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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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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夜--番外3(一字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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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11 22:3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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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佛祖赐我一字箴言,引我摆脱业障,上下求索而不得知,思量心间而不得悟,思量心间而不得悟,不得悟……
  
  江宁织造家,染坊里正绽放着比花更美的颜色,长长的竹竿上,晾晒着红的,绿的,粉的,各色的绸缎,那长长的鲜艳的绸缎,在阳光下绽放出刺目的光彩。
  今天阳光大好,正是晒布的好日子。
  白白的灿烂的阳光下,连街边的垂柳都被晒得低下了头,却有一个小女孩,不过四五岁的模样,正穿着樱红色的小褂子坐在自家的门槛上。
  阳光是那样的强烈,投射在女孩的脸上,使她玲珑的小小五官,在小脸上投下或明或暗的沟壑。
  那孩子没有表情,既不笑也不哭,只是抱膝坐在门槛上,如果这艳阳天下真的有阴凉的话,那阴凉就在那女孩的脸上,不过四五岁的模样,阴沉的颜色却让人害怕。
  
  晃眼的路上,远远的走来一个红点,走得近了,那个女孩也不由抬起头来。面前是一张桃花一样的脸,一个穿着华丽新娘喜服的年轻女人正站在她面前。
  新媳妇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可是这个新媳妇显然并不顾虑这些,她脸上神色安然,根本就没有一丝怕人见到的惊惶。
  “你是容儿吗?”
  “我是!”那个女孩阴郁的看了眼前的女人一眼。
  “和我走吧!”那个新娘伸出了一只手,腕上的金镯子闪闪发光。
  “好!”女孩点点头,阴沉着脸拉住了那只白白的手,和她走了。
  
  两个人渐行渐远,慢慢的消失在一片灿烂的阳光中,仿佛被这艳阳吞噬了一般。这样热的天气,正适合午睡,所以没有任何人发现这女孩被人带走了,也没有人知道,带走她的人是谁。
  
  三日后,扬州,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一个书生跌跌撞撞的从一个刚刚建好的花园里走了出来。
  今天是这园子刚刚建好的头一天,里面种了奇花异草,这家主人就把周围的文人全都请来,一起在花园中吟咏诗歌,题送匾额。
  王子进岂能落了这样的热闹不凑,他一大早就来了,诗是没有做一首,酒倒是喝了不少,直喝到黄昏才想到回客栈。
  客栈里绯绡还在等着他呢!
  他迷迷糊糊的一路走下去,直从繁华的街道走到大路,又从大路走到小路,最后竟走到一片野草丛生的山路上。
  “醉里藏乾坤,
  酒中有天地!
  谁知饮者意?
  豪气满云天!”
  他一面说一面走着,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走到了这样的地方。
  “咦?那是什么?”王子进见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坐在杂草丛生的道边。
  他又揉了揉眼睛,没有看错啊,确实是两个人,其中一个还穿着新娘的嫁衣。
  这个世道,怎么什么怪事都有?
  他挠了挠头,走近二人,是一个十几岁上下的新娘和一个不过四岁大的小姑娘。
  这两个人的衣服和荒山中景象形成鲜明的对比,在太阳余晖的照耀下诡异异常,王子进看清那两个人以后,酒也吓醒了一半。
  
  王子进见了这两人,暗觉不妙,急忙转身就往回走。
  哪知还没走几步,就听那女子在身后叫他:“公子,公子请留步!”
  “耶?”王子进心下暗暗叫苦,只好回过身朝她做了一个揖,“小姐有事吗?”
   “公子,公子可一定要帮我!”那个新娘王子进急忙站起来和他行了一个万福。
  “小生不才,不过如果能加以援手,小生定当尽力而为!”王子进见这二人模样,八成是迷了路,虽然自己方向感也不好,不过估计送她们回去应该不是问题。
  “公子!”那个女子说,“我一直召唤求助,可是只有公子一个人来了,所以公子必是我的贵人!”
  “贵不贵人还是先说了你的麻烦才能知道!”
  那女子低下头,思量了一番道:“公子,实不相瞒,小女子已经死去了多年,现在……”
  还没等她说完,王子进就浑身发软,酒是彻底的醒了,一听这话身上直冒冷汗,他急忙面上挤笑,“这个忙小生怕是帮不了了!毕竟人鬼殊途,还望小姐珍重!”说完,脚底抹油,撒开脚步就沿着山路跌跌撞撞的跑了下去。

