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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龙的传猫

奇门遁甲 周德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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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2 18: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回到从前 7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推进

娄小娄终于换了一家宾馆。

  这家宾馆离桑丫家大约有三站地的路程,从此,他跟踪桑丫就不容易了。不过,必须离开原来那家宾馆,他已经对那个每天半夜出现的热心老头恐惧到了极点。

  一切都在向着桑丫的死局顺利推进:桑丫的三个高考志愿都是北京的大学。

  在桑丫的妈妈出差时,娄小娄曾经“借用”别人的手机,给她发过几个短信,希望从她身上打开缺口,阻止桑丫进京。结果,没有效果。最后,桑丫被中医大学录取。中医大学离娄小娄的那套空房子非常近。

  明天,桑丫就要奔向北京了,就要奔向娄小娄了,就要奔向那条死胡同了,就要奔向2007年4月23日了。她显得又激动又紧张。

  这一天,桑丫和妈妈下楼去买菜的时候,娄小娄正守在门外。她们走出房门,跳跳也跟着钻出来,朝楼下跑去。妈妈追上它,把它抱起来,扔进了门里。借着这个空当,娄小娄又一次溜进了桑丫家。

  跳跳在家。

  他似乎认识娄小娄了,有些敌意地哼了几声,不再狂叫。娄小娄从厨房拿来一个馒头,一块一块掰给它吃。跳跳吃人家的嘴短,也就不再揭短,哼都不哼了,甚至还走上前友好地舔了舔他的脚丫子。

  这一刻,娄小娄感觉跳跳成了他唯一的亲人。

  在他隐身的时候,跳跳是这个时空里唯一能看见他的生灵。有了它,他才觉得自己是存在的;有了它,他才不感到那么孤单。

  他对着跳跳做了一会儿鬼脸,它竟然很爱看,目不转睛。

  在桑丫和妈妈快回来的时候,娄小娄走进了桑丫的卧室,他从她的书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撕下一张纸来,放在梳妆台上。然后,他拿出自己的笔——那是他从北京带来的钢笔,抽进了桑丫的墨水,然后在手中玩弄。他在思考,给桑丫写什么文字,才不会被冥冥之中的某种东西所篡改,才能成功地阻止桑丫去北京。这需要智慧。

  这天夜里,妈妈躺在桑丫的床上,关了灯,和女儿聊天。娄小娄一直站在梳妆台旁边,静静聆听。十二点钟左右,他轻轻趴在了地上,躲过了显形的一分钟,又慢慢站起来。

  母女俩在谈未来,满怀憧憬。

  她们对未来的灾祸毫无所知。

  妈妈离开了桑丫的卧室后,桑丫突然打开灯,坐起来,空茫地看着前方。这时候,娄小娄站在她的对面,他能看到她,她却看不到他。娄小娄的心里非常难过。今天是他阻拦桑丫进京的最后的机会了。

  最后,桑丫的眼光盯住了梳妆台上的那张白纸。她感觉到了娄小娄的存在,竟然对他说话了:“我知道你在我的房间里,你想说什么,说吧。”

  娄小娄拿起笔,在纸上重重地写道:千万不要去北京。

  她看了看纸上的字,紧张地问:“为什么?”

  娄小娄又写了一遍:千万不要去北京。

  此时,他的心如刀绞。没有比这更令人痛苦的事了——前面是一片死亡的沼泽,你最亲爱的人却不知道,她以为是美丽的草地。你知道真相,却不能明确告诉她,只能看着她一步步朝前走去……

  桑丫说:“我不知道你是人是鬼,不过,我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

  他又写道:听我的,千万不要去北京。

  桑丫没有听从娄小娄的劝阻,她坚定地说:“我不会改变了。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都要去。现在请你离开。”

  娄小娄傻住了。

  这一刻,他感到了空前的绝望。这一刻,他忽然感觉到了命运之神的强大,不可违抗。他静静地望着桑丫,两行眼泪滚落下来。

  他的眼睛是2007年的眼睛,他流出的泪是2006年的泪。

  桑丫看不见他的眼睛,却看见了他的泪。

  桑丫登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其他学生,大都是父母双双护送入学,桑丫只有母亲一个人送站。

  两个人在进站口分手时,桑丫的妈妈哭了。桑丫一个人上了车。

  娄小娄光着脚,跨过栏杆,尾随她上了车。这时候,他想到,想让桑丫知道2007年4月23日的灾祸,只有一个办法——到了北京,在他显形的时候,通过手势告诉她一切。那么,他必须学会哑语。

  在火车上,娄小娄站在了桑丫旁边。

  桑丫第一次出远门,他怕她的钱被人偷去。

  如果,现在他已经熟练地掌握了奇门遁甲,就会预测出桑丫此行有没有破财的迹象,没有的话,他就不用这么担心了。

  开车之后,娄小娄忽然想到,这趟火车能不能像来时那样,半个钟头之后就抵达北京站呢?那样的话,就说明他从错乱的时空回到了正常的时空……

  想到这里,他马上担心起来——如果是那样,桑丫就不会存在了,因为她已经死在了2007年4月23日!

  半个钟头过去了,火车依然在湿漉漉的丛林里穿行。娄小娄放下心来。

  半夜的时候,那个热心的老头又出现了。

  他还是穿着那件白背心,灰衬裤,下面穿着一双火车上的拖鞋。他端着茶壶,一边走一边谦卑地说:“哪位旅客需要茶水?不要客气啊。哪位需要?”

  车上的人都警觉地看着他,怀疑他是在出售茶水,没人搭腔。

  他走到桑丫跟前,弯下腰,说:“姑娘,需要茶水吗?我刚泡的,尝尝吧。”

  桑丫睁开眼睛,说:“大爷,谢谢你,我不需要。”

  老头就走过去了,一边走一边说:“哪位乘客需要茶水啊?不要客气,尝尝吧。”

  娄小娄一直盯着这个苍老的背影。老头走过一排排座位,终于走出了这节车厢,去另一节车厢了。他没有回一次头。

  黑夜漫长,旅途漫长。

  火车像一个巨大的摇篮,均匀地摇晃着所有的乘客。桑丫闭上了眼睛。她旁边那个商人模样的胖子闭上了眼睛。她对面那个拘谨的男孩闭上了眼睛。男孩旁边的中年妇女闭上了眼睛。车厢里的人都闭上了眼睛。

  只有娄小娄睁着双眼。

  这一夜好像有十夜那么漫长。

  下车之后,娄小娄紧紧跟随着桑丫。

  没想到,他走出检票口的时候,竟然被检票员拦住了。他已经好久没有受到过这种“待遇”了,大吃一惊。

  检票员:“先生,请出示你的车票。”

  他看着检票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在花都上车的时候,他是隐形的,想买票也买不来。如果他真的搞到了一张车票,那么,整个火车上的人将看到一张车票在车厢里飘飞……

  他哪里想得到,到了北京,他竟然显形了!

  他嗫嚅道:“你,你能看见我?”

  检票员说:“你不要装聋作哑,先生!请出示车票!”一边说一边打量他的脚。他没有穿鞋,这显得很古怪。

  他一下就急了,大声说:“你听不见我说话吗?”

  检票员说:“即使你是聋哑人,也不能免票乘车!听清楚了吗?”

  正在争执着,一个警察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把他带进了补票室。

  补了票,挨了一顿批评,娄小娄终于出站了。

  桑丫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知道,是娄小娄把她接走了。去年的这一天,就是他举着牌子把桑丫接走的,牌子上写着:带你去过去,来未来。第一次见面,桑丫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发现她的鼻孔上有个脏东西,伸手帮她拨拉掉了……

  他还知道,他没有让桑丫住在学校内,而是让她住进了芍药地浩鸿小区那套空房子里……

  他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另一个自己住在亚运村那套房子里,桑丫住在芍药地那套房子里,他回来之后住在哪里呢?

  还有,他是一个医生,他的工作单位是北方中医院。现在,另一个娄小娄在那里上班,他去哪里工作呢?

