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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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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传媒》--作者:陈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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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10 04: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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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风雨摇撼着这座城市,闪电频繁地撕裂夜空,宽大的客厅忽明忽暗,他滴血的身影忽隐忽现,像是有魔鬼在眨着眼睛欣赏这幕血腥的杀戮。

    杀戮已经终结,刀刃上的鲜血在闪电的映照下散发出幽暗的光芒。他坐在血泊中,感觉到鲜血已经浸透了裤子,湿漉漉地粘着皮肤,似乎想往肉里钻。妻子的尸体倒挂在沙发靠上,像一件她很多年前穿过的旧大衣,包裹着缩成一团的女儿的尸体。他很难想像,妻子和女儿瘦弱的身体里竟储存有这么多的鲜血,凌乱的客厅简直像是海难过后的血腥的大海。

    “我说过我今天晚上会死,你们为什么不相信?”他的脸上毫无表情,嘴唇也不曾动,那声音似乎从他身体的某个部位发出,“报纸上已经通知我了,地狱已经给我下了通知,你们为什么说我是神经病?”

    他挣扎着要从地上站起来,手掌在血泊中滑了一下,仰面摔倒。他疑惑地把手指伸到眼前,没有闪电,眼前一片漆黑。他把食指伸到嘴里,使劲吮了一下,一股腥甜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散开来。一道闪电,他看见了自己血淋漓的五根手指。

    他嗬嗬嗬地喘着气,歪歪斜斜地站起来。

    “现在,你们相信了吧?今天晚上,我肯定会死的。哦,你们已经死了,看不到了。没关系,咱们一块儿到地狱里去。”

    他的脚在铺满污血的地板上吱吱地滑动着,一步步挪到电视柜前,血腥的手在电视机上划出五道刺目的血痕,手指碰触到了电视开关,电视啪的打开了,于是血腥扑鼻的屠场里响起了欢快的音乐。他从柜子里取出一条长绳,在音乐中,他像一具被无形的细线牵引的木偶,痴呆然而麻利地搬过一把椅子放在客厅中央,然后登上椅子,把绳索穿过天花板上固定吊灯的钢筋环,把绳索一头结成了一圈活扣套环。

    他跳下椅子,抬腿一踢,椅子吱的滑到了门边,咣的一声响。他转头望望椅子,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吼声,似乎在笑。然后他走到沙发边把妻子的尸体抱了起来,一步步走向绞索。他把尸体放在地上,拉下绞索,轻轻地套在了妻子的脖子上。

    “老婆,亲爱的,你看,我设计的死刑可以让咱们永不分离。”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沙发上女儿蜷缩的尸体似乎有些无助、可怜,他走过去,把女儿蜷缩的四肢扳直,然后抓了一条毛毯盖在女儿的身上。他拍拍女儿娇嫩的脸蛋,俯下身,轻轻吻了一下女儿光滑的额头。那一刻,他似乎感到脸上湿漉漉的,好像有一滴液体从自己的脸上滑了下来。

    干完这些,他走到妻子的尸体旁,拉动另一根绳子,妻子的头颅猛地抬了起来,始终未曾闭上的眼睛失神地盯着他。他愣了愣,喉咙里像插了一根骨头般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一下下地把妻子的身体拉了起来。那尸体像个C形字母,一点点地绷直,最后两只脚终于离开了地面,和他并肩而立。他仰脸看看,继续拉动绳索,妻子的尸体开始上升,直到两只脚垂在他胸口。他拽着绷紧的绳子,麻利地打了个活套。

    他两手拉着活套,血红的眼睛最后一次扫视着自己的家,喉结急剧地滚动,眼泪不可遏制地喷涌而出。朦胧的泪光里,他看见了那份摊在沙发靠上的报纸,他腾出一只手抓过来,在电视屏幕变幻着的光线里,报纸上的字迹又一次在他眼前闪过。他喉咙里涌出了野兽般的痴笑:“我真的在今天晚上死去了。你赢了。”

    笑声中,他一头扎进了手里的活套里,手一松,笑声猛然被切断,他的身体腾的被扯了上去……

    那份报纸飘飘扬扬地落在了血泊中……

    濒死的本能使他手脚舞动,开始无助地挣扎,凶手与被害者纠缠在一起,在半空中旋转、飞舞。在他们飞舞的影子里,电视的屏幕鲜亮地闪动——

    *****

    “观众朋友们,这里是新闻大家谈。我是主持人朗月。一个多月来,在我市传得沸沸扬扬的多宗离奇死亡案目前有了新的突破。在今天的节目里,我们邀请到了市刑侦大队副队长傅杰警官、商城大学年轻的社会心理学专家吕笙南博士和《商城都市报》新闻部副主任周庭君先生……”

    ******

    濒死者仍旧在挣扎,他痉挛的手臂似乎想抓向电视屏幕,却只是摇荡起一团恐怖乱影,在对面的墙壁上狰狞地呈现。

    ******

    ——傅杰:我们公安部门经过这段时间的侦查,现在可以确定这多起死亡案件彼此间没有必然的联系,均为孤立的偶发性案件……

    ——周庭君:对对,我们注意到市面的传闻中说,每个案发现场都发现有咱们《商城都市报》,所以这些案件都有联系。还说报纸上附带着一种诅咒。这是一种很不科学、很不负责任的流言。本报发行量一百多万份,本市人口四百多万,也就是说商都市每四个人手里就有一份,或者说几乎每个家庭都有一份。这就消解它的偶然性而成为共同特征。就像有人说案发现场都有一双死者的皮鞋,我们是否会说只要穿皮鞋的人就会发生这种离奇的命案呢……

    ——吕笙南:周主任说得很对。在现代城市中,由于人口的密集和居住环境的相似,人们在心理上彼此疏离的同时,却在生活中更加贴近。因此个人的异常很容易在他人的印象中放大,造成普遍的焦虑感。当他人遭到不幸时,人们担心和他生存环境相同的自己是否也会遭遇这种不幸。正是出于这种心理,一旦连环的异常事件发生,人们便往往病态地却猜测它们的共同性,来分析自己是否会被牵连……

    ********

    在这个屠场上,死亡已经夺走了一切。两具浑身是血的尸体并排吊在天花板上,屋里光线变幻,他们被绳索和恐惧所定型的面孔似乎露出一种嘲讽般的狞笑,本已被死亡夺走的眼神盯着电视屏幕里的三个人时好像开始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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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0 04:39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个城市的异常开始于恐怖,商城市的恐怖开始于一个黄昏。

    就在这个黄昏里,朱木的生活被一双来自地狱的魔手牵上了恐怖的轨道。直到很多年以后,当他数亿的财富被这双手化成了一堆伤心的泡沫,他还是没有明白,为何自己会被牵扯进这桩令无数个城市崩溃、数十万人疯狂的恐怖事件中。也许,这一切仅仅因为一个叫苏霓的女人。

    一个城市的异常开始于恐怖,商城市的恐怖开始于一个黄昏。

    就在这个黄昏里,朱木的生活被一双来自地狱的魔手牵上了恐怖的轨道。直到一年以后,当他数亿的财富被这双手化成了一堆伤心的泡沫,他还是没有明白,为何自己会被牵扯进这桩令无数个城市崩溃、数十万人疯狂的恐怖事件中。也许,这一切仅仅因为一个叫苏霓的女人。

    28岁的朱木被人称为“天生的贵族”,他高大英俊,十指修长,皮肤呈现十八世纪欧洲贵族那种没有血色的苍白。朱木是一个富家子,他父母拥有本市最大的私有上市公司财富集团的绝对控股权和本市标志性建筑32层的财富大厦产权,资产数亿。但朱木对他父母的事业毫无兴趣,他最大的兴趣是拉小提琴,惟一的梦想是当一个小提琴演奏家。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欲望,用吕笙南的话说是,像一个被包裹严密的蝉蛹一样懒洋洋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对其他外在事物的兴趣经常来自于偶发性的奇想。他会不远万里远赴藏南,然而对沿途风景视而不见,只是为了到雪峰上凿一块有上万年历史的冰块。他随心所欲地活着,在世界无穷的诱惑里像风一样溜过,又为别人留下一个永远不可企及的诱惑。

    在大学时代的无数个黄昏,当他斜倚着一株法国梧桐拉响那把价值数十万美元的18世纪的斯特拉瓦里小提琴时,那忧伤的琴韵和孤独的身影往往使数以百计的女大学生驻足围观,如痴如醉。然而令她们失望的是,在整个大学和读研究生期间,没有一个女生的身影能走进他冷漠的视野。

    无论在大学里还是在商界,有无数人都认为他们是朱木的朋友,可朱木固执地认为他生平只有一个朋友——吕笙南。他和好友吕笙南的相识就在大学校园里那样一个琴声凄凉的黄昏。

    那一年,他刚上大二。在朱木的记忆里,那个黄昏无聊,烦躁,斜挂的余晖像一只大手揉搓着人的心。朱木倚在校园深处的一棵梧桐下,练习《马勒第二交响曲》。他闭着眼睛,急剧地抖动着琴弓,身体轻轻摇摆,世界也随着他的身体轻轻摇摆……急促、焦虑的动机游移不休,英雄的面目蒙上了尘土,死亡与葬礼在琴弦中呈现。生命是谁在制造的一个玩笑?奋斗与获得又有什么意义?无论我们在世界上获得了什么,自己也仅仅上上地放牧的一只羔羊,在鞭子的驱赶下走向死亡的终点……忽然有一缕阳光出现,花儿似乎也开了,摆脱冥思与追问,世界原来可以是美丽恬静的……

    周围渐渐聚集起了一群鲜艳的女孩子,她们痴痴地望着腮托上帅气的脸庞,琴弓下修长的五指,这个年轻人像梦一样离她们那么遥远。然而轻松恬静的琴声并没有保持多久,不和谐的音符如钝锯般地切割着耳膜,鞭子一响,羔羊们抬起头,看见了眼前无法逃避的深渊——死亡。是啊,如果一切终将死亡,我们所做的又有什么意义?我们承受着各种压力苟活、创造财富、照顾别人,有什么意义?

    琴声在默默地询问。夕阳沉落,夜色笼罩了校园,鲜艳的女孩子们三三两两地散去,对她们来说,不可企及的永远不值得付出太多的精力。朱木一个人站在那里,四周静悄悄,他独自在琴声里思考。埋葬英雄的人们已经离去,他们也是一群被驱赶向深渊的羔羊,就在他们前面,有一只被称为英雄的羔羊抗争了一生,最终被鞭子抽进了深渊,被黄土覆盖,什么也没留下。突然,这些羔羊们发现,在他们通向深渊的道路上,那个被称为英雄的羔羊走过的地方,开遍了鲜花——原来英雄把血洒在了这里!琴声充满了感激和热爱,因为英雄复活在了他人生命的路上……

    朱木的整个心神沉浸在小提琴营造的世界里,直到一声深沉的叹息震动了他的思绪。他停了下来,抬起头,看见昏黄的路灯下,一个男孩出神地望着他,泪流满面。朱木心神震动,默默地走上去,两人互相凝视,彼此都感觉到一种震撼般的感激。

    “你拉得真好。”这个男孩笑着说。

    朱木惊喜地望着他:“你听懂了?”

    “我不知道。”男孩摇摇头,文静平和的脸上闪出一种茫然,“它让我想起从出生到长大的过程。所有的记忆都在此刻重现,可是却给我另一种冲击。”

    朱木知道他真的听懂了。他们静静地打量着对方,然后莫名其妙地诉说起关于自己的一切,好像他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已经分别了很久,很多快乐需要对方分享。很快他们就熟悉了,然而直到最后才问题对方的姓名。

    “我叫朱木。”

    “我叫吕笙南。”

    吕笙南是学心理的,大学毕业后考上了美国纽约州立大学的硕博连读,远赴海外。朱木则在研究生毕业那年,父母双双死于空难,为他留下了一家资产数亿的庞大的上市公司,他心灵世界的漂流才算告一段落,不得不接受这一份死者的馈赠,开始为上千名员工的衣食而操劳。

    当这个黄昏来临的时候,朱木正在商城大学体育馆里陪好友吕笙南打乒乓球。吕笙南去年在美国纽约州立大学读完心理学博士,回母校任教。他俩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乒乓球。

    此刻,这局球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20:18。他们没按比赛规则,一局21个球,朱木落后两个。朱木拈着球蓄势待发,他的神态很轻松,甚至在吹着口哨。

    “阿南,”朱木抛着球,谈笑自若,“你打球有个特点,后势不足。刚开始几场球你打得很轻松,很精彩,但越往后你的状态越差。你是个心理学家,最自己的心理状态应该比我明白。不信,咱们打个赌,我赌你这个球你绝对接不住!”

    吕笙南脸上一直很从容:“是吗,跟你赌了!”说完全神贯注盯着朱木手里的球。

    朱木嘿嘿一笑,猛地把球削了出去。吕笙南采取守势,横拍一挡,没能改变球旋转的方向,球弹在了网上。吕笙南淡淡地一笑:“再来!”他脸上从容、平和,事实上朱木也很少见过吕笙南有过焦急、担心之类的表情,仿佛任何时候的任何事情都在他掌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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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0 04:40 | 显示全部楼层
“没用,阿南。”朱木的神色更加轻松,“第一个球你没接住,第二个球你就不可能接住。我这次还发一模一样的球,你可以验证一下。”说完又把球削了出去。

    吕笙南紧紧盯着球飞行的轨迹,待球弹起,满怀信心地一扫,准确地把球打了过去。可惜他过于谨慎,球虽然打了回来,却弹得有点高了,朱木呵呵一笑,猛抽一记,吕笙南又没接住。

    “20:20,只剩下最后一个球了。”朱木说,“还是我发球,你对我的旋球缺乏免疫力,基本不用打了。”

    “打!怎么不打!”吕笙南自信地一笑,“最后一个球,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朱木戏谑般地撇嘴:“这可是你说的!这回我一发完球就把球拍仍了,你能接住就算我输!敢不敢打赌?”

    “什么赌注?”

    “打完球再定,由胜者定。无论什么赌注。”

    这回吕笙南犹豫了一下:“你小子不会像上次一样让我约数学系最丑的女生喝卡布其诺吧?喂,我现在可是人民教师哦!”

    “打过再说!打过再说!”朱木呵呵地笑着,他也想起了捉弄吕笙南的一幕,“这回肯定不是女学生。”

    “女校工?”吕笙南呻吟了一声,“赌了,就不信输你!”

    “好!”朱木喝了一声,嗖地把球旋了出去,随即球拍重重地在球桌上一按,背着手望着吕笙南。

    吕笙南脸上终于呈现出凝重的神情,小心翼翼地盯着球,突然被球拍的响声吓了一跳,这时球已弹起,他心一横,把球抽了过去。结果两人四只眼睛盯着那球,愣是不知它飞到了哪里。两人呆呆地对视了半天,一齐捂着肚子大笑。吕笙南把球拍一扔:“不打了!天太热,喝一杯去。”

    两人将洗浴室冲了冲凉,换上衣服,然后来到休息室。休息室里有两太大功率,的空调,朱木一进门就打了寒颤,冰冷的空气中仿佛潜伏着一股死亡的气息在他的皮肤上盘旋。他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呼吸猛然间开始急促,他定定神,叫了杯绿茶在沙发里坐下。过了片刻,吕笙南端了杯可乐,拎了两份报纸也坐在旁边,把一份报纸扔给朱木。朱木翻动着厚厚一沓,数十版的《商城都市报》,懒洋洋地说:“我说怎么感觉身上有股凉气,原来是这份报纸在作怪。呵呵,阿南,你听说了吧?网上的BBS里在流传这份商都报带有一种诅咒。”

    吕笙南呷了一口可乐,斯文的脸上闪出一种嘲讽:“这些你也信?你忘了我是学什么的了,这社会中的一切行为都可以用弗洛伊德学说和马克思理论来解释。”

    “嗯,难说。”朱木皱皱眉,“也许是省市两大报业集团之间的恶性竞争吧!记者们不就喜欢造谣嘛!对了,你回国以后又谈女朋友没?想起大学时代,要不是大四你谈了女朋友,咱俩的关系连寝室兄弟都要往那方面想了,呵呵,真他妈的!”

    吕笙南也笑了:“还不是因为你对女生们瞧不上眼嘛,差点而连累了我。哎,自从十年前和家乡的那个女孩子分手以后……人生啊,总是有些刻骨铭心的痛让你终生难忘。”

    “当初你们是怎么分手的?朱木好奇地问,”这个问题我追问了七八年了,从商城到纽约。”

    吕笙南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耳朵:“嘘——听。”

    朱木愣了愣,凝神一听,休息室里若有若无的音乐开始清晰: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爱与恨抹不去……

    朱木摇摇头,发现吕笙南已听得痴了,只好无聊地翻动报纸。忽然,一个熟悉的词组溜过他眼睛,他呆了呆,好像是“财富广场”四个字。“财富广场是我的产业,公司总部所在地,不会出什么事吧?”他翻回报纸,这一版是股市专版,报界名人周庭君主持的“聚股生金”。关我的财富广场什么事?他仔细寻找,果然在一篇占了半个版的股市评论中找到了“财富广场”这四个字,奇怪的是这四个字分两行夹在内文中,而且被加黑了。

    朱木开始狐疑,报纸上除了标题,内文怎么会被加黑?他开始关注这篇评论,立刻发现还有几个字或词组被加黑了,而且是一种有规律的排列;第一行的第一个词“今日”被加黑,第二行的第三个词“18:30”被加黑,第三行的第五个字“苏”被加黑,第四行第七个字“霓”字被加黑……整组被加黑的字在内文中呈现弧形。朱木一个字一个字地串读了出来就成了这样一句话:今日18:30苏霓将死于财富广场!

    朱木只觉密集的冷汗从全身的无数个毛孔猛地迸发出来,他失声惊叫:“今日18:30,苏霓将死于财富广场!”

    正沉醉在音乐中的吕笙南身体一哆嗦,猛地抬起头来:“你说什么?苏霓?苏霓怎么了?”

    朱木手指颤抖着,慢慢地把报纸推了过去。他发觉自己的手臂抖动得厉害,手臂上的神经似乎脱离了大脑,在自由地跳舞。吕笙南盯了朱木一眼,伸出一根手指推了推眼镜,把报纸转了过来,于是,这一串神秘的咒语映入他的视觉中。吕笙南专注或者说失神地看了很久,他的肌肉没有颤动,甚至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波动,可是凭着朱木对他的了解,能够感觉出他在努力压制着一种情绪……愤怒。是的,愤怒。很奇怪,但朱木能够感觉到他在愤怒。

    “你……认识这个苏霓吗?”朱木小心翼翼地问,“看名字,好像是个女人。”

    吕笙南摇头,甚至还笑了笑:“不,没听说过。阿木,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当然奇怪。”朱木说,“何止奇怪,简直史无前例的震惊。第一,报纸上,或者说股市评论中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信息;第二,报纸上,我们国家的报纸上,它怎么敢出现这样的信息;第三,苏霓是谁?”

    “还有一点。”吕笙南猛地灌了一大口可乐,“谁能够预告一个人在几点几分死亡?就算是凶手杀人也很难这样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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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0 04:40 | 显示全部楼层
朱木怔怔地望着他:“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弗洛伊德加马克思可以解释这个现象吗?”

    吕笙南怔了怔,苦笑一声,正要说话,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过来看了看,狠狠地按下了接听键,朝朱木做了个接听电话的手势,边听边疾步走了出去,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朱木听到他说了一句:“下午我在陪一个朋友打乒乓球,手机在储物柜里锁着!”

    这时两人异常的议论惊动了临桌的一对男女,那个女孩子盯着朱木英俊的脸,巧笑倩兮地侧过身来问:“刚才你们好像说谁谁即将死去……”

    朱木漠然地把报纸推了过去,那女孩子睁大眼睛搜寻片刻,突然惊叫一声,随即紧紧捂住嘴巴,惊恐地望着对面的男友。片刻之后,整个休息室的人都看到了这则恐怖的信息,一时间议论纷纷。

    “现在几点了?”有人问,“到财富广场看看不就清楚了吗?说不定是报社的人恶作剧。”

    朱木如梦方醒,掏出手机一看,六点整,离预告时间只有半个小时。半小时……从商城大学到财富广场……朱木腾地弹跳起来,狂奔了出去。

    朱木跑到停车场钻进自己那辆心爱的法拉利跑车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从这里到财富广场大约12公里。可是大都市中下班高峰期的12公里究竟有多远是很难想象的,朱木在铁桶般的钢铁洪流中左弯右转,在身后司机不断爆发的过骂声中终于在六点二十五分到达了财富广场外的路口。
    财富广场是32层的商务大厦。这座大厦是朱木父亲一生的心血,也是这座城市一座标志性建筑,每年为公司带来上千万的收入。朱木的财富集团公司总部就位于这座大厦,占据了整个21层。当朱木艰难地驱车抵达财富广场边缘的时候,他发觉自己寸步难行了,因为此刻广场上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和车辆,混乱的秩序简直可以用骚乱来形容。

    广场上,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份《商城都市报》,凑成堆,聚成团,拥挤成一锅稀烂的浆糊,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朱木注意到他们溢着红光和热汗的脸上爆发着一种残忍的兴奋,好像古罗马角斗场里的观众在期待着一场令人惊奇的同类间的撕杀。大厦的保安们正在努力维持地下停车场通道的畅通;几十个交巡警正在口干舌燥地疏散人群;另有几个身穿商城都市抱马甲的人站在几张椅子上,手里举着扩音器在大声解释:“市民们,朋友们,这次的事件是我们工作中的失误,印刷错误造成的,纯粹是意外!报纸上刊登的事不会发生,请大家尽快离开,不要阻碍交通!市民们,朋友们……”

    巡警们不知从哪里也搞来一把扩音器,正声嘶力竭地喊:“违章停放的车辆立即离开,否则立刻开罚单,立刻拖走!”

    然而人群没有丝毫的疏散,时针已经指向六点二十五分,仅剩五分钟就能证明这件闻所未闻的奇事,谁会在乎坚持两分钟。朱木的法拉利早已被堵得进退两难,他干脆从车里出来,掏出手机给大厦的保卫科沈科长打电话。刚接通电话时,那沈科长似乎刚跟谁吵完架,朱木的听筒里传来一声简短愤怒的“喂”,把朱木震的耳朵一阵麻木。

    “喂!你他妈快说话!”

    朱木冷冷地回敬了一句:“有你这样的保卫科长,我他妈现在说不出话了!”

    “老……老板!”

    朱木叹了口气:“我现在被困在财富广场,你是不是还作在你舒服的办公室?现在,你立刻派人用隔离线把广场上的人分割开来,防止混乱挤伤。如果广场上引发混乱引起伤亡,你惟一的选择就是从你舒服的办公室里跳下来……”朱木顿了顿,“站到大门口干门卫——”

    这时,朱木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异常,一种在阳光里也使人浑身发冷的惊悚。他努力去触摸这种感觉,略一回味,这才发觉财富广场寂静了下来,他惊讶地发觉真个人群都仰起了脖子,上千双目光对准了天空的一个焦点。他慢慢抬起头,然后,是线条起伏的顶楼切割开了灰黄的天空,就在那个清晰的切割线上,飘舞一个白色的人影。

    在一百多米的高度上,那条人影仿佛是个虚假的幻影,然而广场上重又沸腾的杂音证实了朱木的视觉。

    “那是个女人!”一个中年妇女展开手里的报纸,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她一定叫苏霓!”

