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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くだキの

最鸳缘 作者:锦秋词(连载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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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9 20:45 | 显示全部楼层
 机关算尽处,春梦觅无痕3

  久久没有回应,就是洞内的气压,嗯,好像……有点低。她撑着坐起来,却发现那原本脸色如玉的少年整张脸变成了青色,跟他尾巴一样的颜色,呃……好可怕!就差对獠牙了!还有那要吃人的眼神,摇摇欲坠的身体,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的声音……
  “喂,你别生气啊,不管你是什么妖,你的尾巴很好看啊。”她冲口而出。
  看着他微微的惊愕,根本不相信的表情,她补充说明:“我以前有一支上品的翠玉笛,就是跟你的尾巴一样的颜色,晶莹剔透的,绿得好像春水一样,也跟你的尾巴一样,尖尖上面还有几点红斑,好像相思豆……喏,你的尾腹还是月白色的,跟上面的翠绿衬起来,好像小葱伴豆腐一样鲜嫩诱人……”
  “闭嘴……”少年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把尾巴重新盘起来,抖抖索索的用扯破的袍子重新盖得严严实实,一个缝儿也不漏。说他的尾巴好看,还不是满嘴都是调侃的言辞,他早就知道,除了紫殿下,他看在谁的眼里都是怪物,都是丑得不行的怪物。说他好看?哼,骗谁!
  他用衣袍紧紧盖住自己的尾巴,努力挺直腰想摆出端正的姿势,但是半人半蛟的状态根本不可能让他坐的端正,他只得还是半躺半坐的摊着。这块大晶石一定有古怪,要是让他恢复力气……他没有想下去,今晚的任务已经彻底泡汤了,他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可就是浑身提不起劲,想跑也跑不掉。
  “我不骗你。” 声音突然从他旁边冒出来,把他吓了一大跳。玉言慢吞吞的爬上晶石,舒服的伸长双腿,还顺便甩掉一双鞋子,扯下袜子,十根秀巧的脚趾头庆祝解放般全都岔开,又收拢,还很撩人的好像螃蟹钳子那样,两个趾头并拢,把他袍子一夹……差点让她的偷袭把袍子又给掀开。
  “你……你怎么上来了?”他紧紧按住衣袍下摆,气息不稳。一个不漏中完他布下全部圈套的玉言,跟平时完全是两个人。
  “这床大得很,借我歇歇,别小气嘛……”
  “……”谁告诉你这是床……
  那人笑眯了眼,往他身边挪了挪。他赶忙往旁边让了让。她又挪了挪,他又让了让……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让她,这里明明是他先占的,虽然是准备要钓她,可他现在不想了,半点也不想了……绝对不想让她挨这么近,只要让他恢复一丝丝力气……
  “喂,你要摔下去了!”在他要掉下石床的当儿,一只手臂挽着他的腰,把他给揽回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她怀里了,他的心跳得比平常快了两倍。虽然以前不是没有被她抱过,但这一次分外的不同。
  “别怕嘛,我说的都是真话。”玉言眯起眼睛嘟囔着,弯似月牙眼缝里溅出星星闪闪的粼粼亮光,迷离得像是隔着浓浓的雾,所见着的那极度遥远的星空。
  “我不是哄你的……你的尾巴很好看,我很喜欢……”语气含糊,偏偏带着不能怀疑的真诚,像是催眠一般,直抵人的心里,让听着的人,心里头那模糊的一处也升起了模模糊糊的热,整个人从里到外也跟着迷糊起来。
  “……”
  “还在生气,气我看到也摸了你的尾巴?”玉言眯着眼,表情有点认真又有点迷惑的瞧着用尽力气推拒她却仍然不能挪动分毫的少年,看见他正在尽力的往后仰头拗腰,把身体扭成难以想象的角度,力求能够远离她一点就一点。
  ……我就真的有这么讨人厌么?!不过这种姿势还真是诱人啊……
  “小气鬼,赔给你还不成么!”她有点激动,不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随着这一句话,一股奇怪的热流从石床注入了她的身体,就随着她心里极其模糊的想法那样,她从臀到腿慢慢从裤腰里抽了出来,一根漂亮的大尾巴就这样闪现人前,还很威风的“啪”的在石床上拍了一下。
  “怎样!你有的我也有!现下赔给你。”在梦里自己果然是无敌的啊,想变什么就变什么,下次要不要变成白天鹅?
  踌躇满志的玉言摇头晃脑,从头到尾都写满金光闪闪的“得意”二字,很豪气的说:“让你看个够,摸个够!来来来,别客气!”
  少年停止了挣扎,目瞪口呆的瞪着那根漂亮的大尾巴,铜钱大小的银白的鳞片密密覆盖在这条丈许长的尾巴上面,非常均匀优美的形状,因为要迁就上半身的人身,这条尾巴并没有变化成原来的尺寸,不知当她完全变化的时候,会不会是紫殿那样身长二十丈?
  又紧又密毫无瑕疵的鳞片,在月色照耀下,像是一面面排列得毫无缝隙的明亮的小镜子,尾巴尖尖是火焰状的鳍,薄得宛如轻纱一般的尾鳍集中了美丽的青绿色、蓝色、绿色,恰似孔雀的羽毛一样闪烁着,在最末端的地方,还有一层胭脂一般的薄红。
  这是比起紫殿那好像覆满紫水晶鳞甲的美丽身体,也毫不逊色,异常美丽的尾巴,果然,不愧是鳞族妖神王的继承人之一,龙神二殿下的身体啊。
  妖族对于同类美丽的身体散发的诱惑总是难以抵抗,他像被迷惑了一般,颤颤的伸出手去,去触摸那可比美世上任何一种珍宝的美丽的龙尾,就在手指触碰到那冰凉坚硬的鳞甲时,一个念头好像雷电一般击中了他。
  “……你……想干什么?”
  雄妖的初阳真元,雌妖的纯阴真元,相当于人类男子女子的处子阳精阴精,是能让交合的对象道行大增的好东西,虽然潜意识认为堂堂龙神二殿下不会贪图他区区的这个……可是……
  当两根尾巴以一种暧昧的姿态,仅仅隔着一层薄袍紧贴摆放着,彼此都感受到对方体表温度的时候,他不得不认清楚一个事实,今儿个晚上,恐怕他是在劫难逃了。
  女尊男卑的定律,在妖界来说,是比在人界和仙界都更能得到直接体现的。在变化成人身的时候,通过交合,可以互相交换真元,这也是通常所说的双修,但是当幻化成妖怪原身的时候,作为雌性的一方,在交合时得到的快感要比人身时淡薄得多,在变成原身进行交合时,雌性基本不会疯狂到冲上顶峰,交出自己的真元来的。相反,雄性的身体却要敏感得多,是以常常被作为掠夺真元的对象。
  他想起族里被囚禁在水牢里的两条小蛟,还有龙须鱼,他们一直保持着原身没精打采的呆在水牢,都呆了几百年了。他们犯了大错,被打回原身,说是能重修回人身就放他们出去,但这是没有可能的。他们已经沦为了族人泄欲的对象。谁想欺负他们了,就给狱卒一些好处,然后变成原身潜入水牢,对他们进行掠夺。每一回被夺取真元,他们就得再修上一年半载,可没多久,他们又得挨上一回。这样下来,他们的修为不断倒退,就算修炼到死,也不会修成人身。
  而那些雌性在掠夺雄性真元的时候都是残暴的,冷酷的。他曾经亲眼看见过一条迷路的刚成年的小草蛟被一条大黄蛟给发现了,连个招呼都没有打,那大黄蛟就直接扑到小草蛟的背上,抓挠着他的身体,把他的鳞甲刮得满天飞,又啃咬他裸露的身体,用疼痛直接刺激出他的性致,然后就强迫他进行交合。那次的交合,把一个不浅的水潭弄得全是黄泥水,浑浊不堪。
  隔了一天,他再经过那里,见到小草蛟血迹斑斑的摊在水潭边上,有几只苍蝇在他头上飞。他小心翼翼的上前看,发现他已经死了,肚腹处接近下体的地方被抓挠穿了,一截黏糊糊的肠子冒了出来,已经变成了黑色。
  他从此有了一个认知,变化成原身的交合是异常粗暴的,雌性是相当无情的,雄性是任人宰割的……他终于知道方才发现自己显出半截原身后一直无法驱散的迷茫和恐惧是因为什么了。他露出了原身,也就是说,他已经完全丧失了主动权,从一个诱惑者沦为被掠夺者,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现在他的心脏更像被一只手用力的拧着拎高到半空,她也显出半截原身来了,她难道是要……?!
  他不怕死,但是这种毫无尊严耻辱到极致的死法……
  “哎?我是让你……”玉言抓着他的手,往自己的尾巴上摸,小气鬼,不就是为了让你解气么。感觉到少年浑身发抖,她还讨好的拿脑袋在他颈子上蹭了蹭,“怎么啦,还生气?”
  “你……”
  他的皮肤白的像是半透明的,嫩得可以掐出水来,靠这么近,还看得见薄薄的皮肤下面那极细极细的红丝,果真是吹弹得破啊……她眨巴眨巴眼睛,忍不住轻轻啃了一口。唔……真是软软的,滑滑的,还有那么好闻的味道……
  突然见到那低垂的密密眼帘下竟然沁出点点水光,还没来得及反应,她的舌头已经舔了上去,咸咸的,可到了舌根却又变成了微甜,最主要的是,有着他独特的味道,她喜欢的味道。她咂巴咂巴嘴,紧盯着他紧闭合拢的眼缝,再来一点儿啊!
  少年的身体一直在抖,筛糠一样,慢慢她觉出那不像是生气,反而有点像是在害怕。为什么会害怕她呢,她一点恶意也没有,只是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喜欢这样抱着他。她尝试着轻抚他的背脊,希望可以舒缓他的神经,可是一触到他体温低低,温凉嫩滑的皮肤,手就像有自主意识似的,一路往下。
  他抖得更厉害了。
  “别紧张嘛,我又不会怎样……”她有点好笑,不过手感真好,她怎么也不愿意抽回手来。“你的尾巴一直这么盘着,不酸吗?”
  他猛的一颤,眼帘下又沁出蒙蒙的泪珠来。她自然凑上前舔干净了,这回没有急着把舌头收回来,而是从他花瓣般微红的眼帘,到挺秀的鼻子,再到樱桃一般水润润的唇舔了巡游了一遍,最后发现还是他的双唇滋味最好,干脆就留连不去了。她反复的吮吸着他的双唇,好像那是她最喜欢吃的东西一般,轻啃重吮,舌头还刺刺戳戳,可他死死咬紧牙关,怎么都不肯张开嘴。
  可她真的很想探进去尝尝味道,那里面好像藏着什么诱人的秘密,她迫不及待的想要一探。她试着使坏,开始用手去撩拨他的尾巴,试图把他紧紧盘起来的尾巴打开。
  他闭着眼睛试着挣扎推拒,可是浑身都没有了力气,突然一股异样的感觉袭来,他情不自禁“啊”了一声,她的舌头马上伸了进来,缠着他的,带着他的不停的打着转。他开始晕眩起来,空气中充满了他并不陌生的味道。刚才为了引诱她,他在洞内散播了自己的雄性味道,但是现在弥漫到各处,把他重重包围的,却是她的雌性味道。
  龙性本淫,何况她把他布下的招一个没落全都中了,他虽然受过媚术方面的训练,自制力尚算不错,可身为蛟,也就是没有角的龙,情欲本身也是很重的,被对方这么一下抵死缠绵,点火撩拨,他也不禁喘息吁吁,渐渐忘记了恐惧,动起情来。
  玉言根本不懂自己在做什么,她全是听凭身体的本能去抱、去摸、去亲……怎么舒服怎么来。舌头在他口腔里翻搅,嘴里尝到的全是他的清甜味道,鼻子嗅到的是他身上越来越重的那种很撩人的气味,耳朵里听到的是他喉咙里发出的按倷不住的低吟,还有紧贴的躯体传来的温凉柔软她最习惯的温度,看去单薄实际上抱起来柔若无骨恰到好处的肉感……就是舒坦,身体飘飘然的,舒服得要飘起来似的,这么快乐的时光,她才不要停。
  当她的舌头刷过他口腔某处时,发现他浑身一绷,喉咙里低低的“呜”了一声,紧紧闭着的眼帘里又沁出水来,她像见到了饵的鱼,马上离开他的唇,扑上去舔他的泪花。
  迷乱中因为她的骤然松开得到一瞬的清醒,一种颤栗感令到少年睁开眼来,他惊恐的发现,自己盘起来的尾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打开,跟对方的尾巴并排亲密的晾在一起。最恐怖的是……他下体微凸的囊袋竟然翻了开来,深藏在里头的水红色嫩根探了出来,颠颤颤的挺露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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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9 20:46 | 显示全部楼层
机关算尽处,春梦觅无痕4

  他竟然动情了!身体不受控制的坦露出深藏的欲望,他彻底沦为了俎上鱼肉……可要是任由她如此,这般……他咬了咬牙,与其任人宰割,不如,不如……婉转求欢,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何况他虽无经验,但理论都学得好好的。
  什么“行九浅而一深,待十候而方毕”,什么“龙宛转,蚕缠绵”“眼瞢瞪 ,足蹁跹”……他都记得,只要有充分的挑情手段,让女子先于男子身泄,男子便可固元保阳,说不定,说不定……
  她到现在还没有太粗暴,她是不是对自己,对自己……?刚才因为惊恐收缩成一团的心,因为对方的温柔对待,稍微放松了些,燃起了些微的希望。也许……事情不是像他所想的那么坏。
  他微微挣开了些,试着挨着她蹭了蹭,但在他瞧见人家的雪白肚腹下那淡淡的红穴时,浑身的血液一下子都倒冲上脑门去了。好像小嘴一般微微张翕的红色小穴,莹洁如玉的唇瓣泛着淡淡的血色,张开时还可稍微窥见那神秘的洞穴里半透明的泛着朱红色的半透明肉膜,四周的鳞片闪闪生光,愈发衬出一种极致的诱惑的美。
  几乎在看到的一瞬间,他就泄了那口气。尤其在他见到自己那丑陋的没有一片鳞片的尾巴跟旁边覆盖着雪鳞的尾巴挨贴在一起时,突然冒起了羞愧和绝望差点让他没顶。
  简直就像是……
  刚采出来的比美明月的南海明珠被摆放在死了一百年的死鱼眼珠旁边,满是青苔的破砖块跟毫无瑕疵的和氏璧并排……
  他身体又剧烈的颤抖起来,羞耻感瞬间淹没了他。
  在他还没有修成人形时,谁看见他时不是如同见到一只世上最丑的癞蛤蟆,充满了厌恶和鄙视……早知道有今天的羞辱,他就不该挣扎着活下来。早在那群得意的小蛟向他扔石头的时候,或者那只百年大螃蟹有恃无恐几乎夹断他尾巴的时候,甚至是那丑陋的眼镜蛇拿他的身体试毒液的时候,他就应该死了。
  他早在几百年前就该死上几百次了。
  巨大的羞耻和绝望感如同一桶冰水,把他的情欲之火猛的浇灭了,刚露头的兴致一下子又缩回囊袋里去,连尾巴尖尖都蜷了起来,他恨不得自己马上死了算了。
  “又怎么了?”浑浑噩噩的玉言却惊人的感应到他心里的变化,“又不高兴了?”她不知怎么办,试着挪动身体,用自己的尾巴缠着他的,轻轻的蹭。“我没想做什么,你别怕……”
  她捧着他的脸,又开始新一轮的亲吻和舔吮,她记得刚才亲着他的时候,他慢慢放松下来,后来好像也很舒服。不过这次她亲了他好一会儿,好像没什么凑效,就离开了些,开始嘟嘟囔囔:“不明白你在生什么气,是嫌我丑么?虽然没有你的颜色那么翠绿翠绿的,可是,可是,你的尾巴上面有翠绿色,我的也有啊,你的有红斑,我,我也有啊,虽然……”
  她声音小下去,带点心虚,“……比不上你的珊瑚红。”
  “……”她是在反讽他吗?
  “哎,你真要是讨厌我,好歹说个话嘛,这样别扭着生闷气做什么呢。”玉言放开了他一些,离得稍远了点儿,认真的观察一下他脸上的表情,“你真讨厌我,说一声,我就走。”
  “……”黑黑润润,睫毛尖尖还凝着细细水雾的眼睛突然睁开,“你……”
  哈!上当了!
