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社）古董店&花店·夜惑轩 坑，慎入

くだキの

昏黄的路灯下，一个人影从黑巷子里踉跄着走了出来，忽然扶住墙壁，一个少年从他背上滑下来，跌落在地。
　　他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天昏地暗，直到脸色惨白，血从嘴里绵延不绝地地滴落，他抹去唇上的血，大口地喘着气，双眼狠狠地瞪着前方，摸了摸胸口。
　　肋骨断了二根，幸好没有刺伤肺部。不过刺伤与否已经没有多少区别了，劫数已到，他已没有多少时间了，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他必须做。
　　还有一个人，必须死！
　　
　　小陶觉得全身无力，跌坐在床边，床上空空如也，寺若兰已经被林敏行带走了，她看着他离去，竟然没有任何办法阻止。
　　她开始颤抖，刚才从她身体里冲出的力量究竟是什么？她为什么会拥有这样的力量？
　　恐惧将她包裹，她还是人类吗？
　　回忆自己的人生，她的父母很早就过世了，奶奶过世之后，是一个远房亲戚将她带大，后来连那个亲戚也死了，幸好遗产可以供她上学，否则现在不知有多惨。
　　记得小时候，有一个算命先生看着她，一脸的惊奇，说这个孩子出生不凡，他日必成大器，但命中有孤星，注定了孤独一生。
　　如今看来，竟然一语成谶。
　　
　　红色法拉利在公路上飞驰，绕过一辆又一辆车，成宇已经听不到身后的刹车声和咒骂声，心里只有小陶。
　　忽然之间，挡风玻璃上的景色有了变化，像是电视屏幕般，开始播放一部奇怪的电影，画面的速度很快，但比在美国时要慢了许多，他吓得连忙踩刹车，强大的惯性让他感觉仿佛要把内脏都吐出来。
　　一闭上眼，那些画面就如同汹涌的河流，头痛欲裂，身体里似乎有某种东西要破茧而出。他惨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终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这个城市的夜晚，路灯昏暗，安静得只能听到低低的蝉鸣。
　　他脸色苍白，额头重重地放在方向盘上，这种状况越来越严重了，那些画面也越来越慢，他突然很害怕，很害怕看清那些画面里的东西，他有种不祥的预感，那些东西就像是利剑，会撕碎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也许，那个时候，他会失去小陶。
　　他什么都可以不要，除了小陶。
　　
　　小陶艰难地爬起来，浑身的力气仿佛被人抽走了，好困，她需要休息……
　　一个人影忽然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身后，她一惊，回过头，被那人一把抱进怀里。那是一个宽阔厚实的胸膛，却很冷，他的身体，冰冷刺骨，就像是……尸体一样！
　　她拼命推开他，他却将她抱得更紧，她甚至能够感受到他的震惊和激动：“是你，真的是你，我等了你好久，终于等到再见面的这天了。”
　　“放，放开我。”小陶愤怒地说，“林沐哲！”
　　“你忘了我了吗？”林沐哲捧起她的脸，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我说过，我会一直等你……”
　　“放开他！”门被推开，成宇冲进来，气喘吁吁地瞪着他，“林沐哲，放开小陶！”
　　林沐哲脸色一冷：“是你。”
　　“她是我的女朋友。”成宇说这句话时，心中忽的一痛，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难道很久以前，他也对别人说过同样的话吗？
　　嘴角勾起一道冷笑：“区区一个人类，也敢这样跟我说话？”
　　成宇一步步来到他的面前，一字一顿地回答：“我说，放开她！”
　　“真可笑。”林沐哲低笑一声，手指轻动，成宇立刻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墙壁上，“小子，你知道上次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的人怎么样了吗？”
　　成宇忍着满身的剧痛，再次站起身，咬着牙说：“放开她！”
