可是很重要的啊。”
呸,就他还有重要的事情?不偷鸡摸狗、惹是生非就不错了。
钟于走过来,一揽我腰道:“走吧。”
“诶?去哪?等等!我说,你的手放在哪了?离我远点,你这个OOXX@#%……”就在我一连串的咒骂声里,钟于展开了一道结界,然后瞬间移转,突如其来的压力让我胸口一滞,正想呕吐,他却已停了下来。
我环顾四周,却原来是个很小的村庄。单看那些茅草房就知道了,住在这里的人类肯定都很穷。这种破地方也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我正不屑着,钟于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别出声,来了。”
远远的,村落那头,出现了一道身影。
十五六岁的少年,眉眼仿若冰雪铸就,清贵幽冷,堪称绝色――当然,比我还是差了一点。
我推推钟于,“他不就是你收养的那只小狐妖吗?”
钟于眼睛一弯,笑而不答。我想起当日遭遇天劫之时,小狐妖曾闯入我家,追问钟于何时何地,彼时一头雾水,现在看来,大概就是为了这个事情了。
掐指一算,此地果然就是婆罗山下的沈家村。
真奇怪,他们两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这么个穷村子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一个半仙、一个狐妖,外加一位被胁迫的美人――我,来处理的?
小狐妖走进每户人家,仿佛在寻找什么,但都很快退了出来。随着没找过的人家越来越少,他脸上的表情就越来越焦虑,而与之完全相反的则是――钟于笑得越来越猥琐。
我瞪他一眼,无声询问:他在找什么?
钟于眨眨眼睛:你猜?
哼,我就知道这个无耻之徒不把别人的胃口吊个死去活来是不会罢休的,当即气恼,也不再问了,全神贯注的看。
小狐妖将整个村子大概七十余户人家全都找了个遍,目光突然一扫,朝我和钟于的方向看来。那阴冷的目光,如利刃一般割在我身上,吓得我当即啊了一声。
此声一出,结界即破。
钟于望着我,摇头叹了口气:“果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而在他的叹息声里,小狐妖飞身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急声道:“为什么没有?为什么?你告诉我是辛子年四月初三沈家村的!为什么没有?”
钟于笑道:“年轻人就是容易激动,有话好好说嘛……”
小狐妖气的脸都白了,“姓钟的,别跟我耍花样,不要以为我一直忍你你就……”话还没说完,钟于的眉毛轻轻一挑,目光落至他手上,缓缓道:“你好像忘记了,我这件裘子,可是用你母亲的……”
小狐妖顿时像被烧到一样的把手松开了。
钟于整整领子,笑眯眯道:“这就对了嘛,都说了年轻人不要太冲动,踩到花花草草没什么,揪着母亲的遗体可是大不孝啊大不孝。”
看他那摇头晃脑的样子,我都有替小狐妖上前掐死他的冲动。这个人类,果然是个祸害!
但小狐妖明显比我沉稳的多,在最初的愤怒过后,很快就镇定下来,阴沉着脸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引我来此,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钟于笑吟吟地道:“你真的全部都找过了么?”
小狐妖冷哼,“难道你刚才不是亲眼看着我找的?”
钟于放开我,朝其中一间屋子慢慢地走了过去:“这里也找过了吗?”
“废话,我当然找――”声音戛然而止,小狐妖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飞蹿过去。我出于看热闹的心理,当然也不甘落于其后,连忙也跟过去凑到门边往里看。
泥墙、茅屋、纸窗、草席――为什么映入眼睛的一切都是这么的简陋与贫穷?我皱了下眉,然后才留意到灶边有个农妇正在生火,由于光线阴暗的缘故,她又穿着灰衣,因此若非火光跳起,映亮了些,还真看不出那里有人。等再看得仔细了些后,我突被某事吓到,刚待尖叫,一只手已伸过来捂住了我的嘴巴:“噤声。”
我满是疑惑地回头看向那两人。
小狐妖的目光一直胶凝在农妇身上,神色复杂。钟于则低声道:“你现在明白了?”
小狐妖道:“这农妇怀的是个空胎。”
“没错,因为转世的婴魂还没来。”
“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来?”
钟于摸了摸鼻子:“这个嘛,当然是有原因的……”
“有什么原因?”
“不好说啊……”
“为什么不好说?”