  那女子拉着小女孩,望着王子进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
  
  也不知跑了多久,才回到客栈,此时天已经转黑。
  “绯,绯绡!”王子进气喘吁吁的拉开房门,“我终于回,回来了!”
  绯绡此时正在摇着扇子纳凉,手中端着茶杯坐在八仙桌旁,见他回来了,面露微笑道:“子进,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吧?”
  “怎么不是一个人?”王子进听了这话,连汗毛都竖了起来,急忙回头看去,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僵硬了。
  只见阴暗的走廊里,正有“咯吱,咯吱”人的脚步上楼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子就从楼梯拐角的阴暗处走了出来。
  那女子穿着喜服,面露微笑,手里正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女孩面色阴冷,五官凶恶,正是方才在山上见到的那两个人。
  王子进见了只觉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那女子见了他倒是异常高兴,朱红的嘴角一牵,柔柔的吐出两个字:“公子~~”
  这声音像是招魂的呼唤,在黑暗的走廊中回荡,连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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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子进,快点进来!”绯绡见他吓得傻了,急忙一把把他拉进了客房。
  随后就将手中的半碗茶倾倒在门外,接着急忙将房门关上。
  “这是怎么回事?”王子进靠在床沿上瑟瑟发抖。
  “嘘!”绯绡伸出一只长指按在唇边,示意他收声。
  只见房门的薄纱上,映出一个女人的影子来,那女人只站在门外,并不进来。
  只听她柔声道“公子,公子请开门,这有一汪水谭,我无法越过!”
  王子进听了不由纳闷,门口哪有什么水潭了?转念一想,刚刚绯绡泼了一杯茶出去,估计是用幻术造了个水谭出来。
  再看绯绡,一张俊美脸庞挂满了笑意,估计自己猜得是八九不离十了。
  他急忙颤声道“小姐,你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小生与你素昧平生,你这样纠缠我干吗?”
  “公子,公子,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说完,门上那影子似乎还低头拭泪,似乎很伤心的样子,“我遇到一个很苦恼的难题,可是却百思不得其解,这才在荒僻处召唤求助,哪想着公子就过来了!”
  “都说你八字不好,所以不要到处乱闯,你偏偏不听!”绯绡说着一记扇子就打到王子进头上。
  “绯绡啊,你不要埋怨我了,赶快把这女鬼打发了是真!”王子进简直是要哭了。
  “真是的,每次你闯祸都要我替你善后!”绯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走到那门前,清了清嗓子道:“小姐,若要再纠缠不休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那女子在门外听了这不是王子进的声音,便不再言声。
  “是走还是不走?”绯绡怒声喝道,这般孤魂野鬼,万万不能生怜惜之意。
  “还望公子可怜,帮个忙吧!”那女子依旧哀求不绝。
  绯绡却不言语,低首嘟嘟囔囔的在说什么,似乎在念什么咒文。
  还没等他念完,就听门外有女孩的哭声,接着是一声女人受惊的叫声,那声音尖利刺耳,接着那门外的人影“呼”的一下就不见了。
  “真是抱歉!”绯绡对着那门的方向说:“只是人有人道,鬼有鬼道,在下也是为了至交而不得不为之!”
  
  过了许久,也不见再有声息,王子进从床上爬起来,欣喜道:“走了吗?”
  “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绯绡笑着对他说,自己又坐在桌旁,倒了一碗茶喝,撩了撩白色衣袖,甚为悠然的样子。
  王子进听了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前,小心的拉开了门,只见眼前烈火熊熊,热浪滔天。
  “哇!”他急忙关上门,叫道:“着火了,着火了,绯绡!快点收拾东西走路!”
  绯绡却笑着说,“你再把门打开看一下!”
  “还用看?那火都窜到了房顶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王子进说着回身一把拉起绯绡,神色慌张的要去逃命了!
  “我走在前面,你跟在我后面吧!”王子进说着把绯绡的衣袖抓起来遮住他的脸,“你最爱臭美了,当心烧坏脸!”
  说完,一把推开门,似乎要誓死如归般冲了出去。
  这一冲,只觉得脚底打滑,差一点坐在地上,他急忙抓住门框,总算是站住了。
  再一看,哪里有什么火焰,脚下是一汪茶水,里面还有少许茶叶的渣子。
  王子进望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又想了想刚刚的火焰,方始明白那二人为何走了。
  他回头看去,身后绯绡穿着白衣,又坐在灯光下喝茶了。
  
  客栈的楼下,月朗星稀,一个穿着喜服的女子正用幽怨的眼神看着那客栈的大门。
  “容儿,容儿!”她对那女孩说,“这两人不想帮咱们,咱们再去找别人!就算是多久都可以!”说罢语带呜咽,“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那个女孩却一脸的阴郁,似乎用痛恨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女人,比黑夜更深沉的,是那女孩满含悲愤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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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子进,吃了这次教训,你要小心!”绯绡在客栈内对王子进道:“你八字不好,极易招鬼魂,我也不能日日跟在你的身边!”
  “知道了!”王子进说着伸手入怀,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来,凑到绯绡鼻子下面,“你看,这是什么?”
  绯绡的一张面板脸见了这东西一下就瘫软下来,脸上只写满了馋相。
  “这是烤的鸡腿,很难得的,用炭火烤了一个时辰,又撒上麻油和辣椒,再辅以艾叶、肉蔻等香料,入口就是焦、香、松、脆,实属人间美味啊!”
  还要继续说下去,就见绯绡的身后一个雪白的尾巴已经伸了出来,晃啊晃啊,不停的摆来摆去。
  “算了,给你吧!”王子进实在是不忍心再吊他胃口,把那包鸡腿递了过去。
  “子进啊,子进,知我者莫若你也!”绯绡说着一把抢过鸡腿,拿到一边大快朵颐去了,还边吃边赞叹,“好吃!好吃!”
  王子进望着他灯光下贪吃的背影,不由微笑起来。
  是的,这种事在他们的生活中不过是一个小小插曲,不过一宿过去,王子进和绯绡都已经把昨夜的经历忘得干干净净了。
  
  十几天以后的一个黄昏,王子进又醉酒回来,今日和绯绡约好了要去逛夜市,可不能失言,所以他早早就和同僚告别,一个人摇摇晃晃的踏上了回家的路。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他一边吟着诗,一边走在回家的路上。
  可是他脚一歪,身一斜,又走上了通往山间的小路。
  简直就像是有人在为他带路一样,不过王子进却全然没有发觉,晃晃悠悠的一路往前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又见山间绿树,叠映成翠。
  “咦?这是哪里?”王子进这才发现不妙,刚刚要折返,就见不远处一个穿着红色新娘衣服的女子带着一个小女孩坐在路旁。
  十几日前的往事又涌上他的心头,王子进只觉得心中一冷,这可怎么办才好?
  