　　“冥顽不灵。”林沐哲轻轻摇头，成宇脸色忽的一青，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脖子，像是周围的空气都被抽光了，额头有青筋暴起，他拼命呼吸，肺里却空空如也，像是有人将它死死地拧住。
　　“住手！”小陶无力地喊道，“求求你，放开他！”
　　望向她时，林沐哲的目光又温柔下来：“跟我走吧，如果你愿意永远待在我的身边，我就放过他。”
　　小陶咬着下唇，看着兀自挣扎的成宇，心痛如绞。
　　“我……”
　　“为什么你老喜欢扮演这样的角色呢？”一声轻轻的叹息，窗影曈曈，穿着那件蝶舞桃花褙子的花落盈盈而入，手中执着一只通体洁白的笛子。
　　林沐哲不满地皱眉：“又是你？”
　　花落抬了抬手，花瓣的漩涡将成宇包裹，他长长地吸了口气，身子一软，跌倒在地：“放开她吧，她不是你等的那个人。”
　　“不，她就是我等的那个人。”林沐哲坚定地说，“刚才那股力量你也察觉到了吧？不是她，会是谁？”
　　花落叹息：“错过了，便错过了，得不到的，始终得不到，你又何必强求？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我不需要你来说教。”林沐哲恨恨地说，“像你这样薄情的人，又怎么会明白我的爱情。”
　　那一刻，小陶看到花落的眼中有什么东西黯淡下去，这位花坊的女主人不再多话，拿起白笛，放在嘴边，吹起一个凌厉的音符，这样苍凉悲怆，不像是笛，倒像是尺八了。
　　林沐哲像是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鞭子，放开了手中的小陶，退到窗边，厉声道：“我不会放弃的，她是我等了几千年的人，我绝对不会放手！”
　　窗帘涌动，林沐哲消失无踪，花落来到小陶的面前，小陶用复杂的眼神望着她：“花落姐，我……”
　　“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花落缓缓说，“你的祖母曾拜托过我，让我好好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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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陶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认识我祖母？”
　　“是啊，我们也算是旧识呢。”花落将她扶回床上，她有一肚子的话要问，花落却将食指轻轻放在她的唇上，微笑，“睡吧，你现在需要休息。”
　　她的嗓音仿佛有魔力，小陶觉得身体很沉，一直一直沉下去。
　　花落细心地为她盖上被子。
　　“花落姐……”成宇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问，花落回头，定定地看着他，“跟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成宇问。
　　“去见洪楠。”
　　花落将笛子放到唇边，开始吹奏一首低沉的曲子，古朴的音乐，久远得仿佛来自远古，她就这样一边吹笛一边走向墙壁，成宇跟在她的身后，看到一条只容一人通过的小路从她的脚下延伸出来，绵延不绝地伸向不知名的远方。
　　“花落姐……”成宇话到嘴边，还是没能说下去，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很久以前，也走过这样一条道路。
　　由此方到彼方的道路。
　　眼前忽的一亮，成宇的眼睛有些不适应，连忙用手挡住，在白色的眩晕中，他似乎看到了铁窗和一个瘦削的人影。
　　“你们是谁？”洪楠从简陋的床铺上站起来，冷冷地看着她，双手不动声色地做出一个奇怪的手势，那是某种法术的法印。花落微笑：“放心，我们不是林敏行的人。”
　　眼睛终于适应了光线，成宇发现，这里竟然是拘留所，空气中充斥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霉味。
　　“他们认为，是我杀了我的父亲，但我知道，是寺若兰下的手。”洪楠皱着眉头，“我在父亲的日记里看过，他们也曾用同样的方法刺杀过别人。”