“因为中途出了点小小的偏差……”
“出了什么……”
“停!”我大吼一声,“你们两个有完没完,一个卖关子,一个打沙缸!就只把我给蒙在鼓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狐妖怔怔地看着我,钟于也望着我,两人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我正在纳闷他们为什么露出这么奇怪的表情时,身后有人发出一声尖叫,然后砰的有重物倒地的声音。
我连忙转身,就见那农妇已倒在了地上。
这……是啥子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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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怎么办?”在将那名农妇搬上木床,她却依旧昏阙,而且连呼吸也越来越微弱之后,我束手无策,只好转头问在场的另外两个人。
小狐妖依旧保持着原来那种呆呆的样子望着我,像被定身了一般。
而钟于,则招牌性的眼睛一弯,我忙道:“停!你别再笑了,你一笑,我心里就发毛。你快点说,怎么办?”
“这农妇被你刚才的吼声惊到,气岔攻心,现在是神仙也难救喽。”
什么?我只是喊了一声而已,就把人给吓死了?有没有搞错,还有这么离谱的事情??!!
“我不是故意的啊……”
钟于道:“我没说你是故意的。”
“那我我我怎么办?”
“区区人类而已,死了就死了吧。”他说的极为轻描淡写,而我转念一想,对啊,人类而已嘛,死就死吧,世上每时每刻都在死人,我干吗要这么担虑?正当我觉得自己想开了,可以放下心时,石化状态的小狐妖突然开口道:“不行!”
“什么?”
“你必须把她救活!”
“为什么?”
“因为是你吓死了她。”
“我干吗要去救区区一个人类?”我把腰一插,扬起下巴做出一幅高姿态来,“怎么你不服气?你要跟我动手吗?别怪我不提醒你,你姐姐我可是修炼了千年……”
话没说完,嘭的一声,空中突然蹿起一团火焰,朝我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我始料未及,待想逃时已来不及,正好被火焰击中,于是……

……
半柱香时间后,我坐在茅屋一角,一边对着昆仑镜用白玉龙角梳梳头一边流泪:“呜呜呜呜呜呜……我的眉毛……我的头发……呜呜呜呜……”
钟于站在一旁叹气,“谁叫你招惹那个小魔王的。别哭了,我都把我的宝贝借给你了。”
“可是……被烧掉的头发和眉毛也回不来了啊……”我说到痛处,哇哇大哭。
刚才那团狐火,烧掉了我的三根头发,两根眉毛。我……我……我好恨……
对比我的嚎啕大哭,小狐妖也没好到哪去,他站在农妇床前,脸色越来越苍白,让我觉得他随时都会倒下去。乖乖,这农妇和他到底有什么渊源?他简直比死了亲妈还难受。
我一边梳头一边偷偷看他,不料他突地转身,目光与我撞个正着,我心中一紧,正想调转视线,他却突然走过来,然后双膝一屈,就此跪倒。
我吃惊道:“你你你干吗?别以为你你你给我下跪,我就原谅你烧掉我的头发和眉毛!”
“求你救救她。”他抬起头,巴掌大的脸,眼睛格外深黑。
内心深处顿时像被什么东西挖了一下,我不自然地别开脸,道:“你你你别强人所难了。我我我不会救人……”
小狐妖开始磕头,砰砰砰,一下一下,都像用锥子在我心头敲。
其实,作为一个妖精,我素来薄情,正如钟于所说的那样,我自私自利,没同情心没爱心更没善心,本来能够成仙的机会,也因为我不肯救人而失去了。
可此刻,小狐妖跪在我面前,拼命的、毫不怕疼似的磕着头,却让我觉得好不安,好难受,就像钟于抓住了我的丝带拼命在拉扯揉搓一样。无法承受那种痛苦,我只好伸手扣住小狐妖的肩膀,正色道:“为什么你要向我求助?明明你自己也法术不弱,而且,这屋里还有个法力更强大的人类在,你为什么不求他,偏要求我?”
钟于又摸了摸鼻子,打个哈哈:“当然是……因为只有你才能救她喽。”
我横他一眼:“你不会又想说,这是我成仙的机会吧?”
钟于深深的看我一眼,忽然一本正经地道:“笨小桃,果然是什么都忘了啊……就算你真的忘了,难道以你现在的道行,看不破这妇人的生死劫究竟缘何而来么?”