  但是还没有等他想好托词,就见那新娘望着自己的脸色由欣喜转向失望,最后竟然抽泣起来,声音凄厉而伤心。
  “小姐,小姐,你不要哭啊!”王子进挠着头走了过去。
  只见那女子指着他,伤心的说道:“我一直用异术召唤能人相助,哪想来了这十几天,两次都招来了你这个、这个……”
  “我什么啊?”
  “你这个呆头呆脑的书生!”
  王子进听了心下不快,但又不好说什么,只有挠头的份。
  “我问你!”她说着抹干了眼泪道:“这扬州就你一个人吗?”
  “不是啊,马路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那怎么来来去去就你一个人?”
  “这我怎么知道?”王子进也是满腹牢骚,他又不是自己愿意到这鬼地方的。
  “那你可是身负异能?”
  “…………”
  那女子望着王子进茫然的脸,似乎更加伤心,又哭了起来,只觉得前途无望了。
  
  “算了,你不要哭了!”王子进被她哭得心烦,摆摆手道:“我有一个朋友能够帮你也未可知,你跟着我来吧!”
  “真的?”那女子听了展颜一笑,“那我先谢谢公子了!”
  “不要谢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帮你解决呢!”王子进只是觉得自己今后每次出门游玩归来,回家的时候都要在这山里转一圈也不是长远之计,所以一定要将她快快打发了,自己才能逍遥自在的玩乐。
  那女子却很开心,一路牵着小女孩乐颠颠的跟着他。
  
  “咳!你叫什么名字啊?”王子进走了半天的路才想了起来。
  “小女子名唤兰香!公子可叫我小香”她说着又笑了一下,王子进这才发现这个兰香年纪不大,眉眼媚人,姿容清秀,只是脸上有一股忧愁之色,倒是平添了几分美丽。
  看她小小年纪,又想到前两日她自己说已经死了,现在变了鬼又穿着新娘的衣服在山中求援,怕是生前的身世也是可怜的。
  他想到这里,突然觉得她也不是那么可怕了,倒是她手上牵的孩子是鬼一般的脸色。
  
  “子进,你又带了什么东西回来了?”王子进一推开客栈的大门,就看见绯绡满脸不悦的望着他。
  “嘻嘻,绯绡,帮个忙吧!”王子进嬉皮笑脸的道,身后正站在兰香和那个小女孩。
  “公子,小女子实在是无能为力,望公子能帮帮我吧!”那个兰香低着头,怯生生的从王子进的身后走了出来,朝绯绡做了一个万福。
  才一抬头看眼前的人,立时便呆住了,半晌才道:“想不到公子是这般神仙似的人物啊~~”
   这一句听得绯绡极为受用,只见他伸手捋着自己的长发,甚为得意的清清嗓子道:“小姐请说吧!”
  
  “公子!”兰香坐在八仙桌前娓娓道来,桌子上的烛火忽明忽暗,“我本是一个枉死的女子,已经死了五年,活着时候的事情我早已忘记,可是却不能得到解脱!”
  “为什么不能解脱?”王子进好奇道。
  兰香宛然朝他们一笑,一副甚为凄苦的表情:“说来我这个鬼,是幸运也是不幸!”她说着摊开手掌,“佛祖给了我一字箴言,助我脱离苦海,我却因为这一字箴言,陷入了真正的苦海中!”
  说罢叹了口气,“可惜我作鬼五年,尚未参透,所以才在闹市边向人求助,只希望能遇到绝顶聪明的人帮我解答谜底!”
  “那是什么字?”
  “就是这个字!”兰香说着把手掌凑到烛光下摊开,细嫩的手心中,清晰可见一个隐隐发光的“如”字!
  王子进和绯绡见了相视一看,眼中全是迷惑表情,都不知这字蕴含着什么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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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这不就是个‘如’字吗?”王子进望着那兰香手中的字问道。
  “不错,就是‘如’字!”兰香把手缩了回去,“当初佛祖指引我用心思量,待我悟得这字间真意的时候,就是我完全超升之日!”
  “完全超升?”绯绡听了一脸疑惑,“这么说你死了五年尚未转生?”
  “不,我转生了!”她说着指了一下那个在床沿上坐着的小女孩道:“她叫容儿,就是我转生的孩子,现在已经四岁了!”
  “什么?”王子进望着灯光下那小女孩阴沉的脸,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束了起来,这孩子总是阴着脸,不言也不语,他还以为也是一个亡灵,哪想是个活生生的人。
  “这事可棘手了!”绯绡望了望兰香,又望了望那个小女孩,“你还在这世上,那么说转生不完全?”
  “不错!”兰香说着泪水涌了上来,“所以容儿她不会笑,也不会感到快乐,当我从这个世界上真正消失的时候,她才会与一般孩子无异!”
  “因为你一直悟不透那个字的含义,所以才一直没有消失?”
  “公子明慧!”兰香说着又哭了起来,“我年纪轻轻就死了,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估计也是枉死,我不能再因为自己的驽钝,耽误了容儿的一生啊!”
  “绯绡,绯绡,怎么办啊,你快点想想办法吧!”王子进在一边急得跳脚,早知道是这样大的麻烦,他就不带这两个怪人回来了。
  
  只见绯绡剑眉紧锁,拿着笔,沾了墨汁在白纸上写了个“如”字,不知在思量什么。
  过了半晌才道:“这字里有一个‘女’字,一个‘口’字!我们先从这‘女’字入手看看。
  “从‘女’字入手?”王子进纳闷道。
  “我们要先弄清她是怎么死的!”绯绡说着指着兰香道:“她身穿喜服,怕是成亲的当天就死了,只要找出这附近五年前哪家办喜事的当天死了新娘不就好办一些?”
  “喜事当天死新娘的太少了,这个确实比较好找!”王子进听了就要收拾东西,“事不宜迟,我们这就收拾东西出发吧,明天一大早就出去打听!”
  “子进,子进!”绯绡急忙站起来按住他,“我自有办法,今日太晚了,要明日再安排!”
  “要怎么安排?”
  绯绡却故意卖着关子不说,抻了个懒腰,打着呵欠道:“现在天色已晚,我要去睡了,明日再说吧!”
  “绯绡,绯绡,你告诉我吧!”
  绯绡却眼波流转,朝他笑了一下,根本就没有回答,拉开自己的房门,进去睡了。
  