  还有,那辆宝来轿车也不属于他了。它的里程表减少了一万多公里,被另一个年轻三百六十五天的娄小娄驾驶着……

  一次出游归来,他就变得一无所有了。

  娄小娄一分为二,房子和轿车不可能一分为二。不过,钥匙却有两套。其中一套娄小娄带在身上。

  他一边在大街上游荡,一边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里是北京,这里有两个娄小娄。一个是他,从2007年来的,一个是2006年的自己,他是自己的过去。他和他只能有一个出现在父母、朋友、同事的面前,不然会把人吓死……

  这天晚上,他知道另一个自己要带桑丫在茶餐厅吃饭,他还知道他们将谈到那幅画像。去年,他确实不知道桑丫长得什么样,可是他给林要要画出来的那个女孩,确实和桑丫一模一样。他把这理解成缘分。

  他还知道,一会儿,另一个自己和桑丫吃完饭出来,会经过那条死胡同,送她回家。于是,他悄悄尾随了他们……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

  另一个自己穿着一件米色T恤,一条黑色西裤。那正是去年这个日子自己的装扮。而现在的他,穿的还是2007年4月23日去花都时的衣服,浅黄色正装衬衫,一条藏青色正装长裤。

  一个人看着自己在前面走,那种惊恐是深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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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2 18: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回到从前 8 这么多牵挂的人

娄小娄一直住在宾馆里。

  这家宾馆远离母亲家,远离北方中医院,远离亚运村,远离芍药地。他不想碰到熟人,太麻烦。

  但是,他还是遇到了熟人——那个热心的老头。

  娄小娄发现,一到了半夜,他又在走廊里出现了,端着茶壶,一扇接一扇地敲门。

  他是娄小娄从小长到大,感到最恐怖的一个人。

  说起来,这个老头似乎并没有恶意,他只是半夜泡一壶茶,送给住店的客人喝而已。他也许只是一个热心人。

  可是,娄小娄却惧怕他。

  为什么他每次都不敲娄小娄的门?

  为什么每次娄小娄住在哪家宾馆,他就在哪家宾馆出现?还有,为什么娄小娄乘坐哪辆火车,他就在哪辆火车上出现?

  娄小娄又换了一家宾馆。

  现在,他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他不能再去上班,一转眼就失业了。

  他心爱的桑丫,正在跟另一个娄小娄火热交往,他搞不清三个人算是什么关系。他不知道自己是多余的,还是另一个自己是多余的。如果警察同时检查他和另一个自己,会发现两个人持有相同号码的身份证,不过这样的几率太小了,就像一辆轿车,很难在大街上和另一辆克隆车相遇。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到底有没有头……

  没事的时候,他就四处寻找林要要。

  他知道林要要整容失败的结果。在花都的时候,他给另一个自己发过短信,提醒他不要给林要要画像。可是,回到北京之后,他到制药厂打听过林要要的情况,制药厂的人告诉他,林要要好久都没来上班了。他就知道,他的短信没有改变什么,最后,林要要还是走进了整容医院……

  他开始怀疑,林要要改变容颜也是不可更正的命运。

  不过,他没有放弃努力,还是要阻止她。可是,他不知道她在哪家医院,只能乘坐公交车,满北京转悠,只要看到整容医院,他就会进去询问一下。

  他一直没有找到她。

  回到宾馆,他就学习奇门遁甲。父母给了他一双黑色的眼睛,他用它寻找另一双眼睛。他要通过奇门遁甲,测算到桑丫的死局,再从九宫八卦中,从方位和时辰中,找到一个突破口,拯救桑丫性命。

  他还买了一本哑语,一直在学习几个基本的动作——2007年4月23日,你将遭雷击,千万不要出门。

  天已经凉了。

  娄小娄到商场买了一件棕色夹克穿在了身上。他庆幸离开北京时,没有带银行卡,而是带了充足的现金。

  一个冬天,只有这件羽绒服包裹着他。

  他牵挂的人却太多了:桑丫,林要要,母亲……

  这一天,他冒险去看望母亲了,而且给她买了一只银灰色的诺基亚8800手机。他用笔对母亲说,他的嗓子有病了,不能说话。听了母亲一顿八宝粥一样黏黏糊糊的唠叨之后,他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在楼梯上,他和另一个自己擦肩而过。

  蹊跷的是,这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和另一个自己做的梦竟然是呼应的: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张相片,贴在一块巨大的墓碑上。天黑得像锅底,阴风阵阵。他害怕极了,却无法从相片上离开。

  突然,一道闪电刺破黑夜,他看见墓碑和荒草中出现了一个人,他正是另一个自己!

  第二道闪电刺破黑夜,这个人已经逼近了!

  第三道闪电刺破黑夜,这个人的脸已经近近地贴在他的眼前。

  闪电过后,一片漆黑,这个人在黑暗中说:“你是我的照片。每个人一生都会拍很多的照片,其中肯定有一张是用在墓碑上的。你就是那一张。”

  第二天,娄小娄知道另一个自己没有上班,他带一个大学同学去登长城了。于是,他来到了久违的北方中医院,想重温一下工作的感觉。

  就是这一天,他接待了那个半身不遂的七十岁患者。他没想到,这次针灸给后来带来了非常大的麻烦。

  对于桑丫,娄小娄还是不甘心,一天他偷偷潜入了芍药地那套房子——现在他回到自己家,都像做贼一样了。他趁桑丫没放学,把她的电脑更改了桌面,写了一个巨大的“死”字,背景全是那个恐怖的日期:423423423423423423……他没想到,冥冥之中有一只手,把第一个数字摘掉,放在了最后,这组数字就变成了234234234234234234.如此轻易的一个举动,桑丫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这个周末,娄小娄知道另一个自己和桑丫要去逛王府井。

  他也去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不知道他的背后还尾随着一个林要要。

  他回过一次头,但是并没有留意林要要的存在。他跟着另一个自己和桑丫,来到了天主教堂,竟然看到了花都那个坐轮椅的老头,他在北京出现了!这一次,他没有做轮椅,而在坐在天主教堂的台阶上晒太阳。

  另一个自己和桑丫还走到他面前,跟他说了几句什么。他们离开之后,这个老头站起来,步履蹒跚地消失在天主教堂的背后。他的步伐很奇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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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回到从前 9 最后的办法

某一天夜里十二点,他又隐形了。

  这时候,他已经有点儿适应这种梦魇般的变化了。甚至感到挺好玩。

  在花都,他是隐形的,只有午夜十二点才显形一分钟。在北京,他是显形的,只有午夜十二点才隐形一分钟。

  那么,在花都,他显形的时候无声。在北京,他隐形的时候会不会有声?

  他想试一下,就来到了一家酒吧门口,在午夜十二点隐形的一分钟里,突然走了进去。酒吧里有个歌手在故作忧伤地唱歌。角落里坐着站在一个孤独的老男人,年龄不是失恋的年龄,表情却是失恋的表情。娄小娄走到他背后,轻声说:“被那个女人抛弃了?”

  老男人头都不抬地说:“别提她啊!谁提她我跟谁急!”

  娄小娄心里一惊:这个真正忧伤的老男人听到了他的话!

  他不能确定这个老男人是不是在说醉话,于是又说了一句:“唉,我也失恋了,我们一起喝个一醉方休吧。”

  老男人说:“坐,今晚我请你喝酒。”

  一边说一边回过头来,向娄小娄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可是,他没看见人,一下就傻在了那里,惺忪的醉眼陡然瞪大了,四处找了找,然后无比绝望地把脑袋转了回去,更加悲伤地说:“骗子!你们都在骗我……”

  娄小娄转身离开酒吧,很快他就感觉自己又显形了,也就是说,他又开始没有声音了。

  不过,他的心里很高兴。他从陷入过去时光的一年来,第一次有人听到了他的声音!尽管只有短短的一分钟,但是他完全可以把真相说出来了。

  这一天夜里,娄小娄想在自己能说话的时候,把4月23日的死局直接告诉另一个自己。他不知能否成功,想试验一下。

  他相信自己的胆量,对于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声音,还不至于被吓晕。而且他也相信,另一个自己能够感觉到这个声音的善意。

  他没想到,另一个自己回来得特别晚,而且,在十二点钟的那一刻,他们相遇在那个拐弯处。

  在另一个自己下车寻找他的时候,他跟他说话了。

  他一字一顿地对另一个自己说:“2007年4月23日,桑丫将在死胡同被雷击,你千万小心!”

  另一个自己反问道:“年月日,将在被?”