  她飞快揉身而上,趁他张开了口,迅速的攻城略地,占据了他的唇舌。唔……翻搅,翻搅……刚才好像是这里……嗯,我刷,刷,刷……
  身下,她的龙尾跟他的蛟尾纠缠到一块,缠绕,磨蹭,翻卷,肚腹处贴得死死的,抵得一丝缝儿都不落,这一次进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猛烈,就是不要放开他。他身上有她向往的味道,让她舒服,她也要让他舒服。
  “唔……”他被她亲得一时不辨东南西北,只觉得心头硌着的那块大石头好像被一团火慢慢蹭热了,磨碎了,烧化了,在他体内融融的烧,刚熄灭的火头儿东一个西一个的又死灰复燃了,撩起了一大片,他浑身都烫了起来,头脑晕晕的,一阵又一阵的晕眩。
  他睁开雾蒙蒙的眼睛,视线失去了焦点,只见到白晃晃的一片,什么都是白的,都是亮的,比族里最华丽的皇宫还要强胜了十倍去,身下清清楚楚感觉到纠缠和磨蹭,纠缠是很紧很紧的,紧得连他想稍离半寸都办不到,但磨蹭却是很轻很轻的,轻得根本几乎感觉不到对方鳞片的摩擦。
  他没鳞的皮肤本是世上最娇弱的东西,随便一样稍微尖锐的东西就会伤了他,刮擦出血来,更何况,龙鳞刀枪不入,锋利无比,本来就是逆张时会变成万千利刃的伤人利器。可在这样紧贴的动作下,他却是感受不到一点痛苦,反而有种非常体贴缠绵的心意从这轻轻的磨蹭中透露出来,一直抵达他心里。
  二殿下,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呢……这样的人,怎么会成为紫殿下的绊脚石呢……
  想起紫遨,他体内再次冒头的热情忽然熄灭了一半。好像要惩罚他走神似的,一只手探到他身下,捏住他的要害,他惊骇得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蛟的性器都藏在凸起的囊袋里,只有动情的时候才会探出来,外表不像人类那样有皮肤包着,只有一层薄薄的肉膜,是蛟身上最柔弱的器官,经不起任何一点粗鲁的对待。在它落入玉言手里的时候,因为干燥的皮肤带来的摩擦,他疼得浑身一僵,从尾巴尖到头发尖都绷紧了。
  “是这样啊……”玉言感觉到手里的嫩涩,怀里的人的僵直,慢慢收回了手。手上沾了些黏黏的液体,月色下看起来亮晶晶的,像涂了一层清漆。
  好像一下子就把那可爱小东西的水分全掳走了呢,她离开一点点紧缠着对方的身体,看见他银白的肚皮下面那个水水的,嫩红嫩红的小东西,直直的,颤颤的,像刚出水的柔嫩荷花苞。
  她还真是什么都没有想,纯粹想安慰似的,放开他,俯下身体,一下子把那个水红水红的嫩根含进嘴里。
  “呃……放……放了……我……”
  被她逗弄着的人死命挣扎起来,好像被丢上岸的鱼,拼命扑腾,尾巴也在乱拍,擦到晶石粗糙的边缘刮出了血丝,偏偏一点痛觉都没有,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下腹那个点上,好像她在啃咬着他一块肉,可她明明只是很温柔很温柔的用舌头舔舔他而已。
  原来这样很疼吗?玉言吐出他的小东西,昂起头,红扑扑的脸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手探下又摸了摸他发烫的肚皮,轻轻的说:“你的皮这么嫩……会擦伤的……”她抱着他翻了个身,让他伏到自己上面,“这样就不会了……”  
  “……”他雾蒙蒙的眼睛闪了闪,想要说些什么,唇又被堵住了。
  唇舌相接,交尾纠缠,不知延续了多久,好像永远没有停止的一刻。他的脑袋越来越晕,好像被她的舌头给搅晕了,什么都想不到,也说不出话,只剩下喘气的份儿,下身早就又热又涨又痛,那器官好像不属于他自己一般,像是另外一种独立的存在。
  他的衣衫在一番纠缠中早就脱落了,现在翻身到上面,裸露在空气中的背觉得分外的寒,其实这时才深秋,觉得冷是因为他体温过高的缘故。越冷,他就越想贴近那炽热的所在。
  “她对你好,不过看中你有几分姿色,要是知道你原来是怎样的,她甩了你还来不及呢。”
  ……可她现在却明明白白的,在爱抚他,在怜惜他,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在说,她想要他。
  不久前才被凌迟得四分五裂的自尊,在这温柔热情,雨点般的亲吻中,一点点的,一点点的拼凑了起来。
  她究竟是谁?他此际也糊涂了。是被不相识的小倌紧缠,毫不生疑地为了养活他装成男人去柳坊打杂的大家小姐?还是那毫不吝惜自己身上的衣服,撕下来一遍遍替他擦手,还逼他换上一套又一套柔软干净新衣的管家婆?是对同类很是鄙视却愿意为素不相识的他们身犯险境洒下泪水的半个修道人?还是毫无野心却自幼被封妖力的悲情妖神殿下?
  又或者,她谁也不是,她只是在这个华美而又寂寞的千年石洞里,用热情点燃了他,融化了他,要把他化成灰烬的人。
  他有种错觉,似乎她不是她,他也不再是自己,他们两个,只是在这么冷的秋夜里,用体温互相取暖的两只陌生的妖。尽管他知道她现在纯属本能反应,对自己并无所感,可他就是贪恋她此刻的热情和温柔。
  从来没有人给过他的,他以为这辈子再也得不到的,只对他一个的,只有这一刻的,短暂如梦的温情。
  他终于完全迷乱了。她身上散发出的炽热和温存,让他好像扑火的蛾,抵死不顾。如果这样下去,那火会把他燃尽的,灰都不剩,他也不悔,只是,只是……他挣扎着,拼着最后一点清醒的神智,离开她热情的唇,抖索着长吸了口空气,“你会不会……坏紫殿下的事?”
  “坏事?坏什么事?”玉言好奇的格格笑。
  “……想当妖神王不?”他死死盯着她,哪怕最细微的一缕表情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王?什么来的?皇帝吗?不,才不要!”
  棘青松了口气,醉仙留能够让人的神智迷失,诱发出平时隐藏起来的心思和行为,假如她现在说不想,那就一定是不想的。不会有人在这种时候还会说假话。却听到那人眯着眼格格笑着补上一句:“我要当神仙!才不当皇帝!”
  “……”棘青眼神闪了闪,哑着声音问:“你喜欢……莫……是不是?”
  “莫……谁呀?”迷糊的玉言很不满唇齿间的温柔缠绵消失了这么久,凑上去又要索吻,却被他拼命闪躲了去。
  “是……不是?”他坚持。
  很固执的想要弄清楚一件事。
  “莫……师傅?喜欢?……怎么可能!”
  在他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松了口气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她兴高采烈的说:“……我要修道……当神仙……怎会喜欢人……哈……不会……”
  “……”
  他的眼睛里闪过危险的讯号,漂亮的眼睛褪了些迷离,神色复杂的盯着她。
  “你是妖神……”比神仙好。
  “不要去……”这算不算是吹枕边风?
  玉言格格笑:“神仙好,神仙最好!反正我不是妖,一点也不像,我就要当神仙!我最想当神仙,当了神仙就可以……”就可以呼风唤雨,腾云驾雾,就可以……跟他永远在一起……
  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可她只能在梦里完成了。话没说完,她头一歪,毫无责任感的睡着了。
  “……”现场留下无论是欲火还是怒火或者是其他火都攀升到最盛,火力全开的半妖人。
  被封印了妖力,不代表你可以轻易否认自己是妖的身份……不做妖神,而去修那虚无缥缈的道,跟在那讨厌的人身边……不,不……就是不想让你这样……
  被点起的火,自然要在她身上灭。现在是他主动的抱着睡死过去的她在蹭,你给我醒来啊,我还没有问完!……不就是被封印了妖力么,我给你啊……你要去修道,去一个跟我们妖族背道而驰的地方,我不让……就算杀了你……也不让你走……
  他的手忽然触到一柄冰冷的东西,还在他手里发出低鸣,是血鳞。随时听候召唤的不祥之器。他像被咬了一口,想都没想,一甩手,把它扔得远远的。红光一闪,玉言手腕的捆仙绳察觉到杀气,瞬间变长,把他的双臂紧紧捆住。
  他的眼神流露出不屑,尾巴缠得比刚才更紧,动作太激烈,他的尾巴甚至被她的鳞片刮伤了,他紧紧咬着嘴唇,就是不要停下来。
  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要把你留下来……
  又痛又快的激烈摩擦,疼痛夹杂着快感,一波又一波的涌来,当又一波汹涌的浪潮从下面猛然涌上的时候,他知道是时候了,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又或者,那时他什么都没有想,他用尽力气摆动自己的尾巴,一点点的把自己痉挛的嫩茎凑进她下面也在不住翕合的淡红小穴,深深埋入,在那温柔炽热的所在,猛然抽搐。
  红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解开了,变回原状缠回她的手腕,他伏在她身上,胸口急促起伏,散乱的发丝缕缕跟她纠缠,下面紧紧纠缠扭结在一起的两条长尾,还在不时抽搐痉挛着。他喘息了好一阵,才“嗒”的一声松开了尾巴。脸上残留着高潮之后的余韵,他垂目瞧着晶亮的液体从她腹下那花瓣般淡红的穴孔慢慢淌了下来,他的初阳真元,五十年的妖力,能否变成钥匙,开启她沉睡的妖力?
  谁也不屑要的东西,却是他仅有的,他给了她,二殿下。他久久的凝视着她沉睡的容颜,脑里空白一片。
  要是你以后敢伤害紫殿下,阻碍了她的路,我一定……一定不会放过你。可是……你……我可以相信你一回吗?
  棘青凝视了她不知多久,久到体力消耗极巨的身体无法支撑他维持同一个姿态太久,他手臂僵硬,终于撑不住,不想再伏在她身上,翻了个身滑下晶石,平平的躺在凹凸不平的地上。
  冰凉而粗糙的石块硌得他浑身发疼,体温过高的缘故,这种程度的阴凉竟也会让他觉得冷。他浑身虚脱,呆呆的躺了一会儿,缓缓伸手摸了摸心脏,又摸了摸额头。疯了!哦,他一定是疯了!
  异样的感觉从下体传来,他惊异的发现,方才坏事的长尾巴,竟然又变回了一双长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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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9 20:46 | 显示全部楼层
镜潭明妖力,天雷证道心1

  清晨,玉言被丝丝的凉意冷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条山涧旁边,不知名的山花开得烂漫,百合一般酒樽型的花朵最大程度的绽放着,花芯里藏着满满的露珠,微风吹过时,花朵摇晃,晶莹的水滴洒了她一脸。
  她爬起来,觉得身体有点僵硬,也许在地上躺太久了。她晃了晃脖子,又伸了伸胳膊,脖子跟肩关节都发出格格的声音,好像长期保持同一个姿态被重物压了很久,让她不得其解。
  昨晚,她居然在山涧草丛里露宿了一宵,还……做了个怪梦。她的脸有点发热,梦里她拥抱了一个柔弱少年,那个少年有一条美丽柔软的长尾巴,身体又软又凉又滑,抱着他舒服得不能想到其他,那个少年似乎也……很喜欢她,就连生气闹别扭的模样也可爱极了。
  她坐在山涧边,痴痴的回想着旧梦,这么旖旎的春梦,人醒后心上还留着甜蜜的感觉,而且那个热情妩媚的少年,长得有点像莲官……几声鸟叫声把她从甜蜜蜜的回想中惊醒过来,不禁失笑。这春梦做得虽然逼真,可是……梦中的她也长出了一条长尾巴,与那少年缱惓缠绵……怎么可能!
  对了,今天是师傅给大家出题的日子,她得赶去……
  赶忙站起来,深呼吸,再活动一下手脚。呃……手不慎扫过胸部,疼……她捂着胸,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她到了十七岁还没有来葵水,除了长高完全没有发身,长就手长脚长的板板身材,是以装成男人也没有人怀疑,可现在这么不经意的一碰,竟觉得胸口发疼。开始还以为受了什么伤,小心按了几下觉出中软中带疼的感觉……难道做了一场春梦竟然开始发身了?
  她抱着胸有点啼笑皆非,这本来是好事,但现在可是多事之秋啊,她要是还想跟着莫邪,可得加倍小心。
  不过还是顺其自然吧,要是真蒸起了馒头,她还可以用布带缠着再骗一段时日。把手放下,深呼吸,让自己放松下来。嗯,清晨山间的空气就是好,或者这灵山就是有灵气,睡了这么一觉,觉得浑身充满活力,好像重获新生似的。忽略掉胸部的不适,刚才僵硬的关节也很快恢复了,现在状态大好,全身源源不绝的涌出力量,昨天的丧气一扫而空,她现在有迎接任何挑战的勇气。
  她大步往昨天众人瞩目的铸剑台方向走,结果发现昨晚困了她好久的林子,在阳光照耀下走出毫无难度,果然还是白天比较没那么容易迷路。当她抬步走出深林的时候,耳朵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她回头张望,什么都没有看到,才发现那是一种残留在脑海里的记忆。梦中的少年,曾在她耳边低喃:“我叫棘青……”
  她楞楞的想,棘青,你真的在这个世上吗?要是真的遇见你……她脸颊忽然通红,连忙甩头驱散那突发的念头。别说你是梦里的人,就算你是真的,真的存在于世上,我也……我也……还是要跟着师傅学道的。
  等她来到那铸剑台时,迎面撞到了那群由小黑统率的兽妖,想起昨天自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的事情,一下子脸就红了起来。众兽妖瞪着她,目光炯炯,她心虚,但转念一想,你们跟我非亲非故,我凭什么要当冤大头,遂挺起胸膛,回以炯炯目光。
  前面一阵骚乱,那高大壮实的黑熊精蹬蹬蹬蹬拨开众妖走了过来,伸手便往她拍来。她知道黑熊最厉害一招就是巨掌拍下,连忙往旁边躲,让过来掌。那黑熊汉子拍了个空,眼神有点不解,挠了挠脑袋,憨厚的笑道:“黑圣主的朋友,昨天谢谢你呢?”
  “谢我什么?”玉言狐疑,不减警惕。这不是在说反话好让她麻痹大意吧。
  “要不是你,咱们也吃不到这等好肉。”
  “哪里话,让大家吃得好吃得饱才是我意愿,你们都是小黑的朋友吧,它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玉言干脆厚颜回堵话题。
  “……朋友?”黑熊汉子两眼发亮,“你当我们是朋友?”
  “嘿嘿,那当然了!”老大,你可不可以先擦擦你的口水?就算想吃我,也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嘛。玉言很寒。
  “你……”黑熊汉子上前一步,张开双臂,似乎想要给她个拥抱,玉言见势不妙,正打算施展轻功逃之夭夭,他却自动收回了手臂,黑黑的脸上闪过两团可疑的红色,居然红着脸说完剩下那半截子话,“……真好!”
  玉言浑身一哆嗦,破功了。
  “可是……你是黑圣主的朋友,是主上,我们怎么配跟你做朋友呢……”黑熊汉子脸上惭愧,但又掩不住得意之情。
  黑圣主?不会是小黑吧。
  “咳咳,不要紧,只要你看得起我,咱们以后就是朋友了。我姓玉,单名一个言字,请问你贵姓名?”玉言拿出跑江湖那套,朋友嘛,哪里有嫌多的,只会嫌少。
  黑熊汉子闻言,黑豆似的小眼睛眨巴眨巴露出狂喜的光芒,乐呵呵的咧开大嘴,笑得脸上都要开出朵花来,“我,我贵姓黄,叫……”
  还没说完,旁边一个嫉妒得眼睛发绿的尖嘴男子插嘴道:“叫黄毛儿,他浑身黑,就头顶儿一撮黄毛。”
  “什么黄毛儿!”黑熊大汉瞬间变脸,咆哮道:“老子叫黄金顶……”
  吼到一半,喉咙像被切断了一般,嘎然而止。一只小小的黑兽轻盈的一步步从人堆里走出来,那么小的小家伙,走在高矮胖瘦全都比它的体型大了几十倍的人脚边,每个兽妖都像怕踩到它似的,“唰”的一下子分成两片。
  玉言见到小黑以比平时慢上十倍的速度,装模做样的向自己走来,只觉得牙根发酸,皱眉道:“小黑,你没吃饱么,走这么慢!”
  话没说完,小黑变成一道黑色闪电,咻的一下窜到她肩膀上去了。它稳稳蹲在她肩头,喉咙里啊呜啊呜的直响,碧色大眼炯炯的瞪着她,好像在问她什么,可她什么都没听不懂。大概是问自己昨晚去哪了吧。顺口说在山涧旁边走累了,草丛里睡了一晚上。小黑瞪了她一会儿,突然一口咬在她侧颈处。
  玉言哇哇叫,想都没想,一手揪着就扯,小黑倒也松了口,却还在她手腕上抓了几把,留了几道血印子。玉言把它摔地上,转着脖子斜着眼瞅它咬的地方,没破皮,但紫青了一块,皮下有铜钱那么大的一块淤血。奇怪的是,淤血周围还两个深深的牙印儿,尽是口水,真不知它这一口是怎生咬的,一下子就啃出这种效果。
  她揉着脖子,皱眉瞪它,“不就是没付账么,你至于么!”
  小黑一甩腰,昂首慢动作走回兽妖群中,尾巴高竖膨胀如鸡毛掸子,不屑不顾。
  “那个……”黑熊精黄金顶结结巴巴的解释,“不关昨天的事,我们,吃完肉,也没有结账。黑圣主很担心你的,昨晚你不见了,黑圣主打发我们找了一晚上,不许睡觉……”
  “……”玉言瞪眼,“那它干嘛咬我!”还带头吃霸王餐,小黑,还真出息了你!
  “……可能因为……”黑熊精挠头半晌,顿悟道:“……今天天气不好?”
  玉言昂首望天,被那晴空万里上无遮无拦的太阳给耀花了眼,半晌无语。
  这时周围人群一阵骚动,主持人登场。
  瞧着那朗日皓月一般的两个锋芒人物登台,不知怎地,今日的玉言少了昨日的心浮气躁,心神宁定,只翘首等着那两人说话。
  莫邪先向紫遨君作了个请的姿势。紫遨也不废话,笑吟吟的,细长斜挑的一双冷艳凤目往台下一扫,台下顿时噤若寒蝉。
  玉言有种错觉,她似乎在茫茫人海中发现了自己,眼神在她身上凝了凝,露了露寒光,不过很快就扫了开去。
  紫遨笑吟吟的一挥紫袍,宝光璀璨的富贵手自锦袖中伸出,遥遥指向一处,笑道:“我出的题目就是……跳入灵泉镜潭,在里面呆一炷香的时间。”
  听到紫遨的题目,台下众妖一片鸦雀无声,隔了一瞬,西边的妖怪一片哗然。  
  “这不是要人送命么!”
  “我们不擅水性,这不公平!”
  不公平的嚷声渐渐联成一片,大约是不懂水性的羽族和兽族不服安排。紫遨脸色一寒,异常俊美的脸上顿时拢上一层寒霜,凛凛眼神扫过,喧嚣之声都哑了。她只一眼,威慑众人,却又笑了笑,“如果觉得我不公平的,你们可投去莫真人一处。”语气客气,可那笑容,利得像磨快的刃,一刀拖过,你只觉得凉,不觉得痛,隔半晌才有血喷出来。
  只听有人笑道:“原本分成两边,分别由两人出题,以示公平,若是大家都有异议,不妨听了我的题目再作定夺。”恰这时开言的正是莫邪。
  他淡淡一笑,随口一语,却轻轻松松把因紫遨一语引起的紧张气氛给化解开去。众妖都想,对啊,虽然不去应紫遨君的题目,显得很不给紫遨君面子,可法不责众,她出的题目也实在太难了,不去应是情有可原……莫真人也会给咱们撑腰的吧。便都有了期待。
  莫邪随意的瞥了台下一眼,微笑着说:“想那真人炉鼎需得有缘人得之,其中首要一项便是属性相合,把炉鼎炼成就是自己原本的身体一般才算上乘。故此我的题目再简单不过……谁能不躲不闪接我三道天雷,并且没有露出原身者,便算过关。”
  此言一出,全世界都寂静了。
  紫遨君的条件苛刻,要考妖力,又考水性,虽然不公平,但到底还有一丝希望,但这莫真人所出的题目……让一个妖怪不躲不闪的接他三道天雷,简直等同于自请天谴,那不是明摆着找死么!