  王子进呆在门外,知道他一向爱卖关子,今晚怕是问不出什么结果了。
  “那个,那个兰香小姐……”王子进支支吾吾的对她说。
  “王公子叫我兰香吧!”
  “那个,那个兰香!”王子进继续挠着头道:“你莫要着急,我这个朋友本事很大,定会助你的!”
  兰香见王子进憋了半天才说了这样的话出来,突然觉得感动莫名,只觉鼻子酸涩,甚是难受,“王公子也早些安歇吧!”
  “你睡我这里吧!”王子进笑道:“我在长椅上将就一夜!”
  是夜,月光如水,王子进望着窗外的圆月,只觉得头脑中一团迷雾,不知这一字箴言到底蕴含着什么意思,辗转反侧,百思而不得其解。
  屋子里传来兰香轻声唱歌的声音,估计是在哄容儿入睡,那歌声婉转好听,只听清最后几句是:柳外重重叠叠山,遮不断,愁来路!
  
  王子进听着这唱词,只觉得心中难过,一腔思乡之情全被勾了起来,离家已经快一年,不知老母现下如何了。
  窗外子规夜啼,声音凄苦,似乎知晓人事般,一声声直能叫到人的心里去。
  是不是这世间万物皆有愁思呢?
  不论是人,是鬼,还是这夜啼的鸟儿,在这月光的照耀下,皆有一腔心绪,无从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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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二日一大早,王子进便把绯绡从松软的被子里拉了出来。
  “绯绡,昨日不是说好的?快点出发吧!”
  “去哪里啊?”绯绡头发披散着,睡眼惺忪,显是不愿起来。
  “不是去打听新娘的消息吗?”
  “谁说我去了?”绯绡说着又躺了下来,“子进,你莫要着急,现在养足精神,黄昏的时候我自有办法!”
  “还要等到黄昏?”王子进望着外面的天色,正是艳阳高照的晌午,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却又无可奈何,只好也去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有人摇他,“子进,子进起来了!”
  “恩?”他睁眼一看,绯绡穿着白色的衫子,黑发也用白绸束了起来,面如满月,一双美目中正带着笑意望着他。
  “你这是?”王子进见他已收拾停当,显是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我们去捉仆人!”绯绡说着扬了扬手中一个竹篾的笼子,笑着走在前面。
  王子进一头雾水,赶快爬起来跟在他后面出门去了,兰香见了也跟着出去,两个人跟在绯绡身后,都是一脸疑惑表情,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见绯绡白衣飘飘,身材纤痩,一路在前面走着,路旁景色越来越荒僻,三人已经来到了一片荒草中。
  “到了!”绯绡回头朝两人笑了一下:“就是这里!”
  “我们到这里干吗?”王子进望着荒草丛生的周围,不由纳闷。
  “这里有好多的仆人啊!”绯绡说着已经从草丛里捉了一个东西出来,凑到王子进眼前道,“你看,就是这个!”
  王子进见他纤长的两指间捏了一个绿色的小虫子,那虫子通体碧绿,翅膀如薄纱一般,倒也好看。
  “这是什么?”
  “这是螟虫!”绯绡说着把虫子放入竹笼中,“它们能够带了信息回来,不管是阴间还是阳间,皆能自由出入!”
  “还有这般好事?”王子进在一边听了乐得直搓手,“这么说我们只要将虫子放出去等消息就可以了?”
  “不错!”绯绡嘴角一牵,甚为得意,“所以我说你不要着急吗!”
  “绯绡,你太厉害了!”王子进欢呼着就去捉虫子了。
  绯绡望着他雀跃的背影,嘴边挂着笑意,一转眼就看到同样一脸笑容的兰香,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这般放出螟虫出去,很多事皆可真相大白,希望这个小小女子,能得了一个善终吧。
  
  “王公子,多谢你助我!”兰香一边捉虫,一边对王子进说,“我这五年来,终于看到一丝希望了!”
  王子进见她一身红衣,被夕阳染成金色,真正是美丽异常,又有谁能想到她这样一个妙龄女子已经不在人世呢?
  正如谢了的花,现在留下的仅是一缕芳魂,一丝余香。
  “不,不用谢我!”王子进急忙在草中翻着虫子,低首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还把你撵了出去,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兰香含泪笑道:“王公子这般助我,我怎会记恨于你?”
  王子进见她不开心,急忙逗她:“你说佛祖给了你一字箴言,你可还记得佛祖是什么样子?”
  兰香听了笑了一下,“佛祖吗?好像在凡人来看,就是你心中记挂的人的样子,所以佛教里的诸神皆有很多化身!”说罢低首含笑:“我眼中的佛祖,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
  王子进对这答案甚感失望,也不好再继续问下去,只有低头捉虫。
  
  两人捉了能有两个时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虫子越来越难捉了。
  绯绡手中那小小竹笼里,已经装了百十只虫子,在黑夜里散发着悠悠的绿光。
  “差不多了,这些虫子应该很快就给我们带来好消息!”绯绡说着,把竹笼托在手上,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
  只见那竹笼中的飞虫,似乎对他说的话有感应一般,绿光一会儿暗一会儿明,把绯绡的一张脸,也映得如大理石般光洁好看。
  “好了!”绯绡说着,伸出两指,打开了笼子的门,里面开始稀稀落落的飞出点点的青光来。
  渐渐那青光越来越多,直如一把繁星撒在黑暗中,渐渐的往遥远的天空飞去。
  王子进被那荧光包围,只觉得像是踩在云端,正与繁星朗月为伍,不由心中喜乐无比。
  过了许久,那光才散去,周围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荒草遍野,晚风萧瑟,无限凄凉。
  