    哄——人群顿时爆炸了。黄昏的光线里。人们的眼睛仿佛在充血,连朱木的心里也充满着一种恐惧,一种对预言的期待和一种他说不出来的慌乱。戴着白色头盔的巡警和穿着马甲的报社人员也忘记了自己的职责,傻傻地望着大厦顶端的人影。

    于是,上千人的视线开始了恐怖的颤动。白色的人影脱离了大厦与天空的切割线,在财富大厦灰色的背影中轻盈地划出了属于它自己的切割线,直线。那个过程似乎十分漫长,上千只抬起的头颅随着自己的目光缓缓垂下,直到人们看见了半空中飞扬的长发,时间才骤然加快,只一闪,广场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灌进了两千多只耳孔。地上盛开着鲜艳的花朵。

    这一刹,声音与画面同时被定格了。整个广场以及整个城市呈现出死亡的姿态——僵硬与寂静。城市突然窒息了。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当朱木的听觉和视觉重新被撕裂的尖叫和碰撞的人影所填满,他的意识开始苏醒,茫然地抬起手腕,看着那块劳力士金表——18点30分。

    一次“印刷事故”终于被证实是来自地狱的预言。

    这时候,城市经过短暂的窒息终于恢复了活力。无声闪烁的警灯围了广场,随着大批警察的介入,人群迅速被安抚,死者周围也扯上有警方标志的隔离带。大厦的保安们也撇开了他们坚守的地下车库通道,开始配合警方疏散人群。

    朱木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被驱走的人群像沙漏般从身边泻过,他才呆呆地走向大厦。

    “先生,这里不准再往前走了。”一个警察拦住了他。

    一脸慌乱的沈科长急忙跑了过来:“这是我们财富集团的总裁。”

    警察点点头:“请您从隔离索的旁边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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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0 04:41 | 显示全部楼层
朱木侧着脸望着被隔离索圈起来的那具人体,沉默地绕过了那些警察。那个女人——苏霓的尸体在他移动的视野里变换着角度,他看见她的一张脸深陷在坚硬的花岗岩地面。那时候,朱木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那张脸不是因为岩石的拒绝而摔扁,而是岩石与人类的骨肉相互包容了,彼此融合。然后,朱木看见了苏霓手里握着一张报纸。报纸摊在血泊里,远远的,他看见内文的小字中一条被加黑的弧线。

    “苏霓……苏霓……”他无意识地念叨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失神地走进了大厦,在身后的自动玻璃门无声合上的刹那,他胸中一阵发闷。

    “也许,现在我是被这座大厦吞噬了。我走进了它的肠胃。”他想。

    都市的夜空,边缘处总是呈现出苍白的颜色。朱木认为那时璀璨的城市对夜空的拒绝。这个死亡的夜晚,他站在财富大厦顶层32楼的酒店自己固定的3208套房的窗前一直沉默到昏昏欲睡的时刻,然后,他就这样开着灯,陷在了柔软的床垫里……

    朦胧中,朱木听见有人敲门,沉闷的木质声音像是房间的心跳声。他茫然地坐起来,穿上拖鞋走出卧房。封闭的房间里,空气似乎在流动,一股阴冷的气流跟随着他移动的身体在他耳边轻轻地摩擦。朱木打个寒战,穿过会客室来到门前。手还未触及把手,门锁发出“嚓”的一声响。他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目瞪口呆地看着黄铜把手慢慢地向下压去,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搭在上面。然后,门裂开了一条缝,无声无息地扩大,那种无声的缓慢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门终于撕裂了,就像撕裂了朱木的身体。走廊和屋内的灯光交融成一团,朱木看见了敲门的人,一个陌生的女人,白色长裙,长发披散,正木然凝望着自己。长发遮着她的脸,他只看见头发的阴影里一双毫无神采的眼睛。

    “你……找谁?”朱木感觉声音不像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他定定神,也许经历了那场黄昏,自己太紧张了。

    随即他听见一个声音回答了自己:“找你。”

    朱木吓了一跳——他没有看见这个女人的嘴唇动!而且那声音机械得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发得全市阴音,没有丝毫感情在里面。

    “找我……做什么?”朱木感觉自己说出了这句话,但他听不见。喉咙仿佛被堵塞了,他有种窒息感,一种浓烈的恐怖使他感到眩晕。

    “你是这座大厦的主人?”那种毫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意。

    朱木傻傻地点头。

    “求你把这座大厦让给我居住……”那个女人说着,朱木开始颤抖,后退,“我游荡在人间与地狱的边缘,无处可去。”朱木眼中满是惊恐,极度的恐怖使他张大着嘴却叫不出来,“这座大厦沾染了我的鲜血,像子宫一样包容着我……”

    “你……你是谁?”朱木终于恐惧地吼了出来,“你是不是鬼?”

    那女人的脸上闪过一种茫然:“他们都叫我苏霓。这是我的名字吗?”

    “苏霓……”朱木呻吟了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嚓嚓”,两条腿撞在茶几上,仰面摔倒在地,把玻璃茶几压个稀烂,“你是鬼!鬼!不要过来!”

    “我已经死了吗?”那女人哀伤地看看自己的双手。她的脸上忽然渗出了鲜血,脸骨开始向里陷了进去,呈现出扁平的形状,血肉模糊。

    朱木惊恐地注视着她的变化,手指痉挛,死死地扭住地毯。这个女人悠悠地叹息了一声,全身发出骨骼碎裂的声响,随即化成了一堆没有支撑的肉泥,堆积在了地上……

    “啊——”朱木终于发出了一声惊叫,猛地睁开眼,头顶灯光刺眼。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方才的恐怖只是一段离奇的怪梦。

    朱木浑身软绵绵地跳下床,感到全身冰冷,原来出了一身热汗。他茫然环顾四周,又冲到会客室里看了看,茶几完好无损,门也牢牢地锁着。果然是梦,梦境竟然如此真切。

    朱木舒了口气,看来是黄昏时的惨象对自己印象太深刻了,回头得找吕笙南释梦,不然会在潜意识中种下一种恐怖。他赤着脚走到门口,伸手想关掉会客室的灯,手刚刚按在开关上,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朱木全身僵硬了。梦中的场景又一次在脑中闪过,他忽然涌出一股勇气,轻轻屋住门把手猛地拉开了房门,门外,站着一个女人。

    朱木呆呆地望着她,脑中一阵眩晕。梦与现实融为一体了,就像花岗岩能与人的骨肉相互融合一样。门外的女人怔怔地望着他,好像没想到门会开得这么快,竟没来得及使用自己鬼魂与幽灵所独有的异能。他们就这样面面相觑,互相凝望。

    朱木呆呆地望了她很久,似乎忘记了恐惧。事实上,这个女人惊人的美丽像恐怖一样同样让朱木感觉窒息。她太完美了,简直不像是现实的存在,朱木惟一感到放心的是她有着让他熟悉的表情:清澈的眼睛里似乎孕含着一种憔悴与忧伤。

    “你……找谁?”朱木问。话一出口,他的心脏便是一阵剧烈的跳动:和梦中见到那个女鬼所问的话一模一样。

    “我想打听一件事。”这个女人说。声音略带沙哑,非常动听。

    “什么事?”朱木问

    “今天黄昏的时候是否有个叫苏霓的人死在下面的广场?”这个女人打开肩上的皮质坤包,取出一张报纸。拉链尖锐的撕裂声在寂静的空气里颤动。

    “是的。”朱木马上点头,他不愿再在脑海里回忆那个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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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0 04:42 | 显示全部楼层
“苏霓……真的死了吗?”这个女人脸上闪过一种迷茫,手里的报纸正是出现“印刷事件”的那个版面。

    “真的死了。从32楼,”朱木指至头顶,“跳了下去。我看见了她的尸体。你认识她妈?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女人摇摇头:“我叫……苏霓。”

    “苏………”朱木的声音被堵在了喉咙里,一股冰冷的气息窜过脊背。他惊恐地注视着这个女人,如此完美的容貌根本不是人间所有,下一刻,她的脸部就要变形了吧?然后像一团泥一样坍塌在地上……朱木努力使自己脸上堆起了微笑,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后挪动,“你……你怎么叫苏霓呢!嘿嘿……呵呵……苏霓已经死了……我知道我在做梦,你吓不住我的。”他一边说一边后退,这个女人——苏霓伸出手臂,手里抓着那张报纸。朱木几乎要崩溃,脸上笑得肌肉扭曲,一见苏霓伸出了手臂,他大叫一声,猛地一摔门,砰地一声把苏霓关在了门外。

    巨大的关门声沉寂了下来,朱木怔怔地望望四周,苍白的四壁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突然而来的寂静中孕酿着死亡的气息。朱木脸上热汗淋漓,再也受不了这种苍白与沉默的逼迫,转身奔向卧室。他慌不择路,脑门“咚”地撞在了门框上,他歪歪斜斜走了几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朱木睁开眼睛,看见了天花板上的吊灯。雪亮的灯光刺痛了他的双眼,他发觉自己横躺在床上。想想方才恐惧的场景,原来又是一个梦,这个苏霓居然两次进入自己的梦中!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感觉额头有些疼痛,伸手摸了摸,粘粘的,手里沾满了鲜血!他想起昏迷前撞到门框上的一幕。

    “那不是梦,我真的撞在了门框上!”他喃喃地说。

    他站起身,从墙壁上摘下一把装饰用的藏刀,刷地出鞘,雪亮的刀锋使他的表情略微镇定。他握着刀,小心翼翼地走到门框边,上面没有血。他提着弯刀在客厅里逡巡,没有任何痕迹,没有人来过,也没有……鬼魂造访。可自己额头的伤是怎么回事?

    朱木皱着眉,从茶几的纸盒里抽出一张纸巾擦拭一下额头,纸巾上沾满了血。

    “伤口一定很严重。”朱木叹了口气,想去卫生间照照镜子。卫生间在房门口,他刚推开卫生间的门,忽然发现房门里夹着一张报纸。他拽了拽,夹得很紧。他打开门,报纸落在了地上,摊了开来。

    “今日18:30分,苏霓将死于财富广场。”

    内文中弧形排列的黑体小字仿佛是狞笑的幽灵,与他的眼神相对峙。朱木一哆嗦,一脚踢上门,报纸扭曲着身体“哧拉“尖叫着又被夹在了门逢里。梦中的场景清晰地在眼前闪现,苏霓的鬼魂伸出拿着报纸的手想来抓他,他猛地扣上了门。

    “那个死去的苏霓真的来过!这不是梦!“朱木颓然坐在地上,喃喃地告诉自己。

    财富广场32层,财富集团宽大的总裁办公室里,吕笙南平静地倾听着朱木讲述昨晚的遭遇,儒雅白净的脸上没有一点情绪的波动。

    “事情就是这样恐怖,昨晚毫无疑问我见到了苏霓。”朱木抚摸着额头伤口新换的纱布,“是不是鬼魂我不敢肯定,但这种怪事确实在我眼中发生了。”

    吕笙南隔着办公桌坐在朱木对面,透光性极好的眼镜片里闪出一丝笑意:“你有梦游的习惯吗?”

    “什么?”朱木惊讶地问。

    “哦,我忘了,你自己是无法意识到你是否梦游的。”吕笙南用两根手指敲打着桌面,“昨天黄昏你目睹的苏霓自杀场景对你影响太深刻了。还记得你两场梦中的两次关门吗?门重重地合上,啪的一声,你割断了与苏霓鬼魂的接触。关门,是一种拒绝的象征。你在拒绝这个让你看到了恐怖的女人。”

    “你……你说我在梦游?”朱木的脸涨得通红,“从来没有!你……在大学里,你和我在同一个寝室住过半年。你大四的最后一年,你说那些学心理的家伙让你厌恶、恶心,你搬到了我们寝室。”

    “是,是,是。”吕笙南打断他,“梦游只是一种突发的潜意识在指挥你的行动,它极有可能是突发的。”

    “可是那张夹在门缝里的报纸怎么解释?”朱木说。

    吕笙南认真地说:“听我说,阿木。苏霓已经死了,你承认吧?”

    “承认。”

    “精神只是人脑的化学产物,人死如灯灭,这个世界上没有鬼魂,你承认吧?”

    “承认。”

    “那么你怎么能够见到苏霓呢?昨晚的遭遇只是你大脑一时的迷乱产生的梦游,相信我。”吕笙南站起来走到了窗边,望望远处低矮的楼群,叹息一声,“站在这个城市最宏伟的建筑上,才明白了人是多么渺小。而正是数百万渺小的人聚集,才使城市充满了梦想,也充满了恐怖。我来这里之前,应邀到市委参加了一场会议,分析如何平息前三起离奇死亡案和‘苏霓准点死亡’——公安局称之为‘都市报事件’——在社会上引发的群体性恐慌。事情的起因的确是出于一场印刷事故,报社新闻部副主任兼股市版的主编周庭君在最后一次审校报纸清样时,发觉那篇评论里的一些字串起来可以连成一句话:今日18:30,苏霓将死于财富广场。他边阅读边无意识地将这串字加黑了,之后忘记取消便付印了。”

    “周庭君?”朱木问道,“他好像和你一起在电视台做过一期谈话节目,就是分析那三起离奇死亡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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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0 04:42 | 显示全部楼层
“对,就是那个精干的、略微有些急躁的福建人。”吕笙南说,“会议上,我用社会心理学分析了‘苏霓准点死亡’的原因,重现了苏霓死亡的心理过程。苏霓的心理具有极其容易受到外界暗示的特征。那天,她拿到《商城都市报》,意外地在上面看到了预告自己死亡的消息。苏霓死后,警方没有在她身上找到任何有关身份的证件或者线索,也没有人来认尸,我们无法确定她生前的生活状态是否使她有轻生的念头。但毫无疑问,预告自己死亡的消息使她受到了巨大的心理压力,这种压力逐渐转化,成为一种她逐渐认同的暗示,使它成为她的行为意图。于是,她来到财富广场,登上了财富大厦的顶楼。18点30分的时候,强烈的暗示终于取代了她的思维——我们谁也无法准确描述当报纸上登出你即将死亡的消息时的内心反应——她终于接受了地心引力的召唤,就是这样。”

    “那个周庭君呢?”朱木问,“这个事件就是这样结束了吗?”

    “周庭君已经停职,正在写报告。”吕笙南平静的脸上显出一丝阴郁,“也许明天就会被拘捕吧!然后,一切都将恢复平静。”

    “拘捕……”朱木皱着眉喃喃地说,一个念头猛地跳进他的脑海,“对,监控室!如果昨晚我见到的不是苏霓的鬼魂,她一定会出现在大厦的监控录像里!”

    吕笙南怔了怔,失笑道:“这也是个办法。如果录像里没有,那就是你意识中的产物。”

    朱木按了按通向秘书的通话器:“杨小姐,你立刻通知保卫科沈科长,我一会儿下去,到大厦监控室察看监控录像。”说完拉起吕笙南急匆匆地往外跑。

    吕笙南挣脱他,整整自己的西服,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两人乘电梯下到大厦6楼,走进保安部,一脸紧张的沈经理早已候在了门口:“老板!”

    朱木挥挥手:“带我去监控室。”

    沈经理松了口气,和几名彪悍的保安簇拥着两人径直来到监控室。监控室占地近百平米,四周全是屏幕,上面标明了方位,显示着大厦公共场所的各个角落。

    “我在32楼的套间是哪个屏幕?”朱木问。

    沈经理立即回答:“是32东08号,您入住前,我特意安排人在正对着您门口的走廊上安装了摄像头,在这儿,您来看。”

    朱木和吕笙南走过去,望着屏幕,画面上方是朱木的房门,侧面是一条走廊,角度非常专业。朱木想了想:“把时间调到今天凌晨两点钟。”这是他估计当时苏霓出现的时间。

    沈经理亲自操作,输入时间,一点确定键,一条幽深寂静的长廊出现在画面里。

    “快进。”朱木说,“有人出现立即停止。”

    沈经理操纵着鼠标,点击了快进键。屏幕下方的时刻飞速前进,但画面却没有丝毫变化,房门和走廊像是画在上面的静态画。画面上的时间已经到了凌晨3点,吕笙南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笑意,朱木也开始绝望。

    “有人出现了!”一个保安突然指着屏幕叫道。

    沈经理心里一跳,急忙倒了回来正常速度播放,他知道总裁深夜被人搔扰对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众人睁大眼睛,只见屏幕上走廊的尽头出现了一个淡淡的影子,随后身体开始显现,摄像头的距离过于遥远,那个人影有些模糊,像是一只飘浮的幽灵。随着人影的接近,终于可以看清是个女人。

    “就是她!”朱木喃喃地说,他抓住吕笙南的手,有些语无伦次,“真的是苏霓,她真的来过!”过了半天没听到吕笙南说话,朱木惊讶地望着他,只见吕笙南深邃而充满洞察力的眼睛里居然流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恐惧。

    画面里,苏霓慢慢地接近,在朱木的门外停了下来,然后敲击着房门。几秒钟后,房门一开,朱木站在门口。画面像场无声电影,朱木慢慢往后退,苏霓伸出手臂,手里似乎抓着东西。朱木猛然关上了门,苏霓手一缩,手里的东西被夹在了门缝里……

    “我不是梦游。”朱木仿佛被画面带回了昨晚恐怖的时刻,脸上呈现出一种茫然。他望望吕笙南,这个心理学家仍处于一种冥想或思考的状态中。

    “真的是她。”吕笙南喃喃地说了。

    朱木心里一跳,见沈经理和几个保安还没从震惊中醒觉,瞪大了惊恐的眼睛望着他俩,现在他们也意识到了事情的非同寻常。吕笙南清醒过来,严厉地盯着保安们:“今天发生的事列为公司的一级机密,一个字也不准向外界透露!我替朱总裁宣布,你们在场的人本月工资加倍,年终奖金加三倍,另外查出这个女人进入大厦的所有镜头,做一份拷贝,其余监控录像上的资料彻底洗去。”

    保安们望望朱木。朱木点头:“从今天开始,吕先生是财富集团的特别顾问。”

    回到总裁办公室,朱木望着深情阴郁的吕笙南,叹了口气:“你有什么看法?”

    吕笙南苦笑了一下:“我不相信世界上有神鬼。抛开这个因素,我认为有极大的可能是一个恶作剧。”

    “恶作剧?”朱木不置可否,“是针对我还是针对你?”

    吕笙那愣了:“什么?”

    “你认识她!”朱木激动了起来,“你认识这个女人苏霓!方才在监控室,你看到画面上那个女人的神情瞒不了我,你说‘真的是她’!而且,”朱木烦躁地站起来,指着他,“在商城大学体育馆的休息室,我偶尔发觉了‘今日18:30,苏霓将死于财富广场’这句话,我念了出来,然后你问我,很吃惊地说‘苏霓怎么了’!你是个心理学家,可我对你太了解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你惊慌失措,再突然的事你也是躲在弗洛伊德、荣格和马斯洛的背后,用你心理学的尖刀来解剖它。这是你为自己确定的社会角色,人格面具——Persona!但这两次你忘了戴上心理学的眼镜,表露出了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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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0 04:44 | 显示全部楼层
朱木一口气说了半天,脸色涨得通红。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对吕笙南发脾气,但一想到吕笙南有可能早就认识苏霓,他就感到不舒服。

    吕笙南摆摆手:“阿木,坐下,不要和我讲这些,整个事件我也在迷惑不解。之所以我们是朋友,就是因为我们在交往中表现的是我们自己,没戴什么Persona。相信我,我真的不认识苏霓这个人。这件事我会调查得真相大白的。今天下午我还有课,我先走了。”

    吕笙南微笑地望着朱木,那眼神好像一个慈父望着发愁中的小孩。他拍拍朱木的肩膀,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朱木沉思了片刻,决定不惜代价揭开这个谜。在他不愿正视的内心里,似乎有某种东西在吸引着他。眼前再一次浮现出苏霓那完美的容貌,她是那种即使明知是幽灵也忍不住让人爱上她的女人,就像《聊斋》里的聂小倩,她们的身上有男人在这个世界上永远得不到,只是个梦想的东西。朱木不知道那是什么。在知道这个女人不是鬼魂之后,在他毫无觉察的状态下,他被这个神秘的女人深深地吸引了。

    朱木抓起电话,拨通了高中同学,现任市公安局刑警队副队长傅杰的电话。在吕笙南参加过的那次电视谈话节目中,朱木记得傅杰也参加了,主持人介绍说他还是调查那几起离奇死亡事件的负责人。

    “喂,是阿木吗?”傅杰愉快的声音里透出明显的疲惫,“我的总裁大人今天怎么想起老同学了?”

    “小杰,你说话这话就没有良心了吧?”朱木听到他的声音心里便觉得安定,“前一阵是谁来我这儿哭诉市局经费不足?50万块钱汽油赞助刚刚打到市局的帐上就又开始说我冷落你了!”

    傅杰嘿嘿地笑了:“我不就从你财富集团拔了根毛嘛!喂,哥们儿,这个时间找我是不是有事儿?请我吃中午饭也过了时间啦!”

    “你这家伙!”朱木笑骂了一句,“我还真有事请你帮忙。”

    傅杰有点意外:“你大老板需要我帮忙?我这里是刑警队啊!”

    “我需要你帮我调查一下全国户籍,找一个人。”朱木说

    “找人?”傅杰问,“找谁?”

    “苏霓。”

    “苏……”傅杰的下个字给堵在了喉咙里。

    “是的,苏霓。昨天坠楼自杀的女人,看看有哪个能符合我描述的特征。”朱木把昨晚见到的苏霓的相貌,身高大致描述了一下。

    傅杰给弄晕了,迟疑了半天才说出话来:“阿……阿木,我们警方也正在查找这个苏霓的资料,你怎么能描述出她的相貌?而且……这是我们警方的任务,你怎么会感兴趣?”

    朱木叹了口气:“她去哪儿自杀不好,偏偏跑到我的财富大厦跳楼,我不了解一下也不行。”

    傅杰犹豫了一下:“这个……这个事情目前是一桩案子,从程序上讲会有些问题。不过看在你那50万汽油费的面子上,局领导想必能通融一下。我试试吧!”

    “好,那就拜托你了。”朱木说。

    傅杰笑了:“嘿嘿,阿木,还是哥们儿有先见之明吧?让你捐了50万汽油费,果然派上了用场。呵呵,以后有好事我还找你啊!”

    朱木哭笑不得,挂了电话。

    过了片刻,沈经理敲门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报告:“老板,监控录像上那个女人的镜头都洗掉了,我拷贝了一张光盘,请您收好。”说完把光盘放在朱木面前。

    朱木拿着光盘:“没有另外备份吗?”

    “没有。这张光盘剪辑了那个女人从进入大厦到离开的所有镜头。只刻录了这一份,其他的全部删掉了。”

    “很好。”朱木点点头,“你已经失误了两次了。记住,没有第三次机会。”

    “是,老板。”沈经理说,“再有失误,我就从6楼跳下去当门卫。”

    朱木笑笑,沈经理松了口气,退了出去。

    朱木把光盘插入电脑光驱,打开播放软件,画面弹出,苏霓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画面记录了她在财富大厦的每一个瞬间,朱木全神贯注地盯着她的身影,大厅里,走廊上,电梯里,她孤孤单单一个人在午夜空旷的财富大厦里行走,纤瘦的身影被庞大的空间映衬得孤独、渺小而无助。现在,朱木看着她的时候,奇怪地没有昨夜的恐惧,他已经确定了她是一个人不是鬼魂和幽灵。因为朱木知道,他遇见她的时刻决不是一个梦境,朱木知道在梦中自己无论如何也幻想不出一个如此完美、如此让自己心动的女人。她是为他而存在,他是为她而等待。是幽灵又如何呢?只要她能永恒地存在于自己的视线里,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缺憾了。

    《商城都市报》‘前’新闻部副主任周庭君静静地躺在黑暗里。自从出现“苏霓准点死亡”事件后,从报社到上级主管单位以及公安部门没完没了地调查,两天里,仅仅检查就写了将近二十份。现在报社内部的处理还没下达,他已经了解过,停职是肯定的了,现在的问题是自己是否会被移送到司法机关,负法律责任。停职对周庭君而言无关痛痒。他只是心疼自己的钱,就在事件发生前几天,为了级别上一个台阶,他刚刚在报社上层和上级主管部门花费了30多万人民币。那可是自己花了多少年,不要脸,不要命,不要职业道德才挣来的啊!打了水漂了!

    卧室里没有开灯,周庭君裹着一层黑暗重重摊在床上。初升的弯月将细碎的光芒映在窗帘上。房间在六楼,四周的静寂带给人一种孤独感,让周庭君感觉自己连同这几堵墙壁一起漂浮在这个城市的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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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0 04:44 | 显示全部楼层
周庭君今年三十多岁,他生活的目的很简单。他不抽烟,不喝酒,不要老婆,不生孩子。算得上爱好的仅仅是勾引一些有夫之妇,偶尔过过夜,以调剂单调的生活,然后偷拍下她们的裸照发到网上逗逗乐子。他的生命似乎只有一个目的:赚钱。可是幸运女神从不向他微笑。10年前,他为一个家族洗钱,当他以为终于可以赚到自己人生第一个一百万时,那个家族毁灭了;现在,他精心筹划的计划眼看就要成功,即将为他赚到一千万甚至更多时,“苏霓准点死亡事件”又一次偶然地摧毁了他。

    周庭君忽然想哭。

    他听到了哭声。哭声就在这个卧室,隐约,尖锐,又像是笑。他全身抽紧,警觉地坐了起来,突然间,他全身汗毛直竖了起来——面前的窗子上,映着一个人影!

    这里是六楼啊!那人影戴着软沿的帽子,衣袍宽大,在弯月的映照下翩翩起舞,一边舞一边哭。突然,窗子的另一边伸出一只手臂,手里握着一只尖刺的匕首,缓慢地向那人影刺来。那人影毫不躲闪,任那匕首慢慢刺进他的心窝。然后,他垂了下头,伸出两臂紧紧地贴在窗户上。窗户上映出一个大字的人影,就此一动不动……

    周庭君呆呆地望着,颤抖的双腿使他回过神来,踉踉跄跄地走到床头柜旁,打开底层抽出一把防身匕首。边取匕首,他边朝窗户张望:“妈的,我不怕……不怕你!老子……老子凭什么怕你?这是幻觉!”

    匕首在手,他略微镇定了一下,弯腰弓身,慢慢地走进窗子。到了窗前,他用匕首捅了捅。匕首刺过窗帘,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前面是窗玻璃,他定定神,按捺出强烈的恐惧,猛地拉开窗帘,唰——

    “啊!“他发出一声惨叫,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窗户上,果然挂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头颅下垂,歪斜的的帽子盖着住了他的脸,手脚像四只空空的袖管和裤腿,软绵绵地垂着。脖子上绞着一根绳索。

    周庭君壮起胆子,慢慢地站起来,拉开玻璃窗,匕首探寻似的朝那个人碰了碰,刺到那个身穿的衣服上后,匕首丝毫不受力,就像刺到了一层布料,毫无困难地推进。

    他目瞪口呆,浓烈的恐惧使他浑身被汗水湿透。他又用匕首捅了捅,那吊死的尸体就像全身肌肉都已经腐烂掉了只剩下骨架一样,匕首穿透了衣服,却没有陷进人的身体。

    极度的紧张使周庭君浑身颤抖,肺部呼吸困难,几乎要窒息。他猛地线扯掉了死者的帽子,于是一声非人类所能发出的嘶叫从他喉咙里喷薄而出——他面前,是一具正在狞笑的白森森的骷髅!