他话中有话,我不由得定睛朝农妇看去,细细一看,见那农妇腹中虽是空的,但却有根极淡的线盘踞在子宫处,然后朝外蔓延,顺着线头掠过去,却赫然发现――那线的另一头,竟然系在我的手上。
我吓一大跳,下意识就想去扯那条线,却被钟于一把按住:“不能扯!”
“为什么?”
“扯了,她死,你也活不得了!”
“啥?”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正一头雾水时,钟于的袖子里突然飞出一把拂尘,同时鼻间闻到很好闻的一种香气,“桃姬,还不醒来!”
伴随着这么一句话,身后有股强大的力量推了我一把,我踉跄地向前扑倒,然后就一头跌进了农妇的肚子里。
“喂!有没有搞错……”
我没来的及喊完,因为突然间,整个世界就变黑了,周遭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只有一条极浅极淡的丝线,依旧联系在我的手上,线的那一头,是无尽黑暗。
线上传来某种特殊的感应,仿佛在告诉我,只要顺着它往前走,就可以知道答案,于是我怯怯的抬脚往前走。
就在行走的过程中,耳旁依稀传来一些声音,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
“晚生方钟,见过陶小姐。”
依旧是黑暗世界,却因这一句话,而拉扯出数道光圈,圈内,是谁家的青衫少年,误惊了坐在寺庙后院里的小姐,小姐连忙抬扇,满面羞涩的走了。
“陶姬,我,必不负卿。”那少年信誓旦旦。
“陶姬,令尊嫌我家贫,无妨,待我金榜题名,再向他求婚,他必定应允。”那少年壮志满怀。
“陶姬,等我……”那少年,一去之后,再也没有回头。
我突然泪流满面。
丝线,依旧伸延在前方,而我已不敢再往前走。
那些被尘封了的事情,那些以为已经忘记了的事情,却在这一刻,鲜明如斯,折磨如斯。
我看见那少年将丝带系上桃树,对少女发誓所永不变心。
我看见少女在树下驻足等待。
我看见树下的道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人的身影再没出现。
我看见自己慢慢的长出了手臂长发,幻化成了女子。然而,我却站在树下。
那棵桃树还在,它不是我!
难道我……不是桃树?
如果我不是桃树,那我是谁?是谁?
丝线骤然拉紧,前方突然出现一个大漩涡,我一脚踩空,眼看着就要掉下去,一股力量突从身后传来,紧紧地抓住了我,然后一拉,世界重新恢复了光亮。
定睛,茅屋,泥墙,草席。
我仍站在床前。
小狐妖朝我走近两步,忽然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轻唤道:“虞姬……”
“你……在叫谁?”我听到某个干涉的、发颤的声音,然后吃惊的发现那个声音是我的。
“虞姬……”
因这一声称呼,我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身体里某一部分像有自主意识般挣扎着,拼命想要离开,我无比惶恐,于是转为朝终于求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告诉我,怎么回事?”
钟于不再笑了,他笑的时候我固然讨厌,但他不笑,却让我觉得害怕。
“桃儿……”
“我真的是一株桃树吗?”在问这个问题时,我几乎绝望。刚才在暗境里所看见的一切如果都是真的,我这千年来的意识算什么?如果我不是我,那么,我所经历的这一切的一切又算什么?
“事实上,你不是树,而是花,桃花。”钟于缓缓道。
“桃花?”
“是。当日陶姬与方钟告别时,一朵桃花从枝头坠落,掉到了小姐衣中。而当夜,小姐家被匪徒闯入,小姐当夜就被杀死了。”
“什么?”我大惊,我明明记得那少女等了很久很久啊……
“小姐死得冤枉,又记着与情郎的誓言,所以就以鬼魂之躯去镇口继续等待。而她死时,你仍在她衣里,所以,她死后,你也跟着她去了树下。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的心脏在扑通扑通的跳动,每一下,都让我觉得疼痛。
“慢慢地,你汲取了天地精华,与那位小姐忠贞不渝的相思,开始有了自己的意识与形态。但,因为你是依附于鬼魂而生的,所以,魂魄始终无法完整,又由于你是从相思幻化而来,所以,但凡有相思的地方,都会格外吸引你,就这样,你去了很多地方,从柳夕、虞姬、秦冉、童童、宫七他们身上,都吸取了他们的部分情感。你的灵元太过饥饿,因此要不停的吞噬情感才能生存,但也造就你对别的事情的冷漠。”钟于说到这里,低低一叹,“你是最无情的妖精,但,也是最多情的妖精。”
“那么,那丝带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丝带之说纯粹是我杜撰。”
我吃了一惊:“什么?可是你一扯它我就会疼啊!”
