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清秋（zt）

九金

·秋　城·

　　我端坐在一匹白马上，信马游缰，在山间漫无目的，缓缓地走着。丈夫骑着一匹枣红马，跟在我的左右。晚秋的云雾山还是那么郁郁葱葱，生机盎然。我们的马都是训练有素的老马，识途已成了本能。我们的马鞍也是很宽大很舒适的英国式马鞍，不是骑术训练时的牛仔马鞍，所以走了许久臀股也还能经受。

　　我小时候很喜欢一首古诗：“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李贺《马诗》），感觉那是自由与惬意的最高境界。马在我心目中也成了最美丽的动物，而纵马驰骋在秋天的朗空下更是我孩提时最美丽的梦想。

　　上学的时候我最喜爱的国画就是徐悲鸿的马，马在徐悲鸿的笔下不仅有生命，更有精神，有灵魂。每次看他的马，总让我感到一种力量和勇气，一种不可遏制的情感，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一种奔腾不息的气概，一种说不清道不明，语言为之无力的豪气。我不知道怎样用文字写出那种生命的劲道，不论人们给这些马添上怎样的政治色彩，在我的眼里，马就是马。

　　在冷兵器年代，马不仅是运输工具，更是战争的工具，与战争有不解之缘，所以“马放南山”成了和平的代名词。我痛恨战争，但我爱马。虽然因为历史的原因，马和刀枪总是联系起来被用作战争的代称，但在我的心中，马就是马。

　　我记得我曾经发誓长大以后要申请到内蒙古工作，不为别的，就为了能骑马。马寄托着我少年时候的向往与渴望，而生长在大城市里的我年少时却根本没有机会去实现这份理想，直到我来到美国。

　　在美国经年，因为种种原因，我总是居住在城与乡定义的边缘地带，也就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城镇。由于离广袤的乡野仅仅尺寸之隔，骑马也就不是什么奢侈的享受了。每当天高云淡的季节，我便约上三两好友，驱车郊野马场，挑上几匹中意的好马，在原野上奔驰一番。风紧蹄急，长发飘飞，那份爽，那份鲜活的感觉，是大城市里的养尊处优者无法想象的。虽然我的一个好友被一匹不得要领的半熟马甩下鞍鞒，几乎大腿骨折，我们还是乐此不疲，骑马也上瘾呢。

　　丈夫之爱马完全是爱屋及乌，因此我对他充满感激。他少不更事时在乡下曾被马踢伤过，至今耿耿于怀，对烈性马仍然心有余悸。然而为了我的爱好，他却能勉为其难，幸而马场的马都是经过训练的良种马，他的畏马之心在多次的小心翼翼的试探后终于解除了。

　　云雾山中的苍绿比之山外的秋色又自不同，让我总是想起小时候听的评书故事。说到主人公在战场上不幸战败而落荒山郊，总能在大山里的某一处巧遇贵人或妙龄少女如何如何，不但化险为夷，还携得美人归，成就一番绝代姻缘。即令阵前招妻掉头之罪，也最终是有惊无险。论功行赏的话，主人公的马应该首当其奖。管仲仗老马识途，那杨家将赖好马识艳，也未可知。历史上的事，谁说得清呢？

　　虽然这些故事长大以后和琼瑶，金庸一样成为成长过程中的点缀，但那绘声绘色的描述还是挥之不去，在风声飒飒的山野里，那些古老的传说就会涌上心头，象钱塘潮水一样，挡也挡不住。

　　小时候食古不化，我曾诚心诚意的相信“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相信王质“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刘禹锡）；相信刘晨，阮肇天台山遇仙等等。这些与山有关的典故也许是古人的杜撰，但却也不能不说是人类对山与自然神秘不可知的敬畏。

　　时至今日，汽车早已经替代了马和马车，但对自然的崇敬却未能因汽车的出现而消失。汽车有车道，不会象马一样受惊，所以被马带入无人仙境的机会也降为零，于是那些奇遇故事也就无法编到现代人的身上，给人们的想象力加了一道束缚。但在我的潜意识中，我仍然希望，仍然愿意相信这一切传奇都是有事实根据的。马给我五彩的憧憬，让我的梦插上翅膀，于是我更加明白我为什么这样爱马。

　　秋天的山里天黑得早，转眼间，四周的苍翠开始加深，一钩新月爬上山顶。我问丈夫：“你信不信山魈魑魅？”他立时警觉，对我说：“太晚了，我们跑起来吧。”我们同时双腿用劲，放松缰绳，打马如飞地跑起来。晚风，秋月，大山，树木的清香，于是我的思想也打马如飞地跑起来。“我欲乘风归去”，此时此刻，这不是梦。走马清秋，走马人生的蓬莱。

[ 本帖最后由 三妹 于 2005-11-28 09:2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