  他一下就明白了,某种神秘力量删除了几个关键词——2007,4,23,桑丫,死胡同,雷击。

  另一个自己驾车离开之后,他一个人在小区甬道上徘徊了许久。

  现在,他只剩下了一个办法——哑语。

  他要再一次和桑丫面对面,通过动作告诉她那个可怕的死局。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阻挡他的文字和语言,总不能改变他的动作。

  但是,他要走近桑丫,必须要伪装。想起来挺心酸的——他要做一次自己,却需要伪装!就像大灰狼伪装成小羊的妈妈。另一个自己才是真实的,而他就像一个幻影。现在,桑丫只接受另一个自己。

  桑丫见过他两次,在花都酒吧门口,在北京的那条死胡同里。他一直穿着浅黄色正装衬衫,藏青色长裤。他想取得桑丫信任,必须要穿上另一个自己的衣服。

  于是,凌晨时分,他回到家,用钥匙打开门,溜了进去。另一个自己睡得正香,他轻轻把衣服脱下来,放在了床头柜上,却把另一个自己的衣服穿走了。

  第二天,他溜到北方中医院,寻找机会,想用另一个自己的手机给桑丫发一条短信,做一些重要铺垫。这时候,他发现他很有犯罪天才。没想到,快下班的时候,另一个自己离开了办公室,去医务科查病历,真是天赐良机,他立即溜进诊室,跟桑丫用短信联络上了,他透露给她两个信息:第一,他的嗓子长息肉了,不能说话。第二,他给她买了一条裙子。

  实际上,他并不能确定另一个自己有没有对桑丫说丢衣服的事。不过,这件米色T恤独一无二,他只有偷。当然,他也可以买一套其他的衣服穿上,不过这一身更能取得桑丫信任。冒险吧。

  见了桑丫,桑丫似乎没有怎么怀疑他。

  当他用几种办法都不能说出那个秘密之后,他感觉到了那种神秘力量的强硬。它不择手段,它不留空子可钻。

  最后,桑丫发现破绽,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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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2 18: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生命突围 1 最后一天

明天多云转晴。天气预报说。

  明天其实有雷阵雨。

  明天是娄小娄的生日。

  明天桑丫遭雷击。

  如果阻止不了桑丫走进那条死胡同,明天就是桑丫的忌日。

  娄小娄站在宾馆房间的窗前,俯瞰大街上密密麻麻的车辆,心里焦急又悲伤。

  夜幕中,很多车首尾相衔,皱着眉,慢慢朝前走。一辆救护车从相反方向驶过来,大喊大叫,呼吁大家让路。一辆灵车哭哭啼啼,步履踉跄,慢慢走过……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来。十兔子问它为什么哭,九兔子说,五兔子一去不回来……

  健康的人都在奔忙。其中有人病了,被送进医院。这种救治是在掰手腕。人和某种神秘力量掰手腕,就像蚂蚁和大地抗衡。输了,于是被抬上灵车,奔赴火葬场……

  娄小娄已经感觉到,桑丫不可能避开这个死局,就像过去不可以更改一样。他进入了2006年,只是回到了过去,重温了一下桑丫活在人世时的情景。或者说,这只是一场梦。

  我们无法改变上一秒,也许也无法改变下一秒。

  病人远去了,大街上剩下活人和死人。娄小娄忽然有了一个主意——明天,桑丫走进死胡同是为了到菜市场去,买菜给娄小娄过生日。如果娄小娄突然病了,住进医院抢救,生日就过不成了,桑丫就会改变路线,去医院看望他……

  他要让另一个自己住进医院。

  他要使用暴力了。

  想来想去,他决定,今天晚上,在另一个自己的胳膊上砍一刀。

  另一个自己不会死掉。

  顶多留下伤疤,将来他可以用衣服遮住……

  接着,他换了一身衣服出门了。

  他没料到,他来到景山小区之后,遇到了林要要和朱玺。

  林要要的痴情和疯狂,朱玺的请求与威胁,让他无语。他即使有话要说,他们也听不见。

  另一个自己还没有回来。

  他打开门,进入自己家,把另一个自己的衣服挂在衣柜里,又走进书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给另一个自己在纸上写道:明天是我们的生日,桑丫的死期!不要让她出门!

  经验告诉他,这些字进入另一个自己的眼睛里,不知道会变成什么。

  他把床下的书搬到架上,然后从厨房里拿来一把菜刀,钻了进去。想一想够荒诞的,这将是人类史上第一起自己杀自己的案例。

  另一个自己回来之后,四下搜查了一番,没有发现娄小娄。他在书房里看到了那张纸,似乎没什么反应。接着,就有人敲门,敲得既有节奏又有力度,就像宾馆送茶的那个老头一样。

  另一个自己走了过去。

  娄小娄听到了两个人隔着门板的对话:“你找谁!”

  “对不起,打扰了,我是收废品的。你家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卖吗?”

  “你收什么?”

  “你家有多余的书吗?”

  “没有。”

  “你家有多余的瓶子吗?”

  “没有。”

  “你家有多余的衣服吗?”

  “没有。”

  “你家有多余的电器吗?”

  “没有。”

  “你家有……多余的人吗?”

  ……

  娄小娄一惊,他急忙从床下钻出来,一闪身进入了衣柜中。

  娄小娄回来检查了两张床下,都没有发现人。他又去了门口,和收废品的人对话。这时候,娄小娄趁机钻到了卧室的床下。

  另一个自己说:“我检查过了,没有人。也许,白天有人进来过,现在却不见了。”

  收废品的人说:“我告诉你,这个人还在你家里。你的眼睛出问题了。你不让我把他带到废品站,他就会把你扔进垃圾桶。”

  说完,他离开了。

  娄小娄躺下之后,关了灯。

  这时候,他在床下想起了一个段子,他不知道床上的另一个自己也想到了这个段子:老师说,人死之后就变成了灰。

  学生说:我的床下有很多死人。

  这个段子又令想到了那个问题——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不然,宾馆那个老头为什么给每个客人送茶,唯独绕过他的房间?为什么刚才这个收废品的人说,这个房子里有一个“多余”的人?

  想不清楚,他就不想了。就算自己是鬼吧,今天他为了桑丫,一定要自己害自己。

  当他从床下爬起来,站在了另一个自己面前时,娄小娄遇见了娄小娄。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面对面。

  他要用刀砍自己了。

  月光下,他看到另一个自己的惊恐表情,两行泪就流了出来。

  没想到,另一个自己十分机敏,竟然用被子做盾牌,逃了出去。

  他感到自己很失败。

  娄小娄回到宾馆,已经是半夜了。

  想来想去,他只剩下一个办法——明天亲自前往芍药地,阻挡桑丫走进那条死胡同。

  能不能成功呢?

  他从抽屉里拿出那叠传真过来的奇门遁甲,坐在沙发上,继续学习。

  桑丫此时肯定在熟睡着,死神已经摸到她的鼻子了,她却不知不觉。说不定她还做梦了,也许梦见大学校园变成了一片花的海洋;也许梦见她爸爸出狱了,一家人幸福团圆地吃饺子;也许梦见她和娄小娄生活在一起,一起在天上飞……

  他又想到了自己。

  明天就是他离开北京,进入旧时间的日子。到了那个时辰,他会重新回到原来的时间吗?如果他回到了原来的时间,另一个娄小娄会怎么样?两个人合二为一?

  他不知道。

  你也想不到。

  我也想不到。

  这些问题超出了我们的逻辑。

  正在胡思乱想时,娄小娄听见了敲门声,不是敲他的门。他轻轻走到猫眼前,朝外看,那个恐怖的老头又出现在走廊里了,他依然穿着那件白背心,灰衬裤,穿着拖鞋,端着一个茶壶,孤独地敲客人的门,敲得谨小慎微,十分真诚。

  这时候,天都快亮了,宾馆里十分安静,只有他小心的敲门声。

  多数房间没人。部分房间有人。

  有人开门查看,有人闭门不理。

  娄小娄一直站在门口听。

  这个老头终于敲完了隔壁的门,走过来。这一次不同,他站在了娄小娄的门前!