钟于微微一笑道:“我法力比你高,要想让你疼痛,其实很容易。”
这个骗子!但是现在不是找他算账的时候,我还有很多事情不明白呢!“那么,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虞姬的三魂六魄之前被九天狐火和庄唯的神技双重摧毁,早已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但庄唯却宁可耗尽自己全部修行也要救她,所以就用了禁忌之术让她重入轮回,这种方法不是不可以,但却有个条件,必须要获得她的最后一魄。”
这一次,我竟然听懂了:“也就是说,那一魄在我身上?要想让她重新投胎,就要用到我?”
钟于点头:“是。”
这一次,我竟然愿意帮忙,“我要怎么做?”
钟于的表情却突然变得哀伤了,一向轻薄的眼角此刻却垂了下来,低声道:“你已成形,所以,世间已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将那一魄从你体内分离。”
我疑惑道:“也就是说,我其实帮不上忙?”
钟于将手一转,手上多了一只桔子,“这么比喻吧。我有一个桔子,我可以将它剥开,分你一瓣。”
下一刻,桔子变成了苹果,“但如果我有的是苹果,我怎么才能让你也吃到呢?”
我盯着那只苹果半响,才舔舔发干的嘴唇:“除非你把它整个送给我。”
“没错。”钟于将苹果递给了我,“现在,你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我的眼泪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小狐妖握着我的手,用一双好看的像是凝聚了这世间所有美丽的眼睛盯着我道:“求你……”
于是,我的眼泪流的更急。
“你,没什么话想说吗?”钟于问我。
“有。”我哽咽着,断断续续的说出了下一句,“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吃苹果……我要吃荔枝,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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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去投胎,我可以满足你的所有要求。”在见我久不动弹后,钟于开始了他的游说。
“我什么都不要,呜呜,我就要做妖精……我不要帮助别人,我要继续当自私自利的妖精,呜呜呜……”我哭个不停。
钟于揉揉眉心,摊手道:“我们来商量一下好不好?我可以让你投胎做人后,依旧保有现在的美貌。”
“但是人类很容易就老的,而且头十几年还是没长开的黄毛丫头,不干不干……”
“虽然这家人现在很穷,但是他们很快就会发财,从此衣食无忧,过的像公主一样,要什么有什么哦。”
“我要用昆仑镜上妆,用白玉龙角梳梳头,用观音峰的天泉、桃源乡的桃花、璇玑阁的香精洗澡,都有吗?”
钟于的眼角有点抽搐,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你要知道,这次转世的机会,是庄唯刻意安排的。”
“那又怎么样?”
“他不但安排了虞姬的转世,也安排了他自己的。他们将会在同一时刻诞生在这个村子里,并且,月老那的红线也系好了……”
他的话没说完,我已经跳了起来,毅然道:“我同意了!”
一旁的小狐妖瞪大了眼睛。
钟于扑哧一笑,转向他道:“看吧,我就知道,只要说出转世后的良人会是庄唯,她就肯定会同意的。”
废话,我为什么不同意啊?庄唯,那可是我花痴了很久的人类耶!要不是他的天一观守备太严,而那个婆罗山又有个方圆十里之内不允许有妖物的破规矩,我早就也跑到天一观里扎根偷窥哦不,欣赏美人了。
如果能与他厮守一世,倒也是件很美妙的事情啊。
我捧着脸,喜滋滋的甜蜜了半天,才想起一事,抬头瞪着钟于道:“等等!你这个家伙一向最狡猾了,而且比我还自私,从不理会闲事的,这会儿却帮着小狐妖来游说我,说,你究竟是何目的?有何居心?”
钟于收了笑,静静地望着我。
我挑了下眉:“干吗?别以为这样看我就能吓到我,你不把话给我说清楚讲明白了,我就不去投胎!”
“你刚才在前世镜里,难道没有看清吗?”