  “好美啊!”王子进这才敛回心神,只觉得方才似乎到太虚游历了一番,是不是人生也是如此,弹指芳华,转瞬即逝?
  正自悲哀,只见晚风中,绯绡白衣如雪,袍裾随风飘扬,正面朝他微笑,似乎已经明白他的心事一般。
  “子进,我们回去了!”
  “绯绡,做人好累,我刚刚也想变了那青虫飞去了!”
  “你莫要看那青虫美丽!”绯绡笑道:“它们现在都要受我指使,怕也没有那么好过!”
  “恩?你怎生指使它们?”
  绯绡朝他坏笑了一下,“我先把它们捉到笼子里,再用自由要挟它们,和它们定下契约。”说罢又摇头补充:“它们为了自由,自然要帮我的忙了!”
  “你,你这不是乘人之危吗!”
  “那现在你还羡慕那青虫吗?”
  王子进急忙摆摆手道:“不不不,我还是自由自在的听歌赏曲比较好!”
  说罢,疾步走在头里回客栈去了,绯绡笑着跟在他后面,只觉得有趣。
  
  只有身着喜服的兰香,站在荒原中一直愣愣的望着满天繁星,似乎那点点星光,都化成她那小小的微薄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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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1 22:37 | 显示全部楼层
6、过了没有两日,王子进就不觉得那些虫子有多美了,回想起那夜美丽的光辉也只有头痛的份儿。
  因为在这草长莺飞的暮春,他们每天都要把窗户全都打开。
  这也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每天在这窗户里进进出出的都是虫子,一只只,一个个,络绎不绝,比那富人家的门庭还要热闹几分。
  而绯绡就端坐在客厅里,摇着折扇等着各路消息的到来,那模样就像接受大臣朝拜的天子一般。
  “子进,赶快把这两只捉住扔出去!”绯绡急忙指使王子进。
  那些虫子完成任务以后,便与一般虫子无异,爬得满屋到处都是,王子进每日就是不停的捉虫子,再把它们扔出窗外。
  这一天下来,累得他连腰都直不起来。
  
  “王公子,我帮你捶捶背吧!”兰香见了甚是过意不去。
  “不,不用了!”王子进趴在长椅上,望着烛光下的绯绡,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总算是没有虫子再飞进来,“我说绯绡啊,这样的日子已经有三天了,到底有没有消息啊?”
   “当然有消息!”绯绡笑道,面向兰香道:“兰香小姐……”
  “公子请叫我兰香吧!”兰香听他这样称呼自己,面色一红。
  “兰香!”绯绡朝她笑道:“你对于江宁府有什么特别的记忆吗?”
  “江宁?”兰香听了眼神迷离,似乎勾起她的心事,“容儿就是江宁人士,而我也总在江宁附近徘徊!”
  绯绡听了这话含笑道:“也许我们快要知道你活着时候的事了,昨日一只青虫带回消息,五年前有一个新娘,刚刚结婚就死了!正是江宁人士!”
  
  兰香听了这话面色一下就僵住了,似乎是平地里响了一个炸雷,只炸得她的心里既没有喜也没有悲,一时头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死的啊?”王子进没心没肺的趴在长椅上问。
  “不知道!”绯绡摇头笑道,“时间过得太久,这是青虫带来的隐隐约约的消息,还要我们确认再说!”
  “那我们明日就出发吧!”王子进说着望向兰香,“坐船从长江顺流而下,两日就能到达!”
  只见兰香面色凄婉,点了一下头道:“好!”,一点也不见喜悦的颜色。
  
  “她这是怎么了?”王子进悄声问绯绡。
  “就是鬼魂,听着自己已经死了的消息也不会好受吧!”
  王子进望着兰香的侧脸,似懂非懂的点了一下头。
  
  次日,几人就收拾一下东西出发了,绯绡一到渡口就雇了一条最华丽舒适的船,还特意去集市买了两包鸡腿才上了船,真是半点也不能委屈自己。
  王子进对于他的行径已经见怪不怪,只当他是一只狐狸,在山里待久了受了不少的苦,现在好不容易到了繁华人世,就当是把以前没有享受到的都找了回来吧。
  “容儿,容儿,吃鸡腿啊!”王子进拿起一只鸡腿在甲板上逗弄那女孩。
  那女孩也不说话,伸手就拿了过来,眼神凶恶的啃了起来,好像在吃自己仇人的骨肉。
  王子进见了她的表情,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看来是该早早悟透那一字箴言,这孩子简直就是恶魔的孩子。
  “王公子,两日以后就要到了吧!”
  “是!”王子进见兰香过来,急忙站了起来。
  “王公子,此番多谢你了!”兰香低首道:“希望兰香化为烟尘后,公子还能记得我吧!”
  “兰香!”王子进笑着拍了一下心口道:“不会化为烟尘的,因为我的心中有你,绯绡也会记得你,你只要留在我们的心中,就永远都不会消失!”
  说罢又望着滔滔江水道:“人生便如这长江送流水,又有何人不会化为烟尘?但这长江后浪推前浪,生命也是如此生生不息,死了的人会在活着的人的心里继续存在,就是在这前仆后继中,人生才如长河般源远流长!”
  又笑道:“你不也是为了容儿才这般努力吗?”
  兰香听了这一番话,不由愣住了,望着滔滔江水,似乎有无限哀思。
  