  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今夜,他一反常态地敲响了娄小娄的门。

  娄小娄犹豫了一下,终于拉开了门。

  这是他第一次和这个老头面对面相见。对方好像没什么异常,只是一个平凡的热心老头。他笑着弯弯腰,说:“我也是住店的,来给您送点儿茶水,我泡的,尝尝。”

  娄小娄眯着眼睛,审视这个老头的眼神,他想从中发现一些茶水之外的机密,却没有。

  娄小娄突然问:“你为什么天天给人送茶水?”

  老头愣了一下,左右看了看,小声说:“你为什么天天上厕所?”

  娄小娄猛然觉得这句话很深邃,他一时没有想明白。

  他干脆捅破了窗纸:“过去,你每次给大家送茶,为什么偏偏绕开我?”

  老头想了想说:“不会吧?这个宾馆每一个房间我都要送的,除了我自己住的房间。”

  这句话更深邃,绕了几个弯子,娄小娄还是没有想明白。

  老头扬了扬手中的茶壶,诚恳地说:“来,倒一杯吧。”

  娄小娄摇了摇头,说:“我不喝,谢谢。”

  老头愣了愣,有些失望地笑了一下,转身要走了。接下来还有好多房门。可是,他又转过身来,说:“今天你千万不要在辰时出去。”

  娄小娄说:“为什么?”

  老头已经走了,敲响了下一扇门。

  娄小娄退回来,关上门,回到沙发上,继续学习奇门遁甲。

  这是最后一夜,他不打算睡觉了,他要突击学习,彻底掌握奇门遁甲。只有对明天的情况了如指掌,他才会避开阻碍和凶险,成功地拯救桑丫。

  看着看着,他陷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黑糊糊的街道,淅淅沥沥下着雨,没有一个行人。

  他朝前奔走着,似乎去阻止桑丫走进死胡同。

  路上很滑,他为了快点儿到达,好像穿上了旱冰鞋,可是他并不会滑,总是摔倒。他蹲下来,想脱掉它,赤脚跑。可是,鞋带却系了死结,怎么都打不开。桑丫在远方等着他,他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只好站起来,继续滑行。

  桑丫说过,在她心中,他会飞。他可以带她去过去,来未来。

  现在,他觉得自己其实很笨,什么都不会做,连旱冰鞋都不会滑,歪歪斜斜,像一只笨鸭子……

  不知道谁扔了一个塑料娃娃,塑料娃娃仰面躺在路上,望着满天的水,微微笑着,花衣服上沾满了泥水。

  娄小娄没有避开,一脚踏在了塑料娃娃身上,这个塑料娃娃“哇”一声哭了出来!娄小娄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塑料娃娃用一双小小的假手,捂着肚子,望着他,哭得极其惨烈。

  这个塑料娃娃是一个阴谋!

  穿着旱冰鞋的娄小娄,继续笨拙地朝前滑行,进入了一段低洼路面。雨越下越大了,天上电闪雷鸣,四周是一片水世界。他淌着水前行,越来越吃力。

  前面游过来一只鲜艳的游禽,好像是鸳鸯,羽毛苍褐色,眼周纯白色,嘴巴灰黑色。鸳鸯应该成双成对,它却形单影只,看起来很奇怪。两只鸳鸯才是一个整体,现在,娄小娄遇到了一只鸳鸯,就像看到了半拉身体的人。

  它游到娄小娄跟前,从水面上一跃而起,飞到半空,突然撕开了趾间的蹼,阴险地变成了利爪,像老鹰一样俯冲下来,抓向娄小娄的双眼。

  娄小娄感到双眼一阵剧痛,就知道自己瞎了。他不顾一切地朝前滑,跌跌撞撞,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桑丫在等他……

  一群狗狂吠着冲上来,咬他的腿。他被拽倒,爬起来,又被拽倒,再爬起来……

  他已经绝望,知道自己不可能跑到桑丫面前了。他的世界一片黑暗,迷失了方向。桑丫却在等待他送去光明。

  他一点点朝前爬去,那群狗穷追不舍地扑上来……

  他一下醒了。

  看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多。

  他到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洗脸,一下就精神了。接着,拿起奇门遁甲,继续学习。他一边阅读看一边琢磨一边演练,将近卯时,有一股气从他的脚心涌泉穴冲破了头顶的百汇穴!他感觉自己开窍了!

  奇门遁甲,世人皆知,极少有人彻底了解它的奥妙,它太神秘了,太高深了。但是,通过传真机给他函授的那个遥远的“老师”,却采用最通俗的手法,为娄小娄打开了这扇神秘之门……

  这一刻,他对那个遥远的老师充满了感恩之情。

  他慢慢地放下手里的奇门遁甲,端正了一下姿势,举起了手掌——现在,他要运用这门伟大的数术,预测今天他和桑丫的命运了!

  地盘,天盘,人盘,神盘……一个具有全息特征的立体宇宙模型,在他的手掌上呈现出来。接着,他的眼睛像卫星定位一样,穿越时间与空间,锁定芍药地,锁定桑丫,锁定九点零四分。

  桑丫生于庚午年,属马。2007年4月23日,农历三月初七,丁亥年甲辰月丁亥日。九点零四分,乙巳时。庚落离宫,午落离宫。她的南方,上乘白虎,庚加丙凶格,八门正是死门。

  他又预测自己。

  他栖身的这家宾馆,位于芍药地的南方。也就是说,他前去阻止桑丫,必须朝北走。今天五点至七点,癸卯时,他的北方为景门,临庚,有刀剑阻挡。八门伏吟,不宜动。

  而七点至九点,甲辰时,北方景门,同样有血光之灾。不过,由于临丙奇,上乘玄武,天显时格,可以悄悄出行,暗中做事。

  现在快五点了,也就是说,如果他此时出去,路上很可能丧命。他想阻止桑丫,只有选择辰时。尽管凶险,却有几分成功的可能性。

  一路上,他可能受伤。不过,无论是缺胳膊还是断腿,只要能让他走到桑丫面前,阻止她走进那条死胡同,那么,他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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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2 18: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生命突围 2 倒计时

2007年4月23日。

  农历三月初七,丁亥年甲辰月丁亥日。

  娄小娄要修正过去,要改变心爱女孩的死亡之局。或者说,桑丫已经遭雷击而亡,他要让她起死回生。

  通过以前的努力看,他不可能成功。

  再把人世万物比喻成一个棋盘:桑丫是“车”,死亡是“马”,“马”下一步就要吃掉“车”。而娄小娄是“卒”,他要朝前走一步,绊住“马”腿,把“马”挡住。如果下棋的老人不走这个“卒”,他就实现不了自己的想法。

  这是人类和某种神秘力量的抗争。

  这是棋子和下棋人的抗争。

  知道这件事来龙去脉的人,也就是正在读这本书的人,都是棋子,都在关注这个结果。

  娄小娄拉开窗帘朝外看了看,乌云布满了天空,但是雨还没有落下来。娄小娄感觉到,乌云背后藏着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人世间,这双眼睛一眨不眨,剑拔弩张。

  突然有什么声音急剧地响起来,娄小娄吓了一跳,回头看了看,是手机在叫——昨天他怕自己睡过头,设置了闹钟。现在是六点三十分。

  今天,桑丫也起得挺晚。

  娄小娄的生日,她希望是个大晴天。朝外看了看,天却阴着,黑咕隆咚的。

  她走进卫生间刷牙,冲澡,认认真真地梳头。也许是水气太重,镜子中的她很模糊。她拿干毛巾擦了擦,还是不清晰。

  她走出卫生间,从衣柜拿出刚刚洗过的一条蓝色牛仔裤,一件白T恤,穿好,准备出门了。

  这时候,她忽然想起了昨夜梦中的那个寂寞的老人,他的长相十分清晰。看样子今天要下雨,如果这个老人存在,他肯定不会坐在胡同里给路人泡茶,他会坐在家中一个人独饮。

  她不知道,她梦中的老人,就是爸爸昨夜梦中带她走的老人。在爸爸的梦中,爸爸并没有见到这个老人,他只是听保安说的。

  她也不知道,爸爸现在正在修路。此时,他一直窥视着远处的那片树林,他准备行动了。

  天空响起第一声霹雳。

  沉闷得太久了,人间没有任何思想准备,整个城市抖了一下。

  娄小娄抖了一下。

  正是上班时间,路上的车辆排成一条长龙,行进得十分缓慢。也许,这里面就有自己的车。

  娄小娄离开窗子,到卫生间洗漱。

  从这家宾馆到芍药地桑丫的住所,大约三公里。

  他看看表,七点整。他要出发了。

  这时候,电话响起来。

  不是他的手机,他的手机自从进入2006年那天起,就没有信号了。这个号被另一个自己使用着。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和所有的亲友都断了联系。所有的亲友和他却没有断了联系。

  是房间里的有线电话在响。

  他感到很奇怪,没人知道他住在这里,谁会打电话来?