  听到莫真人出的题目,台下众妖连抗议的力气都没了。紫遨似笑非笑的眼神一睨,西边站着那群妖怪刷拉一下往后退,现场只剩稀稀拉拉小猫三两只;莫邪有意无意的含笑往下一瞟,东边站着那群哗啦啦往后退,剩下……一个。
  玉言当时想,不会吧,又拿这招吓人?不过自己以前已经挨过一下了,除了晕过去也没有什么,似乎也没有留下后遗症……结果还没有想好,突然发现身边站着的人全不见了。她呆了呆,顺应民意的开始一点点往后挪。
  “站住!”台上莫邪一声喝。
  呃……他一定不是在跟我说话。玉言抖了抖,自我安慰着,继续倒退。
  莫邪皱眉:“这位……你留下不就是想试试我的天雷么,不必谦让,上台来吧。”
  不不……师傅我……!
  没来得及否认,也没有成功撤退回到人群,莫邪袍袖一拂,一股柔和的气劲袭来,裹着她的腰传送到石台之上。
  “师……我……我……”玉言发现自己的处境堪危时,已经直挺挺的站立在台上,跟两位主持对面而站。她开始发抖,其实我很怕被雷劈,那个炉鼎我真的不想要……她对着莫邪露出哀求的表情。
  “等一等。”旁边的紫遨笑眯眯开了口。“这位……如此淡定,不惧天雷之威……”
  玉言无奈的瞧着她,用眼神告诉她,其实我很害怕好不好。可是手腕脉门却在紫遨一开口时就被她快捷无伦的抓个正着,她的命脉掌握在人家手里,觉得对方手掌传来一股霸道的真气,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紫遨笑着续道:“不知可是身有道行之人……”
  玉言突然觉得那股霸道的真气在体内猛的一窜,自己的身体空荡荡的好像刮过一阵过堂风,说不出来的难受。莫邪当初给她的那点内气在莲花塔内几乎消耗殆尽,往后莫邪一直没有教她练气的法门,是以现在她半点道行也没,内力也让对方压制住了,丝毫无法反抗。
  这时莫邪突然道:“若是身有道行,岂不是更合道缘?要真是那样,这炉鼎真身看来所托有人了。”一手执着玉言的手臂,一手盖在紫遨手上,两下一分。
  他手里传来一阵温暖的气流,把紫遨留下的不快驱散得干干净净。紫遨试出玉言根本没有什么道行,见好就收,把手给撤了回来。笑道:“我原也说,怎地会有我妖族中人跑去学道,原来是误会一场。”  
  是了,是了,我根本就毫无道行,这天雷就不用我来试了吧?玉言忍不住脱口而出。紫遨一愣,竟笑了起来,她一笑好像雪映寒山,月上琼枝,美是美极,却是也冷到极处,看得人心拨凉拨凉的。
  “既然莫真人看重于你,你切不可让他失望,丢了我妖族的面子啊。”紫遨笑着说完这句,翩然后退。玉言只觉一股好像细针一般的冰寒之气突然刺入自己的气海穴,浑身僵直,连嘴皮子也无力张开。
  我,我跟你这紫遨君无冤无仇,怎地这般害我!玉言暗暗叫苦,突然一句细细的话语好像蜜蜂嗡鸣一般钻进她耳朵里。
  “莫怕,记着我传你的法诀——璇玑锁真身!”
  她勉力转动眼珠,瞥见旁边莫邪的脸绷得紧紧的,却在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的角度下,轻轻的,对着她,霎了一下右眼。
  只是给她一人的暗示……原来,上山一路以来他所作的安排都是为了此刻?师傅只是为了要让她得到这件宝贝,才出了这么一道题?
  这个发现让她浑身发烫,激动得微微发起抖来,台下众妖先是见她被弄上台,拒绝不成,浑身僵硬,现在又在发抖,纷纷对她投以同情的目光,然而此刻她心里却是无比兴奋。师傅他竟然为她作了这么好的安排,他只为了她一个人作了安排,他只对她一个人好!
  似是感觉到她心念转变,莫邪唇角微翘,身周气流环身疾绕,他一身紫衣鼓风而舞,似要乘风归去。玉言直直盯着他,心里眼里只有他一袭紫衣,大篇金色法诀灿灿在头顶铺开。一旁紫遨看着,眼里闪过一丝冷笑。泯不畏死,色令智昏,指的就是你这等人!
  石台上空瞬间风起云涌,天色昏沉,堆得越来越厚的一团巨大乌云,电火花像是无数金蛇,在云层里不停穿插,发出噼噼啪啪令人心寒的声音。眼见天雷即将劈下,台下众妖都面露不忍之色。
  就在天雷即将击下之时,台下突然窜过一道黑色闪电,猛的往玉言扑去。众妖齐声惊呼中,莫邪袍袖激扬,高擎的臂猛然挥下,伴随一道照得四下雪亮的电光,霹雳天雷当头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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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9 20:47 | 显示全部楼层
镜潭明妖力,天雷证道心2

  玉言眼里莫邪,心里法诀,整个人一片空明,正在等那天雷劈下,突然觉得头上一重,有个东西窜了上来,扯的她头发根忒疼。她翻着眼皮一瞥,顿时魂飞魄散,小黑什么时候上来了?还箕伏在她天灵盖上,不怕死的昂首对天咆哮。台下众兽妖是何反应她没见着,可那连雷电之声都压不住的吼叫声吵得她耳膜都快穿了。
  这小家伙不是吧,要代她挨雷劈么?她心里一急,身体突然脱了禁锢,手立即举上,准确无比的揪住小黑后颈皮毛,一把拖下,这时天雷已劈下,四下白亮得耀眼,她只来得及把小黑一把扔进怀里,双臂紧紧搂住,把身体躬成个虾米,用肩背承受那道天雷。
  天雷一出,莫邪心中突然一动,知道变故骤生,可已不能住手,眼睁睁瞧着玉言失了常态,也不念法咒,生生送在天雷底下。他两眼一黑,这可不是霹雳雷火能比的,为免紫遨君啰嗦,这劈下的可是货真价实的霹雳天雷啊!
  “轰……”一声响过,炫目白光亮彻天地,众人半天没有恢复视力,那惊天动地的巨响,更令人错觉天地都被这一记雷给劈出了道缺口,就连脚下踩着的土地都觉得松松软软被震得不大结实。
  莫邪是最快反应过来的,天雷一过,还没有等石台上石雾散尽,他已冲到那蜷成虾米状倒在台上的身子面前,一手扯住她后颈衣领,把她的头拉起来,另一手去探她脉门。
  身上没有焦,也没有冒白烟,就是脸色有点苍白,脉搏跳得很快,该当是像上次那般厥过去了。他正要传些内气过去,手刚搭到她胸前,被东西狠狠咬了一口。一个毛茸茸的黑脑袋从衣襟里探出来,小魇兽一双碧色眼珠怒火炯炯,死死盯着他。
  “师傅……”玉言忽然睁开眼来,有点不好意思:“我没事。”要不是小黑咬了他,还真想再装些时候。装出刚发现的样子,大惊小怪起来,“哎呀,你的手指怎么受伤了,啊,还有牙齿印,是老鼠咬的吗?快让我看看,老鼠牙齿有毒的……”
  小黑听得大怒,竟然说我堂堂远古神兽是老鼠……突然被玉言一把抖落地上,它不解,又想过来,却见玉言垂在身侧的手像弹灰一般不住往外摇——快走!不许过来!
  本神兽才不是给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小黑气极,开始弓腰咆哮呲牙。
  玉言:“我知道你担心我,可这天雷是我愿意试的,我能挺得住,你看我现在一根头发都没损,你先下去等我啊,乖!”
  切!谁关心你!本神兽只是想试试传说中的天雷是怎样的而已,现在见识过了,才不理你了!
  小黑摇着尾巴,一闪,消失了。
  玉言回头看着莫邪:“师傅,我没事,再来吧。”
  “师傅?”插话的是旁边的紫遨。
  莫邪淡然道:“我曾以霹雳雷火误伤她,为了补偿,传了她一篇璇玑法诀。”
  紫遨听罢,没有什么反应,哦了一声,让开一边:“两位继续吧。”
  这时台下众人恢复了视力,台上粉尘落定,现出玉言慢慢爬起,站得笔直的身影。众妖静了静,爆发出如雷般的欢呼声来。
  玉言这时也被激发出一腔豪情,只觉得能挺过这三道雷,就是替大家长脸了,不由高举双臂,向大家挥手示意。台下呼声更高,直听得她都有点飘飘然起来。
  莫邪这时咳嗽一声,“可准备好了?还有两道。”
  玉言连忙收敛脸上表情,摆出严肃表情,“是。”
  莫邪瞧着她,方才毫无防备硬挨一记天雷的样子他看得清清楚楚,原本以为她会被轰得魂魄飞散,不料竟是好端端的没事人一个,甚至比上次挨了他一记霹雳雷火时的表现还要好。她究竟是不是妖?如果是,怎地连世上诸妖都无法抵抗的天雷都不能奈何于她?
  他的心,竟在她微微含笑信心十足看着他时,犹如柳枝拂过一池春水,乱了一霎。
  紫遨突然在旁边清咳了一声。
  莫邪瞬间清醒过来,不管她是人是妖,既已默运了他的璇玑锁身咒,便不会遭受天雷威胁,他这般迟疑实属多余。当即凝神运气,再引天雷。
  这第二道天雷劈下,石台扬起灰土更甚,整个地面都似抖了几抖,但尘烟散去,一个人影仍旧稳稳站在石台中央。玉言满脸笑容,犹如乌云后透出的阳光,当真耀目非常。
  台下众妖见到她如此轻松宁定,风姿不俗,不禁崇拜起来。更有些修行尚浅心智未成熟的小妖,暗暗懊恼自己不是女妖,不然定要拼命贴在台上那人身边,便是能分享一丝光亮也是好的。
  玉言这回默记璇玑锁身咒,那天雷近身时,被大篇金色咒文给挡了开去,果真半点损伤也无。此刻她已知道莫邪传自己这个果真是为了自己好,练兵千日,只在今朝。她满怀感激,心里暖洋洋的好像包进棉花糖里,现在台下呼声再高,都不再入她心中,她眼里心里都只剩下莫邪一人。
  莫邪很是欣慰,跟她眼神相接,微微示意,这第三道天雷也已劈了下来。
  前两道天雷都能安然度过,这第三道自然也不在话下。台下众人甚至都不像刚才两次那样捂耳闭眼,反而欢呼不绝的瞪着眼睛看这惊人一瞬。就在霹雳照亮天地之际,一个巨大乌黑如铁球一般的东西挟万钧之力,不偏不倚,对准了台中央昂然站立那人头顶劈下。
  众人亲眼得见天雷之威,一时间都忘了呼吸,自动屏息等着那硬碰硬的惊天一瞬。就在千钧一发之时,突然紫光一闪,直直插入天雷与人之间,“轰……”,一声巨响,两者重重相撞,竟硬生生把那天雷给弹得飞回云里去。
  众人见得变故,个个目瞪口呆。只见尘烟散去,现出一个华丽无比的紫色身影,站在台上那人旁边,单手虚格在她头顶,绣着缕金百蝶穿花的衣袖随风翩飞,似有无数金蝶凌空飞舞,潇洒至极,瑰丽至极。
  众人看得目眩神驰,一个个都说不出话来。
  突然冲出的紫遨缓缓收回右手,粲然一笑:“刚才两道天雷都不能奈何这位兄弟,这第三道便由我代领,算是一谢你替我妖族争光吧。”
  众人如梦初醒,欢呼声齐发,几乎把青云山给掀掉一半去。
  果然还是紫遨殿下最潇洒最倜傥最仁厚最爱才啊!原本对玉言暗暗动心的小妖精们看着紫遨那身紫衣直咽口水。呜……如果能够呆在殿下身边,就算是趴在她脚边,就算是做梦,也是……让人在梦里都会笑醒的啊。
  玉言的风头被抢个精光,心里不爽了半刻,但见到莫邪那微微含笑的脸,赞赏的眼神,立即又高兴起来。就算你,抢尽了世上所有的倾慕所有的爱戴又如何,我只要,师傅一直这么看着我,一直对我好……这世上的一切,全加起来堆到我面前我也不稀罕!
  众妖被玉言的淡定打动,对天雷的恐惧感有了大幅度的减退,紫遨的拉风行为更是将群众热情推上高峰。等莫邪示意玉言站在石台一旁,算作通过时,竟有两个妖怪同时跃上石台打算试天雷。
  莫邪可不是对所有妖怪都很有爱心的那种人,也不窥劝,只是淡淡笑道:“两位可以互借法力,共同承受,如若能够经受天雷后仍然无损,算是一同通过。”
  两只妖怪互相对视一眼,不但没有怪他看不起自己,反而很是高兴的答应了。个人面子是小事,能够通过天雷的考验才是大事。
  于是俩妖一起走到石台中央,摆出各自平日修炼的姿势。一个双腿微蹲形似扎马步,脖子挺直昂首向天,双手手心朝下,平递至腹部,乍一看,像只半直立起来的蛤蟆;另外一个呢,抖抖双臂背在后腰,昂首挺胸,双腿八字分立,雄赳赳气昂昂,看去随时准备引吭高歌。莫邪说让他两人互借法力,结果各自姿势一摆出来,竟发现没有地方可以接合的。
  俩妖对看一眼,连忙相互靠拢,调整姿势,这回是蛤蟆完全人立,雄鸡垂首做谦虚状,相互出掌相抵,各自不同来路不同种族,于这紧要关头都顾不上形象,想采用自己最熟悉的姿态,但偏偏对方又不配合,只得互相将就。结果,两个的姿势都显得别扭得很,旁人看着更觉滑稽,玉言更是忍不住“咭”的一声笑了出来。
  雄鸡精瞪了玉言一眼,不知是恼还是羞,脸红了,蛤蟆怪两个绿豆眼骨碌碌瞧了瞧紫遨,不大好的皮肤颜色更黯沉了。
  莫邪道:“准备好了没?”
  两妖同时神色一凛,不敢再他顾,忙凝神运气,等那天雷劈下。莫邪这回招的雷却比起前面三个都更可怕更为声势惊人。只见天色黑如午夜,空中那团乌云完全罩住石台,怪风飞旋,飞沙走石,石台周围像被罩上一个厚厚的罩子,严丝合缝,无路可逃。
  众妖见到如此威势都不禁大惊失色,被淡忘的恐惧一下子又拎到胸口,更有两妖的亲友开始奔走呼喊,让他们赶快下台。妖怪对天雷有着本能的恐惧,就如野兽害怕火焰,出自一种天性,此刻两妖潜意识里对天雷的恐惧已经完全被唤起,只觉腿脚发软,只想逃下台去,但两人手爪还互相勾结,一急竟是互相牵扯,挣之不脱。只闻“轰……”的一声霹雳,四周黑夜顿变白昼,两妖眼睛一翻,齐齐晕厥过去。
  等到乌云散去,阳光重现,只见两妖直挺挺躺在石台中央,原形是没有露出,却像是受创极深,难以动弹。跟两妖同来的亲友心急,跳上石台便扶,却见只是厥了过去,都看向莫邪,目光惊疑。
  莫邪淡定的侧身,石台旁边的地面轰出一个焦坑,那才是方才天雷落处。这两妖没有等到天雷轰下,先自己晕了。
  被玉言和紫遨鼓励起来的轻微信心,在目睹两妖的狼狈后,都像泄气的皮球一样漏得精光。莫邪在台上等了片刻,始终再也没有一只妖怪敢上台领教。如此一来,只剩得紫遨那题的选择了。
  有几个妖怪站了出来,看样子都是鳞族的,表示要去试试灵泉镜潭。紫遨笑眯眯道:“慢着,诸位虽然法力高深,但我实不愿见到任何意外发生,是以准备了一个法子,让诸位既不用冒险,又能一试妖力深浅,如何?”
  众妖听得有此好事,立即个个都兴奋非常的瞪圆了眼睛。紫遨自袖中摸出一物,圆圆的像个粉盒,她执在手里迎风一晃,那东西见风就长,一下子变成一面比人头还大的铜镜。长长的柄上缠绕着没骨花枝,一直延伸到镜子背面,在镜背绽放开来,锈迹斑斑的镜子不觉得破旧,反倒有一股雍容的富丽。
  紫遨擎着那面青铜镜子,笑吟吟的说:“这面姽婳水镜跟灵泉相通,诸位的妖力是否足够通过镜潭,只要照照镜子,问一下镜灵便知。镜灵说谁的妖力最强,谁就通过我的题目了。”
  听到这样毫无风险的法子,众妖大喜,都在心里说,还是咱们的神君最照顾我们,不像那该死的道士,竟拿天雷轰人!眨眼之间,紫遨的西边地头里的人数突然多了两倍,莫邪那块东边地头的全齐刷刷转移到西边来了。
  紫遨笑道:“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方才首先上台的几位先试试吧。”
  那几个勇气可嘉的鳞族妖怪面有得色,挺起胸膛走到紫遨面前,更是抢着把自己脸往紫遨面前凑。紫遨只把擎着镜子柄的手一松,那镜子没了支撑,竟不坠地,还是稳稳当当虚悬在原来的位置。
  “一个一个来吧。”紫遨带笑发令,不怒而威。众妖不敢再卖弄风骚,借机接近,纷纷严肃脸去照镜。
  头一个往镜子伸头,镜面黑乎乎的半点反应没有,他以为是角度不好,伸脖子晃脑袋,折腾了半晌,紫遨笑眯眯勾了勾小指头,他平平从大家头顶飞过,呼喇一声掉灌木丛里了。
  第二个见到镜子有古怪,不敢小窥,上面摆正了一露脸,见到清清楚楚一个人脸照出来,心中一喜,回头去瞧紫遨,心道这是过关了吧?紫遨伸出根指头摇了摇,然后指了指台下。第二只妖怪不敢分辨,埋着头,灰溜溜下台去了。
  第三个,第四个……一直到第六个,在镜面显出来的不是黑乎乎一片死寂,也不是他自己的三角脸,而是像湖面被投了一枚石子,镜面泛出一道又一道波纹。
  “你是谁?”波纹深处有个声音沉沉的问,像是沉睡了千年刚从沼泽深处醒来的幽灵,喷着阴森森的鬼气。
  “我叫金尾。”那少年毕恭毕敬道,“统共八百年的妖力了。”
  “妖力是够了,可我讨厌身患残疾的妖怪,你尾巴尖尖缺的那块这辈子都补不好的,不要再来了,进不了潭的。”
  金尾一脸沮丧的走下了台。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镜灵一开口就揭了对方短处,妖怪们才知道这家伙不是善茬。不过被揭一下短又不是要削你一块肉,妖怪们继续排队准备上台照镜。
  紫遨这时对玉言笑了笑:“时候不早,为免错过开鼎良机,不如由你先来试试这镜灵,如果它能让你通过,在场众人相信也不会再有异议。”
  试镜灵是没有问题啦,可我身上连半点妖力都没有啊!玉言忍不住瞧向莫邪,莫邪微微皱眉,知道此举对玉言不利,但一时也想不出推脱的法子。
  紫遨笑道:“你道行高深,连天雷都不惧,想来妖力更是厉害。怎么,你怕镜灵被你高深法力吓坏了么?”