  月上中天的时候,绯绡雅兴既发,盘膝坐在甲板上合着和煦的春风吹起了玉笛。
  那笛声悠扬动听,在长江上随着流水奔流不息,正是一首《春江花月夜》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照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兰香在舱里见甲板上的人白衣飘飘,仙乐缥缈,再抬头一看,天空一轮圆月高高的挂在头顶。
  想着长江流水,人生轮回,何其相似,又望着容儿的脸,突然觉得心中豁然开朗,对于前途再无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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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1 22:37 | 显示全部楼层
7、两日后,几人到了江宁府。
   绯绡却并不下船,指引着船夫继续走下去,终于在日暮的时候停在一个小小村庄。
  “是这个村子里吗?”王子进不由失望,他一向在繁华闹市里游玩,根本就没有来过这样荒僻的地方。
  “这村子里有一个叫黄大的人,好像五年以前死了新妇!”
  “黄大?这名字好生奇怪!”
  “估计是他娘起名的时候图省事,老大就叫黄大,老二就叫黄二吧!”
  王子进瞟了一眼兰香,觉得她像是哪家的小家碧玉,虽然不是豪门之女,但是也不能和这样的“黄大”、“黄二”的扯上关系啊。
  但是一想,世间有无限可能,不能妄下结论。
  几人就踏着夕阳,从小路走到田埂,去找那个叫做黄大的人去了。
  
  不知行了多久,远见一群村夫扛着锄头回来,王子进连忙快跑两步,朝他们做了一个揖道:“请问哪位是黄大?”
  “我就是!”那群村夫的后面站出一个魁梧的汉子,身材高大,面目却生得甚为丑陋。
  王子进一见这人立刻就呆住了,感觉像是蚍蜉遇到了大象,他现在觉得黄大这个名字倒是在形容一个人很大。
  “找我什么事啊?”黄大望着王子进问道。
  “我,我……”
  “我们是夫人的娘家人,这次是来祭拜她的!”绯绡急忙在后面抢上一步道。
  这话一出口,那些村夫都愣住了,黄大则是一脸怒容:“谁说我娘子死了?她还好好的活着,你们是哪里来的穷酸书生,来诅咒我娘子!”
  绯绡和王子进听了这话,都是一愣,相视看了一眼,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会有错,那青虫可直达阴间,我们回去再从长记忆!”
  绯绡说完就朝黄大做了个揖道:“我们弄错人了,请壮士不要放在心上,在下这就告辞了!”
  说罢,拉着王子进,急急忙忙的就走了!
  
  身后的那帮村夫还在不停的起着哄。
  “我家娘子好着呢,晚上还经常织布,这些你们都是知道的!”那个黄大提起自己的妻子,一张丑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绯绡啊,你这消息是不是不对啊!”王子进急忙问他。
  “不可能!”绯绡歪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道:“今天晚上,我们就想办法去他家看看,看这个粗人,到底藏了什么古怪!”
  “你去?”
  “不,子进,你去!”
  王子进听了又“哇哇哇”的叫着抗议起来,“为什么又是我?”
  “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啊!”绯绡狡黠的笑了起来。
  王子进见他这一脸坏笑,就知道今夜估计没有什么好事,不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见夕阳西下,夜晚就要来了。
  
  晚上月上中天的时候,王子进一个人走在村庄的土路上,天空的月亮残了一角,一把细碎的月光撒在地上,夜路倒也看得分明。
  “村里墙最高的那家既是黄大家!”白日里问过一个乡间的老汉,是这样回答的。
  “最高的墙?最高的墙?”王子进一边思量一边寻找着。
  果然又走了两步,就见到前面不远处一个类似于堡垒一般的东西立在月色中。
  王子进远远的望着那围着黑色的高高的围墙的人家,不由吞了口口水。
  那黑色的围墙,在夜里看来分外的诡异怕人,似乎有什么洪水猛兽要从那堡垒中喷涌而出。
  
  “算了!”王子进一想到兰香的脸,只好硬着头皮又往前走去,“不如虎穴,焉得虎子?”
  待得走到高墙外面,他这才发现这墙筑得足有两人半高,而且两旁几十米内都没有一户人家。
  “真是奇怪?”王子进一边搬石头垫脚一边嘟囔着,这种村庄气氛和睦,一般都是左邻右舍的互通有无,哪里有自己搭个堡垒住的离别人那么远的?
  过了能有半个时辰,王子进才手脚并用的爬到墙头,只见高墙里是一个小瓦房,大概能有三四间屋子,其中一间屋子亮着昏黄的灯光。
  “咔哒”、“咔哒”,织布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那声音清脆响亮,在夜色中悠扬着飘向远方。
  王子进趴在墙头,只觉得这景象古怪无比,天上一轮明月高悬,此时已近丑时,哪家的妇人又会在这深更半夜的时候摆弄织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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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1 22:37 | 显示全部楼层
8、王子进见旁边一株大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想也不想,就伸手抓住树枝,小心的溜了下来。
  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干得多了,也自然轻车熟路了,想他一个熟读圣贤书的书生,竟然沦落到这种爬墙越户的地步,真是欲哭无泪。
  可是也没有多少时间能让他伤感了,他急忙拍拍身上的泥土,蹑手蹑脚的往那亮着的屋子里看去。
  只见屋内一灯如豆,窄小的斗室中摆着一架木质的织机。
  正有一个妇人,体形键硕,盘着乌黑油亮的发髻,穿着粗布印花的衣服在织布,一只手拿着织梭上下挥舞着,倒是十分繁忙的样子。
  这家的女主人看来真是尚在人世啊!
  王子进不由纳闷,绯绡为什么偏偏说人家已经死了呢?
  