    他两腿一软,正要瘫倒,那骷髅仿佛咝咝地冷笑了一下,两只手臂一拢,扣住了周庭君的后背,猛然一提一拽,周庭君的身子翻出了窗户,在六楼高,离地近20米的空中旋转了一下,翻滚着坠向楼下黑沉沉的地面。

    一声凄厉的惨叫,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然后死一样静寂……

    小区楼群的灯接二连三地亮了,几个健壮的男人和一些老太太不约而同地跑了出来,楼群的窗户里伸出一个个脑袋朝声响处张望。

    “刚才的声音你们听到了吗?好像有人坠楼了。”有人说。

    “是啊,声音很近。我住在一楼,响声就在这窗子根。”

    “有手电没?这小区过了十二点路灯就熄灭,太黑了,咱们找找,人命关天啊!”

    有人提来了一部矿灯,强烈的光线在纷乱的人影中搜遍了整个小区,却没有发现坠楼者,只是在一个窗户边发现了一顶帽子。

    “夏天怎么有人戴这种软沿帽?”有人疑惑不解。

    半个小时后,一无所获的人们纷纷散去了。周庭君就像落地的人参果一样消失在了土壤与空气中,踪影不见。

    楼群的窗户纷纷合上了睡眼,弯月隐没,暗夜笼罩大地。

    朱木从深沉而纷乱的睡眠中醒来。纠缠了一夜的苏霓的影像消失在睁开眼的第一缕阳光中。苏霓再次出现在梦中,已经没有了恐怖的成分,那个孤独而无助的身影仿佛囚禁在地狱中,惹起朱木无限的怜爱。

    朱木决定寻找她。想了想,他决定去找周庭君,他觉得周庭君应该认识苏霓。一篇文章中所用的字绝对可以组合成上百句话,为何周庭君会无意识地组合成了“苏霓将死于财富广场”?有一个解释让朱木怦然心动:“苏霓”这两个字对周庭君的印象太深刻了,乍看见这个名字,他的意识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中!

    朱木越想越兴奋,当即匆匆刷牙冲脸,嘴里叼着一片干面包,乘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钻进心爱的法拉利。

    朱木打算拉上吕笙南,他的冷静的睿智能带给自己思考的空间。法拉利无声地穿过停车场,向商城大学驰去。

    城市已经苏醒,路上,是刚刚汇聚成人流的上班族,机动车道还很畅通。拐过一个街角时,朱木减慢速度,停在一个刚刚支开的报摊前买了一份《商城都市报》。

    “听说周庭君被停职了,别不在报社。”朱木翻开散着浓重油墨味儿的报纸,翻倒股市版,上面还有周庭君的电话。他试着拨了过去:“你好,我找一下周庭君。”

    “哦,他刚到,可能在卫生间吧!我帮你喊一下。”接电话的人说。

    “不用,我是他朋友,我一会儿到报社在找他。”朱木挂了电话,然后发动了汽车。放下报纸时,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刊登“苏霓将死于财富广场”的那个版面。一瞥,他顿时呆住了,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内文中黑体字,组合成了一句相似的话——“今日,周庭君将死于报业大厦!”

    “吱——”法拉利发出长长的尖叫突然停在了机动车道上,良好的制动性能使朱木身子猛地往前一栽,又被安全带扯了回来。飞驰而过的车窗里飘出一连串的咒骂。

    朱木颤抖着手,揉揉眼睛,没错,同样的诅咒又一次出现了!车窗外,明朗的阳光下漂浮着令人窒息的诡异。

    朱木把汽车停在路边,想解开安全带,身上的力气却似乎被抽干了,手上软绵绵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掏出手机,抖抖索索地拨通了吕笙南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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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0 04:45 | 显示全部楼层
吕笙南似乎在刷牙,嘴里含糊不清:“喂,这么早啊!有事吗?”

    “你……你有没有……看见今天的报纸?”朱木连喘了几口气才把这句话说完整。

    “报纸?什么报纸?难道刚睁开眼看到的是什么狗屁报纸?”吕笙南灌了一口水,咕噜噜漱了几口喷了出去。

    “《商城都市报》!”朱木喊叫着说,“今天的报纸,同样的位置,刊登了一句话:今日,周庭君将死于报业大厦。”

    “什么……你……看见了?”吕笙南的喉咙似乎被堵塞,吐出来的字支离破碎,含糊不清。”

    “是的,报纸就在我手里。刚刚印出来,沾了我一手的油墨。”朱木默然片刻,“我正赶往报业大厦。五分钟后到你楼下,你等我。”

    电话里沉默无声。朱木也开始无声地沉默。

    挂断电话,法拉利箭一般窜了出去,五分钟后,驶进了商城大学校区,停在教师公寓楼下。

    吕笙南失魂落魄地站在路边,下巴上还残留着一圈牙膏的白沫,见车过来,他艰难地走过来,拉开车门钻了进来。

    “报纸呢?”他说。

    朱木递给他,发动了汽车,驶向北郊的报业大厦。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吕笙南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报纸上的那行字,脸色阴沉得可怕。

    汽车驶进报业大厦的大门时,吕笙南说了一句:“这两起事件将要震动全国了……谁也控制不住了。”

    朱木泊好车,苦笑了一下,打开车门:“我们还是迅速点儿吧,别让周庭君真的给这份邀请函请到地狱里。”

    他们刚下车,忽然感觉到一种异样的空气。大厦里响起尖锐的口哨声,随即自动大门门“咯咯”声响,大门封锁。从大厦里涌出了一队又一队的保安,个个手持警棍,扼守住了各个要道。

    “所有人员注意,全部呆到原地,一会儿在登记卡上登记你的身份!”一个主管人员手持扩音器喊道。

    朱、吕两人面面相觑。吕笙南苦笑:“报社的人终于看到了那行字。”

    此时正是上班时间,大门一封锁,片刻工夫门外聚集了无数行人和车辆。人群挤在一起,议论纷纷,莫名其妙。又过片刻,警灯闪烁,十几辆110摩托开道,大队的警察赶了过来,荷枪实弹,全副武装。

    自动门打开,几辆警车开进大院,其他警察则守住大门。警察们跳下警车,接管了保安的任务,一队警察快步冲进大厦。

    朱木摇摇头:“搞得跟受到恐怖袭击一样。看来咱们找周庭君的愿望搁浅了,希望警察能保护他不受到那份请帖的邀请。”

    吕笙南没有说话,神情复杂,嘴唇不住颤动。这时,一个警察走过来敲敲车窗:“请你们到大厦门口登记一下身份。”

    两人点点头,推开车门出来,并肩走向大厦。这时,大厦门口的台阶旁已经排了一个长队,所有的人都焦灼不安,四处张望。

    报业大厦位于路东,门朝西,朱木往前走,心中不安的感觉越强烈,似乎有个鬼魂正缠绕在自己身边,可是光天化日,阳光正烈……阳光?他怔了怔,猛然醒悟——自己脚下居然有个人影!

    “阿南!”他一把扯住吕笙南,惊悸地指着脚下。

    吕笙南眼睛一扫,顿时脸色剧变,愕然抬起了头。朱木顺着他的目光抬头望去,初起的阳光蓬勃地照彻了大地,将报业大厦巨大的影子长长地按倒在地面上。就在大厦的顶端,阳光耀眼的钟楼边缘,正摇摇摆摆地站着个人!白花花的烈日将那人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像个悬挂的衣服不停地晃动!

    朱木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从喉咙里不由自主迸发出的一句:“上面有人——”还没说完,脚下的人影突然隐没,楼上的人影突然飞翔起来,以一种无限自由的状态在空中翻滚不休,只一瞬,轰然一声巨响,人体砸到了大厦凸出的门厅上,再重重弹起,抛向了地面。

    “砰——”万籁俱寂。

    坠楼者俯身趴在地面上,鲜血迸飞,脑浆四溅。整个空间随之死亡,悄然无声。朱木茫然四顾,只看见身后的人群一大堆瞪大的眼珠和张大的嘴巴,似乎吞噬了所有的世间的声响。

    来自地狱的预言又一次成真:周庭君死在了报业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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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0 04: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卷

    那天的情形就是这样。朱木和吕笙南亲身经历了周庭君的死亡。

    周庭君坠楼后,事先已经控制了现场的警方立即开始确定死者的身份,死者身着报社的夏季制服,穿着与周庭君一致,由于死者面部着地,相貌已无法辨认,警方调来报社的人事档案,确定身高、体重、肤色等外部特征一致,另外血型等方面也一致,警方确认了死者就是周庭君。

    于是《商城都市报》两度预告死亡的事件以风暴般的速度卷了全国,记者们蜂拥而至商城市,各大媒体纷纷登载,一些大报刊登整版评论痛挖根源,而《商城都市报》的一些兄弟报刊则发表文章帮助辟谣,几场口水仗下来,引发了一场新闻界的混乱。

    在周庭君坠楼死亡后,混乱更是达到白热化状态。普通民众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恐慌,有关部门捂也捂不住,干脆让新闻界放手争论,以正视听。

    这些天,商城市变得阴郁的天空始终被马蜂一样的记者所充斥。在记者们的狂叮之下,警方对案件的侦查连一个细节都瞒不住。于是,外省的报纸和网站上纷纷爆发了周庭君死前那晚,他的住宅的小区发生的诡异事件:数十个居民证实,那晚三点钟明明听见有人惨叫坠楼,却找不到尸体,只发现了一顶帽子。而那晚之后,整个小区里“失踪”,没有再出现的人只有周庭君。

    甚至有记者通过关系突破了警方的重重障碍,采访到了承印《商城都市报》的报业集团的印刷厂人员。经过一系列的采访,把至今还封存在警方档案里的周庭君死前那晚凌晨四点发生在印刷厂的一幕镜头重现在了报纸上。

    凌晨四点,印刷厂准备开机印刷明天的报纸,周庭君突然出现在印刷车间。

    “当时,我正要出胶片,周庭君来了。”照排工人说,“我注意到他衣服凌乱,眼神呆滞,走路的姿态非常僵硬,像个……”照排工人眼中露出恐怖的表情,心有余悸地说,“像个没有生命的僵尸。他问我是否准备出胶片,然后说他睡不着,不放心报纸,怕出篓子。我知道前天的报纸误登了‘苏霓将死于财富广场’的消息,也知道周庭君挨了整,他这种心情也能理解,况且报社还没有正式解除他的职务。我就让他坐到电脑旁校对。他只看了一会儿,也没见改动什么,就站了起来,说:还是看一看心里踏实。说完慢慢走了出去。我实在没想到会出了这种事!”

    此事一传出,周庭君“两度”坠楼事件更显得扑朔迷离。网上人气最高的看法是:事实上周庭君在自家小区坠楼已经死亡,印刷厂出现和报业大厦坠楼,是他死后不灭的意识,支配着他向世人赎罪,并亲手制作了邀请自己下地狱的邀请函。

    正统媒体的一些心理学者则猜测周庭君在自家小区坠楼可能没死,然后出于一种责任心跑到了印刷厂校对,不料潜意识中的强迫心理使他无意识地挑选出了预告自己死亡的字。至于为何又去报业大厦跳楼,可能是他清醒过来之后意识到自己又犯了无可挽回的错误,压力太大,自寻短见……

    前一种说法大众嗤之以鼻,但后一种说法也是漏洞重重。比如,周庭君为何会在自家小区坠楼?从六楼摔下谁能又活蹦乱跳跑到印刷厂去?强迫症是否能使人在早有警惕的状态下挑出文章里有关自己即将死亡的字眼?这连心理学家也不相信。至于到报业大厦是为了自寻短见,连周庭君的同事也不相信,他们说:第一,周庭君绝不是会自杀的人,他就算毁了报业剧团也不会内疚,宁愿蹲一辈子监狱也不会自杀;第二,周庭君早上来报社时神采奕奕,谈笑风生,哪个想自杀的能这样?

    于是,支持第一种观点的人反而占了上风。

    一个星期过去了,周庭君的棺材板早已盖上,种种猜测却仍未平息,他就像一个幽灵,飞舞于商城市民的唇舌之间。

    这些日子朱木也在关注着周庭君坠楼案的进展。他本以为时间一长,警方会查出个蛛丝马迹,不料时间越久,谜团越大,他便开始泄气。

    尤其让朱木感到焦灼的是,非但周庭君案没有进展,连他拜托傅杰调查的苏霓一事也杳无音讯,这些日子傅杰就像消失了一样。

    “也许是周庭君案占住了他的手脚。”朱木闷闷地想。

    这些天吕笙南似乎也很忙碌,一打电话就说有事,每天处理完公司事务,朱木便孤独地坐在32楼自己的私人阳台上,望着铺展在脚下的城市,钢铁的车流、水泥的建筑,灰色的天空发呆。他对此毫不厌倦,他认为能够发呆是一个人的福气。在意识不受控制的游荡中,他能够思考自己的生命与生存,虽然除了钞票,他什么也没有。偶尔,一只飞鸟经过,他的心里会生出震颤般的感激,身子想去迎接它,却被栏杆挡在了阳台里。于是,他会想起那个可怜的女人苏霓:她从一百多米的高空跃下,是否也是为了抓住这个世界带给她的一瞬间的感激?

    他又开始回想起苏霓行走在财富大厦里的每一个镜头,想起那天晚上的那个梦,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说你无处可去了,耍我把财富大厦让给你的灵魂安家。一座大厦而已。如果你再来,我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你。”

    飞鸟一去无踪,她呼喊的声音被吸收在灰暗的空气中。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他漠然瞅了瞅,来电上显示是傅杰,他急忙按下接听键,惊喜地叫道:“阿杰,你终于出现了!”

    “出……出现?”傅杰吐字有些不清,环境也很吵杂,“我……我失踪了吗?”

    朱木笑了笑:“没失踪我为什么联系不上你?”

    “我……我喝……我喝酒去了!”傅杰好像醉醺醺的,“我放长假,喝……喝酒去了。”

    “请假喝酒?”朱木有些不可思议,“你没去查周庭君案吗?”

    “周庭君?”傅杰愤怒了起来,朱木随即听到啪的碎裂声,好像是酒杯,“那王八蛋,死了活该!我查他干嘛?别……别说了,你过来捞我吧!”

    “捞你?”朱木有些迷茫,他知道警察们所谓的“捞”的含义,“去哪儿捞你?你犯事了?蹲监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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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0 04:47 | 显示全部楼层
“屁蹲监狱,我在世纪酒吧喝了三天了,三天没出过酒吧的门,喝光了身上所有的钱!哈哈!”傅杰大笑,“没钱他们就不让我走,嘿嘿,我就不走,白天在这儿睡觉,晚上就在这儿喝酒。呵呵,我是警察,不能欠人酒钱,所以你赶快来给我付帐吧!”

    朱木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在朱木的印象中,傅杰是个极其严谨的警察,极其自尊的朋友,豪爽,讲义气,要面子,何曾见他这样放荡过?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朱木暗暗嘀咕。

    朱木赶到世纪酒吧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酒吧里还没几个人,他一眼就看见了身着便装坐在吧台边的傅杰。傅杰正端着一杯红酒往喉咙里倒,脸色通红,眼睛眯着,根本就不看酒杯。朱木在他旁边坐下,要了一杯生啤。傅杰努力争开眼睛,眼里布满了血丝。

    “你怎么搞的?”朱木淡淡地说,“我托你查苏霓的资料,这几天不见回音,还以为周庭君坠楼案沸沸扬扬,你查案去了。”

    一听“周庭君”三字,傅杰又想摔杯子,举起来杯子,发了阵呆,颓然把酒灌进了喉咙;“你来了我就不喝着劣酒了。来杯……不,来瓶马丁尼,送到16号桌。”说完把胳膊搭在朱木肩上,走向一个偏僻的角落,经过舞池边,他被台阶绊了个趔趄,朱木急忙扶着他,到16号桌后面的沙发上坐下。

    酒吧里放着一首苍凉的萨克斯曲,灯光纷乱。傅杰平躺在朱木身上,醉醺醺地说:“那个苏霓啊!我早就查了。全国叫苏霓的女人只有一个符合你描绘的特征。不…不过啊……”他酒意上涌,打了个嗝,“这个……涉及到案子的资料我必须自己调查一下,看是否和案子有关。查完后我把结果上报给局长,局长骂了我一顿,叫我把结果给你算了。”

    “骂了你一顿?”朱木有些奇怪,“为什么骂你?”

    “很明显和财富大厦苏霓坠楼案无关嘛!局长怪我太谨慎,怕得罪你。他……他还想找你赞助公安系统春节晚会呢!”

    “你查到的苏霓资料为什么很明显和苏霓坠楼案无关?”朱木更奇怪了,对赞助之类毫不在意,“特征不是吻合吗?”

    “特征当然吻合,可我查到的这个苏霓早在10年前就已经死了。她还和苏霓坠楼案有个屁关系,除非她变成鬼。”傅杰哈哈大笑。

    “死……死了?10年前?”朱木目瞪口呆。

    “嗯,我查到的苏霓出生于福建闽南沿海,10年前死于一场火灾事故,死时才十七八岁。”傅杰说。抓起茶几上的马丁尼,给朱木到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

    “苏霓……死了?10年前?”朱木呆呆地望着傅杰。他的大脑忽然开始混乱,似乎在拒绝把这个消息同自己的愿望联系起来。

    傅杰懒洋洋地击溃了朱木的一厢情愿,伸手掏出皮夹,取出一张照片拍在茶几的玻璃上,缓缓地推给了他。沾着酒渍的手指同玻璃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这是我从资料库里扫描下来的。苏霓10年前的照片。跟你向我描述的很像吧?”

    朱木没看照片,失神地望着傅杰的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拿起照片,慢慢抬高手臂,放到自己眼前。眼前是一片空白,没有人像。朱木似乎松了口气。

    “你拿反了。”傅杰好心地提醒。

    朱木怔了怔,手指痉挛一样翻动了一下,一个美丽的少女盛开在他的手指间,青春的动感扑面而来。秀气的脸蛋,尖尖的下巴,高挺的鼻梁,明澈的眼眸……那不是人间所能有的美丽仿佛只会在童话和传奇中出现,而今就盛开在他的指尖。那的确是苏霓,除了一丝忧郁和沧桑,岁月没有在她完美的脸上留下丝毫痕迹。

    苏霓真的死了。那个曾经出现在他的门外,飘落在财富大厦的摄像头中,求他赐给她一个家的可怜的女人,原来只是游荡于空蒙世界、冰冷人间的一个幽灵……朱木忽然想哭。梦居然这么容易就破碎了。

    朱木死死地盯着这张扫描出来的照片,目光像是在吞噬它。忽然,他想到一个疑点问:“既然苏霓10年前就死了,那个坠楼的苏霓又是谁?”

    话脱口而出,却没有人应答,他这才醒觉过来,发觉傅杰已经半躺在沙发上睡着了,酒杯还斜放在腮边,半杯残酒顺着下巴淌满了衣领。朱木把酒杯抽出他的手掌,拍拍他的脸:“小杰,醒醒。”

    傅杰揉揉眼:“我睡着了吗?我怎么会睡着?”

    “先别睡,回答完我的问题,我送你回家。”朱木说。

    “回家?我还有家吗?”傅杰懵懂地咕哝一句,“喂,我已经醒了,你怎么还拍我的脸?”

    朱木怔了怔,这才发觉自己的手好像跟思维脱节一样,居然还持续着方才的动作,把傅杰的脸拍得啪啪直响。他抱歉地笑笑,赶紧缩回了手,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这个啊?”傅杰抹抹脸,努力睁大眼睛,“这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个坠楼的女人也叫苏霓,并且有强烈的受暗示心理或轻生念头,一看见报纸上宣告自己死亡的消息就干脆跳楼自杀;二是这个女人有某种精神问题,看到报纸,在她意识中产生了角色替换作用。因为这个女人的面目摔烂了,这为我们排查失踪人口造成一定困难,还没能确定她的身份。唉,这个城市是他妈的全国交通枢纽,流动人口太大。”

    跟吕笙南说的一样。朱木叹了口气,倒了两杯酒,端起一杯,碰了碰另一杯,自己一饮而尽。傅杰疑惑地望望他,也灌进了喉咙。朱木放下杯子:“小杰,我送你回家吧!免得你老婆担心。”

    傅杰刚要放下杯子,一听,愣了愣,抓起瓶子又到了一杯,咕咚一口灌进喉咙:“不要提她!来!喝!醉卧……他妈的酒吧君莫笑,男人有家不能回!”说完又给朱木倒了一杯,想给自己倒,滴了几滴,一瓶马丁尼已见底。他放下酒瓶,冲吧台喊:“Billy哥,一瓶马丁尼!”

    服务生端着托盘又送来一瓶。傅杰打了个酒嗝:“阿木,我想杀人!”

    朱木吓了一跳:“杀人?喝醉了你,你是警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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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0 04:47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察也是人,也有杀人的欲望!”过度的酒精充斥了瞳仁,傅杰眼睛通红地盯着注目,“当有人危及到你的……尊严,当有人摧毁了你……存在的价值,你只有一个方法才能挽回,那就是——消灭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朱木关切地问,“小杰,告诉我。”

    “那天,周庭君坠楼……死了……”傅杰恶狠狠地又灌了一大口酒。他真的醉了,灌进去的酒沫不断从嘴角冒出来。酒沫一边冒,他一边不停地说。他半躺在沙发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朱木,仿佛朱木是个容纳他的话语与心事的垃圾箱。

    “周庭君……死了。”傅杰喃喃地说,“局里我把从苏霓坠楼案抽调出来负责这个案子。我带队去周庭君的家里勘查,这么一搜查,我们还原出了一个卑劣、无耻、下流与自私的恶棍。在他的电脑里有个加密的文件,是他写的日记,记录了他的前半生,他60年代末出生于沿海一个小渔村,幼年时她父母出海捕鱼葬身大海。村里的渔民们把他养大,凑钱供他上学。他极其聪明,后来竟然考入一所名牌大学的经济系,成了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在大学里呆了一年后,他又回了一趟渔村,伙同他人,将全村父老骗了个血本无归。他在日记里写着:10万元,这是我这一生赚到的第一桶金。大学毕业后,他搭上了一个地下贩毒集团,专门为他们洗黑钱。后来这个贩毒集团毁灭于一场火拼,他携款潜逃,在全国各地醉生梦死地挥霍了几年,把那笔巨款花得一干二净,然后来到商城市摇身一变,成了记者,几年之后当上了《商城都市报》新闻部副主任。在他的记者生涯中,他最大的嗜好有两个,一是掌握别人的隐私进行敲诈,二是勾引有夫之妇寻欢作乐。我们在他衣柜的暗格里找到了十几本存折,款项累计高达上百万。和这个存折放在一起的,是几十张各个女人的裸照,都是他和对方幽会的时候偷偷拍下来的,上面注明了编号和日期,估计是为了要挟对方所用……”

    傅杰一口气说完,猛地又灌了口酒,拼命地咽了进去,然后呼哧呼哧喘气,额头上筋脉凸起。朱木有些奇怪:“周庭君在商城市的形象一向比较正面,在他当记者的时候,老百姓对他口碑不错,没想到实质竟然这么卑劣。不过你也不用对他这么大动肝火呀!”

    傅杰惨笑一声:“你知道我在那他照片中看到了谁?我老婆!虽然只是一个后背,但我能不知道是她吗?”

    朱木呆了。傅杰继续说:“鉴于周庭君的经历如此复杂,局里决定深挖严查,看看周庭君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照片上的女人个个都要调查,虽然我老婆的照片只有一个背影,可我怎么还能负责这个案子!于是,我就请了大假,钻进这个酒吧。一连三天了,我无处可去啊!”

    傅杰在这家酒吧的三天,事实上就是和酒吧相对峙的三天。酒吧里有包房,他喝醉了就睡,睡醒了再喝,到了第二天他就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还欠了上千块,他不屑找朋友送钱,坦然地告诉酒吧老板说他身上没钱了,但他不想走,还想继续喝,遭到老板的拒绝。酒吧老板告诉他,第一不让走,第二不让喝。第一条傅杰挺高兴,第二条他坚决不答应,说你让喝酒我就不让朋友送钱,我也不走,我不信你敢让我饿死在这儿。酒吧老板想揍他,傅杰伸出三根指头捏烂了厚厚的生啤杯,老板没辙了。后来服务生Billy偷偷告诉老板,说昨天这家伙掏钱时他看见一个警官证,估计这混蛋是个流氓警察。正这时,傅杰兜里的手机响了,酒吧老板眼睛一亮,宣布暂时替他保管手机,可以允许他继续赊酒。于是傅杰和外界的联系彻底断绝了。傅杰对此倒也无所谓,只是对只能赊些劣酒强烈不满,酒吧老板也不睬他,一个白眼抛将过去:“你不喝更好!”傅杰只好安于现状。

    朱木搀着几乎不省人事的傅杰打算离开,服务生笑容可掬地递上帐单。朱木一看,账单几乎是个长长的酒类商品目录,合计一万两千多块钱。朱木皱皱眉:“三天喝了一万多?他这三天就全喝马丁尼也喝不了这么钱吧?”