  这紫遨言辞真是锋利,玉言被她吃得死死的,无法反驳,再一次望向莫邪时,见他眉毛一扬,想要说话。可他要是替自己说话,是会被说偏袒的,要是护身咒抗天雷的事再让捅出来,自己是无所谓,可他定然会被泼脏水,千万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试就试,我连天雷都不怕了,还怕一个小小的镜灵?”
  昂起头来,走到镜子前面,觉得探头过去照镜这个姿势不爽,一伸手,把镜子给拿了起来。凉沁沁的,花纹摸上去很有感觉,不错嘛。眼尾瞟瞟紫遨,她的脸色有点难看,很好,我就是想让你难看。
  擎高镜子,对着脸,左照、右照、侧照……跟刚才第一位那样乌沉沉的没有反应,虽然早在意料之中,她还是装作很无奈的样子叹了口气:“我的妖力太高深了,深不可测,镜灵测不出来,他不干了。”
  正想把镜子放下,突然镜面一波波的起了涟漪:“你是谁?”
  “……”跟方才那条金尾照的时候问的同样问题,看来跟着就要揭短了。玉言莫测高深笑了笑:“不告诉你。”
  台下众妖倒。
  “无知小妖,你……咦!”镜灵突然惊叫一声,语气迟疑,“你……再照照?”
  “你让我照我就照啊,刚才照那么久了还没看清楚吗?”
  “您……请您再照一遍,小的……小的这次一定看清楚了。”
  看在你这么好言相求的份上,我原本应该……可是……玉言瞟了瞟莫邪,看不出有什么表情。自己要真是一个大妖怪,那个……师傅会不会很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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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9 20:49 | 显示全部楼层
镜潭明妖力,天雷证道心3

  紫遨:“镜灵,你好好看看此人究竟有多少妖力,看仔细了,不要老眼昏花!”很明显是在威胁。
  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她,非要事事针对自己。玉言火大,你看我不起我非要争取,师傅那里,嗯,他早知道我是大妖怪了,应该也不会太意外。
  举起镜子,正面一照。
  这一照,镜面忽然射出一道金光,耀眼至极,明澄澄的投在玉言脸上。玉言一闭眼睛,骂道:“这是要弄瞎我眼睛么!”
  “初看只有五六十年妖力,还基础不稳,气息浮动……可是……细窥之下,无穷无尽,深不可测……”镜灵的声音颤抖起来,“您……您究竟是谁?”
  “你可看清楚了?”紫遨冷冷开口,目露凶光。“究竟是五六十年,还是多少年?”
  “……五六十年的是新得的,她的妖力当在……当在五千年之上。”镜灵察觉不妙,结结巴巴试图补救。
  “格”的一声,镜子被紫遨劈手夺过。
  昨晚才说妖力被封,现在突然得了五六十年的妖力,分明就是……
  紫遨手上不自觉的使劲,坚逾金石的东西好像木头一样,竟被她一只手就掐得扭曲,碎裂,一片片接二连三掉到地上。
  紫遨君一把捏碎镜子,兀自咬牙,一抬头,见到周围个个都是一脸骇然的瞧着她,被她那跟平时形象差别甚大的模样给吓到了。她吸口长气,脸皮松了下来,堆起笑:“这位小兄弟身有玄门道行,又有千年妖力,实是我妖界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葩,这得鼎之人,舍他其谁?我提议让他领取青阳真人的炉鼎,不知诸位可有异议?”
  众妖听她这么一说,又见连镜子都碎了,要再试要不就是天雷轰顶,要不就是直接跳潭,哪里还敢有什么异议。紫遨君笑眯眯的等了一刻,便宣告炉鼎属于玉言所有,让她亲自进入青阳地宫提取炉鼎。   
  玉言见到自己竟然不费什么力气就得到了人人想要的大宝贝,也不禁兴奋起来,转头见到莫邪脸上微露笑意,更是高兴极了。自己今天的表现,勉强也算的上是他的得意弟子吧。想起这个只有两人知道的小秘密,更是心里甜蜜蜜的,笑得脸上都要开出花来。
  当下由莫邪和紫遨领头,后面众妖簇拥着玉言跟着,往密林深处走去。走到那玉带洞前,玉言正觉得景色有几分熟悉,莫邪上前两步,从身上摸出一件法器,却是一串青铜铃铛,上面雕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花纹。他将铃铛分成八对,分别悬挂在洞穴的八个方位,然后纵身一跃,上了洞顶。袍袖一拂,八面来风,铃铛一起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
  莫邪念咒的声音散在风中,铃铛清脆的响声宛如伴奏,玉带洞,青云山三大灵穴之一,开始震动起来。震动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大,突然洞内传来“轰”一声巨响,迸出万道霞光,照得周围诸妖个个脸色都是红彤彤的,扑上了一层红彩。
  莫邪自洞顶一跃而下,道:“行了,地宫之门已开。我与你一同入内吧。”
  紫遨想说什么,却又忍住,天生薄情的唇角露出一丝凉凉的笑意。
  玉言跟着莫邪踏入洞中,只见洞内全是钟乳石林,琼林玉柱映着地底射出的万丈霞光,美不胜收。这些霞光是从石洞正中央的地底射出的,两人到得近前,只见这处地底下陷,露出方方正正一个洞口,霞光不住从地底冒出,夹带腾腾白色烟雾,那雾气接触到肌肤好像蒸笼开启喷出的蒸汽,湿湿烫烫的,眼睛睁不大,雾蒙蒙的根本看不清下面有多深。
  玉言昨晚中了那醉仙留,神智昏乱,全然记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刚踏入时虽觉得这个洞穴隐隐有些眼熟,这个入口在梦里好像是一张大石床……只是转眼已全然被这奇景震慑住了,瞧着地底入口的眼神惊疑不定。
  莫邪道:“这里便是地宫入口了,须得进入才能得到炉鼎。地宫入口布有法阵,这洗心烟霞能涤去浊气,心怀恶意其心不正之人会受皮肉之苦痛不欲生,你怕不怕?”
  玉言见他站在这神仙洞府之中,姿容绝世,风神爽朗,好像天生便是此间主人,很有些自惭形秽。此刻见他这样问,显是关心自己,一时又有点受宠若惊。又见他一双眼睛纯粹无瑕,跟这洞内天光相互辉映,虽如同天际星子一般无嗔无喜,但被他这般凝视着,仍是心中一暖,摇头道:“不怕。其心不正的人才会怕,我一点都不怕。”
  莫邪一笑:“好徒儿。”握住她的手,把她一拉,两人一起跳入地穴。
  玉言耳畔听得呼呼风声,身体急促下坠,手里感受道莫邪手心传来的温暖,心几乎要跳出喉咙。
  真的是一点都不怕吗?不,只是那少许倾慕之心,大概还不至于让自己送命吧。
  两人急促下坠,那又热又烫的烟雾快得不能在皮肤上停留,一沾而过,没有留下多少伤害,但口鼻却被烟雾塞满,不能呼吸。玉言憋气憋了一会儿,便觉吃力,胸膛憋闷得要炸开来。莫邪扳过她头,像在莲花塔那时亲了她一口,这回却不是度真阳涎,而是度了一口内气。玉言心脏狂跳,突然觉得自己可以呼吸了,只是七窍所入,尽是莫邪身上的味道,五识所感,尽是他身体的温热,容颜的飘逸,甚至连听觉也被他血管内血液流淌的声音所占据。
  四周原本被撇在身后的洗心烟霞突然又聚拢过来,越来越凝厚,竟变成厚厚的一道壁墙,壁墙中央还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周遭由明变暗,气氛很是压抑。
  莫邪剔眉:“玉言,璇玑咒!”
  他却不知,璇玑咒虽能压制妖力,却不能压制心魔。他的好徒儿此刻正被心魔所惑,而惑她之人正近在眼前,这璇玑锁真身虽能压制妖力,但对心魔而言,倒不如叫她念叨几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反更为有效。
  玉言这时看到听到嗅到触到摸到想到的,里里外外都是他,纵使师傅有令,但她听来却如靡靡之音一般,早就失了其意义,只觉得他连声音都这般好听,令人从心底里痒起来。她这番意乱情迷,再也按倷不住,星眸微合,眼盖颤颤一抹桃花红一路晕开去,朱唇微启,吐出细细的热气,转头一口往他脖颈亲去。
  莫邪脖子被她热热的唇一触,浑身一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正要发怒,突然颈侧敏感处被一下噙住,辗转吮吸,他自尾椎处一直寒上来,暗骂这洗心烟霞是不是封了百年过了期限,怎地变成了迷魂催情的东西。
  正要推开玉言,却发觉她如藤攀树,手足不知何时都挂在自己身上,除了自己握住她的那只手,她另一手勾到自己颈后,双腿紧圈住腰两脚还勾得紧紧,严丝合缝把他缠了个死紧。他忙扔开她手,想要逐一掰开挣脱,浑身又是一颤,玉言竟用上了牙齿,她啃着他颈侧皮肤,深深的吮,细细的磨。莫邪只觉浑身血液一下子都涌上此处,“轰”的一下,浑身如被火烧。这种又似难过又似痛快的滋味,他竟从未试过。
  他晃了一下,有片刻迷乱,但到底道行高深,瞬间又保持了清明。一咬牙,腾出那只空手不忙推她,自贴身处摸出一片薄薄金符,猛的往下一扔。这金符是下山时师傅所赠,是用上乘道法炼出的太虚金符,力量跟普通灵符不可同日而语,因为是消耗性的法宝,非到紧要关头也不会使用。但此刻莫邪觉得失了神智浑身火烫的玉言比所有妖怪都更可怕,此刻比他平生所遇任何困境都更为恐怖,毫不犹豫一出手便扔出了唯一一张太虚金符。
  金符离手飞出,好像活的一样,自己往那云墙漩涡中心钻入,迸发出万道金光,顿时映得周遭烟雾光华灿烂。漩涡中心从内而外,由窄到宽,慢慢拓出一个两尺许宽的圆洞,一道金中带紫的光华贯穿云洞,自内射出,正是金符在内指路。
  莫邪带着八爪鱼般死缠着他的玉言,一头往那金符开出的洞口扎去。
  莫邪带着玉言,投身金符开出的洞口,身一入内,便感觉压力,洗心烟霞不住往两人集结,要阻止两人的进入。莫邪低叱一声,身上腾起紫光数丈,顿时将烟霞驱逐在入口外围。
  过程虽然跌宕,但进入的速度却是快极,莫邪在太虚金符指引下,一举突破洗心烟霞,下一瞬间,已经脚触实地,到了地宫门前。莫邪拿手往身上的八爪鱼脑袋一推:“醒了!”
  玉言觉得一股冷气直冲脑门,打了个大喷嚏,睁大眼睛一看:“咦?”如此诡异的姿势,如此亲近的动作,如此朝思暮想但又明知千万不可的……这是在做梦吧?
  莫邪皱眉:“下来!”
  玉言蹭的一下跳下地:“谢谢师傅!”
  莫邪:“方才你被邪念所乘,幸好不算什么了不得的恶念,而且发作得毫无根据,才不致让洗心烟霞洗心易筋,拒之门外。人知好色而慕少艾,这也算不上什么,只是你若是有心修道,需得尽力克制欲念,不然往后修行容易被心魔左右,十分危险。”
  他只当玉言方才发作是无心之过,说了一串子话就是让她尽量清心寡欲,提醒她少想些有的没的,要不然往后修行容易走火入魔。
  玉言张大口半晌没说出个字来。难道刚才不是自己发冷,师傅抱着自己御寒么?难道自己刚才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么?视线一点点往上抬,落到师傅玉颈上那滩淤紫时,她,崩溃了。
  “没事吧?”莫邪把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搀,却被她像被针扎到似的猛的甩开,大感诧异。难道这洗心烟霞到底还是给她留下了什么后遗症,不能让人近身么?
  玉言从头到脚红通通像只煮熟的虾米,面壁半晌,才呐呐道:“师傅,不会的……我再不会了……”声如蚊蚋,语气满是惭愧乞怜。
  莫邪才知她是在内疚,失笑摇头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需自责至此。”转过身去,等她心情慢慢平复些,才道:“考验多已通过,前路应已无虞,快跟我来。”
  他率先大步踏入地宫,殿中悬空一个巨鼎,鼎身乌黑,刻满铭文,正在空中缓缓自转,察觉有人踏入,鼎身骤然射出五色光华,同时有濛濛轻雾,当头洒下。莫邪知道这是好东西,伸手出来,掌中已端着一只瓷碗,却是一瞬间用神识往外头走了一遭,顺手借来。他拿着瓷碗,袍袖轻拂,紫袍晃动,一旋之下,手中瓷碗已接了大半碗清露。
  “这是青阳真人飞仙之时,元婴达到太清紫府是引来的玉露,蕴在这里,留待他真身的有缘人洗尘。”莫邪把那碗递到玉言面前:“这可是好东西,你喝了罢。”
  玉言接过碗来,只见半碗清露清透莹洁,有股稠性,倾之不泻。她凑到唇边喝了一小口,只觉透体清凉,心中一片空灵,从头到脚没有一个毛孔不舒服,没有一寸筋骨不舒坦。她眨了眨眼,把那碗又递了回去:“师傅,你辛苦了,你也喝点。”
  莫邪:“我用不着。”
  “就润一下喉咙吧。”
  “这是仙家玉露,功效非凡,很是难得,怎能跟润喉咙的茶水相比。”
  “我,我不管,要是师傅不喝,我也不喝了。”
  莫邪无奈,只得接过碗来,喝了一口。他道行非凡,一口玉露咽下,立觉其妙,只觉冥冥中一股清流自顶注入,清气充满全身,俗尘皆忘。他端着碗,心道,这青阳真人飞仙时能引来紫府玉露洒下,道行当真非凡,只是自己这微末道行,却不知何时才能有此修为。但他不是一味沮丧之人,只微微黯然一下,便想虽然自己修行受阻,但能借这一碗玉露知道自己跟仙人的差距,也是很不错啊。把碗再递给玉言,见到她一脸笑意,眯眯眼笑成对月牙儿,好像很替自己高兴。心中一动,这徒儿别的不说,但待自己之心确是至诚。便也对她点点头,微微一笑,表示嘉许。
  玉言心中想的却是——天啊,师傅他也喝了,他跟我用同一个碗喝了同一碗水,这算不算交杯水,算不算?师傅连喝水的样子都是那么好看,他还对我笑了,看来这水真的是很好喝……我以后是不是吃到什么好东西也要用同一招……往后他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他喝什么我就喝什么……还要做一件跟他一模一样的道袍。
  虽然才刚后悔做了逾矩亵渎的事情,才刚刚在心里发誓往后不能随便动手动脚,但邪念不受控制,借这小小一碗玉露,泛滥成灾。
  莫邪压根不知道自己这徒弟的小算盘鬼心思,(他要真的知道了,恐怕早就一脚把她从这地宫轰上天宫去了),见她脸色泛红,笑得如花绽放(其实是笑得色迷迷),还道她已觉出这玉露的好处,心中生了些自豪的感觉。我莫邪虽然道行未必高深,但我收的徒儿,必会尽我所能给他最好的东西,不致让人看轻。
  当下袍袖轻扬,从容的向悬在半空的巨鼎走去。当他的脚步踏上巨鼎下的玉阶时,鼎中光华大盛,一个盘膝坐着的少年缓缓从鼎中升起,只见他年约十六七岁,羽衣星冠,面如白玉,俊美非常。
  玉言在后头见到,虽知是那青阳真人的留下的身体,但见那少年双目微睁,一双眸子漆黑明亮,只觉他还是个大活人,一点也没有什么不良联想。
  莫邪躬身向那少年行礼,朗声道:“晚辈奉玉琼山云霞真人之命,到此恭迎前辈真身。天道虽艰,前辈一步飞升,生死之间,再无可畏,愿求真身相借,让我辈漫漫相随。”
  念罢,紫袖一张,一道白光飞出,没入那盘坐少年的前额。那少年双目一合,身体缓缓自半空降落,落在莫邪面前。
  莫邪回身笑道:“行了,玉言,这炉鼎便是你的了。”
  玉言在后面正看得啧啧称奇,听他这么一说,愣住:“师傅,你说这个……给我?”