  他又看了一眼那在深夜织布的女人,突然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在那昏暗的灯光下,依稀可见那织梭上下翻飞,如舞动的蝶。
  但是那却是一只没有线的织梭,
  没有线的织梭又怎么能织布?
  她不是在织布?
  那为什么要在半夜里坐在这摆出织布的样子?
  王子进只觉得这事情诡异至极,自己实在不敢多待,刚刚要走,哪想着脚踏在石砖上发出“嗒”的一声脆响。
  
  那屋子里的女人听到声音,缓缓的回过头来。
  万事休矣!王子进心中暗叫,急忙拔脚要走,哪知见了那女人的面目,他一时竟愣住了,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只见在幽暗的灯光下,一张丑陋的脸正面向着他,那人顶着黑亮的云髻,穿着碎花的衣服,面孔被忽明忽暗的灯光晃得分外的狰狞。
  这张脸是如此的熟悉,白日里在田埂上还见到过,正是那个丑人黄大的一张脸。
  “是什么人在外面?”只见屋内的灯光一下就灭了,估计是里面的人一口吹灭了油灯。
  
  “天啊,天啊!”王子进手脚发软,但还是摸摸索索的往大门跑去,伸手一推,门却纹丝不动,一把锃亮的铜锁正在夜色中闪着光。
  “怎么在里面还锁着门啊?”王子进哭丧着脸又望了一下眼前的高墙,现在垫石头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正在走投无路间,只听身后“吱呀”一声,有人从屋里出来了。
  王子进听了这声音,七魂吓走了六魄,急忙慌不择路的回身就钻到了一间屋子里。
  那屋子堆满了柴草,似乎是个柴房。
  他急忙钻到柴草堆里,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隐约可以听到有人走路的声音,那人也没有点灯,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就又折返回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嗒”的一声被打开了。
  王子进的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生怕被人发现。
  从干草的缝隙里,可以看到一个粗壮的人影走了进来,环视了一周,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变化,那人又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去查看别的屋子了。
  
  王子进见他走了,不由松了口气,哪知一回手就摸到一把柔软的丝一样的东西。
  很长的,很滑的,柔软的丝线。
  黑暗中看不分明,那东西上似乎还带着一丝腐败的气味。
  他把手上的东西举起来,借着月光仔细的看了一下。
  这东西看得分明,王子进只觉得心脏停止跳动,恐惧已经完全的操纵了他。
  这比刚刚看到男人穿着女人的衣服在夜间纺纱更让人害怕。
  
  因为他清晰可见,手上纠纠缠缠的,一团黑色的丝,在夜光中发着幽蓝的光泽,分明是一把女人的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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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1 22:38 | 显示全部楼层
9、“哇!”王子进再也控制不住了,大声尖叫起来,一下从柴草堆里跳了出来,拼命的甩着自己的手。
  可是那长发竟如海藻般纠缠着他,怎么甩也甩不脱。
  正在慌乱间,只见柴房的门被人一把推开,一个高大的人影拿着一柄闪亮的斧子冲了进来。
  “救,救我啊!”王子进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这人虽然凶恶可怕,总比死人要好。
  “你!”那冲进来的人正是黄大,见王子进的手上拽着一把头发,立刻明白了几分,“你居然打扰我娘子休息?”
  “这、这是你娘子?”王子进哆哆嗦嗦的问道。
  “不错!她一直在这里好好的,偏偏你闯了进来打扰她!”
  “既然是你娘子,你就和她说说,不要纠缠小生了!”王子进边说边用手拼命的解缠在手上的头发。
  只是两只手都在发抖,折腾了半天那头发似乎是长在他手上一般,怎么弄也弄不下去。
  “这可怎么办啊?怎么办?”
  还没等他哭完,就觉得耳边一阵凉风拂过。王子进以为是女鬼显灵,吓得一下就抱头蹲在地上。
  这一蹲不要紧,紧接着只觉得头上“当”的一声,是金石之声,墙上还溅了火花出来。
  再一抬眼,一把板斧正砍在离自己的头颅仅几寸的墙上,深入寸许。
  王子进见了立刻就傻了眼,回头一看,那个黄大正在看着自己狞笑,一排黄黄的板牙,在夜色中看得清晰,简直就是如鬼一般的面孔。
  “所有打扰到我娘子的人都要死!”那黄大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说完又一板斧就朝王子进挥了过来。
  “哇!”王子进一闪身又躲开了,眼见这村汉已经神智不清醒,也不知绯绡到哪里去了,这种时候也不来帮他。
  
  两人正在斗室中搏斗时,院落里那锃亮的铜锁像是有人拿钥匙打开了一般,锁簧发出轻响,接着“啪”的一声就掉落在地上。
  院子里没有风,但是门却徐徐的开了。
  一只穿着绣鞋的脚踏了进来,绣花的红色群裾掠过门槛,那是新娘才会穿的喜服的群裾。
  
  但是屋子里的人全然没有发觉。
  “我与你无怨无仇,你干吗要取我性命啊?”王子进哀号着。
  “我娘子那么辛苦,晚上还要纺纱,所以打扰她的人都要死!”黄大说着更要有搏命之势。
  王子进见他似乎神智不清,急忙钻了个空子要冲出门外。
  哪想着手上的发丝还没有解下来,刚刚跑了几步就觉得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拉了他一把,把他拽了个跟头,接着是“哗哗啦啦”的一阵声响。
  王子进急忙回头一看,那柴草堆被他这么一拽居然塌了,里面一个尸骨歪歪斜斜的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几乎只剩白骨的尸体,身上的衣服都已经破烂成条,但是隐约可见那是红色的布料,正是一个穿着喜服的尸体。
  而那骷髅上头上的发丝,有几缕正缠在王子进的手上,一双黑洞洞的眼窝,直直的望着王子进的方向。
  似乎在求救,又似乎有满腔怨恨。
  王子进坐在地上,见了这骷髅,不由吓得傻了,慢慢的往外移去,拼命的摇头,“不,不要来找我,不是我害的你!”
  那黄大见尸骨露了出来,一把扔了斧子,几步过去把那尸骨扶正坐好,又爱怜的捋了捋它的头发,柔声道:“娘子,娘子,是我不好,可是摔痛你了?”
  一张脸上挂满柔情蜜意,配着凶恶的五官,让人看着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王子进见他扔了斧子,急忙一把捡起来,手一挥就剁断了缠在手上的头发,急忙拎着斧子跌跌撞撞的就往外跑去。
  