　　“我要知道，林敏行究竟是谁。”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洪楠说，“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一年前，他作为一个研究异能的学者来到异能者公会的研究所，参与对寒狐后代的研究，三个月前，他从戒备森严的研究所里带走了寺若兰，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原本高度机密的寒狐后人事件也泄露出去，开始渐渐有了传言，这对公会的声誉是一个严重的打击。父亲他们以为他是受了其他组织的雇佣，但谁也没想到，他竟然利用寺若兰，杀死了所有研究人员。”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花落打断他，“你有没有参与寺若兰的研究？”
　　“没有。”洪楠说，“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来自父亲的日记。”
　　花落轻轻吸了口气：“他要杀的，不是你。”
　　
　　林敏行坐在小巷子的深处，这里很偏僻，角落里甚至有一股尿骚味，寺若兰就坐在他的旁边，似乎很虚弱。
　　看着这个无力沉睡的少年，他不由得想起一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他轻松取得了那些人的信任，得以与他单独相处，虽然还是在监控器的监视下，但他能够用一种无声的办法与他交流。
　　那个时候，他就告诉他，他会带他走，离开这个禁锢了他很多很多年的监牢，去看更广阔的天空。这个少年狐狸就这样相信了他，用那双纯洁无暇的眸子深深地望着他，从相信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从未怀疑。
　　从未怀疑这不过是一个谎言。
　　这少年是祸水，他就像是一个能够走动的毒药，每个触碰他的人都会被蛊惑，都会死去，除了将他关起来，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制止他行凶。
　　他知道这不是他的错，只是命运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
　　这一年来，每一天他都用这样的谎言欺骗他，直到后来，连他自己都要相信了。
　　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捂住自己的嘴，鲜血顺着指缝流出来，看着手心里暗红色的血，他眼底满是悲伤。
　　耳朵里忽然响起很多嘈杂的声音。
　　“你这个妖孽！你不是我的儿子，给我滚出去！”
　　“听说了吗？他是个妖怪。”
　　“好可怕，听说是狐狸的儿子……”
　　他痛苦地抱住头，拼命摇头，不，他不是妖怪，不是！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昏迷中的寺若兰喃喃道，林敏行心中一痛，为什么你要生为妖孽。
　　夜空中浓厚的乌云渐渐散去，露出一轮巨大的月。
　　今夜是十六。
　　农历十六，是太阴之力最强盛的时刻，也是狐之一族力量最强的时候。
　　迎着清冷的月光，他站起来，记忆深处那些杀戮与火光映照着他的眼睛，人类与狐妖的孩子，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不该相爱，不该结合，不该生下孩子。
　　这是他们无法忤逆的命运。
　　浑身漾起淡淡的荧光，林敏行一仰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两只耳朵自发中生出，头发也变为了耀眼的银色。
　　他抬起胳膊，五指猛然间伸长，朝寺若兰当头刺去，就在这时，寺若兰忽然睁开眼，深深地望着他。
　　这一眼，如同整个世纪般漫长。
　　但他的手，片刻都不曾犹豫。
　　刺进胸膛时发出的血肉模糊声像是一曲哀歌，寺若兰依然深深地望着他，但那双眼睛中所映照出的，却是另一个人的模样。
　　那个与他不过一面之缘，却深深烙刻在他心里的人。
　　林敏行吐出一口血，将他抱进怀里，耳边似乎又响起曾经所许下的诺言。
　　“出去之后你想做什么？”
　　“我想去上学。”寺若兰捧着书，“书里说学校是很多人一起学习的地方，在那里可以交到很多朋友，我也想要交很多很多朋友。”
　　这是他唯一的愿望，对友情和自由的梦想，他一不小心没有看住他，他便私自跑到学校去。
　　真是个傻孩子啊，他根本不可能有朋友。
　　他们都是妖孽，妖孽怎么可能和人类做朋友？
　　
　　花落站在小巷外，靠着墙壁，静静地望着远处，成宇急得抓住她的胳膊：“花落姐，为什么不救他们？花落姐！”