    “他喝的酒费倒也不多,也就四五千块钱。”服务生说,“可是他一喝醉就跑到包厢睡觉,我们的包厢一个小时一百八十元,他大概睡了四五十个小时,我们优惠,按四十个小时计,就是七千二百元……”

    朱木摆摆手,把傅杰推给他,走到吧台前刷了卡,讨回傅杰抵押的手机,在服务生帮助下把这个困扰了酒吧三天的“无赖警察”塞进了跑车。

    正是子夜时分,酒吧一条街上,连绵的霓虹把月色都映得暗淡无光,三三两两的汽车在清冷的空气里呼啸来去,路边停满了各式各样的汽车。朱木把傅杰从酒吧里搀出来,到了自己的法拉利旁拉开车门把他推了进去,然后自己坐在了驾驶座上发起了呆:这个醉醺醺的家伙,今晚把他弄到哪里呢?他肯定不愿意回家,财富大厦自己的住处只有一张床……

    朱木正在犯难,忽然倒车镜里映出一个车灯,似乎有个很熟悉的人影在对面的街道上。他探出头,只见街对面的停车位旁有三个人正在握手作别。其中一人竟然是吕笙南!三人握握手,吕笙南拉开一辆沃尔沃S90的车门钻了进去,那两人也钻进了一辆上海牌照的奔驰600。“咦,阿南这小子什么时候有车了?”朱木揉揉眼睛,没错,这种沃尔沃S90在中国大陆知名度虽不高,但价格却不低,吕笙南这辆国内售价在80万以上。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钱的?”朱木充满了狐疑,见吕笙南将车开到了路上,便不再理会醉梦中的傅杰,把车驶上街道跟在沃尔沃S90的后面一路南行。

    午夜的城市更显得昏黄,在灯光的照射下,肮脏的灰尘铺满了天空,大厦的轮廓把夜空割裂出无数支离破碎的线条。路上的车不多,速度都是非常快,沃尔沃S90的性能很好,连续越过好几辆车,沿着人民路一路向南而去。朱木小心翼翼的跟着,傅杰的呼噜声使车厢里回荡着寂静的旋律。沃尔沃S90出了市区,到了南郊的凤凰山别墅群。

    商都市南部有座雄伟的大山,山巅有座平台,林木茂盛,据说远古时曾有凤凰再次集香木自焚而重生,故名为凤凰山。这里就是凤凰山脉延续下来的丘陵地带,由于离市区只有三十分钟车程,空气新鲜,风景别致,开发商在这里开发了大量别墅,统称为凤凰山别墅群,每一套别墅都是天价。

    “吕笙南竟然在这里有套别墅?”朱木惊奇不已,见沃尔沃S90进了别墅区大门,他也跟了上去。

    拐了几个弯儿,停在了168号别墅前。过了一会儿,门无声无息地开启,沃尔沃S90驶进了院子。但他也不敢确定这座别墅是吕笙南的。他把法拉利停在附近盯着黑暗中的168号别墅,沃尔沃S90驶进院子不久,别墅里的灯亮了。朱木心里一沉,看来这所别墅只有吕笙南一个人,可他怎么会忽然拥有名车豪宅呢?以他在大学教书的薪水,加上各种各样的外快收入,恐怕10年内不吃不喝也买不起一辆沃尔沃S90,更别说这套别墅了。难道是他哪个朋友的?朋友不在,让他暂用?

    朱木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想让吕笙南知道自己跟踪,便发动汽车返回。路过别墅区大门时,他想了想,伸手扳直傅杰的身子,把他的警官证掏了出来,走进旁边的保卫室。屋里有两个保安,一见朱木,愣了愣。朱木把警官证一亮:“兄弟,打听个事。”

    俩保安还是第一次看见开法拉利的警察,都有些发呆。朱木问:“刚才开沃尔沃S90的吕先生你们认识吗?”

    保安点点头:“认识,我们这里要求必须记住每个住户的面孔和他们的车牌号。”

    “他是这里的住户?那套168号别墅是他的?”朱木有些惊讶。

    “是的。”保安说,“他刚搬进来没多久。”

    朱木有些狐疑:“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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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0 04:48 | 显示全部楼层
“没别人。就他一个。”保安说,“其实吕先生也不经常来,每周也就来个一辆次。”保安看着朱木张口结舌的样子,脸上有点紧张,“怎么?出了什么问题了?”

    朱木摇摇头:“没,没什么。谢谢兄弟。”说完回到车里,发动汽车朝市区驶去。

    两个保安相互看了一眼,一个保安问:“你见过开法拉利的警察吗?”

    “没有。”另一个长叹一声,“牛!真他妈的牛!”

    这一夜的梦中,朱木被纷乱不息的念头所缠绕。从凤凰山别墅回来后,朱木在财富广场的酒店开了一个房间,把醉得不醒人事的傅杰扔在床上,又在他钱夹里塞了几千块钱,然后回到自己3208楼套房。

    这一夜,他的意识始终在半梦半醒之间游荡。从那个叫苏霓的女人从财富大厦跳下去开始,自己的生活就产生了变化,充满了恐惧与神秘。首先是那天晚上做了个恶梦,死去的苏霓来敲自己的房门,然后恶梦成为现实,真的有个叫苏霓的女人敲开自己的房门。他刚刚通过大厦的监控系统证明苏霓并非幽灵,傅杰随之证明了苏霓已经在10年前死去……另外,傅杰意外地牵连进了周庭君神秘死亡的事件中,而自己的挚交吕笙南的身上也充满了神秘的不解之谜……这一切让朱木无所适从,彷徨不安,仿佛有一只无形的鬼爪,随着苏霓在财富大厦的轻轻一跃,将自己带进了无法捉摸的迷雾中……

    天快亮的时候,朱木打定主意,他要再闯凤凰山别墅,揭开笼罩在吕笙南身上的不解之谜。一个相知多年的挚交,你突然发现自己对他的另一半一无所知,这本身就是一种寝食难安的惶恐。

    第一缕朝阳刚射进窗户,朱木从床上一跃而起,胡乱抹把脸,便给保安部打电话,让沈经理立刻到办公室见他。

    沈经理速度挺快,朱木来到公司,他已经等了挺长时间了。离上班时间还有几个小时,占了整个楼层的公司里冷清无比,朱木做个手势,把沈经理带到办公室,亲自给他泡了杯茶,和他一块儿坐在沙发上。

    沈经理有点受宠若惊,把茶端在手里,半天没喝下去,小心翼翼地问:“老板,找我有事吗?”

    “嗯。”朱木沉吟一下,“听说你是七十年代的兵?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

    “是的。”沈经理脸上闪过一瞬间的光彩,“在南疆打了两年,赶上个尾巴。”

    “哦,战斗英雄啊!”朱木饶有兴致地问,“在部队是什么兵?”

    “侦察兵,干到副连级。”沈经理望着朱木的笑容,心里有些不安,“立过几次功,不过战争时期,立功的人太多了,也算不上什么。”

    朱木笑了笑:“安逸这么多年,部队里学的本事丢了没有?”

    沈经理愣了愣,笑了:“哪能丢呢!驾驶、射击、渗透、格斗,我还是样样精通,这可是当年战场上拿命换的,怎么敢丢呢!”

    朱木感慨了半天,说:“今天晚上我有个事请你帮忙,你敢不敢跟我干?”

    “老板,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我能做的,全力以赴。”沈经理拍着胸膛,“有什么事尽管说!”

    朱木点点头:“我需要查证个事。今天晚上9点,咱们到凤凰山别墅区潜入一座别墅,我到里面转一圈儿。”

    “啊?这个……”沈经理傻了眼。

    朱木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这个事情有些不合法理。但是它关系到咱们公司生死存亡,我也是没有办法。你放心,我不偷不抢,别墅里也没有人,不会有什么大麻烦。事成之后,你就是财富集团的有功之臣,我给你部门经理级待遇。”

    沈经理皱皱眉:“别墅里有和咱们公司关系重大的资料?”

    朱木叹了口气:“是啊!别墅的主人也算是咱们公司的一员,事情不会闹大的。”

    沈经理以为涉及到公司高层的政治斗争,也不敢再问,点头答应。

    取得了沈经理的承诺,朱木开始实行自己的计划,要想顺利潜入吕笙南的别墅,必须把吕笙南拖在市里。朱木想了想,打电话约吕笙南和几个在本市的大学同窗晚上到帝王饭店吃饭,事先给朋友们交待好,今晚无必要把吕笙南灌翻。朋友们奸笑着,在电话里慨然答应。

    这是个闷热的日子,商城市的空气湿得沾身,仿佛流动在空气中的透明的糊状物。天上没有一丝风,“热岛效应”使整座城市变成了一座蒸笼。这些似乎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

    下午6点半,朱木开着一辆6成新的奥迪来到了帝王饭店的包间,约好的大学同窗和吕笙南已经到了。吕笙南似乎有点憔悴,目光困倦地望着校友们兴高采烈地聊天儿。

    “不好意思,我刚才接待个客户。”朱木说,“晚上9点还得去机场接个美国客户。忙里偷闲,找兄弟们聚聚。”

    同窗们表示理解,然后开始谦让着点菜。朱木瞥了一眼吕笙南,吕笙南也正望着他,目光一碰,一缕看不见的哀愁在朱木的了脸上闪烁了片刻,转化成了浓浓的孤独感。朱木叹了口气:“阿南,这几天不见你,在忙什么呢?”

    吕笙南呷了口茶,憔悴的脸上重新焕发出一贯的从容与自信,甚至还带着笑容:“写一篇论文,题目叫做《地狱有个缺口》。”

    朱木愣了愣:“挺奇怪的名字。好像跟心理学没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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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0 04:49 | 显示全部楼层
吕笙南静静地望着他,那目光似乎透视了一切,让朱木感到心里发虚:“人心即是地狱。如果地狱有个缺口,被镇压在其中的幽灵能够逃出,你认为它们是作恶还是向善?”

    “这倒不容易回答。”朱木摇摇头,“这就是你的论文吗?”

    吕笙南笑笑:“对。明天一早我要飞到福州,去查找第一手的资料。”

    “福州有这种资料?”朱木奇怪的问。

    “地狱既然有缺口,那出口总会在这个世界上。”吕笙南像是在打哑谜。

    朱木捉摸片刻仍是不得要领,说:“听说最近你发财了?”

    吕笙南笑了:“在你这个大老板的眼里,什么才叫发财?”

    “哦,今天有个朋友给我打电话,说昨晚好像见过你,开了辆沃尔沃S90。”朱木说。

    “开一辆沃尔沃S90就算发财的话,人这一辈子,活着也太卑微了,。”吕笙南的言语里颇有些感慨的味道,“何况,我连个沃尔沃S90也开不上,你那个朋友认错人了。”

    朱木无话可说,端起面前的苦丁茶慢慢喝了下去。

    “阿木,你这个东道主怎么光顾说话?来,端杯啊!”一个同窗催促。

    朱木回过身,发觉菜已经陆续上来了,便放下茶杯,开始欢快地、热烈地、深情洒脱地和众人碰起杯来。

    众人之间早有默契,都冲着吕笙南劝酒,吕笙南也来者不拒,两圈碰下来,目光开始迷茫了。众人依然不罢休,搜肠刮肚,找出各种理由来灌他。朱木看看表,8点半了,便偷偷溜出去给沈经理打个电话,让他到帝王饭店门口等。

    朱木回到包间,向各人敬杯酒,说自己得去机场接客户了,已经买过单,各位继续。事先都打过招呼,众人也不挽留,只有吕笙南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大声说:“阿……阿木,路上小心点,带个手电筒!”

    众人齐声哄笑,把吕笙南扯回椅子上,一杯酒已经灌到他嘴里。

    朱木看见吕笙南的醉态,刚想笑,忽然呆了呆:深夜潜入他人的别墅,难道能打开屋里的灯吗?

    他盯着吕笙南,怀着极度的狐疑,离开了包间,刚一出门口,一道炫目的白光照亮了四壁,随即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暴雨滂沱而至。

    朱木冒雨跑到停车场,打开车门钻了进去。他没有发动汽车,也没有开车灯,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黑暗里,感受着天上枝杈蔓延的闪电的轨迹,车外密集如繁花的雨脚,挡风玻璃上大雨冲刷的印痕……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冲出暴雨的攒射,驶上了酒店的门厅。沈经理背着个防水包,从车里钻了出来。

    朱木发动汽车,驶上门厅旁的车道,停在了出租车的后面,沈经理拉开车门钻了进来。

    “你带有手电筒吗?”朱木问。

    “带有。”沈经理拉开了防水包,里面乱七八糟,有勾索、有钢刺、有碎石块、有薄雨衣,甚至还有几块熟肉,“这里面有翻墙的绳梯,有开锁的工具,为了防止别墅里有猎犬,我还准备了几块带有迷药的肉……”

    沈经理还想再说,见朱木默不做声,也闭了嘴。奥迪车在滂沱的雨雾中向北飞驰。到路尽头的地平线上,闪电无声无息地蜿蜒,像一条条张牙舞爪的爬虫,游走在汽车行驶的方向。朱木脑海中忽然涌出一个念头:凤凰山别墅是否就是吕笙南所说的地狱的缺口?他似乎知道我今夜要潜入他的别墅!

    奥迪车驶进了凤凰山别墅区,离168号别墅100米,沈经理让朱木停下车。两人穿上雨衣、雨靴,沈经理拎着包,走到168号别墅的西墙。墙后是一座低矮的丘陵,林木茂盛,遮住了两人的身影。

    沈经理掏出一颗石子扔进了院子,密如战鼓的雨声中,石块只发出轻微的响声。没有狗叫。沈经理作了个安全的手势,让朱木抱住防水袋,从里面取出带勾索的绳梯,把勾索朝墙头一扔,咔,勾索牢牢地挂在了墙头。

    夜空漆黑如墨,密集的雨点砸落在林木间,发出千奇百怪的声响,身后的丘陵地势起伏,黑得深邃无边,偶尔电光蜿蜒爬过,看似悠远的山林忽地逼近眼前。仿佛有狰狞的妖魔藏身其中,随着闪电飞舞。

    朱木紧张的肌肉有些痉挛,直到沈经理利索地爬上了墙头向他招手,他才醒悟过来,把包递上去,自己也攀着绳梯骑在墙头。别墅里死一般寂静,仿佛一座荒凉的鬼宅,静静地等候在黑暗里,等待着新鲜的血肉前来填充。

    沈经理把搭钩反过来,将绳梯抛下去,然后缀绳而下,朱木也跟着滑下来,两人静静蹲伏在墙角的一株芭蕉下,沈经理凑近他耳朵说:“老板,我去探路,把门打开。你蹲在这里别动,等我晃三下手电筒,你就过来。”

    朱木点头,望着黑沉沉的别墅,心里涌出难言的惊恐。沈经理掏出细细的手电筒,含在嘴里,然后取出开锁的工具,猫着腰,躲在灌木的空隙中潜行了过去,身影瞬间便消失在黑暗里。

    朱木孤独地蜷缩在芭蕉树下,黑暗蒙住了他的眼睛。他侧耳倾听,密密的雨脚中似乎有一丝不和谐的声响,“啪啪啪”,仿佛是一种踏水的脚步声朝自己逼近。这座别墅明明空无一人,怎么会有脚步声在黑暗的院子里行走?朱木浑身颤抖,手伸进防水袋中,抓住了一根细长尖锐的东西——钢针,这是侦察兵们喜欢使用的利器。朱木握在手中,略微镇定了一下,然而那脚步声越走越近了……朱木甚至感觉到身边有呼吸的声音,他全身毛骨悚然,牙齿乱响。极度的恐慌中,他猛地站起来,手里的钢针拼命刺了出去……

    天上猛然一亮,别墅巨大的轮廓在眼前哗地一闪,朱木怔住了:他呈现出捅刺的姿势站在芭蕉树下,眼前空无一人。电光一闪即灭,周围重归黑暗,然后那脚步踩水声又慢慢逼近……

    莫名的惊惧完全占据了他的心,他开始后退,砰,后背撞上了墙壁……

    “是谁?”他低声叫了一下。没有人答应。他又把钢针朝外一刺,毫不受力,刺在了虚无的黑暗中。朱木实在没有勇气在这里等下去,他决定去找沈经理。

    朱木走一步刺一下,一步一刺,慢慢朝别墅门口的方向摸了过去。踏在了门口的台阶上,他心里松了口气,摸索着寻找大门,他摸到了门前,甚至手都碰上了门上的铜制把手。可沈经理却不在这里。他决定先找到沈经理会合,这让人崩溃的恐惧实在难以承受。他刚刚转回身,突然手臂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紧紧地抓住了。朱木憋在喉头的恐慌终于惊叫了出来,另一只手的钢针拼命刺了出去。

    “砰!”另一只手也被扣在了身后,然后又轻轻地松开了。

    “老板,是我!”沈经理的声音熨平了朱木的恐惧,他全身松懈了下来。

    “你去哪儿了?”朱木埋怨他,“怎么这么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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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0 04:5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门锁结构太精密,我刚刚打开,到屋里探了探。”沈经理说。

    “天这么黑,你怎么能看见我?”朱木问。

    沈经理打开手电筒:“这是聚光手电筒,只能看见凝成的光斑,看不见光束。要不是我能看见你,你这一钢针早就把我捅个窟窿了。”

    “刚才我蹲在墙角,好像有人朝我靠近。”朱木问,“不是你吗?”

    “不是。”沈经理也有点紧张,“这别墅有点邪门。明明是刚刚装修的,却有一股几十年没有人居住的陈腐味儿。而且,这别墅里应该是没有人居住的。”

    “没有人居住?”朱木奇怪地问,“你每一个房间都搜索了?”

    “我只今去打了个转。”沈经理说,“这是一种感觉,在战场上训练出来的对危险形势的嗅觉。安逸了二十多年,我以为这种感觉早就被磨灭了,不料在这个别墅里我又感觉到了。在这里,我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

    朱木惊恐地捂住了嘴。沈经理勉强笑笑:“老板,你得告诉我这到底是谁的别墅。咱俩今天恐怕要遇到一些闻所未闻的事了。”

    朱木犹豫了一下,说:“吕笙南。”

    “吕博士?那个心理学家?”沈科行声音似乎在颤抖,“老板,这个吕博士是你的朋友,我这个做员工的本来不该说什么。可是……你知道我每次见到吕博士时有什么感觉吗?那是一种被目光刺进大脑的不安与刺痛。在他面前,仿佛你心底最隐私的秘密都止不住要往上翻滚。”

    朱木身上有些发寒:“为什么我没有这种感觉?”

    沈经理苦笑:“也许是我对危险的触觉太强烈了,也许……他每次面对你,是不是脸上都挂着笑容?”

    “对。”朱木想了想,“自从他从美国留学回来,脸上就常带着一种自信与从容的微笑。”

    沈经理叹口气:“老板,今天晚上咱们不定会与遇上什么惊人的事。我当了半辈子兵,习惯了每个环境都是战场。如果我今晚把命扔在这里,也没什么抱怨的,只希望老板能善待我的家人。”

    朱木脸上勉强挤出笑容:“放心,吕笙南不会要我命的,无论他有什么秘密!如果今晚你有什么不测,我会把你以后20年的工资送给你家人。”

    沈经理20年的工资将近100万。他长长喘息了一口气,握握朱木的手:“谢谢老板。走吧!”

    沈经理轻轻扭动门把手,门无声无息裂开个缝,他斜身滑了进去。朱木跟进去,刚将门关上,外面浩大的雨声猛然消失,仿佛被一把利剪突然剪断了一样。别墅的隔音效果居然如此好。

    沈经理调整了一下电筒的光圈,仔细打量周围的形势。拳头大的光斑在墙壁与家具间游走,照见上面浓重的灰尘,真的是很久都没有人住了。一楼有四间卧室,两人缓慢地移动着脚步向其中一间卧室摸去,木质的地板在脚下发出空洞而单调的声音,仿佛是两人沉重的心跳。

    到了卧室门前,沈经理侧耳倾听片刻,拧了一下门把,铜质把手发出咔哒的声音,门却没有开。他掏出一根细铁丝,把电筒含在嘴里,专心致志地开锁,过了片刻,又是咔哒一声响,锁开了。轻轻推开门,一股冰冷的寒潮像冰墙一样扑面而来,两人的肌肉同时收缩,那股冰凉仿佛有生命力一样贴在他们的肌肤,钻入他们的骨髓,同时一股浓重的福尔马林液体的味道窜进鼻孔,令人窒息。

    两人屏息凝神,沈经理从衣兜了掏出一只大号的手电筒,光束一照,朱木顿时毛骨悚然,一声惊叫冲到了喉咙,他拼命捂住嘴,口腔里发出可怕的呻吟。两人的旁边,竟然伫立着一具白森森的骨架!脱尽了血肉的骷髅咧着嘴,两排白森森的牙齿表现出令人惊恐的笑意。黑洞洞的眼眶深不可测,正和朱木的视线相对。旁边是一个玻璃容器,一对剥离出来的眼珠浸泡在液体里。

    沈经理手臂颤抖,手电筒的光束颤动着扫过了整个空间,难言的恐怖随着光束的闪动弥漫了两人的身体。这间房子空间庞大,足有五六十平方,中间有两排架子,放置着各种玻璃容器,里面浸泡着数十种人体器官,竟然是间生理研究室!

    沈经理喘着粗气转回身,冲朱木摆摆手,两人离开这间研究室,直到关上门,割断屋里的寒气,两人才如释重负。这时候,朱木才意识到自己的腿在不停地颤抖。

    “老板,”沈经理凑近他耳朵,“这个吕博士看起来不寻常哪!仅仅研究心理,似乎不需要这样复杂的研究室吧?”

    朱木面部的肌肉有些痉挛,好久没有说出话来。沈经理接着又去推另一房间,手一扭门把手,咔嗒,门居然开了,倒吓了他一跳。手电筒的光芒射进屋子,朱木紧张地盯着,然而预想中恐怖的场景并没有出现,无数的报刊和书籍堆满了他的视野。朱木松了口气,接过手电筒查看,除了一些心理学杂志,就是世界各地的报纸,《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朝日新闻》等等。发行日期最近的居然是昨天。吕笙南究竟有多大的财力,居然能及时收集到全世界的报纸?朱木对自己这个朋友未知的一面充满了恐惧。

    另一间屋子里也没有恐怖的事物,里面安装了各种各样的仪器,朱木只认识心电图和脑电图仪器。

    “咱们……上楼看看吧!”朱木的声音有些嘶哑。

    沈经理换上了聚光电筒,两人顺着光斑的指引,一前一后摸上了楼梯。楼上是一间小会议室和三间卧室,其他两间卧室除了家具什么也没有,另外一间明显有人居住,床上有被子,书桌上有烟灰缸,还有一台电脑。

    朱木从烟灰缸里捡起一根烟蒂看了看,云烟,吕笙南常抽的牌子。

    “这里吕笙南的卧室。”朱木顺手打开了电脑,“如果有什么秘密,电脑里一定有。”

    电脑运行了几十秒,弹出了桌面。朱木移动鼠标刚要打开硬盘,一股阴森森的冷笑声在房间里响起,那声音悠远、无力,似乎是人濒死时从身体内部涌出的叹息。两人顿时汗毛直竖,惊恐地四下张望。沈经理手里的手电筒四处乱扫,也顾不得隐藏形迹,低声喝问:“谁?快出来!”

    那声音似乎在笑,似在喘息,阴森,冰冷,带着沉闷幽远的回声,似乎从地底通过一个洞口涌上了地面。朱木正在惊恐,沈经理一把拉住他:“老板,你看!”

    朱木顺着他的手指望向电脑,顿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只见电脑的桌面慢慢地发生了变化,屏幕一下子黑了下去,形成一片深邃的黑暗,在这黑暗中,又有一个庞大的未知的东西在孕育。片刻之间,那个东西已经成形,却是一个双眼紧闭的人头!人头的眼睛里慢慢淌出两行鲜血,嘴里似乎有个东西挣扎欲出,过了片刻,嘴唇唰地掀开,白森森的牙齿缝里,几只柔软的爬虫扭动着身子钻了出来。

    朱木紧紧抓住沈经理,大口喘气:“这……这是病毒!这不是真的!”

    “这不是病毒,这是真的!”一个声音突然说。

    朱木愕然,望了望沈经理。沈经理这种胆大包天的人物也陷入极端的恐怖中,嘴唇哆嗦了半天,说:“老……老板,这不是我说的!是……它!”

    朱木努力将视线移向电脑。果然,电脑中的人头露出阴森森的冷笑:“现在,你应该认出我了吧!”

    朱木望着画面上的人头,那面容果然有些熟悉。沈经理却惊呼了起来:“是他,是周庭君!《商城都市报》的周庭君!苏霓从财富大厦跳楼那天,他到财富广场宣布发生了印刷事故,让我安排人手帮他!没错,是他!”

    朱木没见过周庭君,仅仅是前些日子吕笙南受邀参加一个电视访谈,周庭君也是嘉宾之一。朱木在电视上见过他。此时一看,画面上的人头依稀便是周庭君。可是,他不是坠楼摔死了吗?吕笙南的电脑里怎么会有他的影像?

    “没错,我死了,我又回来了。”电脑上的周庭君仿佛能读懂他们的思维,“因为地狱有个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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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0 04: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地狱有个缺口!”朱木骇然惊叫,“吕笙南今晚刚刚说过这句话!”他有些丧失理智了,居然指着电脑喝问,“说,你是不是吕笙南安排的?”

    周庭君的脸上露出极富人性化的冷笑:“吕笙南,你没想到吧?你能杀死我的肉体,你却杀不死我的灵魂。我虽然被镇压入十八层地狱,但我却在地狱中找到了一个缺口!”周庭君龇牙狂笑,“我的灵魂又复活了!又回到了这花花世界,颠倒世间!你每天在恶梦中和我相见吧!哈哈哈——”

    朱木与沈经理赫然相望。周庭君坠楼案轰动一时,成为不解之谜,竟然是吕笙南杀死的周庭君!而现在的场景也并不是吕笙南安排的,吕笙南本人也受到了难言的困扰,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他杀死的周庭君竟然有通过电脑向他展示自己的存在,向他报复!

