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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25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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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狂欢节
这个人是人而非人。
多年来,他渐渐磨损了头上披戴的面孔和脚边拖曳的影子,却仍旧掂量不出这两者哪个更真实。有时他恨不能扯下它们,无牵无挂,任身体像被慈悲之手切断牵线的木偶一样跌坐地面。
有时疲倦袭来,令他几乎忘却通往理性的唯一道路乃是屈从于朝向疯狂的盲目竞跑。他周遭尽是对面孔、影子和声音的无穷追寻,人们不假思索地接受生活,而生活并不会补偿旅途的疲惫或是痛苦。
他的所在之处有音乐。身影穿梭,嘴唇微笑,窃语频频。他站在他们中间,貌似其中一员,心情则如好奇地研究照片日渐褪去色泽的观望者。
这个人倚在柱子上思忖:他们都没有用处。
屋子另一头有扇俯瞰花园的大窗,窗边并肩坐着一对男女。
女人在柔和灯光中显得精致柔美,忧郁动人。她一头乌发,碧绿的眼睛大而明亮,这个人在屋子另一头都能感觉到这双明眸的光彩。
男伴因她的美而深深陶醉,对她的耳朵悄声细语,好让她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听到自己。
他俩手指交缠;她对伴侣的话语报以笑声,时而扬起头,时而将脸埋到他肩膀上。
一分钟之前,她曾经突然扭过头,也许是因为倚在柱子上的男人对她的关注而感到不安,想找出隐隐异样感觉的根源所在。他们的眼光一度交接,但她的眼睛漫不经心掠过他的脸,就像对周遭的其他事物一样漠然无觉。随即这双眼睛又折回去,将魔力覆盖上她身边的男伴。他同样痴情地凝视她,对除她之外的一切都熟视无睹。
他们年轻、好看、幸福。
倚在柱子上的男人想,很快这两人都将死去。
让-卢·维第埃揿下遥控开关,为了在狭小的车库里少呼吸废气,他不等车库门升起一半便发动马达。汽车前灯照着徐徐升起的铁门,随即射进茫茫黑夜。车库门完全升起,他开动奔驰小跑车,将它慢慢驶出。他揿下关门按钮,一边欣赏宅院前方的景色,一边等待铁门咣的一声合拢。
蒙特卡洛宛如漂浮在海面上的一片建筑群。他下方的城市笼罩着一层折射夜灯光芒的薄雾,显得无边无际。他脚下不远处,是位于法国领土的乡村俱乐部,灯光明亮的网球场上,没准有几个国际网球明星正在练球。俱乐部旁边紧挨着的是高耸入云的“圣罗马公园”,它是这个城市最高的摩天大楼之一。再远一点是朝向艾角的古老要塞,要塞再往下一点,人们一点一点地从海里争取而来的丰维耶地区系海岸边用石块垒起的一片人工平地。隐隐可辨。
他点了支烟,将收音机调到蒙特卡洛电台,用遥控器打开大门,沿着坡道开向大街。然后他又向左拐,在五月底温润的空气中缓缓驶向市区。
收音机播放着U2乐队的《骄傲》,背景中的吉他节奏扣人心弦。博诺Bono, U2乐队主唱。磁性忧郁的嗓子哼着关于“以爱的名义”而来的那个男人《骄傲》一曲是歌颂美国黑人民权领袖马丁·路德·金。的歌,他跟着乐曲用左脚打拍子,在方向盘上用右手敲着弱拍。
空气弥漫着海滨城市特有的气息,已有一丝夏天的味道。咸海水的滋味,或者是松树和迷迭香的芬芳。允诺和打赌。前者会遭违背,后者会被输掉。
让-卢开到下山路的尽头,犹豫了一下该选哪条路去港口。他绕环行道开着,决定穿过城市,于是拐上意大利大道。游客已经开始涌进摩纳哥公国。刚刚结束的一级方程式赛事宣告了摩纳哥夏天的开始。从现在起,这片海滨日夜都将拥挤着演员和观众。这里将开来配司机的汽车,车里坐着表情厌倦、气度傲慢的人物。这里也将开来小型家用汽车,里面坐着汗流浃背,充满仰慕心情的乘客,颇有点像那些在商场橱窗前观望的人;他们眼中将映入一片灯火辉煌。他们中一些人想必在思忖什么时候来买那件外套,另一些可能在犹豫从何处筹钱来买。黑与白是两个极端,其间夹杂着数不尽的灰色调。无数人活着的目的就是蛊惑你的心灵,另一些人则试图把你唤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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