  他忽然想到一个故事,上部分讲的是,有个人要出门,电话突然响了,他着急出去办事,没有接。结果,他一出门就被一辆巨大的卡车撞死了;下部分讲的是,这个人要出门,电话突然响了,他接起来,匆匆说了几句话就挂了。结果,他一出门就看见一辆巨大的卡车“轰隆轰隆”开过去,扬起一片尘土……

  娄小娄的手碰到了电话,又缩了回来。

  他没有接,直接出门了。

  宾馆走廊里依然安安静静,不见那个送茶水的老头。估计他太辛苦了,正在哪个房间里睡觉……

  他走出宾馆,朝芍药地奔去。

  这时候,桑丫的爸爸也朝她奔来。

  但是,桑丫不知道。

  她要出门了。可是,她走到门口时,电话响起来。也是有线电话。

  她返回去,接起来,竟然是朱玺。

  朱玺说:“桑丫,我向你道歉。”

  桑丫说:“我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朱玺说:“尽管你恨我,讨厌我,我还是把你当朋友的。我今天打电话是想告诉你,我和帕丽要和好了。”

  桑丫说:“她不是跟一个画家好了吗?”

  朱玺说:“他们分手了。昨天帕丽对我说,她现在才明白,我是最好的。”

  桑丫说:“得了,别哄抬你的物价了。”

  朱玺说:“以后,娄小娄要是欺负你了,你就告诉我,听到了吗?虽然他比我高大,但是他欺负你我绝不答应!”

  桑丫说:“长这么大,除了你,没人欺负过我。”

  朱玺说:“爱得太深就失去理智了……帕丽昨天也欺负我了!”

  桑丫说:“又吹牛。”

  朱玺说:“还有,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比如被人抢了,没钱花了,要立即给我打电话!我分分钟就赶到。”

  桑丫说:“那你换个手机号吧。”

  朱玺说:“为什么?”

  桑丫说:“换成110.”

  如果朱玺不打这个电话,桑丫就会早出门十分钟,早出门十分钟,就不会在那个时间正好走到那个地点,就不会被那个直击雷劈中,就不会死。

  可是,朱玺这个电话肯定要打过来。

  放下电话,她朝外面看了看,雨还没有下来。她还是拿上了那把红色雨伞。然后,她带上了母亲刚给她寄来的三百块钱,这是她一个月的生活费。

  她不知道,此时,一颗子弹从爸爸的脑袋旁飞过,接着一颗子弹射进他身后的田地里。她的脚迈出家门的一刹那,一颗子弹射进了爸爸的脑袋。

  她不知道。

  她朝楼下走的时候,爸爸跌跌撞撞朝前走了十几步。

  爸爸朝她的方向奔来。

  爸爸躺在了荒草丛中,眼睛定定地望着北方。

  桑丫“噔噔噔”地下楼。

她走出浩鸿小区,本来想去北门外的副食商场,又改变了主意,朝南门走去了,她要去芍药地菜市场,那里的物价更便宜。

  娄小娄朝芍药地奔走。

  奇门遁甲告诉他,这条路上将有血光之灾。他没有坐出租车,以免和司机在狭小的空间里发生争执或者打斗。他要远离任何人。

  他慢慢地朝前走,同时警觉地四下张望。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有人挤公交车,有人开车,有人骑自行车……大家都匆匆地走在上班的路上,没有任何可疑的人,也没有任何可疑的事。

  在一个十字路口,一个骑车的男子撞着了一个走路的女子,两个人争执起来,旁边站着几个看热闹的人。那个男子的嗓门比被撞的女子还大,而且出言粗鲁,蛮不讲理。

  女子说:“人这么多,你干吗骑那么快?”

  男子说:“自行车限速吗?嗯?限速么?”

  女子说:“那你就往人身上撞呀?”

  男子说:“你要是不想被撞,就他妈在背后安一双眼睛!”

  女子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不讲理呢?”一边说一边向周围的人投去求援的眼光。

  看热闹的人都不言语,等待着争吵升级。

  女子把眼光投向了娄小娄,委屈地说:“你们见过这么不讲理的男人么!”

  换了平时,娄小娄一定会上前说几句公道话。现在,他却把眼睛收回来,继续前行了。

  此时,在他眼前出现的任何情况都是可疑的。尽管他相信这个男子和女子并不是在演戏,他们的心情和表情都是真实的,但是,如果娄小娄参与进去,这件事就形成了对他的干扰。

  走过吵架的男女之后,路边出现了一个道士,看起来道貌岸然——头戴混元巾,灰白的长发挽成髻。身上是蓝色宽袖道袍,背一个布袋,上面绣着:道法自然。下面穿一双踏云鞋。

  道士的面前摆着一张八卦图,写着两个大字:算命。

  如今,很多算命人伪装成道士,娄小娄从来不会上当的。他从这个算命人面前走了过去。

  算命人说:“先生,请留步。”

  娄小娄没有停下。

  算命人说:“你只需听我一句话。不收钱。”

  娄小娄迟疑一下,停下来,回头看这个算命人。

  算命人朝娄小娄的前方看了看,说:“你有血光之灾,赶快朝相反方向走。”

  娄小娄朝他摇了摇头。

  算命人叹了口气,说:“那就去吧。”

  娄小娄转过身,继续前行,一边走一边回味算命人的话。他知道自己有血光之灾,但是他必须继续前行。算命人想改变他的命运,他却是去改变别人的命运。

  走着走着,有人在旁边喊了一声:“娄大夫!”

  他愣了愣,转头看,原来是那个曾经和他同事的整容师。

  他笑吟吟地走了过来,观察着娄小娄的眼神说:“上次,我送你的那盒普洱茶你喝了吗?”

  娄小娄指了指自己的嘴,摇了摇头。

  整容师说:“你的嗓子还没好吗?”

  娄小娄指了指前方,示意他自己有事,然后就继续前行了。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偏偏冒出了这个整容师,太巧了。北京这么大,在街上遇到一个熟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娄小娄认为,这次莫名其妙的邂逅也是一种故意的干扰。

  整容师在背后喊道:“哎!你找到那个叫林要要的女孩了吗?”

  娄小娄不能再跟这个人纠缠,他回头挥手再见。

  这时候,雨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娄小娄没有带雨伞,身上很快就湿了。

  街上的自行车和步行者转眼都不见了,只有匆匆行驶的车辆。

  路边有一个地摊,一个中年女子举着一把鲜红的伞,在出售雨伞。她拦住娄小娄说:“先生,买一把雨伞吧!”

  天上滚动的雷声,让娄小娄着急起来,他摇摇头,躲开她,朝前走。

  中年女子追上来,拽了他一把,说:“不撑伞,您会感冒的!”

  娄小娄一下把这个中年女子推开了,加快了脚步。

  雷声越来越大,如同野兽的怒吼,一声声揪扯着娄小娄的心。

  他朝前奔跑起来。

  迎面出现了一辆有篷的轮椅!

  轮椅上坐着一个老人,娄小娄在花都见过他!透过纱帘,娄小娄看到了那张阴森的脸,像死鱼一样浑浊的眼睛,像渔网一样的皱纹,像疤痕一样的寿斑。老头用两只小手转动着轮子,在人行道上慢慢滚过来。

  娄小娄跑得太快了,没有停住脚,老头突然一转轮椅,朝他撞过来。“嘭”的一声,轮椅翻了,老头摔到地上。

  娄小娄也差点儿摔倒,他踉跄了一下,站稳了。

  老头在地上抽搐起来,发出了婴儿的哭声。

  娄小娄知道,那种神秘力量开始阻挡他了!它首先采取的是用不动声色的方式,现在,图穷匕首见,它显出了阴险的嘴脸!