    “怪不得今晚我见到吕笙南,他神情憔悴,两眼无神。”朱木喃喃地说,“可是怎么会是吕笙南杀死的周庭君呢?周庭君在报业大厦坠楼的时刻,我和吕笙南恰巧在现场目睹了他的死亡啊!”

    沈经理也百思不解:“听说周庭君坠楼前那晚,在他的住宅小区也发生了一起疑似坠楼的事故,可是却没有坠楼者的尸体。是不是周庭君就在那天晚上死了呀?”

    “不会。”朱木摇头,“据说就在那天凌晨三点,周庭君还去过印刷厂。而我和吕笙南去报业大厦时,我提前打过电话,报社的人说周庭君已经来上班了。你不会说是他的鬼魂来上班又摔死了吧?”

    沈经理无言以对。这时候,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幽暗、深邃的洞穴,周庭君正在洞穴里缓慢地爬行。他的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爬行中的周庭君扭头狞笑:“吕笙南,你看见了吧?我从地狱爬出来了,而且还为你带回一个礼物。这个礼物,你追寻了二十年,可你却把她亲手送进了地狱。我在地狱里找到了她的灵魂,我为你带出来了,我们一起逃出了地狱的缺口。”

    两人这时也忘记了恐惧,一起凑过去看,却看不清那个女人的面目,她一心一意地辛苦地爬行。周庭君得意的笑声仿佛一个回音:“我把她送给你。可是你得拿一样东西来换,那是你所厌恶的、憎恨的、想彻底毁灭的,却是我所热爱的、崇拜的、拼了性命去追求的。如果我拥有了它,我就回到地狱,把这份礼物留在人间;如果你拒绝我,我俩就重新回到地狱,连同你得灵魂。来吧,吕笙南。来吧,来到你久已遗忘的黄崖岛,和我们的幽灵相聚,和死在你手上的灵魂跳舞……来吧……来吧……”

    余音袅袅,渗透人的骨髓。

    “黄崖岛?黄崖岛在什么地方?”朱木自言自语,“周庭君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他要送给吕笙南的礼物是谁?”

    “黄崖岛……”沈经理也陷入沉思,“好像听说过……我想起来了,我刚参军时,部队的教官是福建闽南人,他说过他家不远有个荒僻的岛屿就叫黄崖岛。”

    “福建闽南?”朱木猛然醒觉,“明天一早吕笙南就要乘飞机飞往福州了呀!他是要赴周庭君的幽灵之约!快,咱们回去,我也要飞往福州,一定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沈经理切断了电脑的电源,两人匆匆推出了别墅。外面的夜空依旧深不可测,大雨滂沱。

    他们从原路跳出别墅围墙,钻进奥迪车,绷紧了一夜的神经才松弛下来。朱木发动汽车,疾速驶出了凤凰山别墅区,朝市里开去。沈经理望望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了。天空依旧狂暴不休,闪电狰狞,雨线激飞,这一夜遭遇的离奇与恐怖,超过了南疆战事以来20多年的总和。

    他望着凝神开车的朱木,也许,未来还有更离奇的事在等待着这个年轻的总裁,但那,似乎不会跟自己再有什么联系了。

    这一夜,傅杰从迷梦中醒来。楼外昏黄的路灯漂染着窗户,仿佛一层半透明的人体脂肪。卧室像一个盒子,装满了黑暗与黑暗中的迷梦。身边躺着一具修长的暗影,那时妻子黄夜沉睡的姿态。傅杰在黑暗中睁大着眼睛,倾听着客厅里若有若无的钟摆声,仿佛是凌晨一点了,外面下着雨。这是古代计时的子时,阴阳交替的时刻,意志空虚,灵魂飘缈,阴寒与邪气最容易侵蚀的时刻。

    傅杰闭上眼睛沉沉入梦。他的手依旧搭在妻子的大腿上,感受着那部分肌肉的丰腴与弹性。它本来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可是却被另一个男人的肮脏的手腐蚀了,散发出那个卑劣的男人腐臭的气息。黄夜25岁以前曾是一个模特,傅杰完全想像得到周庭君初见这具裸体时大脑产生的眩晕,以及拍下她的裸照成功把她要挟到他床上时的兴奋与成就感。

    客尘如刀,世界已在这副完美的身躯上刻下了看不见的丑陋的伤痕。

    睡梦中,傅杰似乎感冒了,鼻粘膜充血,他在梦中艰难地喘息着。那双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它的五根手指弹跳着、摩挲着抚过了大腿,滑上凸起的臀部。它继续向下滑动,感受着优美的弧度和肌肤的凝滑。傅杰沉沉大睡,手掌在黄夜凹凸有致的身体上翩翩起舞,滑下柔软的腰肢,滑上起伏的肋骨,滑上浑圆的肩头,然后重重跌落在修长的脖颈。于是,它潜伏了下来,蛰伏了、不动了、冬眠了、沉思了……在时间与肌肤表层的静默中,五根手指里奔涌着一个强悍男人凝聚了28年的精气神,挣扎着能够扼折一根钢筋的力度与亢奋,而这五根手指所扣住的,却是一段颀长、洁白、细腻与优美的脖颈!

    绷紧的杀机静静地停留在丈夫的手指与妻子的脖子上。

    而此时,傅杰沉睡的鼾声单调而有节奏地响了起来。是谁在操纵着只手?

    雨手臂相连的肌肉和筋脉渐渐凸起,手指突然间被灌冲进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僵硬,缓慢,然而坚决地扼了下去……五根手指渐渐陷进了柔腻的肌肤,黄夜在梦中感觉到了窒息,她沉重地喘息着,然后把嘴张了开来,却仍旧无法呼吸。她睁开眼睛,两只手摸上了脖颈,立刻触摸到了五根钢筋一样的手指……她努力想扳开它,但那扼在脖子上的力量实在太强大,她微弱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她张开嘴想喊,被深深扼住的喉咙却发不出清晰的音节,她只听见自己嗬嗬的嘶鸣声。

    黄夜感觉脸皮涨得发紧,感觉头部的血液全被聚到了脸上,脸皮似乎要爆裂开来。她全身扭动,两腿乱蹬,但胸口被强有力的手臂紧紧地压着,上身根本无法动弹,而且两腿踢了身边的丈夫无数次,丈夫却一动不动。顿时,她明白了,她心爱的小杰要杀她!

    这时候,她感到眼前闪烁的金星一个个暗淡、消失,黑暗笼罩了她的双眼,她意识中最后一丝感觉是自己舌骨和颈部软骨断裂的脆响,还有对丈夫的不解与怨恨……失去意识支配的机肉渐渐松软下来,她无望的挣扎慢慢停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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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0 04:51 | 显示全部楼层
傅杰慢慢睁开眼睛,上半身怪异地坐了起来。他扭过头,看见了仍旧深陷在妻子脖子上的手指。妻子动人的脸蛋青紫肿胀,鲜嫩的嘴唇也是一片青紫,傅杰知道,这是由于缺氧导致面部毛细血管淤血扩张而呈现的状态。他所挚爱的、发誓呵护她一生一世的妻子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不,不,不是我干的……”傅杰触电般收回手指,眼神惊恐,喃喃自语,“我没有杀她!”他忽然哭了出来,像个失去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似的,“我没有杀她!虽然我想过,很想,可是我不舍得!我爱她!她是我今生的梦想与成就,我发誓用一生去爱她的!”

    傅杰蜷缩在尸体的脚边,呜呜地哭着:“这是梦!黄夜,你告诉我这是梦!这不是真的!”他张嘴狠狠咬了一下手臂,不痛,他呆了呆,失神地笑了,“黄夜,我没杀你,这是梦。”他推了推妻子的尸体,“黄夜,你醒醒啊!”

    可是妻子晃动的身体犹如瘫软的冻肉,没有丝毫生命的迹象。傅杰傻了,心里涌出浓浓的恐惧:我杀了人!我会死的!抛尸?法医会在尸体的背部检测出尸斑,会在尸体的颈部看到明显的扼痕,死者临死前乱抓的手指甲力残留有床单的纤维和抓破我皮肤的血痕,洗也洗不干净的。所有的线索都指向我,警察很快就会找到我,把我逮捕、判刑、枪决……这些过程对傅杰来说太熟悉了。

    “不,我不想死!”傅杰惊叫了出来,“这只是一场梦,救我出来!”傅杰伸手在自己身上乱掐乱拧,不痛,没有一丝痛觉。现在是深夜,卧室里暗淡无光,照理细微的东西自己根本看不见,可是匪夷所思,妻子脸色的青紫他都能分辨得一清二楚。

    “所以,这一定是梦!”傅杰强自镇定地对自己说,然而心里的疑问更让他恐慌,“那既然是梦,为什么我却无法醒来?”

    他跳下床,拎起椅子想砸碎窗户,邻居们听见巨响一定会喊他,惊醒他。可是椅子举起来,他又犹豫了:“万一它不是梦,那自己不是将杀妻的罪行赤裸裸地展示在他人的视线中了吗?

    他颓然放下椅子,赤着脚像头困兽般在卧室里走来走去。如何才能惊醒我的梦?难道我会永远被困在梦里?不,我一定要醒来!

    他开始想尽办法逃脱这个可怕的梦境。他大声唱歌,他拿着茶杯往脑袋上砸,他把手狠狠往墙上击打,他把一鱼缸的鱼和水浇在头顶……没有一点感觉,他仿佛在和一个没有痛觉、没有触觉、没有实体的幻影作战。最后,他一狠心,拔下了墙上的插销,颤抖着手指向电源伸去……

    手指停留在电源一厘米处,他满头大汗,全身颤抖。这时候,他又想到一个问题:万一,它不是梦呢?我不就触电而死了?如果它真的是梦,手指插进去不是照样没有一点感觉,无法挣脱这个梦境吗?那我何必冒这个险?

    想着,想着,傅杰丧失了勇气,面对着无法逃出的噩梦,他心力衰竭,身子瘫软在墙角,抱着头呜呜痛哭了起来。

    忽然,他听见床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他愕然抬头,却看见死亡多时的妻子慢慢地坐起身来。然后,她的眼睛睁开,闪烁出碧绿妖异地光芒,跳下床,赤脚向自己走来……

    离开地球三个小时后,朱木终于又回到了地面。飞机发出刺耳的尖啸,停在了福州长乐国际机场。走下舷梯,朱木呼吸到了福州闷热的空气,身上顿时粘糊糊的。朱木背着登山包,拎着小提琴盒,走出了候机大厅。

    夜探凤凰山别墅回来,朱木终于没能赶上吕笙南搭乘的班机,只好坐下午的航班尾随而来。出了大厅,他望着密密麻麻的出租车和机场大巴,心中一阵茫然。一个人站在陌生而繁忙的中转站,望着他人行色匆匆,有目的地奔走四方,一种流浪般的孤独与凄凉感油然而生。

    “吱——”一辆出租车停在身边,司机探出头来:“先生,去哪儿?”

    朱木想了想,问:“福建有个黄崖岛?”

    司机呆了:“福建……福建有一千多座岛屿,光福州沿海就有三百多座,恐怕您把这个机场问遍了也没人知道这个黄……什么岛?”

    “黄崖岛。”

    “哦,黄崖岛。”司机显然对这个岛没兴趣,因为出租车开不到岛上,“不如这样,天快黑了,我先送您到市里找个酒店住下,明天您到有关部门查询不就行了?”

    朱木摇摇头:“除了黄崖岛,我哪儿都不想去。”

    司机发呆地望着他:“神经……”最后一个字嘟囔了一下,终于没有说出来,发动汽车,风也似的跑了。

    有一个出租车来了,朱木告诉司机要去黄崖岛,司机茫然摇头,表示可以把他送到市里的酒店,朱木拒绝了。然后缩进车里的时候,后脑勺在车窗上重重地碰了一下,他骂骂咧咧地坐好,一手搓着后脑勺,一手发动出租车。

    朱木心里一阵茫然,他知道他不是在拒绝酒店,酒店在他的生活中就是一个家,为什么要拒绝呢?他仅仅是在拒绝停留。他害怕生命里无所事事的煎熬,他喜欢孤独,却又害怕一个人独处。他想为自己的生活确定一个目标,可他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它只需要签一个支票就能拿到,他需要做什么呢?而今,生活的神秘之门终于为他打开,他迫不及待地想找到它,打开它,阅读它,他害怕自己死气沉沉的样子,那让他感受到自己寄生在这个世界上,是一条幸运地诞生在钞票堆里的的寄生虫。

    如今,黄崖岛,让他感受到了颤栗与激情的目标终于出现,就像一个阳痿患者寻找一个能够让他感受到坚挺与冲动的女人一样,他一刻都不愿意停留。

    “先生,你是要去黄崖岛吧?”刚才碰了头的司机又折了回来。

    “啊?怎么?”朱木奇怪,“你不是不知道吗?”

    “嘿嘿。”那司机笑了,“我不知道,有人知道,你跟我来,正好有个认识黄崖岛的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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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0 04:52 | 显示全部楼层
朱木惊喜交集,那司机下了车,领着他到了50多米远的一个出租车旁边:“老邓,客人来了,你不是知道黄崖岛吗?这先生正好想去黄崖岛!”

    出租车一阵颤动,一个胖胖的司机腾地跳了出来,打量一下朱木,脸上比朱木还惊喜:“你要去黄崖岛?”

    朱木振奋起来:“对,黄崖岛!你知道吗?”

    出租司机笑笑:“就是那个出产俑人的黄崖岛吗?你幸亏问到了我,十年前,那个岛屿不制作俑人后,就再也没人提到过黄崖岛。不过,黄崖岛离这里很远,车费很贵的。”

    朱木惊喜交加,急忙拉开车门钻进去:“多贵都不是问题。”

    “一千块钱!”司机小心翼翼地报出一个数字,又急忙解释,“因为那个小岛比较荒僻,没有渡船。咱们得赶夜路,到一个离它最近的小渔村,然后你搭出海的渔船让他们送你到黄崖岛。路程很远,有很荒僻,而且赶夜路,我还得一个人回来。所以价钱就……”

    “没问题。走吧。”朱木说。

    “好嘞!”出租司机得意地朝远处瞥了一眼,目光正好和那个领被朱木来的司机相碰,那个司机露出羡慕的表情,脸色难看。

    出租车在夜色与灯光交织的暮色里驶出了机场,行出大约20公里,已经远离了城市与乡镇,沿路尽是一片甘蔗林与香蕉园,偶尔有几棵细瘦的椰子树突出在林梢。后来,连庄稼也没了,出租车在半硬化的狭窄的路面上颠簸起伏,这里好像接近了海岸线,朱木似乎听见了波涛的澎湃之声,鼻子里也尽是湿漉漉的海腥味儿。

    这时候,夜色已经笼罩了大地,四野荒僻无人,只有两只车灯雪亮的光柱艰难地刺穿着凝固的夜色,凿出一条幽深的孔洞,带着他们钻入夜的深处。似乎没有路了,出租车颠簸得厉害,向窗外望去,茫茫的海浪漂白了远处的天空,仿佛天边蠕动着一条庞大的白虫。

    司机逐渐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不时瞅瞅手机,然后偷偷瞥着副驾驶座上的朱木。朱木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司机喘了口气,“这个……这里太荒凉了,有点害怕。”

    朱木笑笑:“没有人来这里抢劫的。除非是一些死在大海里的孤魂野鬼。”

    司机的声音颤抖了起来:“你……你别说啊!我……我要求加钱!我忘了现在是台风季节,为了一千块钱让我陪你玩儿命,还担惊受怕的,不划算。”

    朱木有点意外:“有什么担惊受怕的?当司机的,难道你没跑过夜路吗?而且想必你自己也知道,事实上你在机场就已经敲诈过我了,难道这100多公里真的值1000块钱吗?”

    “你……你不知道!”司机的声音里带着恐怖,“这个黄崖岛曾经发生过一些很可怕的事,10年前,那里以出产十分精美的俑人出名,可是突然有一天,岛上的人几乎死得光光,剩下几户人家也搬迁到了别的地方,那座岛现在是个荒岛。这些我也是很久以前听别人说的,刚才边开车边想着这些恐怖的事,我能不害怕吗?”

    “居然发生过这种事?”朱木陷入了沉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司机说,“10年前不像现在,有些事根本就不会报道。我也是辗转听人说的。喂,我说,咱们别谈这些好不好?”

    “嗯。”朱木点点头,“无论多么恐怖,出租车又开不到岛上去,你又不用上岛。你把我送到那个小渔村后就在村里等着,回来后我还坐你的车。等一天我给你500块钱,怎么样?”

    司机掏出手机,似乎看了一下短信息,然后奇怪地咧咧嘴,似乎想笑,却没能笑出来。朱木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司机叹了口气,把车子停了下来,望着朱木:“你的提议的确很合理,可是我却没福气赚。”

    朱木惊讶地望着他。司机说:“因为我根本不认识黄崖岛,也不认识靠近黄崖岛的小渔村。我仅仅听说过黄崖岛这个名字,知道那里产过俑人,后来全岛的人死光光了。就这么多。我在机场听几个司机说你要去黄崖岛,而且除了黄崖岛哪里都不去,我以为你脑袋有问题,就打算蒙你俩钱,把你拉到海边随便一个渔村让你自己找去……”

    “你……”朱木怒气勃发,“我要投诉你!”

    司机瞥了他一眼,说:“那也没办法,你投诉吧!”

    朱木没辙了,奇怪的是司机也不掉头,也不说话,就这么停在原地,不动了。两个人默默地对峙,过了片刻,司机掏出手机看了一下,然后脸上带着笑容转过头:“唉,老兄,要不这样吧!”司机急忙作揖,“我既然把底给你说出来,就肯定有解决的办法啊!这样,我开车陪着你找,直到有人知道那座岛,怎么样?当然,会多耗费点汽油,车费你也适当增加一些。”

    朱木无可奈何,愤怒地锤了一下车座:“你……要加钱你他妈早说啊!好!走吧!”司机赢得了胜利,又兴致勃勃的发动了汽车。这次的路更难走,因为要寻找渔村,出租车几乎沿着海岸线行驶,鼓噪的浪潮一声声推进耳鼓,眼前尽是白色的泡沫和嶙峋的礁岩,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鱼腥气。

    不知走了多久,朱木的身体开始麻木,困倦难当。司机也不断地打着呵欠。忽然,颠簸的汽车平稳起来,似乎驶上了道路。司机兴奋起来:“前面肯定有渔村。上路了。”

    朱木振作了一下精神,透过挡风玻璃往前望去,只见深灰色的天空下出现了一些深色的线条,依稀看出是建筑的样子。朱木颓丧的情绪又激动起来:“啊,黄崖岛,我来了!”

    朱木颓丧地走出了他们经过的第三个渔村。司机表情迟钝地跟着,这家伙除了不停地看手机,就是带着朱木东绕西拐,但是直到天快亮了,还是没有人听说过黄崖岛。想想也不奇怪,朱木只知道黄崖岛在福建省,可福建沿海有几千座岛屿,海岸线绵延3000多公里,那些渔民终年的生活就是出海捕鱼,谁会知道一个荒僻小岛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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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0 04:53 | 显示全部楼层
朱木呆呆地望着灰白的天空,心绪如不远处苍茫的大海,心潮翻滚。正这时,手机响了:“您的短信息。”

    朱木掏出手机,信息库里出现一张荒凉的岛屿图片,血红色的大海在岛屿的四周翻滚,那岛屿仿佛漂在血泊中。旁边是一行字:“这里是地狱的缺口,也是地狱的入口。你是否正在寻找?欢迎你,迷失在人间的羔羊。随我来吧,我腾出一只手,驱赶你奔赴世界的尽头。在宁海县荒僻的海岸线上,有一个三椰村,三椰村里有个人叫马克,他会带你踏上地狱的旅途。”

    朱木怔怔地看着这条短信,心里涌出难言的恐慌。是谁在监视着我的行踪?他让司机停下车,匆匆跳出车外,向四周巡视。远山、大海、礁石、海岸线,海浪的澎湃声奏出变化无常的音符。在这3000公里的海岸线上,仿佛只有他这一人一车,视野空阔,绝不可能有人。

    他定下神,翻看来电号码,13……他越看越不安,因为发到他手机上的短信,竟然显示出自己的号码!

    “喂,还走不走了?”司机打开车门喊。

    朱木呆呆地转回身,忍受着无法向人诉说恐惧,默默地钻进了车里:“你听说过有个宁海县吗?”

    “宁海?”司机打个呵欠,“这里就是宁海。”

    朱木唔了一声,也不知是何滋味:“宁海县有个三椰村?”

    “这倒真不知道。”司机犹豫片刻,说,“要不咱们回去,到刚才经过的村里问问。”

    朱木点头。出租车折回头,驶向刚才路过的渔村。这个渔村很小,只有十几户人家,他们敲开刚才刚刚敲过的一家大门,引起连串的狗叫。主人是个面目紫红的男人,一见司机便恼怒起来,用一种朱木听不懂的方言对着司机大发脾气。司机陪着笑脸,也用方言和他说话,朱木一个字都听不懂。

    两人又急又快地说了片刻,男主人一巴掌把司机推了出来,然后狠狠地关上了门。司机灰溜溜地跑过来,一进了车里便开始得意:“终于问出来了,向南三十多里,有个小小的半岛,三椰村就在那个半岛的尽头。唉,你要加钱啊,我可挨了不少骂。”

    朱木没搭理他。司机讪讪的发动了汽车,向三椰村开去。这次的方向很正确,路途也很顺畅,一路穿过翠绿的小山包,成片的椰子林,直到黎明时分,红艳艳的朝阳出现在苍茫的大海,他们也看见了海浪围绕的那座小渔村。

    村口有三棵挺拔的椰子树,也许就是三椰村的由来了。村子不大,一二十户人家,到处是晾晒在架子上的渔网和拖放在沙滩上的破船。天色还早,但勤快的渔民已经在准备出海了,三三两两的渔家妇女正搬运着出海所需的物品,而强壮的渔民们却蹲在村外的一个小码头旁写意的抽烟、聊天。

    朱木让出租车停在码头边,下车问那些渔民:“请问这里是三椰村吗?”

    渔民们点头,其中一个上身赤裸的黑瘦中年人操着一口麻利的方言向朱木问话。朱木听得张口结舌,连忙把司机叫出来:“他在说什么?”

    “他说他叫马克,问你是不是要去黄崖岛。”司机说。

    朱木吓了一跳:“你……你就是马克?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黄崖岛?”

    马克抱歉地笑笑,用不大熟练的普通话说了起来:“原来你听不懂闽南话。我是昨天收到了周庭君的一封信,说今天有个贵客要去黄崖岛,希望我送他去岛上。”

    “周庭君?”朱木惊叫了起来。旁边的几个渔民听到周庭君的名字,脸上闪过一种厌恶的神情,纷纷别过了脸。

    “是啊!”马克无奈地看看渔民们的表情,“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海叔、石头伯,这又何必呢?”后一句却是对旁边的渔民说的。

    朱木怔怔地发呆,虽然一直不愿意相信,但潜意识里他依稀以为是吕笙南在遥控着这件事,然而现在却证明了是周庭君!可是……他说:“可是周庭君已经死了啊!”

    这些渔民们虽然大多不会说普通话,但都能听得懂,一下子他们全呆了。马克更是瞪大了眼睛:“死了?你说周庭君死了?”

    “是的。”朱木把周庭君死亡的经过讲述了一下,“你怎么会认识周庭君呢?”

    马克和渔民们面面相觑,然后告诉朱木:“三椰村就是周庭君的老家,我是他从小长大的朋友。”

    朱木猛然想起来傅杰说过的话,问:“是不是周庭君考上大学后又回到村里,伙同别人骗了你们一大笔钱?”

    一个干瘦的老渔民愤怒地举起拳头,又急又快地说了一通,朱木一个字也听不懂。马克摇头叹气:“是啊!他从小父母双亡,是村里人把他养大,又供他上学,甚至他考上大学后还给他寄学费生活费,可是……他真的变得太快了,他考上大学的第二年,带着一个外地人来到村里,说这个老板发明了一种超声波捕鱼器,来造福村里人了。说这种捕鱼器捕鱼安全方便而且捕鱼量大,劝村里人购买。这种东西对渔民当然有吸引力,但价格贵得离谱,一台要好几万。他见我们犹豫,就让那个老板安装了一台到附近的鱼塘里试验,果然一开动机器,鱼都哗哗哗地浮上水面,翻起了白肚子。这东西真是太神奇了,我们一合计,就全村凑了一笔钱购买了两台。因为周庭君说这种机器卖得越多,他拿的提成就越多,我们就劝说附近好几个村子的人购买了六七台。后来……后来这玩意儿到了海上根本一条鱼都打不上来。我们请县里的渔业专家来检查,专家说这东西只在两米深的水里有效,只能在鱼塘里用,我们受骗了。然后周庭君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马克叙述的跟朱木听说的没有太大的区别,朱木问:“那周庭君跟这个黄崖岛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这里只有你认识黄崖岛?”