“什么前世镜?看清什么?”我下意识的问道,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刚才暗境中的画面――青衫的少年,拱手行礼,其声朗朗:“晚生方钟,见过陶小姐。”
他抬起头,眉目清俊,眼神黑亮,眼角和唇角都微微上扬,笑得非常非常好看……
他……
他……
他……他是……钟于。


“我科考得中之时,接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陶小姐已死。”钟于望着我,淡淡道。
而我,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我大醉十日,再醒来时,毅然辞去功名,拜师修真。”钟于微微一笑,“你听闻庄唯为了虞姬而在天一观外冒着大雪连跪三日之事,感动的无以复加。但是,比起他的三日,我,却是寻觅了千年。”
“我寻了你千年……陶姬。”
八个字,悠悠缓缓,像穿透灵魂的光束,像滴过岩石的水珠,像吟唱回旋的歌声,就此烙进我心,每个字,都是那么的刻骨铭心。
钟于,仍在笑。
“我叫钟于,谐音终于,意思就是,我,终于找到了你。”停一停,声音低了下去,“而你,虽然仍然保留着我送你的那条丝带,却已经不记得我了。陶姬啊,你的鬼魂在人世飘泊千年,为的就是等我,但却最终,忘记了我。”
我刚才一直在哭,但是现在,眼睛却好像干掉了,彻彻底底的干涸,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好痛,好想发泄,好想哭,可是,为什么,哭不出来?
钟于,仍在,笑。
他的笑本是我最讨厌的东西,每次看见他笑,我就想掐死他,但这一刻,我却只想问――你是如何做到的?方钟,你如何能在面对我时只字不言?如何还能对我肆意谈笑?
细细想来,我之所以讨厌他,是因为我一直在被他捉弄,可是,那些我所认定的被欺负的事情,难道不是另一个角度上的他对我的纵容与宠溺?
钟于……一直在逗我笑。
为什么,我之前,一直一直不知道?
“其实我找到你后,一直很矛盾。漫长的等待,让你变得无比悲伤,为了不痛苦,所以你自行封去了自己的部分记忆。所以,我不知道是该告诉你那些源起,让你虽然清醒,但会因为自己已死而痛苦;还是该让你就此浑浑噩噩的过下去?最终,我选了后者。”钟于的眼睛里有熟悉的神色,它令我仿佛回到了千年之前,在我还是陶姬时,我曾爱过这个男人。
是的,我曾经爱他,非常非常的爱他。
所以,即使死了,也不愿意就此与他缘尽,拖着鬼魂之躯去桃树下等他。
我……这么这么爱他啊……
“这十几年来,我制造着一切能与你相处的巧合和机会,胆怯地无法诉说,所以只能表现出恶劣……当你说你想要成仙时,我吓了一跳。因为,你是死魂幻化而成,没有成仙的可能。而我又无法对你明言,只能继续用一贯的伎俩加以阻挠,让你以为不能成仙,都是我的过错。”
眼泪,还是流不出来,但是,心里某个地方却开始温暖了起来,四下扩散,蔓延到四肢。身体,就奇迹般的停止了颤抖与啜泣,望着他,望定他,挪不开眼睛。
“但是这次机会却不同。”钟于声音一转,突然变得坚定起来,“你终于有机会可以回到轮回道中,你可以不必再遭受飘泊之苦,你会重新拥有血肉躯体和一个全新的、完整的灵魂!这是一个绝妙良机,也是庄唯以他全部的道行换来的一次相守,所以……”
我打断他,声音又轻又柔――记忆中,我从没这样对他说过话,这么多年,我一直对他又是嘲讽又是讨厌又是奴颜媚骨又是颐指气使,我从没这么温柔――而这种温柔,其实是当年,陶姬对方钟的。“你,真的要我去投胎吗?”
钟于慎重的点了点头。
我勾起唇角,笑的比哭还难看:“庄唯废弃道行,换得与虞姬的下世相守。而我把握了这个机会,就可以重新轮回――你成全了他也成全了我,但,又有谁,来成全你呢?”
钟于重重一震。
我突然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紧紧地抱住,像抱着我失而复得的灵魂,和我从未消失的爱情:“钟郎,钟郎,千年的时光啊,连我都忍受不了,所以选择遗忘,而你,又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它不是十年,百年,而是一千次除夕,两千度春秋,三万六千五百个日日夜夜,你……怎么能就这样坚持下来,笑笑的出现在我面前,然后此刻又将眼睁睁的将我推入人间呢?”