  “那是当然。”莫邪自觉找到最好的礼物给徒儿,一时间冷峻之色尽去,眉目尽是笑意。“你要得了这副炉鼎,天下修道之人再无人敢轻视你的出身,你修炼起来,也可事半功倍了。来,我传你几句口诀,你快试试看是否适应。”语气之热切,就似让她试试这件新衣服合不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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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9 20:50 | 显示全部楼层
天机潜入梦,一眼已千年1

  玉言像中了定身法,突然间变成了一具雕像。
  自己喜欢师傅,这份心意是毋庸置疑的,她也不想他有什么回应,只要能让她这样跟在旁边,能够注视到他一举一动,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偷吃些豆腐,她就心满意足了。她对现状非常十分之满意。她当不了人,无所谓,什么妖神,她也讨厌,如果是当神仙,为了能够留在他身边长些,她愿意试试看。
  她能够为他做任何事,只求能够留在他身边,看见他的笑容,听见他说的话,已经足够满足,别的全无所求……可她真的是别无所求吗?
  要真的是别无所求,为什么现在要让她抛弃性别,去正式当一个男人,会让她感觉这般的难过,这般的慌乱?
  她脸色煞白,紧紧捂住心脏,看上去随时要晕倒。
  “玉言,你怎么啦?”莫邪过来扶她,他身上的气味好像某种毒药一样,让她心如刀绞,浑身打颤。
  “别怕,我传你上乘道法,还会在旁相护,不会出一点差错的。”莫邪只道她害怕了,款款安慰。
  玉言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脸色惨白得好像死人。
  莫邪见她这个样子,想了想说:“你要真是害怕,我也可以让你沉睡过去,以我的能力,替你换个躯壳,也不会太耗神。”
  话没说完,玉言触电一般,猛的从他怀里挣起来,离开他足足三丈远,背紧贴墙,还在面无人色的发抖。
  莫邪不解她为何如此害怕,在他看来,这是有百利无一害的好事。也不能说刚一开始就作此打算,但当他收了玉言为徒后,确实就在打这个主意。为青阳真人的炉鼎寻到最适合的人,给自己的得意弟子最好的炉鼎,助他脱胎换骨。他一番筹措,玉言也争气,两人配合默契,终于赢来了炉鼎,可到了万事俱备的时候,对方竟然退缩了。
  一时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他皱了皱眉头,轻声问:“玉言,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话一问,玉言浑身就是一哆嗦,堆起极其勉强的笑容:“什么难言之隐,没有,绝对没有!徒儿根本没有什么隐瞒的,嘿嘿,嘿嘿。”
  莫邪的眉头从轻皱变成了紧皱,这分明是此地无银。
  “你不想要这个炉鼎?”
  “嘿嘿……不是,这个东西太好了……徒儿觉得……自己不配,应该留给别人用,嘿嘿,嘿嘿。”
  “少废话!你是我莫小真人的徒弟,你不配用,天下谁配!”莫邪的强霸拽气瞬间爆发,逼人而来。
  玉言嘴角抽搐了一会,“我是觉得,我现在不是已经有肉身了么,自己的东西自己用着方便……小黑连人身都还没有呢,不如给它……”
  “胡说八道,那只魇兽怎配用我苦心夺来的炉鼎!”莫邪怒了。
  玉言双臂紧抱自己直发抖,心道,师傅终于亲口承认炉鼎是他徇私黑来的了,死了,他一定是要发飙了!
  莫邪却在瞬间换成一副平和的样子,“玉言,你是不是觉得这是为师强加给你的东西,事前没有征询过你的意愿,并没有给予你足够的尊重,是以你现在心里有抵触?”
  “……”
  “其实大可不必。为师一开始就决定了不会将此事透露于你,一来是为了不能徇私,二来也是因为你性子憨直,怕你露出马脚……你看,现在事情不是尽在为师掌控之中,进行得很顺利的么?你若是还是为了这事生气,大可不必,赌气并不能当饭吃,还是得了眼前的好处才最实际……”
  莫邪突然开始款款而谈,他的那些鬼心思以这种推心置腹的语气说出来,当真让人气不下,恼不得,只觉得他每一分每一寸都是为了自己着想,只需听任他安排便是,再有一丝一毫的埋怨都是不识相忘恩负义。
  玉言听得感动不已,几乎便想点头反过来安慰他几句,师傅,我不是不懂你的心,只是……让我真的去当一个男人……你是不是应该大发慈悲让我考虑一下。
  莫邪苦口婆心极尽耐性的说了一通,见到玉言紧紧咬着嘴唇,两眼泪汪汪,可怜巴巴的瞅着他,明明早就缴械投降了,可那小脖颈还是直通通的像根扫帚把儿梗着,别说点了,连歪也不肯歪一下。
  他皱了皱眉:“玉言,你还有何难处?不妨明说。”
  玉言哪里能说,咬了半会嘴,结结巴巴的说:“师傅……让……让我再考虑下?”
  “好吧。”莫邪袍袖一拂,“我先传你法诀,你慢慢在此考虑,我在外护法,明天再来看你。”
  这……哪里是让她考虑,分明是逼她今儿晚上完成任务。
  玉言心里比黄连还苦,可她的聪颖不受影响,心情再不好,法诀还是念几遍就能倒背如流,莫邪满意的到了外殿护法,剩下她一个留在现场。
  玉言等师傅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跟那青阳子的遗蜕面对面。这青阳子长得可真不错,仙风道骨的,单看模样就该是修道成仙的。不过虽然自己跟他放一块,样子显得蠢了些,她还是喜欢自己现在这副样子。
  她对着青阳子坐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青阳真人啊青阳真人,不是我嫌弃你什么,其实你这副皮囊比我自己的实在好得多了,我如果是男的,一定一头扎进来,可我不是啊!”
  叹了口气,低声嘀咕:“金窝银窝也不如自己的狗窝……就算你长得再好看,我也不该嫌弃父母给的这副皮囊不是?”
  两眼开始发直:“可我明明是什么都肯为师傅做的,只要让他高兴,我什么都可以做的,可是这次为什么我就不肯了呢?”
  瞪眼半晌,一拍大腿,“难道我的心意根本就不纯洁,根本不是像我自己想的那样别无所求,而是……”她一把抬起手,左右开弓,一起封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溜圆,脸露骇人之色,不敢再说下去。
  殿内空寂得可怕,她呆了半晌,慢慢把手放下来,开始患得患失的碎碎念:“可这怎么可能呢……我明明是想修道成仙,对这男女情爱根本就不放上心啊……怎么可能呢……可见到他笑我心里就像喝了蜜一样,没见到他就心里空荡荡的没得着落……可我也很怕他啊,他一板脸,我的心脏都要吓得停跳了,真是是吓死人哪…… 发现我是妖精,他也没嫌弃我,反而收我为徒……我该是感激他吧?……人要讲义气的,欠了人家人情就得还……可我怎么能变成男人啊……奇怪,明明什么事情都肯做,为什么就是不肯做男人?他也明明一直把我当成男的,我变不变对他也没有分别,何况我是妖怪,偏偏想修道,这辈子的路走得稀奇古怪,做男做女也没什么分别……如果我是男的,说不定玉琼山更能容我呢……可我为什么就是不愿意?”
  “因为你对他起了觊觎之心,你想跟他合欢。要是你当了男人,跟他就不能共享鱼水之欢了。”一个凉凉的声音说。
  “真,真的吗?”玉言吓了一跳,可这话分明说中了她的心坎,一语中的,连她自己归纳都没这般精确。她想找话来反驳,竟是半句也找不到,原来这就是她叛逆师傅的本意。
  “可……这根本不可能啊。”她伸手捂住脸,“就算我修道有成,也没有办法改变自己是妖的宿命,他不可能爱上一只妖怪,更不可能跟我怎么样,这会毁了他的道行的呀!”
  想起灵卉大师的金身迸裂,修行尽毁,变成一道淡褪的游魂,她就浑身发颤。师傅永远是拽拽的,傲视众生的,她不想看到他变成那样!
  “没出息,想要什么就得靠自己双手去抢,什么都不干,想等别人双手奉上,做梦吧你!”
  “你懂什么!”玉言恼羞成怒,放下手来,“你是谁!为什么偷听我说话?”
  “我?我是来看看咱们的妖神二殿下,是不是真的会舍弃真身,去当一个人而已。”随着这话,一道淡淡的影子出现在玉言面前,渐渐实化,凝实成一个紫色的人影。
  紫遨神君!
  她秀目含威,嘴角挂着嘲笑,冷冷端立在她面前。
  “你,你怎么能进来?”玉言凭直觉感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敌意,退了一步,她记得莫邪说过他在外护法,这个紫遨怎么可以进来了?
  “你的师傅在做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梦呢,一时半会儿不会醒。”紫遨眯眼笑了笑:“别慌,我不会伤害你。你还不知道吧,你是我妹子,如果我亲手伤害了你,妖神血亲互侵,会遭天谴的。”
  妹子?玉言退后一步,这是哪里冒出来的骨肉情啊?不过现在她被眼前事情弄得焦头烂额,一时间对紫遨扔出的这个爆炸性消息没太大反应。
  她的表现看着紫遨眼里却是一副了然淡定,果然……她早已心中有数。紫遨幽黑带紫的眼眸转了转:“莫小真人好像教了你什么,你好像不怕天雷劈。嗯……这里面有什么秘密呢?告诉我听听?”
  玉言不禁又退后一步,被她身上散发的压力所迫,心里一句“关你屁事”死活出不了口,气馁道:“也不是什么秘密,是一个法诀,让我锁住妖身而已。我都不做妖了,天雷自然奈何不了我。”
  紫遨愕了愕,笑道:“可那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你身上已有妖力。别说做姐姐的不关照你,下次千万别逞强了,不然变成一堆灰可不是好玩的。”
  “什么妖力,妹妹,姐姐,乱七八糟!”玉言烦得不行。
  “你以为那个灵潭镜灵是信口胡说的吗?他都能测出你的妖力了,你自己还一无所感吗?”
  “我从来没想当妖,哪里来这么些乱七八糟的妖力!”玉言想起那镜灵所说,撇嘴道:“那镜灵一时说我的妖力有五六十年,一时又说深不可测,我看他是老糊涂了,根本看不准。”
  紫遨笑眯眯的说:“还有一句你不记得了,他还说你那深不可测是自己的,可那五六十年却是新得的,难道你半点想法也没?”
  玉言一怔,难道会有个道行高深的妖怪看中了我,像那些武林高人那样临死前散功给我,白送我几十年妖力么?不过这几十年妖力对厉害的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自己更连什么时候跟妖打过交道了也不知道。一时半会想不通,索性闭嘴不说,免得吃亏。
  紫遨见她这样,格格一笑,紫色衣袖扬过,眼前虚空之处突然出现了虚虚实实的影像。上面两道人影纠缠一块,模模糊糊,动作却是缠绵。玉言瞪大眼睛瞧着那好像皮影儿似的两个人影,觉得是两只长尾怪物在玩摔跤,渐渐看出些门道,脑袋轰的一声,有瞬间空白。
  这……这不就是她昨天晚上做的怪梦么!
  只见自己拖着根长尾巴,跟另外一根长尾巴交结缠绵,她脸上火一般烧,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但紫遨在侧,满怀敌意,特地弄这样一出便是为了羞辱她,她怎能示弱。咬紧牙关,脸上再烧,心跳再急,也大睁着眼睛死死瞪着看。慢慢地,看出自己并无动作,只是那在上面的少年独自与她行那房事,她越看越奇,心道这梦要是真的,怎地自己毫无感觉。到了一场情事完结,那与她缠绵的少年松开尾巴,从石上滚落,仰面朝天时,她清清楚楚看到他漆黑眼中的迷茫和决绝,几乎失声叫出他的名字——莲官!
  竟是上山后就失踪的人。她现在想起已有两日一宿没见到他了,难道他竟是与自己……忽然心里一股酸痛,好像针刺一般,从心尖尖一缕直直往四肢发散,浑身都没了力气,呆了半晌,缓缓转目盯着紫遨。
  紫遨见她神色,脸上的笑容不减,眼神却变得锋利无比,变成了千千根针,万万根刺,每一根,都直往她心里戳。
  “青儿是我的侍童,跟着我快有五百年了,我让他来照顾好妹妹,他侍候到床上去了。你新得的那五十年妖力就是他献给你,不知这样的侍奉还中你的意么?”
  玉言除了对着莫邪那前世的冤家时,她脑筋会自动变成一团浆糊,对着别人时,她不是这般迷糊。此刻见到紫遨变出的影像,再联系莲官出现前后的表现,便猜到他是紫遨派出来的人,一种被背叛的感觉令她难受不已。但现在听紫遨不咸不淡的这么一说,突然想起,这个“姐姐”对自己满怀敌意,但莲官可始终没有下手暗算自己,反而还送了自己妖力,虽然这是自己不想要的,但在他而言,却是明明白白把宝贵的东西给了她……蓦然之间,模模糊糊感觉到那沉默少年隐藏的心事。
  “原来是这样。”她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原来是你支使他坏我好事的!要不是他趁我睡着了,强了我,硬要把妖力塞我,今天我也不会进退两难的对着这该死的炉鼎!”
  “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东西么!去修道啊,成仙啊!这可是你脱离妖身变成人的好时机嘛。”紫遨眯眼一笑,“你怎能怪我的青儿呢,要不是他助你一臂之力,这好宝贝怎能轮到你。”
  “你觉得我应该高兴么!”玉言怒:“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心思,我想当神仙就是要跟师傅在一起,要是我变成男人,光看吃不到,当神仙?当个屁啊!”
  紫遨被她说得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揩了揩眼角,忽然说:“可我还是觉得你很想当神仙的,别说废话了,想要就拿去,我不会笑你,也不会把你给怎么样!”
  玉言摇头似泼浪鼓,“不要,不要……”要说刚才还有所犹豫,现在跟紫遨一番对答,已让她坚定了不要炉鼎的决心。只有装得对炉鼎越是深恶痛绝,装得越是生气,紫遨才会快意,才会放过违拗她的莲官。
  “我叫棘青……”他那凄然的语气还萦绕在耳,此刻想起,字字都是辛酸。他分明在跟她诀别……这死家伙,亏她把他养得好好的,怎么就这么傻呢!
  紫遨眯眼一笑,身体无声无息的后退,也不知动了手脚,青阳子的肉身突然平平往玉言飞来。玉言正想着棘青,突然见到青阳子的身体迎面扑来,她一时间忘了莫邪说过的法诀种种,只恐紫遨动了什么手脚,这么一扑过来,她就上了他身。大骇之下,赶忙用力一推,要把那肉身推开。
  “噗”一声闷响,好像压烂了一筐熟柿子,青阳子的肉身被她推得胸膛整个凹陷,“噗嗤”再一声,无数粘稠的液体从后背喷出来,溅得白石台阶红了一滩。
  青阳子心胸出现一个盘子大小的透空大洞,苍白的唇角缓缓淌出一条诡异的血线,低垂的双目竟然好像很不甘心的样子,抬了抬,接着就在玉言心惊肉跳的注视之下,胸怀大洞,缓缓缓缓的仰面倒下。
  无人大殿之上,摔下死鱼一般的“啪”一声,回音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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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潜入梦,一眼已千年2

  莫邪在外为爱徒玉言护法。他盘着莲花座,坐在外殿冰凉的石板地上,心里想起初见玉言时,他贼眼溜溜,明明把那魇兽藏了起来却骗他去找山沟。他装着离开,才转回来,便见他跟魇兽说话,絮絮叨叨像个老头子。说来奇怪,他身上没有半分妖气,连那魇兽被他贴身藏了,自身气息也消失了。
  他心中生疑,趁他不备,用霹雳雷火劈他一回。这雷火劈下,要是妖怪定然会经受不住,轻则皮开肉绽,重则现出原形,于人倒是无碍。谁知此人当即一头栽倒撅了过去,身上却好端端的没半点损伤。隔了半晌醒来,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无辜的眼神难得的让他起了一丝歉疚。
  当那小子知道真相,当即大怒,要跟他索赔,他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施了个障眼法,把乱葬岗变作十里湖面,以御剑带他离开代替赔偿金。别人头一次御剑飞行,要不就是惊吓得要晕迷,要不就是对御剑者崇拜得五体投地,他两样都没有。满脸都是兴奋之色,双目熠熠有光,恨不得在空中跳起来大叫三声他很兴奋,整个土包子进了城一般。
  那个时候,谁也没想到竟会收他为徒。那么个迷糊又天真,有副难得的热肠,却身世坎坷为世所弃的人……虽然自己向来独行独断,行事随心所欲,但这般为了一人偏私却是从未有过,不知不觉中这个徒儿在心里的分量竟是这般的重,重到就算他不欲继承青阳子那天下少有的好炉鼎,自己竟也不愿逼他……不成不成,这可是道家修行大事,怎能随他任性。虽然他身上有人类血统,生出便具人形,比其余妖怪强胜,但这副肉身怎能跟青阳子那副相比,自己要他换了炉鼎,也是让他打下好基础,将来修炼事半功倍,这事情可不能任由他任性下去。
  莫邪虽是下定决心,却也不想过于逼迫,他既说过给时间考虑,也不入内催逼,只静静留在外殿守候。这地宫只有唯一的入口,被洗心烟霞封住,无人能进入而对烟霞无动于衷。他坐了一会儿,殿内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他便眼观鼻,鼻观心,打坐修炼起来。
  在他双目如开似阖,渐渐入定之时,身外万物都不能再滋扰他丝毫。然而,进入时曾拦阻两人的洗心烟霞这时竟悄悄的涌入地宫,在外殿慢慢弥漫开来。
  莫邪的呼吸很是悠长,那些烟霞渐渐散布在他身周,在他又一次呼吸时,分出丝丝缕缕钻入他鼻孔之中。每次只是很小心的一点点,莫邪并无察觉。在神游太虚之时,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元神到了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所在。
  清澈见底的湖水,湖底是落落的白石,湖畔盛开着大丛的紫色花朵,无风自落,每一片都足有半个巴掌大小的花瓣在空中纷纷扬扬,飘飘卷卷,最后才翩然落在湖面上,如同小船一般,浮起不落,半个湖面尽是波波涟漪。
  湖面漾漾的现出一双人影,一个穿紫,一个穿白,两人面对面站在湖畔的画亭里。紫色硕大的花朵盛开在柔弱的绿藤上,蜿蜒着爬在亭子周围,远牵近萦,密似帘幕,疏似纱带,漫了一天一地。
  这种情景,他从未遇见过,这个地方,他也从未来过,但却让他感到无比熟悉。似乎早就尘封在心底某个角落的东西,他全然忘了,到了某天突然翻出,才发现自己曾是拥有过这样东西。那种淡褪的留存记忆,竟是早就铭刻在心底,未曾思量,已是难忘。
  这两个人是谁呢?他满心疑惑,难道是自己以前的朋友?或者,这些是他前世的记忆,这两人是他前世的知交好友。
  这个地方绮丽曼妙,胜过他此生在人间所见任何一处,仙气飘渺,难道竟是仙家之地?