　　花落没有回答，只是眼底溢满了浓郁而深沉的忧伤，指甲在墙壁上划下一道道刻痕。
　　不受祝福的爱情，哪怕是冲破了世俗的桎梏，到最后，还是挣不脱命运的戏弄。
　　当天边迸出晨曦时，小巷的深处只剩下两只纠缠的狐狸，花落一步一步踏着青石板，走到它们面前，将它们抱起。
　　“林敏行，也是狐与人之子，也许，他活了很多年了吧。”这么漫长的岁月里，他有着什么样的际遇？
　　不过是另一个悲伤的故事罢了。
　　“花落姐……”成宇始终想不通，“为什么你不救他们？你完全有这个能力……”
　　“救了又如何？”花落反问，“也许，他们不过求仁得仁而已。”
　　成宇沉默，他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也不知花落姐究竟是冷酷，还是仁慈。
　　看着那只稍小的狐狸，花落沉默了片刻：“跟我回小陶家吧。”
　　
　　小陶睁开眼睛，看到坐在床前的花落，她的手中抱着一只死去的银色狐狸。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撕碎了，眼泪止不住地流：“花落姐……”
　　“什么都不要问。”花落握住她的手，轻轻放在狐狸的脑袋上，然后张开自己的手掌，手心里盛开出一朵白色的兰花，花瓣透明，晕着淡淡的荧光，有星星点点如萤火虫般的东西在花上飞舞。
　　“这朵花的名字，叫‘轮回’。”手轻轻一翻，兰花飘飘荡荡地沉入小陶的手背里，花落淡淡地笑，“小陶，细细回忆你的求学生涯，从小学到初中、从高中到大学，用你的记忆，为他营造一个最后的梦境。在那个梦里，他会成为你的同学，也许，还会成为你的恋人。”
　　小陶抽泣着，闭上双眼细细回想过去的一切，所有快乐的、悲伤的、愤怒的、难过的，许久，当她终于再次睁开眼睛，怀中空空如也。
　　“寺若兰呢？”她惊诧地问。
　　“他走了。”花落微笑，“去了那个最后的梦境里。”
现在，他会过得很幸福吧。
　　
　　 寺若兰·寒狐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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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死巡礼
　　——故事灵感来源自乙一《洋子与小柿》
　　
　　晓茜像狗一样躺在客厅的饭桌下面，她刚刚做完了繁重的家务活，加上浑身的伤，累得蜷缩在地上，没有被褥，冻得瑟瑟发抖。
　　“喂，你躺在这里干什么？难看死了，卫叔叔就要来了，你这个样子他看了会很不高兴，给我滚回自己床上去！”姐姐踢了她一脚，恶狠狠地说。
　　身上有妈妈今天早上打的伤，火辣辣地疼，她挣扎着爬起来，小心翼翼地爬回自己的房间。说是房间，其实只是一个布满灰尘的杂物室，乱堆在一起的杂物之中，有一块巴掌大的地方，放着薄薄的被子，她太累了，没有洗澡就钻进被子里。这被子不知有多久没洗了，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臭味。
　　但她已经顾不得这些，蜷缩得像只小猫，沉沉地睡了过去。
　　窗外，公寓下的马路边，立着一根欧式风格的路灯，一个人影忽然走进路灯光里，昏黄的路灯打下一条长长的影子。
　　那人抬起头，望向晓茜所住的那间公寓，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成宇，你看，这些红玫瑰好漂亮。”小陶站在花店门前，指着含苞未放的玫瑰，一脸憧憬地说。
　　成宇望了望天：“花落姐的花坊里什么品种都有啊，蓝色妖姬、路易十四、About face、你问花落姐要吧。”
　　小陶的脸黑了半边，咬牙切齿、怒发冲冠：“你……你这个不懂浪漫的臭小子！”
　　“好了，今天七夕呢，不要吵啦。”花落微笑，“不如去吃西餐吧，我请客。”
　　她穿了一身淡紫色的褙子，衣摆处绣了一枝并蒂莲，两朵娇艳的花朵同生于一枝花茎，宛如两位孪生美人。
　　“花落姐，你这身衣服，回头率百分之两百呢。”小陶额头上冒出一排黑线，花落手中拿一把精巧的檀香扇，扇面镂刻着花鸟，她以扇掩口，微笑道：“是么，那我要跟青妍收广告费。”
　　“花落小姐。”一个声音幽幽传来，三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花落回头，看见那人时脸色就变了。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披着一头青丝长发，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灯笼裙，看上去就像瑞丽或者昕薇杂志的平面模特。