我无法流泪,只能哀嚎,胸腔里,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崩溃。
然而,他的身体却又是那么的柔软和温暖,抚摸着我的长发,迟迟停停:“傻陶儿。”
“再叫一次。”
“傻陶儿。”
“钟郎,钟郎……”我抱紧他,喃喃道,“我不离开你我不要离开你,既然我已经想起了一切,就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把我从你身边支走,我不要去投胎,我不要做人,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没什么不好,就让我们继续在一起吧,好不好?好不好?”
“可是……”钟于的声音好温柔好温柔,“庄唯在等虞姬啊……”
“让他去死!我不要管别人的闲事,没有谁比你更重要!”
钟于注视着我,一直一直注视着。虽然他没有开口责备,但是,我知道我的自私自利又让他唏嘘了,于是我徒然暴怒,尖叫道:“庄唯和虞姬不过几年的恩爱,而你我,却是错失了千年啊!凭什么?凭什么要牺牲我们成全他们?凭什么?我不要!我不干!我绝对不会去的!”
钟于轻轻的叹了口气,他的声音很轻,但落到我心里,就变得很重很重。
他缓缓道:“因为……虞姬救了你。”
“什么?”
“我说了,你要以吞噬人们的相思才能生存,所以,你吃了虞姬的一魄,也就是说,她之所以会缺失那一魄,是因为你造成的,她之所以无法投胎与恋人相守,是因为那一魄还在你体内。陶儿,想一想,好好想一想,你的冷漠并非天生的,但是,既然你现在已经想起了自己是谁,难道不应该用原来的本性去思考问题吗?如果是陶儿的话,会怎么做?”
有什么液体从我眼睛里流了出来,我以为那是眼泪,直到视线发红,才意识到那其实是血。
“你……你逼我……你用原来的我逼现在的我……”我开口,每个字都说的很慢,像被刀切掉了一半,断不成音,“这不公平……钟郎,这不公平。我、我我做错了什么?我什么也没有错啊……当年强盗闯进我家,杀了我,这不是我的过错,我死的那么冤枉,谁替我喊过一声委屈?我因为记挂你,所以放弃了投胎,日日去桃树下等你,我也没有错啊,我只是太爱你了,钟郎,我这么这么爱你……鬼魂无法在人间停留太久,为了生存,只能依靠吞噬别人的相思,我只是吃掉她们的思念,她们的痴情,我没有危害到她们的生命,我以为,就冤鬼来说,我已经做的够好了……可是现在,你说,虞姬不能投胎是我害的,所以要我补偿她……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钟于的眼圈一红,张开双臂,反抱住我,他的身体,也在颤抖个不停。
我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小狐妖:“连你也觉得我应该去投胎成全虞姬和庄唯对不对?”
小狐妖沉默。
我惨然一笑,突然将钟于推开,无比坚决的说道:“我不去。听清楚了?我不去!”
钟于的脸,由白转灰,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归没有再说。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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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7 18:03 | 显示全部楼层


不知如此僵局了多久。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马上就到时辰了,怎么还没有到?”
我抬起头,看见一抹白影从窗户飘了进来,没有固定的形态,但却能被真切的看到。
小狐妖看见他,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也要投胎吗?”
“我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虞姬的魂魄还没到?”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想起来了,这个声音很耳熟,是庄唯的。
庄唯飘到了我面前,仿佛是在打量我,久久,啊了一声。这一声里,却包含了很多情绪。
钟于苦笑道:“你猜到了?”
庄唯嗯了一声:“我明白了。既然陶姑娘不肯投胎,那就算了吧。”
小狐妖急声道:“那怎么行,你都为了这个机会牺牲了自己的……”
庄唯打断他:“虽然不能与亡妻重续前缘,但若破坏了陶姑娘和方兄的千年情结,我就太罪过也太自私了。所以,还是算了吧……”他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然后又掉转头朝窗户飘去。
眼看他就要飘出视线,我突然唤道:“等一下!”
小狐妖欣喜道:“你改变主意了?”
我没理会他,只是盯着那道白影,沉声道:“要我去投胎也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这下,连钟于也吃惊了,朝我看过来。
“什么条件?”