  娄小娄没有理会,继续奔跑。

  前面出现了几个路人,他们挡住了娄小娄,有个女人气愤地叫道:“你把人家小孩撞倒了,怎么不扶一下?”

  一个老太太说:“太缺德了!”

  一个青年男子说:“不许走!”

  娄小娄一下冲到马路上,绕过他们,继续在雨中朝前跑。那个青年男子追了上来,揪住了他的衣领:“你跑不了!”

  娄小娄回过身,奋力地把青年男子摔倒在地,继续跑。

  他一直没有回头。

  天上的雷声越来越响,雨越来越大。雨中的娄小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跑!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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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2 18: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生命突围 3 命运的突围

桑丫出了楼门。

  她特别喜欢雨点落在伞上的声音: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

  小时候,爸爸经常带着她,在雨中漫步,爸爸一边走一边给她讲故事:有一条大街,路边有个商场,叫爸爸商场,里面专门卖各种爸爸,有新款爸爸,有旧款爸爸……

  桑丫走进了商场,果然看到有各种各样的男人,有的在摆造型,有的在上网,有的在扫地……

  桑丫问售货员:“都有什么类型的爸爸啊?”

  售货员告诉她:“有巨人型爸爸、袖珍型爸爸、勤劳型爸爸、懒惰型爸爸、诗人型爸爸、暴躁型爸爸、大款型爸爸、细腻型爸爸……”

  桑丫就说:“我先看看巨人型爸爸吧。”

  不一会儿,售货员就把巨人型爸爸从库房领出来了。他太高了,进门得钻进来。桑丫说:“这个爸爸得吃多少饭啊?我们养不起。换一个袖珍的吧。”

  不一会儿,售货员就一个人回来了——其实不是她一个人,那个袖珍爸爸在她的手里拿着。袖珍爸爸见了桑丫,细声细气地说:“你好啊!”

  桑丫说:“这么小啊,不行不行,睡觉的时候我不把他压死才怪。再换一个……新款型的爸爸。”

  这次,售货员领来一个染着红头发,穿着漏窟窿牛仔裤的男子。桑丫一看,说:“这哪是爸爸啊,简直像我的同学!换一个旧款型的吧。”

  售货员又领来一个梳中分头,穿长袍的男子。那男子一出来,就指着电脑问:“那是什么东西啊?”

  桑丫说:“这个爸爸太落伍了,不要不要。再换一个大款型的爸爸吧。”

  一会儿,售货员就领来了一个头发光光,大腹便便的男人。他一口鸟语,满不在乎的样子,对桑丫说(学南方话):“你想要轿车吗?毛毛雨啦……你想要别墅吗?毛毛雨啦……”

  桑丫身上直起鸡皮疙瘩,说:“太俗了吧!不要不要。换一个诗人型的爸爸吧。”

  不一会儿,售货员领来一个诗人型爸爸,他一出来就仰天吟咏道:“天啊,为什么这么蓝!大海啊,为什么也这样深!……”

  桑丫的身上再一次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说:“换一个换一个。换一个勤劳型爸爸。”

  售货员就带来了一个夹公文包的男子,他一过来就急匆匆围着桑丫转圈,很忙很忙。桑丫的头都晕了,赶紧说:“换一个懒惰型的,我看看。”

  售货员又带来一个懒惰型的爸爸。他一过来就坐在了躺椅上,慢悠悠地说:“我们可要先谈好啊,你上学我不送,你吃饭我不做……”

  桑丫说:“哪有这样的爸爸啊!换一个,细腻型的爸爸。”

  售货员就带来了一个细腻型的爸爸。此人走着女人模特步,扭扭搭搭。他说:“宝贝啊,你的头发好乱乱哟,来,我给你细细地梳一梳……”

  桑丫说:“赶紧再换一个!”

  售货员说:“你等一下。”

  一会儿,他带来一个男子,对桑丫说:“这个是最便宜的暴躁型,最便宜。”

  那个人怒气冲冲地问桑丫:“你要不要我这个爸爸?赶快说话!不要?不要拉倒,我走了我走了!”

  桑丫问:“还有什么类型的爸爸啊?”

  售货员说:“还有一种,不过这个爸爸太贵,一般人买不起。刚才你看的这些爸爸,价位都在两千到三千之间,只有暴躁型的那个最便宜。而剩下的这个爸爸,要一百个亿!”

  桑丫马上来了好奇心:“这个爸爸为什么这么贵?”

  售货员说:“这个爸爸最爱你,他宁可自己饿着也要你吃饱,他宁可自己痛苦也要你快乐。而且,他做你的爸爸,不想要你一分钱,因为他的爱不需要一点回报……这个爸爸就是你现在的爸爸。”

  说到这里,爸爸很得意。

  桑丫有些抱歉地说:“爸爸,我,我……”

  爸爸说:“怎么了?”

  桑丫说:“我还是想要……那个大款型的爸爸!”

  爸爸轻轻打了她一巴掌,笑道:“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桑丫一边躲一边笑着说:“只要他把口音改一改!”

  想起小时候的故事,桑丫心中无比温暖。

  娄小娄还在朝前奔跑。

  迎面又走过来一个女子,也举着一把鲜红的雨伞。雨伞把这个女子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娄小娄只看见她穿着一条黑色长裙,一双黑色高跟鞋。她一只手举伞,一只手在背后藏着。

  娄小娄想从她旁边跑过去,没想到,她故意朝娄小娄撞过来。

  娄小娄警觉起来,朝旁边跨了一步,想躲开这个不露脸的女子,她却一下扔掉了雨伞,又挡在了娄小娄面前。她的一只手还在背后藏着。

  竟然是林要要!

  娄小娄愣住了。

  林要要满眼痛苦地望着他。

  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头发,顺着那张丑陋的脸簌簌淌下来。突然,她从背后拿出一把雪亮的蒙古刀——这把蒙古刀被磨了无数次,霜刃未曾试——林要要号啕大哭地扑上来,刺向他的心窝:“娄小娄,今天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娄小娄惊惶地朝后退了一步,还是被刺中了左肩。他没有感到疼。他抓住林要要的手,把刀子拔了出去。林要要的手冰凉,刀子冰凉。鲜红的血“呼呼”冒了出来,和衣服上的雨水混杂在一起。

  他跳开一步,想躲开林要要。她再一次扑上来,一边刺他一边哭喊:“我们一起死!我们一起死!我们一起死!”

  路边有人在喊:“杀人啦!——”

  娄小娄撒腿就跑。

  林要要披头散发,脸色纸白。她甩掉了高跟鞋,赤着双脚,在雨水中一边号啕一边追上来。

  娄小娄欲哭无泪,欲喊无声。

  他只有朝前跑。

  桑丫走得很慢。

  漫天的雨水,草更绿了,花更红了。

  她还在回忆爸爸。

  一次,爸爸带桑丫上街,她耍赖说:爸爸,我累了,你抱我。

  爸爸笑着摇摇头,说:“你都五岁了,自己走。”

  桑丫不情愿地走了一段路,又说:爸爸,很快我就会长大的,那时候,我成了一个大姑娘,你想抱也抱不了了,肯定会后悔的——她小时候,我怎么不多抱抱她呢?

  爸爸想了想,一下把她抱起来。

  娄小娄终于甩掉了林要要。

  林要要摔倒在积水的马路上,扔掉刀子,号啕大哭。

  在雨水中,娄小娄全身都湿透了。他一边跑一边看了看左肩,鲜血还在流淌着。

  街上的车辆越来越多,行人越来越少。很多人在路边的窗子里朝外看,看一个没有雨具的男子在孤独奔跑。

  天上的雷渐渐少了,只是偶尔轰鸣一声,闷闷的。

  娄小娄想起了昨夜的梦境——他穿着一双旱冰鞋,奔向桑丫。可是他不会滑,却怎么都脱不下脚上的旱冰鞋。

  后来,他脚踏在了塑料娃娃身上,塑料娃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它的哭声跟刚才的老头太像了!难道那个梦是一种暗示?

  接下来,他遇到了一只孤单的鸳鸯,它突然跃上半空,撕开趾间的蹼,变成利爪,抓破了娄小娄的双眼……

  这只鸳鸯就是林要要了。

  接下来还将出现一群狗冲上来咬他。

  这个暗示是什么呢?