  才跑了没有两步,他又面色惊恐,一点一点的退了回来。
  只觉得浑身大汗淋漓,似乎从水中捞起来一般。
  他的面前,正有一个女人,穿着新娘的嫁衣,用徐徐的脚步往前走着,那个女人面色苍白,嘴画得分外的红,似乎刚刚从花轿上走下来的一般。
  她慢慢的走着,头发披散着,面无表情,在夜色里像是凝固了一副可怕的画,夜是背景,红是底色,泛着幽怨的鬼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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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1 22:38 | 显示全部楼层
10、王子进一步一步的后退着,终于一脚绊在门槛上,一屁股又坐在了柴房的门边。
  那个女人却看也没有看他一眼,拎着裙角,迈过了柴房的门槛,直接朝着那副骷髅去了。
  只见她缓缓的蹲下,似乎在看一个好玩的东西一样仔细的打量着那具尸骨,脸上全是惋惜的表情。
  “我生前是那么美啊,没有想到只有五年,就变成了这般模样!”说罢轻笑一声,“人说红颜最易老,真是不错,真是不错!”
  黄大也看到那个女人,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娘子,娘子,你回来了?”说罢声音竟带呜咽,“我就知道,你没有死,你一定会回来!”
  “夫君!”那女子缓声道:“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是这世间的事,不是你喜欢就可以的!”
  “娘子,娘子,你还要抛弃我吗?”
  “我结婚那天就已经自缢而死,哪想到我作鬼你还不放过我,让我暴尸了五年!”
  “娘子,娘子,我错了,娘子!”那黄大立刻磕头如捣蒜,“你说我要怎么做,只要你回来,怎么样都可以!”
  那女子却轻笑一声,“水倒在地上又怎么可能再收回去?话说出来又如何能吞回去?”说罢,顿了一段,“同样,人死了又怎么能复活呢?”
  黄大愣愣的望着眼前的人,似乎在努力的思考着什么,又好像在反复的咀嚼着这话。
  只听那女子道:“谢了的花要它留在枝头是不可能的,同样,人死了也是如此!你又何必为了那些谢了的花,那些死了的人,赔上自己的幸福与快乐?”
  黄大喃喃念道:“谢了的花?死了的人?”
  似乎在思索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爱何其深?恨何其深?这世上的事,一旦执着就会陷入魔障!”
  “爱何其深?恨何其深?”黄大又重复了一遍,似乎要急于把这话参透。
  
  外面依旧是圆月清风,王子进见那两人全情说话,急忙悄悄的爬了起来,往门外走去,刚刚走到大门,就看到一个人白衣如雪,正站在门外。
  王子进见了这人,不由浑身虚软,一下安心下来,哭丧着脸道:“绯绡啊,绯绡,吓死我了,你怎么才来啊?”
  绯绡见他受惊不小,急忙安慰他,“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我设了个法术,把黄大妻子的亡魂招了出来,希望能解脱这人的心魔吧!”
  “这是怎么回事?”王子进急忙问道。
  “这黄大面目丑陋,偏偏娶了一个略读了些诗书的美貌女子为妻,这女子在结婚当天看到丈夫后,后悔异常,自缢而死!”
  “是这样啊!那他为什么和别人说自己妻子未死?”
  “那黄大仅见了妻子一面,竟然不能忘情,就对外说自己的妻子没有死,尸骨也未下葬,一个人搬到远处居住,又筑了围墙,唯恐别人发现他妻子已经死了,只期有朝一日他的妻子能够复活!”
  “这根本就没有可能啊!”
  还没等说完,王子进就见屋子里面大步的走出一个人来,那人高大魁梧,跌跌撞撞的过来了,目光呆滞,口中还喃喃念着:“爱何其深?恨何其深……”
  绯绡见他出来,急忙一把把王子进拉在身后,可那黄大似乎像没有看到二人一般,直往山上去了。
  王子进和绯绡对望一眼,都想不通他这是怎么了,两人穿过庭院,往柴房那边去了。
  只见如水的月光倾泻在那斗室中,一个穿着喜服的尸骨,正端坐在柴房中央,似乎有生命一般,坐得直直的,一袭长发,在黑夜中闪着幽蓝的光。
  绯绡和王子进见了那尸骨,只觉得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这个连名字都不清楚的女子,生前就受到命运的捉弄,哪想死了还不能入土为安,两人想着就朝那尸骨拜了一拜。
  “小姐,蒙承相救,小生定会让你早日入土,得偿心愿!”
  刚刚说完,那尸骨似乎得到感应一般,一下委顿在地上,只跌得七零八落,尘土四起,无限凄凉。
  “她心愿终于了了!这个女子,也是可怜的!”绯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回眼望向圆月,松涛声起,只觉得风中似乎有女人在窃窃私语和又似乎是悠长的叹息。
  
  过了几日,王子进和绯绡择了一个好日子把那黄大妻子的尸骨安葬了。
  那碑上连个姓名也无,一个早早就死了的女子,一个五年都没有入土的尸骨,最终又得了一块没有名字的石碑。
  王子进只觉得这人生苦短,朝生暮死,正有无限感慨,只见远方走来了一个高大的穿着灰色衣服的僧人,那僧人面目丑陋,身材魁梧,缓步走了过来。
  只见他朝那石碑拜了几拜,面露凄凉之色,然后挥了挥袖子,迈开大步就走了,且行且歌:
  由爱故生痴,由爱故生怖。若离无爱故,无忧也无怖……
  
  “那人是谁?”王子进在夕阳中望着那僧人远去的背影问绯绡道。
  “我不认识!”绯绡笑道。
  “你不认识,那我也不认识!”
  两人只觉得做了一件很好的事,心中舒畅,比肩回了客栈,夕阳如血,映照着那光滑的石碑,给冰冷的石头镀上了一层粉红的颜色,像是女子含笑的桃花脸。
  而几里之外,正有一只青虫,翅膀残破,正挣扎着往江宁的方向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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