    马克说:“还是因为那个超声波捕鱼器的事。当时村里人都很伤心,但也不愿意把这事告到周庭君的学校,毁了他的前途,也就拖了下来。后来禁不住其他几个村子对我们的诬蔑,我就到了省城,去大学里找周庭君。到了学校才知道周庭君去了黄崖岛,帮别人做生意,卖一种质地很稀罕的俑人。于是我就打听这个黄崖岛,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在一个卖俑人的老板那里打听到了黄崖岛。我在岛上找到周庭君,质问他,周庭君满不在乎,说他当时缺钱,就先想了这个法子从乡党那里借点,现在他帮两个家族做生意,赚了大钱,那点钱不算什么。说着他给我8万块钱,说这是还给三椰村乡党的,但其他几个村子的钱他没义务还。我也真没办法,好歹拿到点钱,说明周庭君还没忘了村里人的养育之恩,心里也舒坦点,就回来了。但其他几个村子的钱就一直没有还上,这些年我们受尽了外村人的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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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0 04:54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你又怎么收到那封信呢?”朱木问。

    “我也不知道,打鱼回来它就在我家里的桌子上放着了。我还以为是周庭君托人送来的,见我不在就放桌子上了,现在想想也真是奇怪,我走时家里锁着门,回来门也好好的……”马克也茫然不解,“难道真是周庭君的鬼魂来了?唉,他这人,要真变成了鬼,一定是个很聪明的厉鬼。”

    这时渔民们都已经上了船,喊他。马克说:“咱们走吧,趁出海的时候我送你到黄崖岛。”

    朱木点头,让司机把登山包和提琴盒拿出来,告诉司机:“你就在村里等我,先给你1000块钱,你在这里等一天我给你500。”

    司机接过钱忙不迭地答应。马克摇摇头:“让他走吧。”

    “为什么?”朱木奇怪地问,“这里没有出租车,我回去时还要坐他的车啊!”

    “信上说的。”马克说,“说没有必要让司机留在这里。”

    “他果然知道我是坐出租车来的。”朱木心里一沉,“难道我竟然回不来了吗?这个人——或者说鬼到底是谁?为什么对我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如果是周庭君,不管他是人是鬼,他都不认识我啊!为什么会安排我去黄崖岛?”

    朱木心里充满了千般谜团,又递给司机500块钱,默默地和他握手道别。司机低垂着眼睛,脸上闪过一丝羞愧的表情,讷讷地说:“朱先生,你是个好人,真要出了事,我一定会为你报案。”

    朱木问:“你知道我去黄崖岛干什么?”

    “不,不知道。”司机匆忙接过钱,钻进了汽车。出租车在硬化的沙滩上一调头,卷着一路尘土消失在起伏的道路上。

    朱木上了船,渔民们抽掉踏板,双层的柴油渔船鸣着长长的汽笛,冒着突突的黑烟,驶向了大海的深处。

    马克领着朱木钻进船舱里,打开一个小隔间,让他把随身物品放到狭窄的床上。朱木扔下登山包,打开琴盒拿出小提琴:“走,到甲板上,我为你们拉一首德尔德拉的曲子。”

    马克不知道德尔德拉是谁,也不大认识小提琴,看见这种奇怪的乐器,笑了:“也好,反正下午才能到黄崖岛,咱们就消遣消遣。”

    还没到捕鱼海区,渔民们都闲着,有的蹲在铁锚旁抽烟,有的靠在船舷上聊天,看见朱木提着一把奇怪的乐器过来,一个个都好奇起来。朱木靠在船头的船舷上,感受着渔船在波涛起伏的大海上摇荡,触目是蔚蓝的大海和大海上翻飞的海鸟,远处是黑色的海岸线,模糊的深色的岛屿行罗棋布在大海中,上下摇荡在朱木的视野里。

    朱木信手拉起了德尔德拉的《回忆》,斯特拉瓦里琴完美的音色是这首曲子幽深的思念与追忆完美地展现在听众的脑海里。朱木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拉这首曲子,也不知道自己深深的忧思为了追忆谁,他只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在苍茫的大海上起伏,仿佛一个模糊的身影在自己的记忆里起伏。他毫无由来地想到了苏霓,那个孤独地在空阔的大厦里行走的女人,那个追问自己是否死去的女人……她过得还好吗?在地狱里,还是在人间?为什么她总是那么忧郁、那么孤独、那么惹人怜爱?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她究竟在寻找什么?而我,有时在寻找什么?我是为了什么来赴周庭君的幽灵之约?

    斯特拉瓦里琴完美的穿透力飞扬在波涛翻滚的大海上,朱木专注地拉着琴,渔民们到了捕鱼区域知道后就在这琴声里撒网捕鱼。亮晶晶的鳞甲在耀眼的阳光里闪烁。闻到鱼腥味儿的海鸟绕船飞舞,伴随着琴声嘎嘎而鸣……

    中午,渔民们开始在船上做饭,他们把捕来的鱼洗剥干净,熬了一大锅鱼汤,又蒸了一盆米,叫上朱木,一船人围坐在甲板上吃饭。对这些,朱木感到无比新鲜,兴致勃勃地和渔民们聊天,问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可惜,渔民们能听懂他的话,他却听不懂渔民们的方言。

    吃过午饭,渔船起航了,调头向南而去,日光闪耀在船头的大海上。航行了两个小时,马克指着前面一个深色的黑点,告诉朱木:“那里就是黄崖岛,岛很小,有个一二平方公里,距离陆地有六七十海里。这是一座火山岛,岛上地势比较平缓,但岛的南部有个高耸的海岬,是深黄色,所以叫黄崖岛。岛上林木比较茂密,但这一带海上台风较大,树木都很低矮。待会儿我把你送上岛,我们继续捕鱼,最近几天有台风,我们明天下午就回来,到这里接你。”

    朱木苦笑一声:“接我?不必了,这次上岛,我不知道有没有命回来。”朱木从船舱里取出登山包,把携带的现金统统取了出来,塞给马克,“这里大概有两万块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就算买你一张单程的船票吧!”

    马克手里托着厚厚的一沓钱,呆呆地问:“到这岛上难道有生命危险?”

    “你认为一个死去的人写信让你带我到这岛上是去游览吗?”

    旁边几个渔民也傻傻地望着朱木,默不做声。马克的声音有些嘶哑:“对不起,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是我的错,我不该带你来。这钱我不能要。”

    “你不要我又能给谁?”朱木紧紧地盯着远处渐渐清晰的荒岛,“是我要来的,管你什么事。”

    这时候,那个干瘦的渔民把马克拉到了一边,用朱木听不懂的方言争论了半天,马克回头望望朱木,神色严肃地点点头,转回身走到朱木身边,把钱递给他:“这钱你还拿着,放心,你不会回不来的。”

    “为什么?”朱木奇怪地问。

    “因为我要跟你一起去。”马克笑笑,“不管周庭君是人是鬼,他总归是我们的乡党,而你是我们的客人,我们有责任保护你的安全。”

    朱木断然拒绝:“不行,你跟这件事无关,我不能让你冒险。”

    “放心,无论周庭君是人是鬼,他都不会害我的,我救过他的命。”马克攥起了拳头,“我也不会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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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0 04:55 | 显示全部楼层
渔船驶近了黄崖岛,狭长的小岛像一把匕首一样斜插在大海里。朱木一边不安地瞥着这个天生带有凶杀之气的荒岛,一边和渔民们争执,后来渔民们接受了朱木的钱,朱木也接受了马克的陪同。

    渔船接近了荒岛,居然发现海岸上居然有一座破烂的码头,海水的深度也足以停泊这艘吃水不到三米的铁壳柴油船。渔民们放下踏板,马克带了一些腌制的干鱼块和必需物品,陪着朱木踏上了腐朽的栈桥。

    马克朝船上挥挥手,渔船冒着黑烟,突突突地驶向了深海。

    栈桥上,经历过无数年海水浸泡和日光蒸晒的木板在脚下不停的碎裂,发出嘎巴的脆响掉进桥下的海水中。两人小心翼翼地走过栈桥,双脚踏上了黄崖岛的沙滩。沙滩上耸立着暗褐色的礁石,在与海浪的碰撞中发出轰轰的闷响。朱木感受着脚下松软的下陷感和礁石的狰狞与阴森,跟在马克身后走上了杂草丛生、林木荫翳的荒岛。

    这时候,夕阳已经垂在大海尽头影影绰绰的海岸线上,仿佛与海水交接的天边横着一张连绵起伏的长弓,将一颗血淋淋的头颅绷在了弦上。海水与天空交映着血色的辉煌,在朱木眼里,自己就是这血色大海中的一粒小岛,正在经受着死亡的拍击。

    黄崖岛已经荒芜了很久,杂花乱草侵蚀了道路,把宽阔的道路挤成了狭窄的一绺,无人修剪的林木自由自在地生长,把乱石砌成的房屋与围墙收拢在自己的手臂间,在朱木的视野里抖动着身体,仿佛在拍打一个沉睡中的孩子。

    他们再往前走,发觉自己站在了一座坍塌破碎的荒宅间,这座宅子看来很大,占地将近两亩,中间甚至有座两层的小楼,只是如今只剩下了低矮的乱墙和破烂的烂木,明显是一幅火灾之后的惨象。残墙和土堆中,胡乱放着几具铺满灰尘的俑人,俑人有大有小,小有半尺,大则如常人,造型和人体极其相似,肌肤、皱纹、骨节、衣饰,纤毫毕现。即使覆满了尘土,也掩不住那鲜丽色彩,更显得诡异,面目宛如活人。

    马克惊叹着说:“这就是10年前黄崖岛出产的俑人,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在沿海几个省非常畅销,主要用来陪葬。有时候上百年的坟墓迁坟,墓里其他陪葬的东西腐烂得不成样子,但这些俑人一挖出来擦洗干净,还是鲜亮如初。”

    “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马克一边说,信手拿了块卵石朝一具站立着像常人那么高的俑人砸了过去。当的一声响,清音袅袅,俑人却没有碎裂。

    两人全惊呆了。朱木说:“这绝对不是陶瓷!任何一种陶瓷都没这么坚固!”他捡起那块卵石,在手里抛了抛,大约三四公斤重。朱木有些不可思议,这么重的石头扔出去竟然没能砸碎这个俑人!他握着石头狠狠朝俑人伸直的手臂砸了上去,“啪”,俑人的手臂上起了几缕裂纹,像蛛网一样蔓延开来,却没有碎裂。朱木更加惊奇,当当当又砸了好几下,裂纹蔓延了整个手臂,然后一声细碎的轻响,俑人手臂上一层一厘米厚的碎壳纷纷扬扬地脱落了下来,一只干瘦枯萎的手臂暴露在两人的视线里,五根尖利的指骨扭成奇异的形状,以一种攫夺的姿态抵在朱木的胸口!

    朱木发出一声撕裂似的惨叫,身子猛地一退,绊倒在一根焦黑的木板上。马克也是面无血色,连滚带爬地把朱木拽起来,两人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具长着活人骨骼的俑人。就在他们惊恐的注视里,这条臂骨忽然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他们听见咯咯的脆响,然后伸直的手臂碎裂开来,变得支离破碎,落在了地上。

    “这里面是不是真的是一具骨架,一个骷髅?”马克战战兢兢地说。他的胆子的确挺大,居然又拿起一块石头去砸俑人的头部,头部带有帽子,似乎更厚实,他砸了十几下,俑人的头部也形成了蛛网状,然后一层碎片脱落下来,一只干尸的头部仿佛从地狱里钻了出来,狞笑着注视着他们。这干尸的皮肤已经收缩,紧紧贴着骨骼,但筋骨宛然,甚至眼珠里还充满着表情。

    朱木紧紧地拉着马克,马克的衣服在他用力的拉扯下颤抖着:“咱们走吧!这……这太可怕了。”

    马克失神地盯着这具下部鲜亮光泽、上部枯萎狰狞的俑人,好像傻了一样,直到朱木又拉了他一下,两人才猛地大喊一声,带着一身的恐惧,狂奔了出去。

    两人跑了一百多米,马克被一根横放的木头绊了一跤,拉扯着朱木一块儿滚到在地上。两人仰面朝天的躺着,气喘吁吁,很久才平静下来,但内心的恐惧却无法控制地散入了全身。

    “这……这个岛太可怕了。”马克喃喃地说,“怎么会有一具干尸被封在俑人里呢?难道这几百年来这个岛屿出产的全是干尸?”

    朱木摇摇头:“不会,那么俑人有大有小,小的半尺多长,肯定不会有干尸。也许……也许有一些我们无法知道的原因,把干尸封在俑人里吧!”

    “嗯。”马克挣扎着坐了起来,“也许是为了保存尸体,也许是为了惩罚犯错的人,也许是——”

    “谋杀!”朱木说,“还有比把尸体封在俑人里更有效的处理尸体的方法吗?但干尸外面的这层壳到底是什么物质?这么坚硬,而且黏度非常好,你看它破碎的方式,先裂成网状,就知道决不会是陶瓷,现代只有防碎玻璃会这样破碎,而它的坚硬程度却比防碎玻璃还要好。”

    马克望着渐渐沉下来的夜色,叹了口气:“你到底来这座岛上做什么?”

    “我一个朋友吕笙南来赴周庭君的幽灵之约,我跟踪着吕笙南,一路找到了这个岛上。”朱木说。

    “吕……笙南……”马克似乎陷入了沉思,“这个名字好像让我想起一个东西,但……记不起来了。难道不是周庭君让你来的?那为什么周庭君会给我留一封信,让我送你来?”

    “我也不知道啊!”朱木哀叹,“一到福建,我就好像被一只幽灵跟踪了一样,他三番两次出现在我的视觉中。就算周庭君真的是鬼,也和我没有关系啊,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他为什么会安排我来呢?”

    “我们肯定会遇到更恐怖的事。”马克绷紧了肌肉,“整个过程应该是个很周密的策划。现在天快黑了,我们必须在天黑前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过夜。这个岛上危机重重,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咱们绝不能分开。”

    朱木点头同意,站起身子,看见夜幕已经笼罩了孤岛,一弯冰冷的残月从海上升起,在林木间筛下忽明忽灭的鬼眼,一股阴冷的煞气在岛上窜来窜去。

    两人在灰暗的暮色里小心翼翼地行走,向岛屿的深处探索。这里是家户聚集的地方,看样子黄崖岛全盛时期有将近二十户人家,现在虽然人去屋空,但房屋仍在,全以卵石或条石砌成,再以木板渔网铺顶,显得坚固无比。两人行走在狭窄曲折的小巷,旧迹斑驳的石墙围堵在他们身边,一些杂花和藤蔓攀爬在墙上轻轻扫过他们的衣襟。马克曾经走进一个破败的围墙,想找个地方夜宿,但刚刚推开腐烂的屋门,手电筒往屋里一晃,空荡荡的屋里横放的一具俑人使他魂飞魄散,赶紧逃了出来。朱木叹口气:“我宁愿露宿,也不想住在这鬼气森森的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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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0 04:55 | 显示全部楼层
岛屿狭长,他们心惊胆战地穿过房屋聚集的建筑群,就到了岛屿的东部。刚刚松了口气,他们就在乱墙横斜的小路上,星月破碎的微光下看见了站在路中间的一个人。那个人左手里拿着个东西,右手背在身后,下颚微微仰起,似乎正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朱木和马克对视了一眼,全身戒备,慢慢走近。

    “你是谁?”朱木甚至看见了他谦恭的笑容,便喝问了一声。

    那人没有回答,仍旧保持原来的姿势。朱木正要再问,马克拉了他一把:“好像是个俑人。”

    朱木愕然,走到跟前,果然是个俑人,一身大红的衣裳,面目诡异、谦恭,仿佛是个使者的形象。俑人手里拿着个大红的请柬,马克伸手接过来,接着手电筒的光芒,两人看见请柬上写着:朱木、马克兄亲启。

    马克手里的手电筒光斑开始微微颤抖,朱木翻开请柬,只见上面写到:“兹定于农历七月初三于黄崖岛吕氏故宅举行吕笙南先生和苏霓小姐人冥之婚礼,特邀二位先生观礼。呜呼,地狱轮回三生半,一入黄泉去不回。如今人冥痴相望,奈何桥上双泪垂。吾感念其情、其爱、其痴、其惨、其冤魂不散,特遍搜九界,拘来吕笙南之肉身,以成全佳人怨偶,结人冥之良缘。”

    署名:周庭君。

    朱木的手开始颤抖:“果然是周庭君,阿南已经落到他手里了!可是吕笙南和苏霓有什么关系呢?吕笙南明明告诉我他不认识苏霓的啊?”

    “我想起来了!”马克望着那具送信俑人脸上诡异的笑意,直觉整个脊梁骨冷飕飕的,“10多年前我来到这个岛上的时候,周庭君的老板就是两个家族,一个姓吕,一个姓苏。吕姓在岛的东端,苏姓在岛的西端,他们合伙制作俑人。刚才咱们经过的被火烧毁的大房子恐怕就是苏姓的宅子。”

    “嗯。”朱木傻傻地点头,“从周庭君的请柬上看,吕笙南和苏霓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可是后来苏霓死了……”朱木突然想起了傅杰给自己的线索,“死于一场火灾,死的那年她才十六七岁。后来吕笙南远离福建到商城市上大学,后来又去美国留学。但苏霓却……常常在地狱里思念着他?不,这不可能。应该是周庭君不知何故被吕笙南谋杀,他想报仇,就假借着苏霓把吕笙南诱到黄崖岛,举办一场可怕的人冥婚礼。可是……我明明见过苏霓啊!难道我见到的只是一缕鬼魂?而周庭君如果真是厉鬼,他要杀吕笙南容易得很,何必费尽心机把吕笙南诱到黄崖岛?而且也把我引过来?”

    马克不知道前因后果,听得茫然不解:“咱们别胡思乱想了,这个事件恐怕很复杂,咱们看看事情怎样发展。”

    朱木叹口气:“是啊!如果我没料错的话,在周庭君和吕笙南的这番较量中,我恐怕是别人事先设定好的一枚棋子,有什么命运早就被人设定好了。呵呵,只是不知道我会起到什么作用。但无论如何,我必须把吕笙南救出来,他已经落到那个鬼东西的手里了。”

    马克点头,喃喃地说:“原来今天是农历七月初三,快到鬼节了啊!”

    两人关掉手电筒,蹑足潜踪,潜往前面的吕氏老宅。穿过一片杂树林,吕氏老宅黑魆魆的轮廓耸立在眼前,黄崖岛东端地势稍高,两层的大宅更显得气势巍峨,就在这巍峨阴暗的荒宅里,透过披拂的藤蔓,两人看见一点红光忽隐忽现,好像一只巨兽在眨眼。

    两人没敢直接从正门进去,绕道海边的沙滩上斜着接近。慢慢爬上沙滩,就是荒宅的侧面,他们这才看清,荒废了10年的吕氏老宅,门前竟挂着两只红灯笼,宅门大开,门口还站着两个人。

    “应该是俑人。”马克悄悄地说。

    朱木默不做声,翻过隔开沙滩的短墙跳进大宅旁边的园子,马克也跟着跳了进来。一进来,马克才呆若木鸡,一缕寒意直窜上脑门,原来他们跳进来的竟然是一个墓园!数十座坟茔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他们脚下,荒坟残月,晚潮嘶哭,弯月照在亮晶晶的坟头,给整座墓园涂上一层死人般惨白的肤色。身上的冷汗被海风蒸发,浑身冷飕飕的。他们慌乱地想穿过墓园,朱木脚下一个趔趄,左脚陷进了一个坑里,马克手疾眼快,伸手拽了他一下,把他扯了上来。朱木这才发觉身边是一个被挖开的墓穴,腐烂的棺木已经被挖开,里面却空空如也。

    “尸体被人盗走了。奇怪。”马克说。

    “别说了!”朱木低低地吼了一声,“你还不够害怕吗?”

    这时,荒宅里传来隐隐约约地唢呐声,其间还夹杂着宾客的欢笑和鞭炮的爆响。听起来,真是有一个喜气盈盈的婚礼正在这所宅子进行。两人神情惊骇地对视了半天,心惊胆战地爬出墓园,顺着墙下的阴影悄悄来到了宅门外。站立在门口灯笼下的两个人果然是两个俑人,但拱手弯腰,造型惟妙惟肖,和真人一般无二。

    朱木悄悄地闪到门洞里探头朝里面望去,这是一座古旧的大宅,宽大的院落中是一座飞檐翘瓦的厅房,大厅里挂满了白色的灯笼,灯笼上却贴着喜字。从门洞里望去,大厅正中是一张喜桌,桌上供着牲果,烧着巨大的蜡烛,香烟缭绕。大厅两旁是两排椅子,居然整整齐齐地坐着两排贺客。喜桌前的地上跪着两个人,穿着大红的吉服,手里牵着白色的绣球。左边那人头上蒙着盖头,身材窈窕,似乎是个女人,右边那人戴着宽沿的帽子,帽子上插着金枝。唢呐声从大厅里传出来,不知道奏着什么乐曲,虽然曲调喜庆,但朱木精通音乐,无端的感觉着唢呐声生涩、僵硬、似乎是毫无生命力的机械振动,十分阴冷。而听起来笑语喧哗的大厅,看进去却毫无活力,没有人走,没有人动,没有人说话,所有的人都静静的坐着,根本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仿佛是大厅里的全是一群僵尸。这种声音的热闹喜庆与场面的僵硬寂静形成诡异的对比,整个大厅看起来阴森可怖。

    朱木默默地看着那个跪着的男人,认出了他的背影:“好像是吕笙南!周庭君那个恶魔竟然逼他和死人成婚!”

    马克摇摇头:“你看清楚了,那应该是俑人。你看那些坐在椅子上的人,很像俑人。”

    “不。”朱木摇头,“椅子上的是俑人,但跪着的的确像是吕笙南。他穿着衣服,而那些俑人是没穿衣服的;他的身体也比那些俑人瘦削。是他,我要救他!”

    马克仔细看了看,默不做声,但仍然紧紧拽着朱木,不让他脱身。突然间,嘹亮的唢呐声仿佛被一只利刀所切断,一瞬之间变得声息皆无,方才动静相间的大厅变得死亡般沉寂,好像一幅地狱里的冥府画卷。

    就在两人目瞪口呆的寂静中,一缕宏大的叹息的颤音慢慢地涌进了两人的耳鼓,嗬——嗬——嗬——,叹息声浩大无比,好像是整座老宅在叹息。

    “既然来了,就进来看看我导演的这场伟大的婚礼吧——”一个声音突然说道。这声音虽然浩大,却阴森压抑,仿佛是地狱里的一个巨人,透过人冥之间千万丈的孔洞从地下传来。

    朱木慢慢地站直了身子,望着马克苦笑了一下:“不需要再躲了,也许从我们一上岛,就在周庭君的监视之中。如果他是鬼,咱们根本躲不掉;如果他是人,又何必要躲?”他站在了宅门的正中间,喊了一声,“周庭君,你放了吕笙南!”

    他大步走进庭院中。马克犹疑片刻,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他们一直走到了大厅的台阶上,在高高的门槛前停了下来,大厅里的一切一览无余。阴惨惨的白灯笼下,坐在两边椅子上的果然是十几个俑人,它们神态各异,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用眼角的余光瞥着两人。而跪在喜桌前的一对“新人”,却明显不是俑人,他们看见了新郎搽满白粉然而干瘪的侧脸,也不知是不是吕笙南。新娘则整个人都蒙在盖头和吉服中,什么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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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0 04: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卷

    “唉——”那悠长颤抖的叹息声又响了起来,“主角没来,却来了两个贺客。也好,一场冥婚也不能只让鬼魂参加,你们就坐下来欣赏这场婚礼吧!”

    马克往四周张望了一下:“庭君,真的是你吗?我是马克啊!你到底是人是鬼?”

    那鬼气森森的声音里居然露出一丝惊讶:“哦?马克?我死得好惨哪,你看见了吗?杀我的就是跪在你前面的人,走上前去,一刀砍下他的头!为我报仇!”

    马克呆了。朱木问:“你为什么把吕笙南抓到这里?你凭什么让他和死人结婚?”

    “哦,这不是商城的大富豪朱木吗?你怎么来了?”那声音仿佛更加惊讶,“难道你来替朱木还债?可惜,虽然你很有钱,但你所有的资产也不够还我的债。”

    朱木也呆了,心里的疑惑甚至战胜了恐惧:“还债?难道吕笙南欠你的钱?而且……居然那么多?怎么可能?”

    幽灵冷冷地哼了一声:“你的钱比起吕笙南欠我的债,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朱木震撼了:“你难道不知道我要来?不是你安排我来的吗?”

    “我为什么要安排你来?我和吕笙南之间的仇恨管你什么事?吕笙南谋杀了我,害得我堕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而我,却是多么仁慈,还把他的恋人从地狱里带出来,让他们成婚。”那幽灵笑了起来,“我多么仁慈啊!你看,苏家和吕家的祖先都是这场婚礼的见证,多么隆重,多么壮观!吕笙南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仅仅是要和他交换一样东西!可惜,吕笙南这个畜牲、这个废物、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自己不敢现身,却让你们来送死。”

    “这难道不是吕笙南?”朱木心里涌出难言的悲哀,难道真是吕笙南骗了自己?他仍不愿意相信,望着跪在地上的新郎,小心翼翼地问。

    幽灵阴森森地笑了起来:“你可以掀开他的帽子看看嘛!”

    朱木呆在这样恐怖的环境中,精神有些恍惚,听到指令,他居然真的走过去揭开了新郎的帽子。一揭开,他全身一震,帽子下,竟然是一具干尸!干尸脸上的肌肉虽然收缩,但面目与吕笙南依稀有些相似,仿佛是吕笙南变成干尸后的模样。

    “这是吕笙南的亲哥哥。”幽灵笑着,“你还想知道那个新娘是谁吗?”