  他想抬步往画亭而去,竟不能举步,喉咙也不能发声,他注定只能留在原地作一个偷窥者,局外人。
  亭中两人似乎很是亲密,靠得很近,言笑晏晏。忽然那穿白衣的人捧出具琴,拂衣坐下,将一脚平架另一膝上,把琴放在腿上,抬手就弹。这人指法不见得佳,技巧一般,倒是有几分真性情,一曲高山流水般的曲子让他弹得热情洋溢,宛如海潮汹涌,惊涛拍岸。
  穿紫衣者听他弹至中场,自从袖中取出一支绿笛,凑唇便吹。这笛曲一出,莫邪便浑身一震,这曲子他是第一次听,却在在觉得无比熟悉,每一音符,每处转接他都了然于胸,竟像吹笛的人就是他自己一般。至于这笛曲吹得是好是坏,他自己倒是分辨不出来。
  一曲告终,白衣人十指按弦,紫衣人绿笛离唇,两人四目相对,便是一笑。这时莫邪的角度正对着白衣人,见他微仰了头,一张标准的鹅蛋脸,笑得弯弯的一双桃花眼,瑶鼻朱唇,竟与自己那徒弟玉言有七分相像。只是此人神态之中多了几分俾睨天下的风采,她是个女子。
  一股异样的感觉从莫邪心底升起,他忽然迫不及待的想看看紫衣人的容貌。清风似知道他的心意,忽然吹起一串花藤,扬起紫色花瓣往紫衣人脸上扑去。那人略略侧身,脸面正要转过来,莫邪心跳加速,却在将见未见之时,面前旖旎景象全部消失,周身阴风惨惨,竟已身处一座高耸石台。
  脚下青石地板上红纹纠葛,那是犯错之人流下的鲜血所染,石台四周青铜锁链瘢痕处处,那是不甘之人挣扎时留下的最后痕迹。此处他从未来过,却清清楚楚知道此间名字——销仙台。
  石台中央高耸不见顶端的粗大石柱,是令被捆绑其上的仙人失去神力的炼神柱,然而此刻被紧紧缚于其上,犹如蝼蚁般嬴弱的人,竟是他。
  原来前世他曾被捆于销仙台炼神柱上,散去一身神力,方入轮回。
  周遭有无数仙者围观,有面无表情,有一脸惋惜,也有幸灾乐祸……原来神仙中人,跟尘世俗人也没什么不同。他们同样流露出喜怒哀乐,凡人有的感情,他们一样不少,只是平常隐藏得深些罢了。
  有一仙官踏云而来,口宣天旨,他听不清,但见炼神柱上紧缚的自己脸上怒容一闪而过,随即便是狂傲的仰天长啸。
  长啸声中,一尾庞然大物挟云电而来,驼头鹿角,牛耳虾须,双目雪亮如电,巨口张开一声大吼,天摇地动。雪白鳞片覆满全身,一颗大头正在销仙台正上方,但火焰般的尾部远在极目之际翻卷,其长难以目测。
  这巨大玉龙自云端扑下,双爪齐下,一把抓住捆在炼神柱上的铁链便扯,那深海寒英所铸的锁神链在它神力之下,竟被扯得变了型。众仙大惊,围拢上来驱逐那龙。玉龙一声怒吼,巨口大张,口内利齿森然生光,众仙被它所摄,不敢近前。
  转眼那铁链被它连抓带扯,弄开了大半,这时天兵天将已至,将它围得严实,领头正是四大天王,见玉龙凶悍,广国天王魔礼红手中碧玉琵琶倒转一拨,混世之音汹涌而来,多闻天王魔礼海掌中混元米伞一面,往空中一掷,瞬间扩到天边,超出玉龙身长,飞旋罩下。
  玉龙被琵琶混世神音刺激,一声怒吼,腾空而起,雷电绕身而至,迅捷无伦在天兵天将中穿插而过,尾扫角掀爪抓齿噬,它浑身玉甲宛如镜子般明亮耀目,捕捉了任何一人脸上的表情,因为动作比风更快,众人的表情动作全都化作它玉鳞上面一抹虹彩。玉龙火力全开的战斗,所有的炫目光彩都被它一身玉鳞摄去,天地间再无半点颜色。
  它是谁,为什么会为了前世的他拼命战斗?在看到玉龙被越来越多的天将围住,被雷公电母的雷电所伤,负痛长嘶时,他为何会觉得这般难受?他想走近看个清楚,却步不能移,他想发问,口不能启,他只能死死瞪大眼睛注视着一切,直到阵阵刺痛袭来。
  “嘶……”玉龙又被一道霹雳劈中,血流披面,巨大的身躯失衡的晃动了几下,几乎从云端摔下,兀自挣扎着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困兽之斗,困兽之斗!它却忽然转头,瞧了炼神柱上的“他”一眼,没有人能形容它的眼神。
  窥视在旁的莫邪只觉一双血淋淋的手一下子掐住了他的喉咙,吸不进气,它是谁它是谁它究竟是谁?
  他惶然抬手,指尖颤抖不已,像是想触摸又似想挽留,手指往那虚空处的血汗交织生死纠缠拖过,可触不到,摸不着,所有的影像突然全都消失了。
  他找不到它。
  找不到它。
  他把它丢掉了。
  一千年了。
  “啪”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恰恰传入他耳中,他浑身如遭电击,猛然一震,醒了过来。从来寒暑不侵的这副躯体,此际额上竟密密铺了一层细汗。
  “玉言,你怎么了!”他长身而起,身形一晃,掠入内殿。
  殿内白石地面上血迹一滩,青阳子的肉身整个胸部凹陷下去,已成废物,身材瘦弱的徒儿正垂头瞧着血泊中的尸体,听到他的呼唤,瑟缩一下,缓缓回过头来。他的脸上,手上俱溅满了斑斑点点的鲜血,明明惊惶不已,却强装出镇定笑容:“师,师傅……我,我失手了……”
  回望的表情,竟跟他方才梦境所见那玉龙脸上的一模一样!
  玉言在青阳子身体在自己手下损坏摔下时已被吓傻了,她竟然把这么个宝贝,这么个师傅处心积虑送她的东西给……不,不,一定不是她,她怎会有此能耐!
  “紫遨!!”她怒喝,很是痛心疾首,“你不想我用这个炉鼎就直说啊,为什么要弄坏它,它……好浪费啊,你知道不知道!”
  紫遨盈盈一笑,眉目无比生动,显得她过去那些笑全都不是笑,现在这才是真心真意的笑,她舒心快意,“它明明是坏在你手里的,不是你又是谁!”
  “你……你……”
  玉言还没有说完,紫遨的身影忽然模糊起来,好像被喷了水的墨画,一下子化成一团,变作一缕轻烟消逝了。刚才存在的她,并不是一具实体,仅仅只是一个虚像而已。
  “闯了祸就跑,我真是瞎了眼才跟你说话的!”玉言不肯承认宝贝是自己毁坏的,但也隐隐觉得要不是自己真的打心底里厌恶这副炉鼎,它也不会损坏的。她垂头瞧着血泊中的青阳子,心里又慌乱又内疚,正想找办法补救,忽然听到师傅喊自己的名字,近在咫尺……
  她浑身的血都凝固了,四肢僵硬,过了不知多久,才勉强控制脖颈,缓缓回头,挤出一个笑容,再从不知那个旮旯找出自己的声音,“师,师傅……我,我失手了……”
  她把头埋到胸口,眼睛垂下盯着自己脚尖,她没有勇气去对视莫邪的眼神。他一心一意为她好,他只对她尽心竭力,结果她把一切都搞砸了……师傅他那么尊重前辈,那么重视这副炉鼎,她却害得他……要受天下人指责了……
  突然间身体被一股大力一扯,接着整个人扑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鼻子磕在对方胸膛的地方,呃……疼……可是,可是这股熟悉的气息,不是师傅的吗?
  “玉言!”
  是师傅,确定是师傅无疑,可他的声音怎么这么惶急,这么害怕,他见鬼了吗?
  “嗯……”她应了他,可他好像根本没听见。
  “玉言!玉言!”
  “嗯,嗯!”我在这,我在这,我在……你怀里……快要被你勒死了……
  认清楚了这个事实,玉言浑身发起烫来,晕乎乎的,好像在云端抛来抛去,着不了地。假如就能这样在你怀里过一辈子……好吧,勒死我也认了。
  “玉言!玉言!你没事吧?”莫邪狂叫,听不到一丝回应,蓦地伸出手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扯起来。
  “师傅,你做什么?疼,疼死了!”再多的浓情蜜意也抵不过这突发的疼痛,玉言两眼汪汪的瞪着他,一半是因为疼的,一半是怨恨他破坏了气氛。
  “你……”莫邪惊恐的眼神在她脸上梭巡两遍,确定面前这张红扑扑的桃花脸不会像梦里那个龙头一样,天灵盖突然变得血肉模糊,红的白的热烫的东西突然井喷出来,溅了他一身一脸……他的眼神,终于渐渐恢复了冷静。
  “喊你这么久,为什么不答应一声?”手是松开了,可那语气……凶巴巴的没有半点温柔,好像在掩饰些什么,总之是强词夺理。
  “我……”我明明应了的,可你鬼迷心窍,应多少声都没听见。见到他难得一现的窘迫表情,玉言闭了嘴,只在心里反驳。
  莫邪忽然垂头瞧了她一眼,好像才发现她在他怀里,脸上的表情就像见了鬼,猛的一推,玉言惊呼都还没来得及,就像一垛稻草一样给他平平推飞了。她也是反应不过来,竟也丝毫不懂挣扎,眼看就要一头撞在柱子上弄个头破血流,紫影一闪,莫邪身形如电,突然又一步追上,把她后领一把揪住。恰恰止住她撞柱之势,却又像她领子上有刺,猛的甩开。
  被他这般折腾,别说是意乱情迷早就晕陶陶的玉言,便是陌生人一个,也会被他弄得晕头转向。当下玉言一阵天旋地转,腿脚不是腿脚,地板不是地板,晃了两晃,倾玉山倒玉柱一般的歪地上了。
  莫邪身形微微一晃,似乎想上来扶,终于是没有,轻轻跺了跺脚,背手去面壁了。
  玉言软趴趴的地上伏着,半晌抬头苦笑道:“师傅,我弄坏了青阳子真人的炉鼎,确实该罚……”可你打骂随意,不要这么喜怒无常好不。弄得我忽上忽下,不知笑好哭好,一口气卡在嗓子眼上不来……这样很容易折寿的。
  莫邪专心欣赏墙上壁画,淡定的“嗯”了一声。
  玉言瞧着他微微颤抖的紫袍下摆,师傅大概是在很生气很生气罢,他刚才差点把自己勒死,还差点把自己摔死……
  “其实徒儿也是有苦衷的,徒儿不是不想要这个肉身,实在是……”玉言话到嘴边,噎了一下,可随即想到师傅气成这样,大失常态,要是把他给气疯了可不大妙,倒不如坦白从宽……
  “实在是因为徒儿是……是……女儿身,不想变性……”鼓起平生最大勇气坦白交代,心都要不跳了。不想莫邪竟是毫无反应。姿势没变,无声无息,垂眼瞧瞧……那袍子下摆,还在继续抖……
  她硬着头皮道:“徒儿也知道隐瞒师傅是犯了大错,可我只是想跟在师傅身边斩妖除魔,拯救众生,实在是害怕师傅知道了真相,就不会容我跟着你了……”她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看他背影,还是刚才的姿势。
  “其实师傅宅心仁厚,处事公正,怎会因为世人目光而退缩不前呢。何况,我一向也还能帮上一些忙的对不?尽管这次……我失手弄坏了炉鼎,可我以后,以后……”
  瞧着莫邪忽然慢悠悠的转过身来,她心跳加速,呼吸不畅,结巴道:“以后一定,一定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什么粉身碎骨,在所不辞,你说的是什么鬼话!”莫邪皱眉,走过来抬起衣袖就往她脸上擦:“你弄得这么脏做什么!”
  那粘稠的红色,还有腥味,你想吓死我……
  “呃……我……”玉言舌头打结,半个字也说不全。
  莫邪擦了一会儿,确定这些血迹下面不是恐怖的伤口,松了口气,见到她瞠目结舌的傻样,一抽袖子:“你自己擦,傻乎乎的,怎么弄上去也不知道?”
  玉言汗,明明自己怀里有手帕,怕他多话,也不敢拿出,只学他那样,张开自己袖子胡乱狠擦。怎么弄上去的我自己不知道?这明明是青阳子的血啊!刚才说那么多感情你一句没听见?……这青阳子也是个怪人,明明死了那么久,血还这么足,喷得我一身都是。
  “等此间事了,你就随我上玉琼山吧。人间险恶,还是山上自在安全。”想起刚才梦中那幕,莫邪还是心有余悸。
  “是……是……”玉言不想他对自己的“大秘密”竟然毫无反应,连带对青阳子此事也毫不责怪,不禁大是惊喜,点头应承如鸡啄米。
  莫邪鼻端嗅到阵阵血腥气,只觉从未有过的心烦意乱,他踱了两步,皱眉道:“好了没有?我们快离开这里吧。”说着便领头抬步走,走了两步,脚下踹到个软绵绵的东西,他低头一看,凝固。
  玉言跟上,“师傅,怎么不走啦?”
  莫邪缓缓缓缓抬头,两道想杀人的眼神。
  玉言浑身一抖,条件反射,人已闪到巨鼎后面,只露出半只眼睛。
  莫邪浑身打颤,一声怒吼:“玉言,你怎么敢把青阳子前辈的炉鼎这般糟蹋,你活得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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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9 20:51 | 显示全部楼层
 天机潜入梦,一眼已千年3

  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而迟来了半天的咆哮反应,把玉言震得差点没羽化飞仙,几乎当场留下自己的肉体充当青阳子炉鼎的补偿。不过幸好也因为莫邪难得的迟钝了一丝丝,所以他的火气还没有完全发作出来,那个……天就要亮了。
  于是两人只得暂停内讧,再度携手(狼狈为奸),合作清理作案现场。
  莫邪从袖里拿出个瓶子洒在青阳子的尸体上面,伤口立即渗出黄水,玉言看得张大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化骨水?惊讶没完,莫邪手指一弹,一朵小小的蓝火从指尖飞下,落在尸体的黄水上面,一沾即着,熊熊烧了起来。
  玉言脸色发白,化骨扬灰!
  莫邪瞧着火焰,眼神肃穆,口中念念有词。玉言还道他在念往生咒,转念一想,他是道士怎会念和尚咒,凑近一听,听到他在数数。
  “……三、四、五、六、七……十一……”
  恰恰数到十二,火焰熄灭,地上的尸体只余一堆黑灰。
  莫邪见到一脸震惊的玉言,皱了皱眉:“快弄点水来冲冲,楞着干嘛?”
  玉言抖了抖:“师傅,哪里有水?”
  莫邪随手一指,一道晶亮水柱从他指头冒出,半空划了道弧,正正注入殿中央那大鼎里。
  “这不就有了,还不快去?”
  玉言瞧着那三四人合抱的大鼎,苦了脸。
  莫邪神色不动,冷冷数数:“一……”
  身后的人影咻的一下不见了。
  师徒俩鼎力合作,终于在天亮之前把现场收拾完毕。莫邪对玉言道:“出去后我会对众人说是因为青阳子前辈不愿把炉鼎交予你,故封印不能开启,这地宫也即将沉没千年,下次开启之日遥遥无期。你不用多说,只用点头应是即可。”
  玉言明白他是为了自己说谎,可不懂他为何要扯这种会被拆穿的谎。“师傅,你不如说那炉鼎跟我属性不合,已经被我弄坏了,那不是一了百了么?”
  莫邪:“岂有这样的事情!真要在我眼皮底下发生这样的事,岂不是让天下人笑掉了大牙,我颜面何存!”
  玉言:“……”
  师傅你还真是死要面子啊!
  两人出去后果真就像商量好的那样,莫邪面罩寒霜的解释,玉言一脸沮丧的默默点头。众妖怪听了,眼里都重新熊熊燃起了希望,投向玉言的眼神有同情,更多的是幸灾乐祸,更有些一点也不含蓄的,竟然直接就在现场欢呼起来。
  玉言装作很难过的样子,低头,忽然瞧见一抹华丽紫,连忙侧过脸,凌厉的瞪瞪瞪!你要敢把事情真相说出来,我就跟你没完!
  紫遨瞧也没瞧她,脸上挂着那副看似温和其实却是虚假的笑意,装模做样的安慰了莫邪两句,商量了一下大会后续,然后两个人一起去封地宫了。
  玉言想要跟去,后面呼啦啦一群兽妖围上来,纷纷对她致以同情的慰问,小黑一下窜到她肩头,碧澄澄的双目直直瞪着她,满怀心事说不出口。
  玉言对它眨眨眼,低声说:“我没事,我还是更喜欢自己这副身体。”想想又说:“原本想把炉鼎给你,可惜……”
  小黑一听,碧色大眼光芒一闪,转身换了个位置蹲坐,对她摇了摇尾巴。
  “你也不喜欢?”玉言失笑,和我一样骄傲的小家伙。
  “对了,小黑,我要跟师傅到玉琼山去,那里是修道人的地方,你就不要跟去了吧?”
  小黑霍然转身,直直瞪着她。
  “你看,你是头魇兽,要是落在修道人手里,可能会被剥皮拆骨用来炼丹药,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她突然有种觉悟,此去玉琼山,要是被拆穿,她多半不会有好果子吃,是以能不连累一个就是一个。毕竟一只妖怪想去修仙,简直……有违天理。
  小黑抖擞了一下毛,开始恼怒的咆哮。这么一吼,周围的兽妖也跟着响应起来。玉言一把捂住它的嘴,“别叫别叫,咱们换个地方慢慢说。”一面跟周围众妖赔笑,一面抓了小黑躲进僻静树丛。
  “我法力低微,怕护不了你。”玉言一脸惭愧。
  小黑双目炯炯,风驰电掣般绕场一周,静立时昂首挺胸。我不用你保护!