  娄小娄有些紧张起来。在这个时刻,他已经不怕死了,他只担心自己被阻拦,救不了桑丫。如果可能,他甚至愿意在桑丫遭雷击的那个时间,站在死胡同的第五个拐弯处,承受那个灾难。

  他一边跑一边注意观察四周的情况。

  没什么异常。

  现在,他已经能远远地看到那个过街天桥了,它一边连着浩鸿小区南门,一边连着死胡同。

  前面有一个老头在慢慢朝前走,他举着一把黑伞。娄小娄对这个背影十分警惕,但是,他跑过这个老头的时候,老头并没有什么举动。

  娄小娄刚刚松了一口气,就看见前面的胡同口突然出现了七八个男子,他们呈扇形朝他包抄过来。

  这些人没有雨具,在雨中冷冷地盯着他,逼近过来。他们有人拿着片刀,有人拿着棍子。

  娄小娄慢慢停下来。

  在这些人距离他十几米远的时候,他认出了一张脸——就是那个半身不遂患者的孙子!他说过:如果我爷爷从此瘫痪了,我绝不会放过你。

  娄小娄绝望了。

  毫无疑问,这些人是来寻仇的。现在,他有口不能言,更无法解释了。

  对方人太多了,娄小娄想到,自己可能过不去这一关了。

  此时,如果他转身朝后跑,也许还能逃脱厄运。但是,他不能退,他的桑丫在前方。

  一想到桑丫,他就像一个百米运动员听到了发令枪,猛地冲了过去。

  那个孙子叫了一声:“就是这个庸医!扁他!”

  于是,那些人迎着他扑了上来。

  娄小娄用尽全身的力气撞向了那个孙子,就像运动员冲向终点线。“咚”的一声,那个孙子被撞出了几米远。冲出了一个缺口,娄小娄发疯一样狂奔。

  那些人却咬牙切齿地追上来。

  其中一个人追到他的背后,举起片刀朝他砍过来:“妈的,我让你跑!”

  他感觉脑袋一麻,血水就顺着头发流下来,模糊了他的眼睛。

  他继续跑。

  另一个人举起棍子,“嘭”一声,砸在他的脑袋上:“整死你!”

  他踉跄了一下,并没有倒下,继续跑。

  又一个人跳上来抱住了他,他使出全身力气一甩,竟然把那个人甩到了他前面,“叭叽”一声,摔在了地上。其他人都愣了一下,娄小娄一步跨过这个人,继续跑。

  很快又冲上来一个人,再一次举起片刀,砍在了他的右肩上。娄小娄的身体冰凉,他感觉到一股滚烫的液体涌出来,却没有转头看。

  他甩不掉这些人的话,很快就会被打倒。这样想着,他疯了一样冲向了机动车道,跑进了快速行驶的车辆中。这些车辆纷纷惊叫着转向,躲避他。

  这一次,那些人傻了,一个个停在了路边,不再追赶。

  娄小娄一直在车辆中朝前跑。

  这时候,他看见了一个女孩,她身材颀长,穿着一条蓝色牛仔裤,白T恤,举着一把红伞,走在前面的过街天桥上。她的步履缓慢而娴静,不像是走在雷雨中,而是在夕阳下漫步。

  他想喊她,却发不出声音。

  他举起胳膊,拼命朝她挥舞,她却看不到,继续悠闲地朝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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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2 18: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生命突围 4 阴差阳错

花都没有下雨。

  一个犯人已经扛起爸爸的身体,走向囚车。这个犯人很高大,在他身上,爸爸的身体显得又瘦又小。

  两个警察跟着他,其中一个在打电话汇报情况。

  犯人说:“他死了吗?”

  警察说:“废话!”

  犯人说:“他的脑袋好像在动……”

  警察说:“胡扯!”

  犯人说:“他好像一直在朝北面转……”

  警察说:“快走吧!”

  桑丫不知道。

  昨夜,她还梦见爸爸了。爸爸满面春风,没有一丝一毫的憔悴……

  娄小娄跑到死胡同口,桑丫正好走过来。

  她看到了娄小娄,一下愣住了。娄小娄脸色苍白,身上已经被雨水和血水湿透。

  桑丫颤巍巍地说:“娄小娄,你怎么在这里?你受伤了!”

  娄小娄没说话,他伸出手把桑丫拦腰抱起来,一下就扛到了肩上。桑丫的雨伞掉在了地上。

  娄小娄扛着桑丫,冲上过街天桥。

  这时候,已经快到九点了,如果他不离开大街,很可能遭遇车祸!

  桑丫问:“你要干什么?”

  娄小娄不言语,跑得越来越快。

  桑丫喊起来:“你怎么了!放下我!”

  娄小娄还是不言语,他扛着桑丫冲进小区,冲进家里的楼门,并没有上楼,而是直接冲进了地下室。

  这里是业主们的储藏室,黑糊糊的。

  娄小娄把桑丫放在一个角落,然后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眼泪哗哗流下来。

  桑丫挣扎着,大声问:“娄小娄!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如果,这个时间,娄小娄不阻止桑丫,桑丫现在正好走过死胡同的第四个拐弯处,慢慢走向那个死局……

  娄小娄一言不发,就那样死死抱着她,全身颤抖,泪如雨下。

  桑丫被阻止了,她的手表还在“滴答滴答”朝前走。她央求道:“娄小娄,你放开我,我必须带你去医院!一会儿,你的血就流光了!”

  手表终于走到了九点零四分。

  就在这时候,地面上突然惊雷四起,好像天下的原子弹都被引爆了!也许是娄小娄的行为违反了天道,什么东西暴跳如雷,满世界狂轰滥炸起来。刹那间,天崩地裂,震耳欲聋:“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桑丫吓傻了,也紧紧地抱住了娄小娄。

  人间似乎一下就暗无天日了,地下室里黑得不见人,闪电的光从楼梯那里一下下照进来,照亮桑丫惊惶的脸,也照亮娄小娄流泪的脸。

  雷越来越多,越来越响。

  储藏室的锁头在摇晃,楼房在摇晃,地球在摇晃。

  娄小娄感觉到,雷声越来越近了,它们好像从天空滚了下来,就在楼顶盘旋,咆哮。不,它们已经到达地下室的入口处了,“咔嚓”一声巨响,一个很大的火球就滚了进来。

  娄小娄翻身将桑丫紧紧压在了身下。

  带着某种神秘使命的雷,在地下室入口处不停地轰炸。桑丫已经傻了,她在娄小娄的身下,不停地哆嗦着。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雷声才渐渐远去。

  雨渐渐停了。

  世界变得一片安静。

  桑丫说:“娄小娄,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娄小娄捧起桑丫的脸,含着泪笑了一下。

  桑丫说:“你不能说话是吗?”

  娄小娄摇了摇头。

  桑丫说:“你是另一个娄小娄,对吗?”

  娄小娄点了点头。

  桑丫说:“不管你是哪个娄小娄,我知道,你是对我好的。现在,我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好像刚刚大病一场,从死亡线上爬回来。那个娄小娄是爱我的,你是救我的,对吗?”

  娄小娄再一次紧紧抱住她。

  死胡同的入口处,桑丫掉下的那把伞变成了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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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生命突围 5

这一天下雨,患者却非常多。

  9点钟左右,另一个娄小娄给桑丫发了一个短信,提醒她不要走进那条死胡同。接着,他就忙活起来。

  终于要下班了,他送走最后一个患者,准备动身去中医大学,接桑丫去“咱家”,庆祝34岁生日。这时候,他的电话响了,是一个邻居打来的,他说:“娄小娄,住在你家的那个女孩出事了!”他大吃一惊:“出什么事了?”

  邻居说:“她去菜市场买菜,路过那条死胡同……”他一字一顿地问:“还有救吗?”