    朱木一步步地后退,极度的恐怖和哀伤使他的意识濒临崩溃。

    “还有吕笙南和苏霓的祖先,都在这里坐着呢。”幽灵说,“想不想见见他们?吕笙南让你们来探路,不就是让你们来送死吗?”

    “不。”朱木傻傻地说,被挚友出卖的痛苦烧灼着他的心,他仍旧在和内心抗衡,“阿南被你诱到这里抓住了,我是来救他的。他不会害我的。”

    “是吗?”幽灵冷笑,“是谁告诉你他被我抓住了?”

    “你让一个俑人在岛上迎接我们,给我们一张请柬,说你遍搜九界,拘来吕笙南之肉身,以成全佳人怨偶,结人冥之良缘。”朱木说。

    幽灵沉默了,过了片刻,它突然疯狂地嘶哭起来:“吕笙南,你这个小人,你杀了我,欠了我一条命,欠了我二十亿,可我毫不在乎,我把你青梅竹马的恋人从地狱里带出来,还你一个活生生的苏霓,只想交换那个你憎恨了一生、毫不需要的东西,你为什么还要和我作对?你不仁,我不义,吕笙南,你看着,我让你祖先的魂魄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幽灵愤怒地狂叫了一声:“地狱里的幽灵啊,脱下你们的伪装,露出你们的嘴脸,看看你们杂交出来的后代吧!”

    随着这声厉啸,大厅里忽然响起无数幽灵的嘶哭,端坐在大厅里的俑人身体突然发生了一阵可怕的颤动,朱木和马克惊恐地听见一连串爆裂般的声响,俑人身体上的外壳像蛛网般碎裂,劈里啪啦撒了一地。

    顷刻之间,在朱木和马克颤抖的视野里,方才色彩鲜亮、形态各异的俑人全变成了一具具面目狰狞的干尸,端端正正地在大厅里坐成了两排!

    古旧阴冷的荒宅,黑色喜字的白灯笼,幽冥暗淡的烛火,青烟缭绕的香烛,屈身跪着的新人,端坐两侧的干尸……极度诡异恐怖的画面使得朱木和马克精神恍惚,许久,两人才发出一声撕裂人心的惨叫,疯狂地朝厅外冲去。刚到门口,厅门发出嘎的一声响,突然自动关闭,把两人困在了这恐怖的干尸群中。

    他们疯狂的砸门,但手脚变得迟钝无力,满含力度的一拳砸在门上只是一声温柔的轻响。就在这时,他们听见身后阴影乱晃,他们愕然回头,只见那些干尸竟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朱木脑中一阵眩晕,盯着分成四队的干尸伸出枯瘦的鬼爪向自己走来,身体竟然没有逃避的感觉。一旁的马克脸上露出白痴般的笑容,嘴里喃喃地说:“爹、妈,你们怎么来了?儿子好想你们啊!你们的死我很难过,可是那时候我还小,什么事都不懂,玩耍的时候不小心用石头砸裂了咱家的船,我怕挨打,不敢对你们说,才让你们葬身大海……儿子错了,儿子我下地狱陪你们来了……”一边说,一边竟向干尸阵中走去。

    朱木伸手想去拉他,然而手臂却无力地催了下来,眼睁睁看着马克迎上了干尸群。而这时,朱木发觉所处的空间忽然产生了扭曲,恐怖与阴森的场景倏然消失,变成了富丽堂皇的大厅,大厅里灯光飞舞,人影摇动,迷人的音乐悠然响起,演奏的是《爱之喜悦》,仿佛是在一个上流社会的舞厅中。他看见自己的父母携手向自己走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妈妈温柔地拉着他的手:“阿木,是爸爸和妈妈的不对,我们早早地死了,把这么庞大的家业交给你,让你牺牲了自己喜爱的音乐。我知道你心里很苦,财富大厦像牢笼一样困着你的心,也困着你的人,让你天生的音乐才华湮灭在生意和应酬中。今天,妈妈来补偿你了,我们把苏霓嫁给你,好吗?”

    妈妈把身后的女孩子拉了过来,朱木又一次看见了那张清丽动人非人间所有的面容,第一次见到她,是在财富大厦那个恐怖的夜晚,可是如今想来,那个夜晚却是如此的旖旎、如此浪漫,是宁采臣第一次遇见了他的小倩,是躺在坟墓里的朱丽叶在罗密欧的眼前复活。苏霓轻柔地望着他,眼神里有着无尽的爱恋和娇羞。

    妈妈说:“阿木,从此你就有自己的另一半了,你就不再孤独,苏霓是个经营的天才,她会帮助你处理好一切事物,你可以成为一个世界一流的小提琴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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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0 04:57 | 显示全部楼层
朱木在狂喜中仍然有点犹豫,他望着苏霓:“可是……你和阿南……阿南是我的朋友啊!”

    苏霓笑了:“他把你当朋友了吗?他骗你来黄崖岛为他送死,他首先抛弃了你,也抛弃了我。我们只需要快快乐乐地活着。吕笙南没有我,他不照样活得很开心吗?可是你没有我,你能够开心的活着吗?来吧,阿木,我们到教堂里去。”

    “来吧,阿木,我们到教堂里去。”父母一起拉他。

    朱木点着头,拉着苏霓的手,跟随父母一步步向教堂走去。

    眼前的地面上出现了幽深的洞穴,父母轻飘飘地跳了下去。那洞穴带给朱木一丝恐惧和不安,刚想抗拒,苏霓向他嫣然一笑,拉着他踏进了深暗无底的洞穴中。就在他跳进去的刹那,他看见洞壁上刻着两个黑色的大字——黄泉。

    然后,身后传来一声惊恐的怒吼:“吕笙南,咱们一起下地狱吧!”

    一切归于虚无。一切归于幽暗。一切都悄无声息了。

    眼前似乎有人影晃动,但暗夜深沉,那人影在深沉的暗夜中只是一个更深的轮廓。朱木感觉到全身酸疼,仿佛身上的肉一块块地碎裂开来。他努力争开眼睛,一种微光的刺激温暖了他的眼睛,他努力凝聚着飘散的视线,渐渐辨别出了眼前的面孔。那张脸笑着,仿佛很欣慰,又似乎很担心,焦急地注视着自己。瘦削的脸,高挺的鼻梁,淡而长的眉毛,微微上翘的嘴角——是吕笙南!

    朱木费力地扭了扭头,感觉到脖子僵硬,眼光轻轻扫了一下四周,才发觉自己处于一个封闭的洞窟内,四壁烈火熊熊,光线一跳一跳的,头顶身周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尖梢凝聚着亮晶晶的水珠,不时滴在地上,在死亡般的寂静中发出清锐的回音。

    “阿南,这里是地狱吗?”朱木怔怔地望着吕笙南,心里涌出一丝酸楚,“我终于死了,不知死后能否拉我的小提琴。”

    吕笙南笑了笑,伸手递过来一个东西:“可以,我把它给你带来了。”

    朱木伸手接过,发现是一根琴弓,手指轻轻一触摸,熟悉的感觉涌上指尖:“这是我的斯特拉瓦里琴。唉,原来地狱这样美好,不但可以拉小提琴,还能和你在一起。”

    吕笙南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抚上了他的脸:“阿木,你没死,我也没死,这里不是地狱。”

    朱木愣了愣:“我记得,我和马克来救你,结果遇到了干尸群围攻我们,后来我父母和……把我拽进了黄泉。”

    吕笙南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和谁?苏霓吗?嗯,你昏迷时不停地喊她的名字。”

    朱木避过他的眼神,望着石壁上的一簇火焰出神:“对不起……我知道我父母早死了,可她……她呢?”

    “我没见她。那只是你的幻觉。”吕笙南说。

    “幻觉?不可能,那么清晰……她拉着我的手跳进黄泉。”朱木回味着昏迷前发生的场景,眼中充满了留恋。

    “真的是幻觉。你看,”吕笙南指了指旁边,朱木看见自己旁边还躺着一个人,居然是马克,“你们中了周庭君的暗算。在大厅燃烧的香烛中,他加入了海洛因。海洛因是迷幻剂,你们不知不觉中在大厅里吸了半天毒,眼前发生了幻觉,那些干尸并没有移动,毒品在你们的意识中放大了恐惧的感觉。同时,也给了你们梦想中的一切。后来周庭君把你们引进密室里发动机关,想把你们困在岩洞中,我便偷袭了周庭君,不料一时不慎,也被他拽了进来。我急着救你们,就让他逃之夭夭了。”

    朱木挣扎着坐了起来,使劲儿揉着头:“那么那些干尸也是虚幻的了?”

    吕笙南慢慢地摇头:“那些干尸是真的,它们是我和苏霓的先人的尸体。在黄崖岛上,我们吕苏两个家族有一个保存尸体的方法,就是把死去的人涂上火山泥,然后雕刻成他们生前的模样,再进行土葬,可以使尸体千百年不朽。周庭君这个王八蛋,为了对付我,居然挖掘我祖先的尸体,还剥开封尸的火山泥,让它们暴露在空气中!”

    朱木越听越糊涂:“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是火山泥?”

    吕笙南点点头:“我详细地给你讲吧!”

    于是,在这个阔大幽深的岩洞中,在四壁熊熊燃烧的火焰里,在劫后余生的惊惧下,朱木听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数百年前,沿海的一帮渔民迁居到了黄崖岛居住。黄崖岛是个火山岛,岛上地势平缓,土壤肥厚,林木郁郁葱葱,最难得的是岛上有天然的淡水湖,除了每年的台风季节,非常适合人类居住。他们在岛上伐木建屋,开辟荒地,生活了下来。每天出海捕鱼,种植一些水稻,生活得安宁平和。

    不料有一年,两个姓苏和姓吕的渔民在偶然中在岛屿的东端发现了一个洞口,洞口很小,但里面幽深无比,他们便挖开洞口,向洞里探索。原来这是一个地下的火山溶洞,洞里庞大曲折,到处垂挂着钟乳石,洞里还奔流着地下暗河,应该是海水通道。他们一下子迷失在洞中。在洞里他们探索了好几天,居然发现了一种世界上从未有过的物质,只种物质是一种粘稠的液体,从地下涌出,像冰冷的岩浆一样翻腾不休。这种液体呈暗灰色,他们用棍子往里面一伸,棍子上就占满了这种液体。然而瞬息之间,液体就固化凝结,把棍子包裹的严严密密。他们当时觉得很奇怪,但并没有特别在意,接着探索这个岩洞,不料过了片刻,他们在用棍子敲打石壁时,木棍与石壁相碰却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们仔细一看,只见棍子上的液体已经凝结成了陶瓷状,坚硬之极,他们用棍子猛烈的敲打石壁,才把这种液体凝固物给敲下来,但它却不像陶瓷一样碎裂成片,而是先产生了蛛网一样的裂纹,再纷纷脱落下来。他们当时无法称呼这种物质,就叫它“火山泥”。

    后来他们在岛屿的西部又找到一个出口,回到了地面。到了家里后,他们把这个奇怪的发现告诉了家人,一些孩子很感兴趣,缠着两人又到岩洞里观赏火山泥。一个调皮的孩子把手里的螃蟹伸到火山泥里蘸了蘸,回到家里后随手扔了,不料半年后发现这个螃蟹外面的火山泥已经凝成了薄薄的一层,整个螃蟹看起来晶莹剔透,光泽鲜亮,非常可爱。他们剥开火山泥壳,竟然发现那只螃蟹居然丝毫没有腐烂,像新鲜的一样。于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事业开始了。

    苏吕两个家族仿佛获得了上天赐给的灵感,他们在打鱼的闲暇里,把海里一些形状奇特的活鱼、活虾、螃蟹、乌贼等刷上火山泥,再进行雕刻、绘彩,每一只都晶莹鲜亮、栩栩如生。他们把这些制作称之为“黄崖泥雕”,运到大陆出售,在沿海一带风靡一时。后来他们的业务渐渐扩大,开始制作俑人,专供陪葬。有一次,大陆某地一座有俑人陪葬的百年坟墓迁坟,主人挖开坟墓,发现墓里所有的东西都腐烂不堪,甚至棺木都烂成了碎片,可那些俑人挖出来后稍一擦洗却色彩依旧,鲜亮如初,有人灵机一动,便在自己家的老人死后,把尸体运到黄崖岛,让苏吕两家刷上火山泥封起来,制成俑人,以使尸体永不腐朽。苏吕两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火山泥也可以封住死人!于是这就成了他们最大的生意,数十年下来,两个家族财富累累,甚至在他们家族里的人死后,也全部要刷上火山泥,把尸体封裹后再进行土葬,岛上土地资源缺乏,也有很多不土葬,制成俑人后就放在岩洞中,久而久之,这座岩洞就成了苏吕两家存放尸体的所在。为了独占资源,也为了保护先人尸体,他们分别在岛上岩洞的两个出口盖了两座大宅,吕家在东,苏家在西,把这个秘密牢牢地封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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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0 04:58 | 显示全部楼层
恐怖事件的发生出于一个偶然。二十年前,吕笙南的父亲乘飞机时偶然带了一只小俑人出国,被国外机场安检人员拦住了。原来安检人员根据线报布网捉拿一个毒贩,在用X射线扫描旅客随身物品时看见屏幕上出现一个像小孩子一样的东西,感到奇怪,仔细一检查,才知道这种火山泥不知是由什么物质构成,居然连X射线都穿不透。

    这个事件启发了吕笙南父亲的灵感:既然火山泥这么神奇,那我用它来贩毒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经过和苏家商量后,这个想法变成了现实。黄崖岛水路便利,不远就是繁忙的海上运输线,偷运毒品到岛上极其方便,加上此处沿海一带岛屿众多,海岸线曲折复杂,海岸缉查难度较大,而他们上百年制作运送俑人,从来也没人怀疑俑人里会藏有毒品,数年之间,苏吕贩毒家族迅速膨胀,形成了庞大严密的贩毒网络,他们把火山泥制成念珠、药瓶等小玩意儿,把毒品装入其中,甚至能带上飞机,出入任何一个关卡!几年间,苏吕两家的财富吹气球般膨胀,地下黑金数不胜数,黄崖岛成了沿海一带的毒品转运中枢。

    朱木听得目瞪口呆,这个故事在黑暗封闭的岩洞中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这时候,马克已经醒了,也在呆呆地听着,吕笙南略一停顿,他插话问:“那么周庭君呢?他不是上大学的时候就来黄崖岛做生意吗?难道也是来贩毒?”

    吕笙南摇摇头:“不是,他没有贩毒。当时我父亲和大哥看中了他的经济头脑,让他洗黑钱。苏吕两家的财富太庞大了,然而却不敢动用,只好把这笔巨资漂白。周庭君就是做这个生意。”

    朱木问:“那么后来呢?这个岛上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成了荒岛?”

    封闭的岩洞中突然传来一阵阴森森的冷笑声,笑声在岩洞中形成巨大的回音,仿佛洞中挤满了人,一起发出冷笑。三人骇然四顾,除了周围点起的火把,远处一片森黑。溶柱交错,犬牙差互,根本看不见也听不出人藏在哪里。

    “周庭君,你居然没死,很出乎我的意料啊!”吕笙南淡淡地说。

    “我这种人阎王爷不爱,想死也死不了啊!”周庭君得意地叹息了一声,“在商城市,你派的那个杀手很绝啊,居然能制作出那么精妙的机械,扮成鬼来吓我,把我诱到窗边,待我一探出头就用机械扣住我的身子把我甩下楼去。可惜,我运气太好了,那机械钩住我,把我甩出窗子时他的机械臂失灵了,松不开了,结果却被我拉着往下坠,等他松开我时,我只不过从二楼摔到了地面,能摔得死吗?”

    “那么,为什么你在报业大厦摔下来也没死?”吕笙南不动声色,侧耳倾听声音的来源。

    周庭君洋洋得意:“这个,就涉及到你欠我的债了,你希望我说吗?”吕笙南默然不语,周庭君接着笑,不过也避开了这个话题,“哈哈!朱木,你知道苏吕两个家族为什么毁灭吗?为什么黄崖岛成了荒岛吗?这全是吕笙南的功劳啊!”

    吕笙南冷笑,却不置可否。周庭君说:“吕家有兄弟两个,吕笙南是老二。苏家兄弟三个,还有一个女孩子叫苏霓。这个吕笙南和苏霓青梅竹马,爱得要生要死,然而吕笙南极端憎恨自己的家人和苏霓的家人,这种憎恨几乎到了变态的地步——”

    “住口!”吕笙南怒喝一声,震得岩洞嗡嗡直响,然而这响声却掩不住周庭君恶毒的冷笑。

    “朱木,你是吕笙南唯一的朋友,也许你知道他最喜欢的是什么,但你知道他最厌恶、最憎恨的是什么吗?”周庭君咯咯直笑,“毒品!他生平最憎恨的是毒品!也许在你看来,这是个很优秀的品质,你会为这样的朋友自豪,哈哈,你会为这样的朋友自豪!可是他对毒品的憎恨会让你恐惧,会让你恶心,会让你面对一个恐怖的魔鬼!”

    朱木惊讶地看着吕笙南,发现吕笙南的脸色渐渐变得铁青,渐渐地暗了下去,在自己的眼前越来越模糊。朱木揉了揉眼睛,这才感觉到岩洞四壁的火焰比原来暗了许多,好像燃料将要燃尽。过了片刻,火苗轻轻地一闪,熄灭了。三人顿时沉到了黑暗里,朱木什么也看不见了,伸手不见五指。他的心顿时绞了起来,难道又是周庭君的阴谋?他伸手去拉吕笙南,手指摸了个空,又摸马克,马克却在。朱木心里一沉,难道吕笙南被周庭君悄无声息地抓走了?但是周庭君明明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啊!

    周庭君似乎对突然陷入的黑暗浑不在意,沉浸在发泄的快感里:“吕笙南小时候非常孤僻,有严重的恋母情结,直到八九岁,还要和他妈睡在一起。可惜啊,这时候他父亲和哥哥开始贩卖毒品,而他们贩卖毒品的第一个受害者却是吕笙南的母亲!因为吸毒太容易,吕母不知不觉间染上了毒瘾,幼小的吕笙南无数次的目睹了他妈戒毒时的惨象,她撕裂自己的衣服在众目睽睽下奔跑,她把自己的头往墙上撞,她割裂的自己的手腕把血摸遍自己的全身,让吕笙南幼小的童年在惊恐和憎恨中度过。呵呵,吕笙南,你在美国时常常自称是心理学的天才,难道你的天才不是在这样的童年中形成的吗?后来,吕母强制戒毒失败,吕笙南的父亲只好让她破罐子破摔,把毒品敞开了供应,嘿嘿,反正他们有的是毒品嘛。于是吕笙南眼睁睁看着他母亲慢慢像变成了封在火山泥里的干尸,一点一点地丑陋,一点一点地可怕,一点一点地干瘪,最后,她吸进了过量的毒品,像条野狗一样死在了海边。当年九岁的吕笙南呆呆地蹲在海边,蹲在他母亲尸体的旁边看了三天,这三天里没有人知道九岁的吕笙南是怎么想的,也许就是这三天奠定了他‘心理学天才’的基础。三天后,他的家人贩卖毒品回来,找到了这个偏僻的海边,拉回了他母亲的尸体。吸毒已经使他母亲丧尽了在丈夫和儿子面前的尊严,丈夫和儿子也不理会一边的吕笙南,两人谈笑着这次卖毒品赚得数目,一人拽着一条胳膊,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母亲的尸体拖回了家。他母亲干枯的两只脚在沙滩上拖出了两条长长的痕迹。”

    朱木和马克静静地在黑暗里听着,周庭君描述的生动、形象,让他们仿佛看到了一个阴郁畸变的九岁小孩呆呆地站在沙滩上,看着父亲和哥哥谈笑自若地拖着母亲的尸体的情形,还清晰地看见了尸体的两脚在沙滩上拖出来的深沟……

    “然后,这个小孩——吕笙南在所有人的眼里变得恐怖起来,他会捉住一条狗,把它捆在树上,然后灌进过量的毒品把它放开。看着狗在岛上疯狂撕咬,不知疲倦地狂奔,使岛上的人魂飞魄散。他就蹲在墙头咯咯乱笑。他还会把一些动物用火山泥封起来,只留下一只鼻孔,让这些硬邦邦的生物在饥饿干渴或者火山泥干燥时的手松下压碎心脏死亡。这时候,整个岛上惟一关心他的人就是苏家的小女孩苏霓,她可怜这个失去母爱、心理变态的家伙,经常为他换下脏兮兮发臭的衣服,为他洗干净脸,为他带来好吃的零食。可是这家伙居然在11岁的时候把一条小船的船底凿一个洞,然后用泥封起来,驾着这艘小船带着苏霓出海。到海上,泥在海水中融化,海水灌进船里,小苏霓吓得哇哇乱哭,他却蹲在船头欣赏着她惊恐的样子哈哈大笑。后来被人救起后,苏家的人质问吕笙南为什么要这么做,朱木,你猜11岁的吕笙南说什么啊?他说他要研究人在死亡来临时候的反应!

    “吕笙南,他就这样长大了。长大后,他和苏霓两人居然相恋了。苏家坚决不同意,但苏霓却对他死心塌地,也许这就是天使爱上魔鬼吧。就是这起事件造成了黄崖岛的毁灭,也使苏霓在地狱里游荡。我说过,吕笙南无比憎恨苏吕两家,但他却不愿离开黄崖岛,你知道为什么?因为他要毁灭苏家和自己的全家,他要毁灭所有的毒品,然后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去赚取比贩卖毒品更多的财富。他运用自己聪明的大脑,先使吕家在贩运毒品时出现意外,整船的毒品沉入了大海,然后又通过暗示使他父亲和哥哥相信是苏家为了独霸毒品市场策划了这场阴谋;随后,苏家上百斤的毒品莫名其妙被倒进了大海,而海滩上出现的却是吕笙南父亲和哥哥的脚印。这种种情形连番出现,使苏吕梁家积累了深深的仇恨。但是两家数百年来息息相关,一损俱损,都强忍着没有翻脸。后来为了缓和形势,苏吕两家决定联手贩卖一次毒品,这次毒品交易规模空前,一次性运进了一吨高纯度海洛因,这次交易如果成功,那利润将是个天文数字,足以买到这世界上的任何东西。这也是苏吕两家最后一次毒品交易,他们约定做完后就收手,到外国买下一座岛屿,让自己子孙十几代都不用做任何事情也能像国王般享受。

    “吕笙南知道毁灭的时间已经来临了,他决定采取行动。于是他和苏霓约定私奔,逃离黄崖岛。然而他们出逃之后,这一吨的毒品也不见了,就在岩洞中凭空消失。更蹊跷的是,苏霓失踪后,苏家在她的卧室的墙上发现三个字: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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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0 04:58 | 显示全部楼层
苏霓的父亲和哥哥们认定是吕家私吞了毒品,而苏霓无意中知道了真相,结果遭到绑架。他们纠集了数十人,怒火匆匆地到吕家大宅找吕笙南的父亲和哥哥们算账。结果吕家以为苏家想独吞毒品,双方发生一场大火拼。那一夜,黄崖岛笼罩在恐惧与杀戮中,上百人混战了整整一夜,死伤遍地,人们的惨叫声、武器的射击声、血肉的撕裂声、伤者濒死的呻吟声,使这座小岛变成了修罗地狱。最后,苏家毕竟是有备而来,在混战中取得了决定性胜利,把吕家满门斩尽杀绝,一个不留。得胜后,苏家也是死伤惨重,纷纷回到岛西的大宅里休息善后,救治伤员。不料吕笙南早就在这里布下了杀机。当天夜里,黎明时分,苏家大宅突然燃起了大火,我不知道吕笙南采取了什么方法,总之大宅里的人一个也没逃出来,连同这座百年大宅被烧成了焦炭。嘿嘿,真是够忍、够狠,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一举消灭了两大贩毒集团!”

    朱木和马克听得惊心动魄,心里阵阵发凉。尤其是朱木,没想到自己交往将近10年的唯一挚友竟然有这样一个可怕的血腥的过去。想起自己和吕笙南在一起时的经历,朱木就感觉不寒而栗。

    周庭君忽然得意地笑了起来:“可惜啊,任他吕笙南千算万算也算露了一件事:在他悄悄潜回黄崖岛火烧苏家时,苏霓也暗地里跟随他返回了黄崖岛,并且亲眼看见了自己的父母、哥哥,整个家族被烈火吞噬的惨象。就在吕笙南欣赏自己的杰作时,吕笙南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女人发疯般地叫着、喊着扑进了大火之中!嘿嘿,这就叫——啊——”

    周庭君突然惨叫一声,中断了叙述,然后是重物坠地的声音。朱木和马克惊得跳了起来,只听周庭君呻吟:“吕笙南,你好狠!”

    然后是吕笙南轻蔑地冷笑:“你不觉得你说的太多了吗?”