我吸吸鼻子,道:“我知道庄唯你很有办法,连魂飞魄散了的老婆都能贿赂鬼神两界让你们重续前缘,那么,你应该更能做到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庄唯好奇道:“什么办法?”
“我可以投胎,条件就是――”我一指钟于,“他也要一起去!”
“什么?”小狐妖和钟于同时叫了出来。
庄唯倒没显得太吃惊,只是问道:“怎么个一起去法?”
“我的魂魄不纯净,就算去投胎,也不是完完全全的虞姬,既然已经不纯了一边,干吗不干脆两边都不纯?我投胎这户人家,你拉着他一起去投胎另一户人家,然后转世做人后,再续我们彼此的机缘。如此不是一举两得吗?”
庄唯啊了一声,久久沉吟。
钟于则苦笑道:“你竟想出了这样的办法……”
我瞪他一眼,叉腰道:“你非要我去人间受苦,自己也别想逍遥,做人那么可怜,容易生病容易老的,你也要陪我一起生病一起老!然后,等我们的下一世死了,魂魄归正时,再来算算我们之间的帐!”
钟于低下了头,片刻后,望向庄唯:“如何?”
“也不是不能办到……”庄唯缓缓道,“不过,你可能就要受点苦了。”
钟于淡淡而笑,“我连千年寂寞都忍受过来了,还会害怕转世之苦么?”
“如此,你附耳过来。”庄唯飞到他耳边,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钟于点着头,神情很慎重。
我在一旁等待的有点心焦,看见小狐妖依旧僵化在一旁,便朝他勾了勾手指:“小孩,你过来!”
小狐妖睁大眼睛,但,还是听话的过来了。
我对他道:“你给我听着。我们现在这帮呼风唤雨的牛人们现在要去投胎了,投胎变人后呢,也就等于没法力了,就会很脆弱。虽然你也不怎么可靠,但现在也只能指望你了。我看的出你对虞姬很有感情,既然这样,我投胎后,你要保护我照顾我有好东西都拿来孝敬我有危险时要挺身而出我如果生病了你记得去王母那盗仙草来救我庄唯和钟郎他们如果欺负我你就得帮我总而言之你要记住我可是为了你的虞姬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你一定要好好报答我啊!”
一口气说完这么长串话后,小狐妖的眼睛直了。
算了,毕竟是个孩子,见识少了些,没见过说话像我这么流利的也不能怪他。
就这样,一锤定音。我和钟于,还有庄唯,投胎去了。
所以说嘛,煽情的戏码总是不能长久啊,哭一哭,又得喜剧收场了。
最后的最后,我要说最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投胎变成虞姬后,虽然也经历了很多波折,但最终还是幸福快乐的和庄唯厮守了一世,顺便奴役了小狐妖(对了,他的名字叫离曦)一辈子。
再然后我就和钟于不停的进入轮回道中,一世一世,寻觅、相遇、相恋、相守。
至于庄唯和虞姬怎么样了,那我就不知道了。
总而言之,又一个千年过去后,这一世,我还是变成了一个女孩子,因为考虑到我的爱情实在是太伟大也太震撼了,所以我把它写了出来,决定和大家分享,顺便让大家也感动感动。
虽然这一世我还没遇见钟于,但我肯定我最终还是会跟他在一起的。

对了,忘了说――

这一世,我的名字叫十四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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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7 18:03 | 显示全部楼层
网评』痴恋,强推《七夜谈》――by :yolovebenson

十四的文笔真的好的没话说,一个个小故事,看似毫无关联,却在结尾的地方引出最后的千年之恋。一生生,一世世,人间百态,却不过一个情字。

这一生我们无法相守,至少做鬼的时候让我陪着你
       曾以为,这是对相恋的情人遭到了世俗的阻碍,为相恋而无法相伴感到可悲,伊人已逝,独留才子空悲切。直到他的出现,一身鲜红吉服,端坐灵堂饮下12坛女儿红,神情倨傲,咄咄逼人。却在下一刻,吐血倒地不起,佳人已逝,又岂是伤悲可比拟。