  “我知道你不用我保护,可是你就算跟着我也不能学修道,有什么好处?”
  小黑歪着头,舔了舔爪子。我可以吃了你做的所有美梦恶梦。
  “可你不觉得什么都不干是很蹉跎岁月的事情吗?你是远古神兽,你该有自己的路要走。那群兽妖都认你为圣主,你就该有个圣主的样子,去统率他们,去引领他们,而不是一无是处的跟着我。”玉言这番话在心里盘桓了多时,这时说出很是恳切。
  小黑楞楞的瞧着她,碧色大眼莹莹的泛起一层光亮,隔了半晌,它忽然转身,对着一个方向仰天长嗥,嗥声苍凉凄切。
  玉言不懂听兽语,但她却明白了小黑的意思。你也是妖神的后裔,你为什么不去统率引领你的族人,而要去追求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
  玉言不知怎么回答,久久沉默不语。
  小黑收住嗥叫,静静凝视着她,碧色大眼睁得圆圆的,满是不解。
  “玉言!玉言!”莫邪与紫遨封印了地宫后出来,不见徒弟,扬声大叫,语气不耐。
  “小黑……你不会懂的。”玉言轻轻抛下这句,转身高声答应,匆匆迎出,留下呆怔在原地的小兽。
  真的,你不会懂的。
  这世上有一种情怀,之于褒姒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之于西施响屐廊上一舞忘倾国,你不会懂的,其实,我也不大懂……
  我只是知道,我上玉琼山,已不是为了修道成仙,而是为了……只羡鸳鸯,不羡仙。
  ……
  莫邪见到玉言,心里松了口气,嘴里却不善道:“又跑哪儿去了?要启程了。”
  “是,是。”
  莫邪环视一周,“你的跟班呢?”
  玉言知道他指的是莲官,瞪了远处紫遨一眼,提高音量:“他啊,是个奸细,让我赶跑了!”
  莫邪:“那只蛮兽呢?”
  “我没钱养它,也打发走了。”
  莫邪不吭声,走了两步,突然说:“那只有我和你了。”
  “是啊,师傅,只有我跟你了。”
  莫邪不再多话,微一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踏上了下山的道路。
  两人下山,一路往南。
  玉言奇怪:“原来这玉琼山在南方啊,我还一直想着琼楼玉宇,应该在北。”
  莫邪不做声。
  两人走了两日,到了一处城镇,名叫琅城。里面最多就是铁器铺,到处都是热气腾腾,叮叮当当。
  莫邪让玉言留在客栈里等他,自己出去了大半天,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柄剑。“此处离玉琼尚有数百里,行走太慢,你也学会御剑了,这剑给你。”
  玉言大喜,原来他是特地去为自己打了一口剑。接来一看,却见剑鞘斑驳,锈迹斑斑,是件旧物。
  莫邪说:“这琅城是天下知名的兵器之都,最好的铁匠师傅都集中在此处。其中有个姓徐名冶的老师傅,打出来的兵器称得上天下独步。可惜他已逝世多年,现在是他的儿子掌管铁铺,不过新打出来的可差得远了。这剑还是徐冶在世的时候打的,轻易不让予人,你不妨试试看合不合手。”
  玉言听得更是高兴,一手执鞘,一手握柄,便是一拔。不想这剑可能放得太久起了锈,卡口很紧,竟抽不出来。她愣了楞,手下使劲,用了五成力一拔,还是拔不出来。
  莫邪瞧见,伸手要过来,漫不经心的拿手一抽——僵住。遂交于另一只手上敲敲甩甩,想把剑鞘弄松,一面皱眉道:“刚才在铁铺里明明抽出来看过,剑是好好的,怎么这下就拔不出呢?”
  玉言侧目看见旁边铁铺随手放在地上的大铁锤,叫道:“定然是卡口卡住了,用锤子敲敲就松了。”拿了铁锤,把剑连鞘放在地上,拿铁锤不轻不重敲了一下。
  莫邪又皱眉:“你不要胡来,还是拿回铁铺让铁匠试试。”
  “放心好了,这剑又不是烧红的,就这么锤上两下,不会坏。”说着,玉言又使劲锤了一下,这下火星都迸出来了。
  “这次肯定行了。”玉言拾起剑眉开眼笑的一拔,笑容凝了凝。憋气再来,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她缓缓松开手,跳了起来:“怎么搞的,这该死的剑!”
  半晌后,两人从铁铺走了出来。
  莫邪满脸铁青:“都是你乱来,一柄绝世名器让你砸得拔不出来了!”
  玉言撇撇嘴:“没有砸之前也拔不出,你不是试过了么?”
  莫邪反驳:“之前我买的时候明明可以拔出,是到了你手上才拔不出的!”
  “那我不要了!”玉言赌气,把剑往他胸前一拍:“让它跟着你,说不定沾了你的仙气,它又能拔出来了。”
  好端端的一场师傅赠剑成了师徒斗嘴会,两人生着闷气,到了客栈叫了饭食,也是各占一桌,谁也不理谁。各自吃完,各自上楼歇息,只是账都是一个人付的。虽然生气,可从不拿这个说事,这就是某管家婆的好处。
  次日起来,两人仍是不大说话。一前一后出了琅州,莫邪净往那偏僻处走,还净找没瓦没树遮头的地儿。玉言暗道,你长得比我娇贵多了,你不怕大日头,难道我便怕了,我又不是莲官。想起这个名字,心里猛的一抽,脸上绷得紧紧的,一句话也不愿说了。
  两人走了十余里,已到了人迹罕至的山郊,玉言虽不累,但额上亮晶晶的已满是细汗,莫邪却还是一副清凉无汗的悠闲样儿。
  却见他忽地在空地上停住脚,眼睛瞧着面前一蓬山花,不言不动起来。玉言很是诧异,伸长脖子认真观察了几回那丛红红白白的烂漫山花,看不出有什么特别,难道这是什么不知名的仙花,不过长得跟普通山花一模一样,非是得道者看不出异样之处?
  忽听莫邪有点小心的开口道:“玉言,你可记得前世的事情?”
  玉言心里咯噔一下,“自然不记得。”
  “你……可觉得自己身体有何异样……?”莫邪的话隔着山风传来,有点迟迟疑疑。
  他是发现了自己觉醒了一半的秘密么?他都知道了?
  玉言久久不答。
  莫邪等了半晌,随手拨弄花枝,“玉言,无论谁跟你说前世的事情,你都不要信,你就是你,不是什么妖怪,知道么?”
  “……”
  他放开花枝,随手一招,灵剑从剑匣弹出,定在半空。
  “来,为师带你上玉琼山。”
  玉言呆了呆,情不自禁笑得灿烂无比,上前便如往日般踏上飞剑。
  莫邪咳嗽一声,“你到后面来。”
  玉言歪歪头,跟他换了个位置,一双手小心翼翼搭在他腰间。莫邪的身形极其好看,腰身劲瘦清韧,肩膀瘦而不削,非常非常适合把下巴搁上去,玉言一点点的往他肩上够,抵到的时候莫邪很不习惯的把肩膀抖了抖,要把她抖开。
  “师傅,”玉言低低说:“徒儿可以忘记自己的出身,专心当人,可是……别人会容让这样的我吗?”
  她语气凄切,被劲急的山风一吹,零零落落的,都碎去了。
  莫邪什么也没有说,肩膀也不再抖,由她把下巴搁着。不知飞去几百里了,才听到他冷静凝定的一句:“我会护着你的。”
  话声极低,却是风吹不散的坚定。
  玉言把住他腰的手忍不住加了劲,我信,你说的无论是什么,我都相信。只要能跟你在一起,让我做人,还是做妖,我都认了。
  ……
  五百多里,个多时辰就到了。
  一千年的距离,有时候,只需看一眼就明白了。
  两人降落在玉琼山半山山门。莫邪收了灵剑,解下琅城买的那柄剑,让玉言系在腰上。剑柄上不知什么时候用金线缠了两个金灿灿的篆字——“非真”,衬着斑驳古朴的剑鞘,别有一番韵味。
  “挂着,就算不能用,也能看。”莫邪说。
  玉言深深看他一眼,知道师傅赐下徒弟带名字的兵器,便算是正式确立师徒关系了。满心感激的说了声:“谢师傅赐剑。”
  莫邪扬眉一笑,携了她手,大步踏入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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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9 20:54 | 显示全部楼层
仙尘原有别,误君我为妖1

  “掌门师兄回来了!掌门师兄回来了!”守山门的两个道僮见到莫邪回来,满脸喜色,其中一个一边跑一边放声大喊,叫声一路传到大殿去。
  很快,便听到殿前响起了钟声,“铛铛铛”刚好三下,回肠荡气。
  玉言大吃一惊:“师傅,你还是掌门!”
  莫邪笑笑:“他们乱叫的,现在是师尊在当掌门人,他说要把衣钵传我,那是不见影的事,大家先就叫开了。”
  大大小小的道士纷纷奔来迎接,年纪稍大的有点矜持,呆在殿前,年纪小的天真烂漫,迎出前庭一路簇拥。
  玉言看得心生羡慕,这人外表拽内心弯绕,想不到人缘这么好。
  忽然有人提到她:“掌门师兄,这是谁啊?”
  “他是我的徒儿。”莫邪淡淡说。
  “掌门师兄收徒弟了!”一个七八岁的小道僮满脸惊讶,看着她的眼神又是羡慕又是兴奋。“师兄那么厉害,师侄你一定也学了很多厉害道术,我们来切磋切磋吧?师侄你的法器是什么?”
  玉言挺起胸膛,作出得意样子,心里却在暗暗叫苦,要知道莫邪除了那个璇玑锁身咒和御剑,还有那个上不了台面的神打,其余可什么都没有教她。可她还是举了举腰间那柄剑,示意这是师傅送的。
  “好漂亮的剑,师兄对你真好!”小道僮羡慕得两眼发绿,“我能摸摸看么?”
  玉言唯恐他发现这剑不能拔出的事实,正要婉拒,旁边莫邪说:“玉言,让他看看吧。灵华,你还是这么好奇,告诉你,这剑普通人是拔不出的……”
  玉言心想,是哦,还有这一招,最好糊弄小孩子了。把剑解下给灵华看。
  清秀的童儿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紧紧抱住宝剑,握住剑柄一抽,“铛”,一泓秋水映得他眉目皆碧,很是骇人。他笑出满嘴白牙,大叫道:“师兄,我拔出来了,灵华不是普通人!”旁边几个童子也是一脸羡慕之色。
  玉言呆怔,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果然是好剑,可是,连个小孩都能拔出,偏偏她拔不出。
  莫邪笑道:“不错,灵华你根基极好,灵气十足,你不是普通人。”
  灵华开心得抱住宝剑霍霍舞了几回,最后看见玉言的脸都青了,才依依不舍的把剑还她。玉言宝剑到手,悄悄试着用手拔了拔,不用说,还是动也不动,真要把她给气死。
  两人与灵华并几个道僮一路入内,庭院内有人相迎,都是比莫邪年纪大的青年道士,身上穿着青色,杏黄两种道袍,年纪小的也比莫邪长上一两岁,年纪大的则胡子拉茬,看上去有四五十岁。他们有的管莫邪叫师兄,有的喊他师弟,都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
  玉言看见,一路过来,只有莫邪穿着一身紫色道袍。紫色是道家最尊贵的颜色,道祖老子过函谷关,叫做“紫气东来”,神仙府邸称“紫府”,莫邪身穿紫色道袍,可见身份尊崇,又是下任掌门人,她暗自放心。莫邪说会护着她,当不是随口敷衍的。
  一路来到大殿之前,殿门开处,两个僮儿簇着一个玄衣老道,微笑着站在殿中,只见他仙风道骨,颌下三缕长须微微轻扬,双目清澈如水,明明头发胡子都雪白了,脸上皮肤却还像是刚熟的桃子,红润光滑,一丝皱纹也找不到。
  莫邪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行礼:“师尊,徒儿回来了!”
  这个看来就是玉琼山的掌门人玄商子了。
  “回来就好。”玄商老道笑得非常慈祥,“这趟下山,辛苦你了。”
  莫邪:“徒儿不辛苦,只是青阳子前辈的炉鼎未能找到适合之人,只得仍旧留在地宫,有负师尊所托。”
  老道笑道:“各人有各人缘法,咱们答应替青阳子护鼎开鼎,已经做到,难道还得替他找到继承人不成。便是说了门好姻缘,也不能保证他能生女儿的对不?”
  玉言听得这老道语言诙谐,很是对味,不禁扑哧一笑。
  玄商子的眼神落在她身上:“这是?”
  “这是徒儿新收的徒弟。此行仓促,难得碰到一个合心意有慧根的人,徒儿擅作主张,把他收为徒弟,现在才向师尊禀告,请师尊包涵。”莫邪转头对玉言说:“玉言,快拜见师公。”
  玉言连忙上前,纳头便拜,心里暗祷,师公,我虽然是妖怪,但心无恶意,一辈子也不想有什么出息,只想呆在莫邪师傅身边,请你谅解我一番心意,不要阻挠。正经八儿磕下头去,还是头一回这般虔诚。
  玄商子哈哈一笑,“这般虚礼,免了罢。”一拂袍袖,一股柔和气劲把玉言托扶起来。又一招手:“这徒孙长得不错,过来,让师公瞧瞧。”
  玉言走近去,玄商子执了她手,搭了搭脉。玉言心跳停了两拍,玄商子白眉一扬,笑道:“这孩子果然不错,只是身上无甚内气,入门日子尚浅,没什么根基。莫邪,你日后得用心教导才是。”
  莫邪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连称是。玉言笑逐颜开,只觉平生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此。
  玄商子又让众道僮准备饭菜,收拾房间,为两人洗尘。
  饭后莫邪让玉言回房休息,自己离开了。玉言知道他是下任掌门,下山多时,应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她不好跟着,可他这一走,自己成了个外来者,孤单的感觉一下子包围了她。
  她也不敢到处乱跑,只坐在床榻上,呆呆仰头看窗外的夕阳。淡黄色的阳光透过窗子投在木桌上,有股脆弱的味道。一个柔弱的影子突然就闯进了她的脑子,那个嫩得像水豆腐一般的人,揉一下下也会满身淤青,骨子却是坚韧好强得要死,他……现在还好吗?
  人影突然从窗格子映进来,那一抹阳光,乱了,暗了。
  “师侄,可还觉得习惯吗?还需要什么没有?”一个温和憨厚的声音。
  “不需要了,我很好。”玉言回答。我一点也不习惯,可我需要的东西,你也不能给我,那么,你也不必知道。
  像是听到她语气里的失落,那人静了静说:“师侄你累不累?如果不急着歇息,让我带你在这附近走走,熟悉一下环境好吗?”
  玉言眼神一亮:“好!”
  沉湎伤怀往事不是她的风格,既然选了这条路,她自然要昂首挺胸走到底,就算是独木桥,也要开拓成康庄道。
  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你既然选择了做棘青,不是我的莲官,那么……我祝福你,希望你每天过得开心,快乐……就算想念,也只想念你微笑的样子……仅此,而已!
  她跳下床,拉开房门,夕阳下穿着青色道袍面目憨厚的中年道士正在对她微笑。她记得刚才在殿前迎接时他站在最前头,莫邪叫他大师兄,便笑唤一句:“大师伯,劳烦你了!”
  道士微笑:“贫道道号赤霞子,师侄唤我一声赤霞便是。”
  赤霞带着玉言,在玉琼山上逛了一圈。哪里是试剑坪,哪里是炼剑台,哪里是吃饭洗澡的,哪里是炼药看书的,都一一指来。
  玉言见到这里设施齐备,布局合理,觉得挺满意,想着往后得在此长住,把路线一一记在心里。
  花了大半个时辰,两人到了玉琼山北面,只见这处有道断崖,齐崭崭像是被利刃劈出的,孤削无比。赤霞轻描淡写的说这处叫落云渊,深不可测,传闻下通龙穴,但若是投以金石,不会至底,实在是一处无底深渊。
  玉言听见“龙穴”二字,心里一动,伸头到崖边一瞧。只见断崖背阴处光秃秃半棵植物没有,裸露的石岩上铺满厚厚的青苔,看上去青惨惨绿茸茸一片。山崖半截的地方云遮雾绕,看不清底下,凝神去听,隐隐听到咕噜咕噜好像煮开了锅沸水的声音,古怪无比。
  她打个冷战,把脖子缩回来,瞧见赤霞在旁边好脾气的笑,不好意思的朝他笑笑:“这下面可真深哪!”
  赤霞:“不但极深,这山渊上面是不能凌空飞渡的,这附近的飞禽都不飞过这边来,实在是怕了这道深渊。”
  原来这落云渊上方也是禁空的,不知跟莫邪上次连接的那条冥河有没有关系?玉言心里嘀咕了两句,对赤霞说:“赤霞师伯,我们到别处看看吧。这落云渊总让我觉得浑身不舒服。”
  赤霞笑道:“这边来。”
  “我玉琼山素来跟青云山并称道家圣地,青云山有三处宝地,我玉琼山也有。除了这龙穴落云渊一处,另有两处,让我带你一一看来。”
  说着赤霞把她带到一面光亮如镜的石壁前面。只见这石壁周围墨印朱刻,不知留了多少前人墨宝印迹,只留下中间鹅蛋型托盘大光溜溜一块,不知是打磨成的还是人摩挲出来,光滑得好像镜子一般,还能在上面照出影子来。
  “这就是三宝之一……”
  玉言往那光亮亮的石壁走去,身影远远的在光亮亮的石壁晃了晃,一道长长影子一拖而过,突然听见后面赤霞的话说了一半停住,便回头一瞧。
  赤霞迅速收了脸上惊讶表情,继续,“这就是琼华镜壁,相传与前世尚有纠缠未了之人,可在此壁照出前生影像。”
  玉言听得他说得意味深长,似有所指,楞了楞,她想去照照这镜壁,但又怕会照出自己的原身,不禁犹豫不决。却见赤霞微微一笑,背过身去,去看远处景色。她松了口气,飞快凑到石壁前照了照,又照了照,亮是很亮,连人影都能照出,可那里面的还是她,根本不是什么前世。
  她有点安慰,又有点失落,转身去拍了拍赤霞的肩膀:“赤霞师伯,我们走吧。”一闪身间,石壁又一道长长的影子一拖而过,但她已瞧不见。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这时天色已渐渐昏沉,身后各殿的灯火升了起来,愈发显得山里很黑。
  玉言:“赤霞师伯,我们还不回去吗?”