  邻居说:“和前两个一样,都焦了。警察封锁了现场,他们已经确认,这个女孩死于雷击。”娄小娄扔掉电话,跌坐在椅子上。

  他在诊室里一直坐到天黑。

  后来,他像行尸走肉一样回到家,想在新闻里远远地看一眼桑丫。可是,他没有看到这个报道。新闻只是说,今天北京遭遇了几十年来少见的雷电,据不完全统计,共有78棵树被劈断,砸伤4个行人,6辆轿车;共有13根电线杆被劈倒,造成大面积停电;还有十几所房屋被毁坏……

  电视台还请来了专家,告诉市民,遇到雷雨天应该注意哪些事项。

  最后,娄小娄把频道停留在花都卫星电视台上。

  正在播一个专题——《说偶像,说粉丝》。娄小娄没心情看这样的节目,却没有关掉它。雨已经停了,房间里太安静了,他需要电视的噪音。实际上,他的眼睛看着屏幕,却什么都没看到。

  突然,他的眼睛一亮,一下弹直了身子。

  记者在花都公园门口采访,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女学生,记者拦住她,问:你是中学生吧?我们想采访一下,你喜欢刘德华吗?“

  这个女生用草帽挡住了脸,说:“对不起,我不认识。”然后就匆匆走过去了。

  娄小娄目瞪口呆——这个女生分明是桑丫!

  桑丫!

  娄小娄站起来,换上了新买的一身衣服——浅黄色正装衬衫,藏青色正装长裤。接着,他走到书房,打开抽屉,带上身份证,又装上一些钱,匆匆下了楼。他要去寻找桑丫。他去一个梦中寻找桑丫了……

  这时候是晚上9点零4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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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2 18: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生命突围 6

桑丫陪娄小娄去了医院。

  医生给娄小娄包扎之后,由于他流血过多,医生又给他输了500毫升血浆。直到天黑之后,两个人才走出医院。

  雨水冲洗过的北京,灯红酒绿,车水马龙。

  桑丫说:“如果你是娄小娄,那么另一个娄小娄是谁?”娄小娄不言语,只是静静看着她。

  桑丫说:“他现在在哪儿?”娄小娄摇了摇头。

  桑丫说:“我给他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找到他?”说着,她掏出了手机。

  有一个短信,她一直没有看到。

  竟是娄小娄发来的:桑丫,你在哪里?下雨了,赶快回家。另外,千万不要经过那条死胡同,前年,曾经有两个人在第五个拐弯处遭到雷击!娄小娄。

  这时候,手机显示是9点零4分。

  她拨了号码之后,放在耳朵上静静地听。娄小娄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桑丫吓了一跳。

  娄小娄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抓过桑丫的手,过了好半天才一字一顿地说:“桑丫。”他说出话了!

  桑丫愣了。

  娄小娄也愣了。

  他猛然想到,他在花都的时候,别人看不到他的躯体,也听不到他的声音。那时候,甚至可以说,他只是灵魂去了花都。后来,他回到北京,别人能看到他的躯体了,却依然听不见他的声音。现在,正是他离开北京前往花都的时间,正是他从2007年掉进2006年的时间,他又回来了!他的灵魂,他的躯体,他的声音,一一都复原了!

  娄小娄一下就抱住了桑丫。

  桑丫也紧紧抱住了他。

  娄小娄颤巍巍地说:“桑丫,我回来了……”桑丫轻声问:“你是从哪里回来的?”娄小娄说:“从一个梦里。”桑丫说:“可是,另一个你呢?”娄小娄说:“也许他走了……”桑丫说:“他去哪儿了?”娄小娄说:“我猜测,他去了花都。”桑丫说:“他花都干什么?”娄小娄说:“因为你出事了,他去寻找你。”桑丫说:“我出什么事了?你越说我越糊涂了。”娄小娄犹豫了一下,缄口了。

  桑丫说:“难道他以为我……死了?”娄小娄笑了,说:“你是一个花季女孩,健健康康,怎么会死呢!”桑丫说:“那我出什么事了?你说呀。”娄小娄说:“因为你跟另一个叫娄小娄的人好了,你看,现在你不是跟我在一起吗?他很伤心,就去花都寻找过去的你了。”桑丫说:“他还会回来吗?”娄小娄仰头看了看星空,说:“我不知道。”桑丫静静地看着娄小娄,满脸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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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2 18: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生命突围 7

娄小娄和桑丫抢在午夜十二点之前,赶到了三里屯南街的“咱家”。天,戏剧一般晴了。

  出浴的北京,空气清新,月朗星稀。

  烛光摇曳,生日快乐。

  桑丫宁静地望着缠着纱布的娄小娄,说:“你许个愿吧。”娄小娄支吾道:“我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快点吃蛋糕。我实在饿坏了。”桑丫说:“看你,跟小孩似的。”娄小娄切了冰淇淋蛋糕,他大口,桑丫小口,两个人一起吃起来。

  消灭掉蛋糕,娄小娄给两个人斟了红酒。

  桑丫说:“你肯定,另一个娄小娄去了花都?”娄小娄说:“推测。去年的今日,我去花都寻找你,他留在了北京。今年的今日他去花都寻找你,我留在了北京。”桑丫说:“那怎样才能把他召回来?电子邮件?”娄小娄说:“你不可能找到他,不是空间问题,是时间问题。”桑丫说:“隔着时间?”娄小娄说:“ 你就把他理解成我的影子吧。我跟你在一起,我的影子去了远方。”桑丫笑了,说:“他去寻找我的影子。”娄小娄说:“没错。”两个人端起高脚杯,轻轻碰了一下。桑丫看看表,说:“12点整。我是最后一个祝你生日快乐的人。”娄小娄说:“我们都快乐。”两个人饮着酒聊着天,桑丫突然问道:“你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打架了?”娄小娄摸了摸脑袋和右肩的伤,说:“这几处伤口是误解。”又摸了摸左肩的伤,沉思了一下,神态有些郑重地说:“这是我的女朋友扎的。” 桑丫问:“你的……女朋友?”娄小娄坚定地说:“是的,她叫林要要,东北人,一个很漂亮的女孩。”桑丫似乎很平静,想了想说:“你一直没说过……”娄小娄说:“关系最近才确定。”桑丫说:“可是,我不能理解……”娄小娄说:“什么?”桑丫说:“你没见到我之前,为什么就画出了我?”娄小娄叹了口气:“你是我梦中的一个女孩,梦和现实永远是隔离的。你不可能把梦里的一只樱桃搬运到生活中的果盘里。”桑丫说:“你爱她?”娄小娄说:“主要是责任。”桑丫说:“ 你爱我吗?”娄小娄想了想说:“我跟你是爱情。”桑丫抖了一下。

  娄小娄继续说:“我跟她是婚姻。”桑丫把杯里的酒都干了,然后把玩着高脚杯,说:“你说的这些话,我理解是拒绝的一种托词。”娄小娄说:“你太小了,不会明白。在我心里,你就像一只飞天的凤凰,她是菜市场出售的鸡蛋,很真实,生活必需。我对她没什么感觉,我可以拿走她左边的鸡蛋,也可以拿走她右边的鸡蛋。可是,我不小心碰碎了她,或者说,她太用心,自己摔碎了,于是,这只鸡蛋我一定要拿走的。这是我的性格。我现在就是在捡起一片片的蛋壳。”桑丫说:“你决定了?”娄小娄说:“我决定了。”桑丫说:“我做你什么?”娄小娄说:“你做我女儿。”桑丫淡淡笑了笑,说:“女儿……”娄小娄说:“昨天我冲到你跟前,把你扛在肩上的一瞬间,我已经知道,你就是我的女儿。”一只蚊子飞过来,落在了桌角上。娄小娄并没有注意到。桑丫瞧见了它,她伸出手,慢慢接近它,轻轻一捏,就把它抓到了。

  她捏住了蚊子的翅膀,蚊子的腿在惊慌地舞动。

  桑丫把蚊子举到眼前,认真看了看,然后慢慢伸向烛火。蚊子被烤疼了,拼命地挣扎。它的细腿碰到了火,一下就短了半截。接着,桑丫烧它的脑袋,瞬间就糊了。最后,桑丫把投进了火中……

  她抬头看,娄小娄正端着酒杯看她。

  她不自然地笑了笑,说:“我去一趟洗手间。”然后,她站起来就走了。娄小娄望着她的背影发呆。

  他扛着她远离死胡同的时候,她的衣服都淋湿了。去医院之前,她换了衣服。现在她穿着他给她买的裙子,浅绿色,短的,显出她青春的美臀。

  在桑丫拐了弯之后,娄小娄感到哪里有些不对头,琢磨了半天也没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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