    随后想起令人心悸的打斗声、惨叫声、嘶吼声、重物交击声,这时候朱木才意识到原来吕笙南趁着方才火焰熄灭的时候循声找到了周庭君的藏身之处,突然暗算了他。朱木和马克急忙摸索着向声音响起的方向走去,路上到处是钟乳石,竖长、倒挂、侧生,处处是尖利的石尖,地上崎岖不平,磕磕绊绊,也不知吕笙南是怎么在黑暗里悄无声息地摸到周庭君身边的。

    吕笙南冷漠的喘息声越发清晰了,他一阵冷笑:“你以为我为什么给你制造这个机会?还吹嘘你对我多么了解,难道你就没想过作为一个心理学家我为什么要把石壁上的火种然起来?难道我会不知道在黑暗中把自己暴露在火光下有多么危险?刚一掉进岩洞你就躲了个无影无踪,要在这黑暗曲折的岩洞中找你实在困难,谁知道你会躲在哪里趁机给我致命一击?于是我就把旁边石壁上的火种点燃,只不过把火罐里的油去掉了一大半,这么一点燃,我们在明处你就敢露出头来,躲在角落偷偷地讥讽我。但不久火种就会熄灭,我已经在你说话的时候判断出了你的方位,也借着火光看清了地形,火种一灭我就偷偷摸向你的藏身处,你还懵然不知。”

    “咳咳……”周庭君的声音扭曲地传来,好像给什么东西挤压进了地里,“老子一着不慎……咳咳,这回落到你手,没什么话说。可我打赌你不敢怎么着我,你信不信?”

    “是吗?”吕笙南毫无喜怒地哂笑,“你真的这么认为?”

    朱木在黑暗里磕磕碰碰,撞了一身的伤,又摔了好几跤,才借着他们不停说话的声音找到了跟前。周庭君听见朱木两人过来,嘿嘿冷笑了一下:“我不是说要送给你礼物吗?你何不让朱木点亮火罐,看看我送你的是什么?”

    也不知道吕笙南怎么控制了周庭君,居然毫不害怕周庭君玩花样,对朱木说:“阿木,把你的手伸过来,我给你一个打火机。”

    朱木伸出手,两人说着话辨别方位,终于接到了吕笙南的火机。吕笙南说:“在你右边10米远,有一个圆形的钟乳石,上面有个火罐。十多年了,它的位置应该还没变。”

    朱木答应一声,向右面摸索了过去,果然摸到一根湿漉漉的钟乳石,顺着钟乳石向上摸去,摸到一个冰冷光滑的铁罐。他打着火机,看见了一个海碗一样火罐,火苗在上面轻轻一晃,火罐燃烧起来,几米方圆的景象清晰的出现在了眼里。

    只见一个浑身漆黑的瘦削人影趴在地上,身上到处都是鲜血,一条胳膊奇异地扭着,上面还压着一块破碎的钟乳石,想必就是周庭君了。吕笙南一只脚踩在周庭君的脖颈上,把他的脸狠狠地踩在了地上,手里还握着半根沾满血迹的钟乳石,身上的衣服也撕裂了,可想刚才搏斗的惨烈。

    周庭君的脸被压着没法动,他翻翻眼珠瞅着朱木,居然笑了:“朱老板,没想到咱们第一次见面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呵呵。马克,咱们也有十几年没见了吧?嘿,马克,你向前走10步,还有一个火罐,把它点着,亮堂点儿,让吕笙南好好欣赏我送他的礼物。”

    马克应了一声,接过朱木手里的火机,把前面的火罐点燃。不料火罐刚一点着,突然火罐中窜出一条火线向远处延伸开去!火线越燃越长,直延伸到黑暗尽头的高空,嘭的一声,岩洞中霍然一亮,烈火熊熊。原来前面的高空中悬着一个巨大的活灌,被这个小火罐引出的一根火线引燃了,顿时数十米的空间耀眼生辉。或掩映着容颜的水珠,晶光璀璨。

    在这跳跃不息的火焰里,他们看见了一个无比诡异的景象。巨大的火罐下方,是一个几十平方米的熔岩池,虽是熔岩,却没有一点温度,反而使人感到冷嗖嗖的感觉,这冰冷、粘稠的深灰色熔岩在池子里翻滚不休,却一点也不往外溢出。

    “这……就是火山泥了……”朱木喃喃地说。

    没有人回答,吕笙南和马克的目光望着熔岩池上方一个不知名的焦点露出极其震撼的神情。朱木慢慢抬头,只见在熔岩池的上方横着四条绳索,绳索上架着一张木床,床上躺着一个闭目沉睡的美丽的女人。木床距离熔岩池边缘不到三米,距离朱木不到四米,他看得很清楚,这个沉睡的女人竟然是在公众的视线里死于财富大厦、在公安部门的资料库里和周庭君的叙述里死于黄崖岛火灾的苏霓!

    “苏霓!”吕笙南终于无法控制地惊叫起来。

    他脚下的周庭君突然诡秘地一笑,伸手握住压在他手臂上的钟乳石,狠狠朝吕笙南的小腿砸了过去。吕笙南惨叫一声,身体一个趔趄。周庭君敏捷地爬了起来,连滚带爬,窜进了交错林立的钟乳石林中,转瞬之间,就消没在黑暗里。

    吕笙南毫不在意他的逃脱,一瘸一瘸地走到熔岩池池边,喃喃自语:“苏霓……苏霓竟然没死?这不是干尸……阿木,你看看,这不是干尸!”

    “不是。”朱木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他痴痴地望着苏霓,那是一个睡美人、一个沉睡公主、一个沉睡的天使,玲珑的身体撩动着朱木的视线,使他想跪下来祈祷,“阿南,苏霓真的没死!我在财富大厦里见到的不是鬼魂,那个在财富大厦上跳楼的也不是她,太好了!太好了!上帝!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吕笙南神情奇怪地看了朱木一眼,叹了口气:“可是现在我们无法确定她是死是活,而且我们也无法把她救下来。这四根绳索拴住床的四条腿吊在空中,恰好形成一个平衡,只要我们一动绳索,床就会摇晃。苏霓没有知觉,床一晃她就会掉进熔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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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0 04:59 | 显示全部楼层
朱木愕然望着冷静分析情势的吕笙南,仿佛不理解他为什么这种时刻居然还这样冷静。突然,周庭君的声音在黑暗里响了起来:“嘿嘿,你说得不错,一点也不错。我可以告诉你,苏霓是活着的,我把她从地狱里带出来了,给她吸进了一些乙醚。这就是我送你的礼物,怎么,还满意吗?”

    “满意。满意。”朱木狂喜地说,说完后他才醒悟过来,尴尬地看看吕笙南。吕笙南面无表情。

    周庭君咯咯直笑:“吕笙南,你唯一的朋友要跟你分享唯一的女人了。朱木,你会不会成为那条被灌进过量毒品,在岛上疯狂撕咬的狗呢?”

    朱木心里一寒,望了吕笙南一眼。吕笙南也正好朝他望来,两人视线一碰,吕笙南眼里浮现出一丝笑意:“他这是在挑拨离间。阿木,想想办法,先把人救下来再说。”

    周庭君嘿嘿直笑:“救人?不怕告诉你,现在我拿着一把刀子,就站在其中一根绳索旁边,你们都站在原地别动,否则……嘿嘿,我只要割断一根绳索,那会发生什么情况?吕笙南,还记得当年你用火山泥封起来只留一只鼻孔的动物吗?它们的死状很惨啊,你不希望苏霓也掉到火山泥里吧?你们只有三个人,绝对无法阻止我控制住其中一根绳索的。嘿嘿,吕笙南,在这岛上你已经偷袭我两次了,这次嘛,只要你一离开现在的位置,我就割断绳索。”

    “是吗?”吕笙南平淡地说,“你真的这么以为?说说看,你想交换什么?”

    “聪明!”周庭君咯咯一笑,“我在你别墅的电脑上发送的病毒你看见了吧?漂亮吧?我说得很清楚了,我只要一样东西,来抵你的债。那就是苏吕两家火拼前运到的一吨海洛因!”

    朱木心里一跳。吕笙南沉默了半天:“我给了你海洛因你就会放了苏霓?”

    “当然。”周庭君说,“我一向很君子,但我想要的东西我必须得到!”

    “你拿到海洛因后怎么运走?”吕笙南冷笑,“别告诉我你把它装到口袋里,那是一吨,一千公斤。而且你又怎么把它换成钱?据我所知,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哪家毒品贩子能一口气吞下一吨高纯度海洛因的。这可是几十亿美元。”

    周庭君有些愕然。就在他一发愣的间隙里,朱木感觉吕笙南悄悄往自己手里塞了一个冰冷锋锐的东西,一摸,是一把匕首。

    “先看清楚绳索的走向,等我发出指令,你们就各自抢占一根绳索,我在命令时,你们就和周庭君同时割断绳索。记住,同时!”吕笙南悄悄地说。朱木这才意识到马克也拿到了一把匕首。

    朱木怔了怔,不明白为什么要割断绳索,要知道一割断绳索,苏霓就会掉进火山熔岩里啊!但他对吕笙南实在有些盲目地相信,隐隐觉得吕笙南决不会让苏霓掉进熔岩,眼睛不自觉地往绳索的方向扫去。只见离自己最近的一根绳子从熔岩池上方延伸过来,系在不远处两米多高的溶柱上。距离自己只有五六米远的距离,只要跑过去,挥刀一割,绳子就会断裂。

    周庭君怔了片刻,嘿嘿笑了:“这个不用你操心,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嘿嘿,为了几十亿美元,什么险也值得冒的。好了,现在你可以说出那一吨海洛因存放的地点了。“

    吕笙南点点头:“交易当然可以,可是我得先知道苏霓是不是还活着。她现在的状态,你说她活着也可以,说她死了也有人信。而且,当年我明明亲眼看着她扑进火宅的,怎么她仍然活着?”

    周庭君一阵冷笑:“我说过,我仅仅是让她吸进了乙醚,这个价值数十亿美金的礼物,谁舍得杀了她?但是想让她醒过来,休想,只要她一醒过来,她自己就能拽着绳子从熔岩池上荡过去。你以为我是白痴?快说,毒品在哪里?”

    吕笙南沉默不语。朱木暗暗叹息:“这两人只是世界上罕见的阴谋高手啊,光看两人斗智斗勇,自己就好像变成了白痴。一开始,是周庭君在吕笙南的电脑上释放病毒,在黄崖岛设好了恐怖的埋伏后,约吕笙南来黄崖岛。而吕笙南棋高一招,居然利用自己的好奇心先把自己诱到了黄崖岛,替他先钻进了周庭君的局里使周庭君设好的埋伏暴露,然后趁机暗算周庭君,双双掉进了火山岩洞。之后吕笙南在黑暗的岩洞里居然又点燃石壁上的火罐把自己暴露在亮处,使周庭君自以为身处暗处丧失了危机感,由喋喋不休地讲述,暴露了自己的方位,结果使吕笙南再一次暗算得手,抓住周庭君。不料周庭君还有后招,竟然将底牌苏霓暴露,趁机逃脱,并逼迫吕笙南交换各自需要的东西……

    “真厉害!”朱木想,“面对这种情势,吕笙南怎么救苏霓呢?”

    吕笙南忽然笑了:“好,我告诉你那一吨海洛因在哪里。”朱木以为他要妥协了,不料吕笙南边说边朝右面走去。

    “站住!”周庭君喝道,“再走一步你就到熔岩池里捞苏霓吧!”

    “是吗?”吕笙南笑着,“你真的会割吗?一割断绳索就等于撕碎了几十亿美金啊!你不是想知道海洛因藏在哪里吗?我这就告诉你。动手!”最后这两个字当然对朱木和马克说的。

    朱木和马克造就蓄势待发,一听指令,立刻冲到左面的两根绳索前控制了绳索。而此时吕笙南却不理会身边的另一根绳索,仍旧慢慢地朝第四根绳索走去。周庭君索性现出了身,手里握着一把刀子,狞笑着:“站住!我要割了!”

    吕笙南无所谓地摊摊手:“割吧,你忘了这辈子你追求的是什么了?你忘了你是为什么活着了?钱啊!你需要常人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啊!你这辈子都在追求钱,没有钱,你活着算什么啊?你忘了小时候父母双亡靠村里人养活的屈辱感了吗?呵呵,现在你马上就可以得到几十亿美金,你会割断它吗?”

    周庭君看着吕笙南高慢慢走近,气急败坏,狞笑着说:“快说,毒品藏在哪里?别以为我不敢割!“说着,手里的刀放在了绳子上。

    吕笙南大喝一声:“把你们的刀也亮出来。准备割!大家一起割!”

    朱木和马克同时把刀架在了绳索上,作势要割。周庭君傻了:“你不要苏霓的命了?朱木,你也不要苏霓的命了?看你的样子对这个女人很有好感啊!”

    朱木不答,在冰冷的岩洞里,身上的汗水也湿透了衣服。吕笙南呵呵笑着:“是啊。他也喜欢苏霓,如果苏霓不死,我会成全他们的。可是你想想,我们对一个女人的爱有没有你对几十亿美金的爱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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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0 05:00 | 显示全部楼层
周庭君呆了,看着渐渐走到身边的吕笙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气急败坏地说:“好!好!既然你们要苏霓死,我就成全你们!”手里的刀朝这绳索狠狠划了一下,然后他看看吕笙南,吕笙南依旧无动于衷,再看看朱木和马克,他发觉两人竟然也用刀朝绳索狠狠割了一下!周庭君顿时手足无措。

    此时吕笙南已经走到了他身边,两人站在熔岩池上方的钟乳石上对峙。

    “割啊!怎么不割了?”吕笙南嘲弄般地盯着他,“这一刀割下去,就是几十亿美金。世界上没有比这更贵的一刀了。”

    周庭君满头大汗,一会儿瞅瞅手里的刀,一会儿瞅瞅吕笙南,心中激烈交战,这一刀却迟迟割不下去。他嘴里喃喃地说着:“我真的会割的,别逼我!你别逼我!几十亿美金……”

    “好,那我就跟你说出这一吨海洛因藏在哪里!”吕笙南说。

    周庭君精神一振,猛然睁大了眼睛:“哪里?”

    “这里!”吕笙南伸手一指。

    周庭君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只见那手指指向了熔岩池!他关切过度,还没回过神来,吕笙南狠狠的一脚已经踹在了他身上。周庭君惊叫一声,身子一趔趄,吕笙南又是一脚,把周庭君的身子踹得飞了起来,离开钟乳石,往火山熔岩池里落了下去。

    朱木不可思议地看着,周庭君浑身漆黑的身体在空中做个姿态丑陋的转折,伸着两只手臂,手好像要在空中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抓住,重重地栽进了熔岩池。“啪!”身体与熔岩碰撞了一下,瞬间消没不见了。冰冷的熔岩依旧翻滚不休,没有丝毫变化。

    “哈,成功了!”朱木兴奋地叫了一声,“阿南,你终于打败他了!”

    吕笙南落寞地笑了笑:“不是我打败了他,是那几十亿美金打败了他。对他而言,几十亿美金绝对比一个女人重要的多,所以,他就认为他的底牌是一张瘪十,他根本不会知道,他手里的牌对我们来说,比几十亿美金更重要。”

    朱木沉默了,半晌,勉强笑笑:“如果他不上当,你真的会把那吨毒品给他吗?”

    吕笙南苦笑:“周庭君这些年处心积虑研究我,但他财迷心窍,是他自己想不到还是他不愿相信,像我这么憎恨毒品的人,会保留着那些毒品?”

    “那些毒品呢?”朱木问。

    吕笙南指指脚下:“全倒进了火山熔岩中!”

    朱木哑口无言,忽然看见旁边的马克神情落寞,还带着一缕哀伤,怔怔地望着周庭君沉没的地方,他感到一丝惭愧,讪讪地笑了一下,拍拍马克的肩膀:“对不起,马克。”

    马克摇摇头:“没什么,他这种人迟到会这样的。唉,我所想不通的是,还是孩子的时候,我们父母双亡,村里人把我们养大,辛辛苦苦,对我们那么好,他为什么会憎恨村里人呢?”

    “马克,我给你讲个故事。”吕笙南说,“有个老太太,她女儿是卖伞的,她儿子是卖西瓜的。天晴了伞卖不出去,天下雨了西瓜卖不出去。于是下雨的时候她就为她儿子哀叹:这西瓜怎么卖啊!天晴了就为女儿哀叹:这伞怎么卖啊!于是她整天哀叹。后来有人告诉她,你为什么不这样想呢?天晴了你应该为你儿子高兴,因为他的西瓜可以卖出去了;天下雨你就为女儿高兴,因为她的伞可以卖出去了。于是老太太就这样思考,她每天都很快乐。马克,其实你和周庭君是在同样的环境里生活的,为什么你对村里人感恩,周庭君却对村里人憎恨,因为憎恨是他自己选择的。他选择了自己对待世界的方式,别人就不要怪这个世界按这个方式对待他!现在,什么也别想了,快帮我把苏霓救出来!”

    马克醒悟过来,急忙和朱木跑到熔岩池边,他们刚到池边,忽然池边里的火山泥哗的一下喷发了起来,池水中一个沾满深灰色火山泥的人形东西站在了池里。朱木和马克吓了一跳,身子猛然一退,跌坐在地上,一旁的吕笙南也吃了一惊。那人形物体伸出一只手臂扒在池边岩石上,艰难得爬了上来。朱木看着这个浑身裹满火山泥的臃肿家伙,忽然认出了那个露出怨毒情绪的眼睛。

    “周庭君!”朱木惊叫了一声。

    “我会回来的——”周庭君突然说出一句话,张嘴想笑,可是嘴唇只裂开一个小缝,就张不开也合不住了。他使劲往前走了两步,步伐渐渐僵硬,火山泥粘着力极强的特性是他浑身僵硬。周庭君向朱木伸出一只手,手臂抬到半空突然凝固,身体也凝固了,火山泥已经在这短短的瞬间结成了坚硬的块状。周庭君像个用大写意手法雕刻的人形雕像般永远伫立在了池边,一只手还死死地朝前探着!

    朱木被这可怖的景象惊呆了,嘴唇抖了半天,一声长长喘息才从胸腔里发泄了出来。

    吕笙南沉默片刻,说:“别管他了。想想怎么救苏霓吧!”

    朱木对这个问题更加关系,他呆呆看了一眼凝固了的周庭君,远远地绕过他身边,在熔岩池边转了一圈,说:“这池上本来横架了一张梯子的。”他弯腰拾起一截竹竿,“可是周庭君把它拆了下来。”

    “我知道。”吕笙南说,“现在怎么救她?”

    “你刚才让我们割绳子是什么意思?”朱木问。

    “为了给周庭君施加压力。”吕笙南说,“如果他真割,你们和他一起割断,平行挂在熔岩池上的床就会平着落进熔岩。火山熔岩的密度很大,床不会下沉,你们就能拽着绳子把它拖上岸。可是现在当然不能用这种方法了,万一割断绳子后床稍微一倾斜,苏霓就会落进熔岩中。”

    朱木盯着仍在沉睡的苏霓,一种深沉的哀痛涌上心头:这么可怜的女人,他如何能不用自己的生命去爱护她?想了想,朱木决定:“我顺着绳子滑到床上,然后把我们俩捆到其中一根绳子上,在割断底下的绳子,就会荡到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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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0 05:00 | 显示全部楼层
吕笙南摇摇头:“这太危险。”

    朱木摇摇头:“即使我掉进去,也会把苏霓给你送到岸上的。”

    吕笙南沉默了。朱木苦笑:“反正我活着毫无乐趣,毫无意义,如果我死了,就请你让我葬在这熔岩中,还能‘永垂不朽’,只不过要请你把我的小提琴也扔进来。至于我的财富,就全捐给孤儿基金吧!呵呵,反正地狱里也不需要钱花。”朱木怔怔地看着苏霓,“希望地狱里有音乐。”

    吕笙南默不做声。朱木也不再说话,就在这异样的沉默里,朱木拽着绳子,两只脚交叉别在上面,哧的一声滑向了木床。朱木两只脚蹬着床后,木床微微摇荡了一下,然后他小心翼翼地蹲到木床上,于是,苏霓天使般的容颜出现在他眼前。

    朱木心神震颤地望着苏霓绝美的容颜,那不似人间所有的美丽,那张千百回出现在他梦里的形象,如今实实在在地就在他的面前,触手可及。朱木想伸出手触摸,指尖却像带了电一样发麻。他定定神,终于伸出手,把苏霓抱了起来,柔软光滑的身躯冰凉,而朱木的手却烫得吓人,仿佛一团烈火上托着一块透明的水晶。朱木解下腰里的皮带,把苏霓和自己扣在一起,顿时全身的肌肉止不住地颤抖。他一手环抱着苏霓,慢慢地扶着绳子站起来,然后俯身贴到绳子上,木床立刻倾斜起来,他的身体一旋,顿时旋到了绳子下面,苏霓的体重全压到了他身上。朱木一只手支撑着下坠的力量,把身体弯成了弓形,颤抖着另一只手,伸到脚下,割断了绳索。顿时绳索向下一垂,然后画出一条弧线把朱木和苏霓向岸上抛去。

    短短的一秒,惊心动魄,九死一生,他们的脚几乎都碰上了冰冷的火山熔岩。吕笙南和马克早就提心吊胆地在岸上接着,一见他们荡过来,立刻伸手抓住,将他们稳稳地放到了地上。直到双脚踏上地面,朱木才感觉到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裳,两脚一软,跪在了地上。

    吕笙南轻轻地将苏霓平放在地上,去附近的地下暗河里取了点海水,在苏霓脸上擦拭了几下。苏霓的眼睫毛动了动,朱木的心跳了跳。苏霓慢慢得睁开了眼睛,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几个人,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然后,她看见了吕笙南,他们默默的对视了很久,朱木不懂得他们的表情。苏霓问:“周庭君呢?”这是苏霓“重生”以来的第一句话。

    吕笙南的表情僵硬了,伸手指指那尊人形的雕塑:“他掉进了火山泥里。”

    苏霓看着周庭君站里的雕像,轻轻叹了口气:“他是个很诚恳的人,他说他要对付你,要拿我跟你交换一个东西,我就跟他来了。”苏霓挣扎着站起来,走到周庭君的塑像前,轻轻摸着冰冷坚硬的火山泥壳,一颗泪水划过白皙的脸颊。

    吕笙南缓缓闭上了眼睛。苏霓望望朱木:“我好像见过你。”

    朱木点点头,不敢对视她的目光:“是的。在商城市财富大厦,你敲开我的门,询问是否有个叫苏霓的女人死在了广场上,你说你叫苏霓。”

    “嗯。”苏霓饶有兴味的打量着他,一转头,一瞥眼,都是那么优美,“那晚吓坏你了吧?”

    朱木尴尬地笑笑:“的确。”

    苏霓哧的一笑,简直是风情万种,摇曳生姿,朱木眼前立刻眩晕起来,脚下一震,好像真个岩洞都在晃动。

    “不好,海啸了!”马克惊叫一声。

    朱木这才发觉不是自己被苏霓所迷倒,而是大地真的在颤动,石壁上的火光晃动不休,时明时暗。吕笙南喊了一声:“快随我来,海啸一旦震塌了这个岩洞,咱们全得被埋在里面!”说完他拉起苏霓的手向来时的方向跑去。

    朱木傻傻地跟在马克后面跑。马克仍在说着:“咱们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有台风,就是没料到有海啸。天哪,我们村里的船出海了呀,明天下午才能回来,肯定要遇到海啸的啊!”

    吕笙南边跑边喊:“蠢!你知道你在这岩洞里呆了多久了吗?光你们昏迷就睡了八九个小时,现在已经又过了一天了!别胡思乱想,前面有台阶,快回到地面要紧。”

    此时,岩洞震颤得更厉害了,不牢固的钟乳石纷纷掉落下来,砸到地面上发出沉闷的轰轰声,仿佛整个岩洞要坍塌了一样,石壁上的火罐纷纷摔到地上,火光一片片熄灭,岩洞里渐渐变得森黑。这时吕笙南已经找到了台阶,拉着苏霓跑了上去,马克紧随其后。朱木正跑时突然想了起来:“我的小提琴!你们先上去,我去找我的小提琴!”

    吕笙南愤怒地喊了一声:“阿木,回来!你不要命了!”却听不见朱木的声音。

    苏霓挣脱了他的手:“我回去帮他找!”

    吕笙南伸手去拉她,却拉了个空,气急败坏地喊:“你会死的!”

    苏霓的声音传来:“你不是一直都以为我死了吗?”

    吕笙南呆怔了片刻,伸手把马克推上了台阶,也转回身朝岩洞深处跑去。

    马克刚被推上了台阶,头上一对钟乳石掉了下来,正砸在身后,他吓了一跳,急忙三步两步跃上台阶,飞快地蹬了上去。前面有一扇门,他猛地一撞,门砰的开了,他一下子滚出了门外。只见门外的天空黑云滚滚,暴雨如注,狂烈的旋风呼啸而来,山摇地动。

    古老的吕家大宅早已坍塌了一多半,大地还在剧烈的摇晃。很快,岩洞口的门墙也塌了下来,门被压成了碎片,洞口也坍塌了一大半。马克晃晃头,摸摸脸上的雨水,这才发觉出来的只有自己。他趴在地上对着崩毁的洞口大喊:“朱木!朱木!吕笙南!苏霓——你们在吗?”

    喊了半天也没有人应,马克脸上热泪滚滚,声音哽咽了起来:“朱木,你出来啊!你这个家伙怎么能死呢?朱木——”

    正喊着,残损的洞口突然伸出一根小提琴的琴颈,然后是琴的面板。马克惊喜交加,三下两下把洞口的砖瓦碎石搬开,把小提琴抓了出来。跟着小提琴出来的,是一只白皙柔美的手。马克拽着那只手往外拉,觉得拉得很省力,好像后面有什么在推,苏霓慢慢地被拽了出来。

    “快!”苏霓顾不上喘息,“朱木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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