      相恋却无法相爱的人,隐藏着最深的情丝彼此伤害却不自知。为了无法偿还的救命之情,为了无法弥补的母爱之情,他甘愿屈居人后,连爱情,都委曲求全。只因为,他唯一的弟弟,为了救他而难产的二娘的孩子恋着她,他便只能放弃。多少次情难自禁,都只能装作不在意的伤害她。他私以为,他如此之“恶”,便能成全了他们。却曾想到,恋早就在不知不觉中种下。一丝一毫都让她心系他,到最后,却也是因为,误以为他情系他人而甘愿香消玉殒。
     寂寞的魂魄无法离开,失却记忆的她独自留守在曾经的住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他提着微亮的光芒寻到她。为人时,我无法放开一切爱着你,至少,做鬼的时候,让我好好的来爱你。微风中,他许了她最美好的爱恋。

往事处想拌,往后求清心,唯有叹一声
    年少时的心心相印却因门第处处受累,更是累及年轻的生命就此消失。而后,国破家亡,充满憎恨的灵魂无法解脱。报仇,报仇,这是脑中唯一的想法。被恶灵控制着的灵魂,被仇恨蒙蔽着的心灵,让她一度扭曲的可怕。看不见衷心的奴仆,看不清一心恋她的男人,被控制的灵魂一度深陷。
    曾经那个羞涩的少年,曾经那段甜蜜的时光,都曾随着那个少年的死去而深埋,而如今,那丑恶的东西,却如何与那个水晶般的他相比。无法去怨,也无法去恨,更无法放下一切努力去爱另一个男子。国恨,家仇,恒在中间的无法跨过的鸿沟。最后的最后,她对着白衣的修真男子说,可否收我为徒,一路上也好有伴,从此浪迹天涯。

看朱成碧
   整一篇文,我都是听着这首歌《看朱成碧》,低哑的伤感的歌,配上这些个痴恋的故事,恰恰能引得人最深的哀痛,所以,我是哭着看完的这书。这一是唯一一个没有鬼魂参与的故事,却同样是个伤感的故事。
  他是天之骄子,人人都道他是痴情男子,数十年如一日的等待着那位始终不见的未婚妻,却又有何人知期间内情。一个奉命行事的冷酷杀手深陷了一种名为爱情的毒药中无法自拔。放下屠刀的时候,却正是修成正果的时候。好在,没有伤心太久。他握着她,坚定地说,往后你我命系一处。你休要再弃我于不顾,我不许也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明明如此强势的话,却又脆弱的让人伤心。

一腔豪情战沙场,又有何人知吾心
   他,是一战成名的帝王之后,他是镇守一边的英勇战将,他亦是一名年仅10多岁的年幼孩童。人们看到的是这个英勇的王子伟大的战绩,听到的是他一次又一次击退强敌的英勇战功,他为人歌,为人颂,可惜,无人看到他肩上的担子是无法承受之重。
  她,无权无势亦无美貌,唯有一颗七彩玲珑的心,她懂他,在别人用仰慕的眼神望着他的时候,她却望着他泪流满面。勇敢的女人,为了爱不顾一切,却终究没有一个幸运的人生。她死了,背负着众人的耻笑郁郁而终。
一件衣服,那是2年前,在那边疆之地,作为鬼魂的她唯一能做的。魂飞魄散只为救你,那是2年后的她为他做的。她的一生,在心疼一个男人的时候,亦在加速消耗自己的性命。到最后,年轻的他,身边亦是再也无法寻到她的影子。


  但凡鬼怪异质里总是会有类似的生物,这本书也不能例外。它是主角,亦是配角。它是一切宿命虐缘的开端,亦是结尾。因他的出生,拆散了一对幸福快乐的鸳鸯。亦是因为他的出现,打破了一个痴情的女鬼数十年的守候陪伴。它是一只狐,一只为了回报而来的狐,亦是只来赎罪的狐。别人的爱情里,它的角色只是个守护者。
这里亦是一个爱情故事,却是繁花过尽后的落寞,爱情,曾经开出过最绚丽的花朵,凋零的时候,便也是更加凄凉悲哀。生时无法陪着你慢慢变老,死时亦无法日日相伴,到最后,魂飞魄散之时,方有片刻的温存。“夫君,终于能亲手给你这件冬衣呢。”

无法跨越的沟渠。
无法言喻的喜欢。
无法期待的未来。

我在十四的文中,深深的感到了一种悲切,原来相爱却无法相守的情却是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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