  “还有第三处宝地,很快就要到了,你不想看完再回吗?”
  “好啊。”玉言嘴里答应,心里却想,这么黑乎乎的,除非那宝地会发光,不然怎么会看得真切。
  稍一分神,脚步慢了,忽然发现走在前方三五步处的赤霞子不见了。她一怔,紧赶两步,转头看有没有岔道,一面叫道:“赤霞师伯,你在哪里?”
  赤霞子的声音从右前方传来:“我在这边,快过来。”
  玉言循声走去,忽然脚下一陷,踏了个空,她是练武之人,反应迅捷,后脚一踢,便要腾起。不料背后无声无息伸出双手,猛的把她一推,她往前一栽,直直掉了下去。“扑通”一声,黑暗中她觉得寒凉彻骨,手足扑腾几下,带起连片水花,双足触不到底。她吃了一惊,忙闭住气踩着水往一个方向划,没扑腾两下,手便触到冰冷腻滑的东西,那是青苔,她沉着气,慢慢往上摸,结果没个尽头。心慢慢沉了下去,她竟掉进了井里!
  上面传来脚步声,这井是下窄上宽的喇叭状,把外界的声响都放得很大,她听得很清楚,那脚步声很干脆,带着得意劲儿。
  “师侄,师侄?”赤霞子焦急的呼唤着,要不是他的脚步声泄漏了他真正的想法,玉言还以为他真的有多担心呢。她沉住气泡在水里不吭声。
  赤霞子喊了几声,听不到她答应,就很“焦急”的说:“师侄,真对不起,让你摔井里了,不过这玉藻井从来没有淹死人过,只会淹死妖怪。”他顿了顿,又说:“你再坚持一下,师伯马上去找人来救你。”
  他走了两步,忽然又返回来,热心“嘱咐”道:“师侄,这井就是咱们玉琼山的第三处宝地,无论什么妖怪,泡在井里都会现出原形,不过你是人,就不用担心这个了。不必费心挣扎,这井水不会淹了你,这乌灯黑火的,要是在石头上擦伤手脚,你师傅可就心疼死了。”
  “嘱咐”完毕,脚步轻捷的去了。
  至此,玉言已经可以完全肯定,这个师伯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他是特地把自己带来这里,把自己推下井,让自己出丑。不,不仅仅是出丑这么简单,他难道知道了自己是妖怪?他口口声声都说这井对人无害,只对妖起作用,看来是对自己起了疑心。他刚才还提到了师傅,看来他是针对师傅的。也是,他年纪是师傅的两倍,却要叫他掌门师弟,他一定很不甘心了。要是在众门人面前揭露我是妖怪,师傅说不定会被赶出山门……至少被撤了未来掌门这个称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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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9 20:57 | 显示全部楼层
仙尘原有别,误君我为妖2

  想起会连累莫邪,被泡在井里的玉言皱起眉头,感到十分不安。
  深秋夜风很凉,井水更凉,玉言泡了一会儿,觉得那寒气透过毛孔直往她四肢百骸里钻,这井水的温度竟比寻常的井水低得多,简直就像冰水一样。她冷得浑身缩成一团,抱着膝盖在水面载沉载浮。她心里早就把那外表慈祥内心恶毒的赤霞子祖宗十八代都诅咒遍了,心下发狠道,假如让我出去,我一定向掌门揭露你的狼子野心,然后再请求让我亲手报复。我也不把你扒皮拆骨,我只把你捆成一只冬瓜,丢进这里泡冷水,泡到你皮都脱掉!
  可此人究竟会不会找人来救她,甚至于找到人来的时候,她是不是已经先自己泡脱皮了,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又泡了一会儿,她牙关格格的打起架来,关节处好像有细针在刺,又痒又麻。又说这井水不会泡坏人,可再这样子泡下去,我铁定得风寒了,风寒是会死人的!
  正在窘迫时,忽然听到脚步声声,往井这头来了。听脚步声是两个人,难道是赤霞子真的带人来了?她连忙摩挲手脚,没什么异样,又摸摸屁股,没长出根尾巴……没事没事,咱还是个人,那谁快来救我上去啊!
  她正欲张口呼救,忽然听到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师尊领我至此处,不知有何吩咐?”
  呃……原来是师傅和师公……
  玉言把话咕咚一声吞回肚子,要是现在呼救,不说自己这么狼狈,让师公看见很丢师傅的面子,就算他不计较这个,自己也是很没面子啊。在他面前这么从头到脚湿漉漉的,还一身青苔,挫到家了。
  因为面子问题,玉言决定先咬牙死忍一阵子再说,不想却在井底偷听到一个惊人的秘密。
  ……
  “莫邪,你这次下山,可有找到关于妖龙的线索?”玄商子的声音,经过水井的扩音,清清楚楚传入玉言耳内,听得她浑身一个激灵。
  莫邪:“徒儿此去青云山,跟紫遨真君共同主持盛会,曾跟她询问此事,她族中除了她,并无别的龙族后人存在。”
  师傅的声音很是镇定,他一定是不知道自己是……可紫遨为什么替自己隐瞒,她安的是什么心呢?
  玄商子叹息一声:“龙乃远古神兽,虽是灵魄能够转世,但传承至今,恐怕世上真龙已不会超过三条。紫遨如此跟你说,难保不是有维护同族之意。”
  莫邪:“师尊,这妖龙不曾出世多年,想来也不会为祸人间,师尊为何对它特别关注?”
  玄商子:“龙之一物,神力惊天,野性难驯,即使如紫遨那般规矩,受天帝册封为真君,但非我族群,其心必异,若是她起了造反之心,加上其力,便是天帝也得头疼不已。天界中人无时无刻都防备着下界的妖族,甚至采取怀柔政策,不时提拔册封各族妖神,又在她们之间挑起矛盾,便是防备她们联合起来向天界发难……不过,我让你留意妖龙的线索,却不是为了天界,而是为了你。”
  莫邪大为诧异:“师尊,此话怎说?”
  “莫邪,你可记得前生之事?”
  莫邪语气微带迟疑,“不记得。”
  “你可弄清楚自己近年修行为何毫无进境?”
  “……弟子驽钝,不曾知得……难道这是与弟子前生有关么?”
  玄商子叹道:“正是如此!”
  “你前生与那妖龙结成知交,不想那妖龙心怀祸心,想反上天庭,被制服之时,竟供出你是同谋,将你牵连。天帝震怒不已,剥去妖龙法力神识,不入五道轮回,并龙族剥夺仙职,齐贬为妖。你受妖龙牵连,被捆于销仙台炼神柱上,被五味真火炼得元神俱毁,六识泯了五识,打入凡尘,受那红尘轮回之苦。”
  且不说那莫邪闻言是何等反应,泡在井里的玉言一字字听得清清楚楚,只觉三魂没了两魂,七魄散了五魄,飘飘悠悠,不知身在何处。
  玄商子说天下真龙不足三条,紫遨是一条,但她已被封为真君,自然不可能是妖龙,剩下两条或一条,可不就是指她!她是紫遨的妹妹,又有那么一条大尾巴,想赖也赖不掉。紫遨虽然憎恶自己,但没有向莫邪供出自己,自己是该继续讨厌她还是感激她……心思乱成一团,扯不断理不顺剪不开。
  但在迷乱之中,心底却清清楚楚有个声音告诉她:多半是你,就是你把师傅害成这样的,害他前世受苦,今世不能得道。你,罪无可恕!
  一时心痛如绞,只能张大嘴大口大口的吸气,身体更是缩成一团。忽然觉得刚才骨节处被寒气激出的麻痒突然变成锐痛,直直往她四肢百骸里钻,她疼得厉害,想运内功抵抗。才一起意,一股强大的热流从胸口往四肢迸发,手足即时好像充满了热水,鼓鼓胀胀,热腾腾的,连皮肤都绷得紧紧的,似乎用力一按,就有热气要被挤出来。
  热气驱散了侵入身体的寒气,她稍微舒服了一些,可身体越来越热,越来越胀,有些什么东西要撑破她的躯体直闯出来,水里闷闷的“啪”的一声,胸前不知什么东西被她绷断了,同时下身蠢蠢欲动,有些什么东西像从后腰臀下冒出来。
  要变身了吗?要现出原形了吗?
  不不不,怎么可以这样!
  她大惊之下,连忙默念璇玑锁身咒,不知念了多少遍,那一个个鸽蛋大的金字每一个都让她看了无数遍,身上才又觉出冷来,那股热度勉强被她压了下去。
  神智稍稍恢复,便听到玄商子正说道:“……你顾念跟那妖龙相交情分,不肯附和众议,提交罪状,天帝盛怒之下,开了金口。往后无论经过几度轮回,不能斩杀妖龙,得到龙魂,你永不能修成金身,回归仙班……”
  这几句话比霹雳天雷还更厉害,顿时劈得玉言两眼一黑,几欲晕去。
  不但有仇,还有厉害关系,这就是传说中的宿世冤孽?
  只听莫邪道:“即使是前世有恩怨纠缠,但此世跟妖龙并无恩怨,我怎可为了一己之私害了它的性命。”
  玄商子:“不是并无恩怨,而是妖龙欠你的,几世轮回也还不清。若不除了它,你这大罗金仙生生世世在红尘浮沉,法力低微,失去济世之能,对己于世有何益处。”
  莫邪昂然道:“师尊,济世救人不一定非要仙人才做得,徒儿现在虽然法力低微,但已能做不少事情,尽一己之力,助应助之人,莫邪问心无愧。”
  玉言在井底下听到,心里略略好过了些,暗道自己果真有福气有眼光,挑了个这么好的师傅,只可惜……
  玄商子叹道:“也罢,你前世之事我已尽告,怎样取舍端看你自己,旁人即便如师尊,也是不便置喙的。”
  莫邪听得师尊语气软下,颇带苍凉,心里也觉过意不去,便说:“妖龙之事徒儿自有打算,若是妖龙为祸人间,教我得知,便是与我毫不相干,徒儿也会为民除害。”
  玄商子“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静了片刻,莫邪忽然低声问道:“师尊,你可知道那跟徒儿有涉的妖龙,长得怎生模样?”
  莫邪这句声音虽低,但通过水井的扩音效果传下,清楚得好像霹雳一般,一直炸入玉言心里,刚刚稍微安妥的心一下被击打得粉碎。
  他虽说是不计前嫌,可是,可是……到底还是不能不在意的吧……那害他失去道行,不能做仙的妖怪……
  玄商子“唔”了一声,“传说这妖龙是一条身长二十余丈的巨龙,通身覆盖雪鳞,除尾鳍之外,通身雪白,无一丝杂色,就连眼睛,也是雪亮如电的白目一双。”
  莫邪声音如有失落:“感谢师尊相告。”
  “哪里话来,你是我爱徒,这些事情我早该与你说说,事关你毕生修为,应当让你早作打算才是。”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井中玉言如堕冰窟,浑身战抖不停,双手紧紧捂住嘴巴,觉得嘴里咸咸腥腥,一股铁锈味。热流从眼角渗出,不绝的滴入井里。
  原本还存在些许的侥幸之心……真龙虽少,或许还有紫遨不知道的存在的,自己对师公说的这些情景留有印象,可能不过因为那条作恶的妖龙是自己很好的朋友呢……可这些薄弱的自我安慰,都在玄商子方才说出的话里,瓦解为零。
  紫遨让她见到的景象虽然模糊,但她千真万确看见,自己长出一条大尾巴,披满雪鳞,没有一丝杂色。
  他们口中所说的妖龙,就是她!没有错!
  师傅,怎么办怎么办?是我的前世害你如此,你该是怨我怪我的吧?要是你知道是我害成你这样,你会不会……?
  忽然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上面多了一大堆人。
  赤霞子的声音,“师侄,师侄,你没事吧?”
  她呆呆的,根本不晓得答应。刚才她还一心想有人救她上去,可她现在竟然害怕出去,出去面对那跟自己爱恨深深纠缠之人。
  “哗啦”一声,一卷绳子丢了下来,“师侄,如果你没事,抓住绳子,我们拉你上来。要是不便……”
  她无心装载,只是木然抓住绳子。
  赤霞子见她主动抓住绳子,也是怔了怔,便指挥众人拉她上来。
  不一时,玉言被拉上井沿,赤霞子见她好端端的站着,还是保持着人形,犹自不信,一面问:“师侄你没事吧?”一面提高了灯笼去照她。
  玉言心烦意乱,忽觉灯光刺眼,便拿手遮了遮。忽听众人齐齐惊咦一声,眼神刺得自己好不自在。她回神一看,发觉众人都盯着自己胸部。她虽身为女子,但长到十七岁,还未来过葵水,并无发身,身材瘦小干枯,是以装男子也难以识别。但经过玉带洞中一场情事,她像吃了什么补药似的,第二天胸部就胀痛起来,隔了两天,竟然蒸出了小馒头,她怕莫邪识穿,一路用布带缠着,但此刻她衣衫尽湿,紧紧贴在身上,胸前胀起两个小丘,两只小鸽般微微轻颤着,哪里还有布带的踪影。
  方才在井底下妖力蠢蠢欲动一瞬,绷断的竟是胸前布带!
  赤霞子瞪了她半晌,回过味来。面前这只不是妖怪,但却是个女人!一时间无比激动的颤声叫道:“你,原来你是女子!怎地做了莫邪师弟的徒弟,怎地混进这玉琼山来了!你,你是不是跟我莫邪师弟有了不可告人之事!快给我从实招来!!”
  玉言失魂落魄中哪里晓得答应,赤霞子见她不言,示意众人把她拿下。众人刚一拥上,还未触及她的身体,周遭红光一闪,一根拳头粗细的红带把众人捆成一串螃蟹。
  赤霞子慈和之色尽数不见,怒叫道:“妖女还有法宝!”一按腰间,一根杏黄带子飞窜出来,往玉言身上捆去。这是他的法宝,名唤如意索,可长可短,可刚可柔,跟玉言的捆仙绳有异曲同工之妙。
  捆仙绳发觉有敌来袭,绳头扬起,伸长十数尺,迎击如意索。只见一红一黄两根绳子在半空缠绕狂舞,好似两条大蛇在搏斗,战况激烈无比,两根绳子扭结出无数极度诡异复杂的绳结花样,大有纠缠到对方不断不休之势,便是最精通针线活的巧匠能人见着,也会头晕眼花,牙根发酸。
  赤霞子见如意索被对方法宝拦住,上前伸手便逮玉言。他念着这玉琼山掌门位置已多年,对莫邪不服气已是好久,现在见到一个让他下台的机会就在目前,无论怎样也不愿放过。
  玉言还在发愣,身周激斗也好,嘈吵也好,她都几无所觉。突然觉得手腕一阵疼痛,发现被赤霞子牢牢钳制住,心里一阵迷糊:“赤霞师伯,你抓我做什么?”
  赤霞子冷笑道:“你坏我玉琼山清规,污我门墙名声,我要拿你去见师尊,请他处置。”
  玉言这时心心念念都是自己跟莫邪前世今生的纠缠,听赤霞子这么一说,只道自己的秘密已被识破,顿时发起抖来,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赤霞子此刻很是佩服自己慧眼,早就知道这师侄身上大有问题,得意道:“我当然知道,从你色迷迷跟着我师弟踏进山门那一刻,我就看出来你们两个关系绝非寻常。”
  玉言只道自己对师傅的一番倾慕也让他识穿了,心中更是害怕,脸上更无半点血色,颤声道:“你,你想怎样?”
  “拿你去见师尊,让师尊……”
  “不!”话没说完,玉言一声尖叫,几乎没刺破赤霞子耳膜。她浑身发抖,面无人色:“赤霞师伯,千万不要,只要别告诉师尊,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赤霞子以为得计,哪里肯答应,只冷笑道:“有什么事情等见了师尊的面,你再慢慢跟他说吧。”拉扯着她便行。
  玉言拼命挣扎,可手腕脉门被制,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她浑身后挫,几乎像个秤砣般坠在地上,但仍给赤霞子一尺尺的拖着走。她拼命拿没束缚的那只手往后乱抓,想拉着些什么东西,都抓了个空,脚下使劲蹬地,“哧”一声响,鞋子给弄掉了一只。
  无论她怎么挣扎哀告,赤霞子还是拖着她慢慢往玄商子住处走。
  玉言弄得浑身酸痛,喉咙发哑,披头散发,这家伙毫无同情之心,手指犹如铁匝,抓得她手腕乌青一片,剧痛刺骨。
  后来玉言不再挣扎,放软了身体,他不但没有放缓脚步,反而像拖拉死猪一样拖着她走。玉言没穿鞋子的脚叫石头卡了一下,疼得直冒冷汗,她再是有好性子,这下也恶向胆边生了。
  “师伯,你就这么想把我师傅拉下,自己去顶替他的位置么?”
  赤霞子冷冷道:“不是我觊觎他的位子,而是他身为修道人这般不检点,竟把姘头带进山门,还装扮成男子,试图蒙混过关。这种无法无天只顾满足淫欲的人不配当我玉琼山的掌门。”
  他说别的还好,这一下含血喷人,还是直直喷到莫邪身上,玉言忍无可忍,只觉怒火从脚底直冒上头顶,直直烧上九重天去,一股热力从四肢百骸冒出,汇集到她双手,她一把抓住赤霞子钳制他的手,用力一掰。
  赤霞子正在往前走,突然觉得一件炽热无比的东西在自己手上一烫,好像烙铁一般,他飞快缩手,只见一样东西从自己手上拖过,亮晃晃的,刺痛了他的眼。定神一看,只见玉言双手指甲变得又尖又长,闪着吓人的寒光,手背到小臂处铺满密密麻麻的白色鳞片,动静间耀眼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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