　　花落的眉头，轻轻颦了起来。
　　“好久不见了啊，花落小姐。”女孩微笑着打招呼，成宇眼前一亮，“花落姐，这女孩你认识？”
　　话还没说完，小陶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拧住他的耳朵。
　　“你在打什么坏主意？”她露出危险的表情。
　　“痛、痛……”
　　花落的表情却很严肃，沉默了片刻：“成宇，带小陶立刻回花坊去。”
　　“额？”两人都愣了一下，“不是要去吃西餐吗？”
　　“牛排我也会做。”
　　“那我要红酒牛排……”
　　“走啦！”成宇拉起小陶的胳膊，拽着她往回走，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女孩的一刻，他的心中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
　　“花落小姐，那两位是你店里种的新品种吗？”女孩甜甜地笑，花落也笑，“虽然你长得很可爱，但我实在不想见到你啊。”
　　“为什么呢？”女孩睁大眼睛，不明白地问，“既然我这么漂亮、这么可爱、这么完美，你应该盼望着与我相见才对呀。”
　　花落狭长的眼角露出一道异样的色彩：“因为每次见到你，都会伴随着死亡啊。”
　　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一道刺耳的刹车声和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满大街的人都吓了一跳，然后兴冲冲地跑过去看热闹，只有二人未动，相对而站。
　　“没办法，不管多么惹人厌弃，这毕竟是我的工作嘛。”女孩微笑，摊开手掌，手心里开出一朵绚烂的小花，“我可是很喜欢这份工作的哦，人类灵魂所化的花朵，真是美得让人心驰神往啊。”
　　“对于你的敬业，小女子深表敬佩。”花落摇了摇檀香扇，“不知这次来找鄙人，有何贵干？”
　　女孩笑得更甜了：“自然是有事相求啦。”
　　
　　小陶和成宇回到花坊的时候，看见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女孩站在玻璃门外，趴在玻璃上，朝着里面东张西望。
　　“请问……你找谁？”成宇问。
　　女孩似乎受了惊吓，有些惶恐地看着他们：“我，我是西南大学物理系的，不知道怎么就到这里来了……”
　　话说到一半，她的肚子忽然咕噜噜叫起来，她的脸立刻红到了脖子根，将头低下去，身上的衣服似乎不合身，许久没洗过了，发出一股令人不快的汗臭味。
　　“原来是学妹。”成宇面露微笑，“不嫌弃的话，进来吃点糕点吧，我记得花落姐老在抱怨花糕做太多了，没人吃。”
　　女孩的眼睛里闪现渴望的光芒：“真的……可以吗？”
　　“没关系，进来吧。”小陶推开花坊的门，反正是慷他人之慨嘛。
　　不过这个女孩真是奇怪，都大学了，怎么还这么不会打扮自己，至少应该穿得整洁啊：“对了，你叫什么？”
　　“我叫董晓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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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晓茜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几只碟子，里面装满了精美的花糕，她实在太饿了，抓起糕点狼吞虎咽，小陶和成宇捧着茶杯，有些吃惊地看着她，这孩子几天没吃饭了？
　　董晓茜不敢看他们的神情，低着头，将食物往嘴里塞，偶尔喝一两口茶，这简直就是世上最美好的味道，她长这么大，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妈妈总会回来得很晚，也不知在外面做着什么样的工作，每天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挑剔她的家务，然后找借口将她痛打一顿。每次妈妈打她的时候，姐姐就会在一旁看着她冷笑。
　　那样的笑容像是针，早已将她的心刺得千疮百孔。
　　姐姐是她的双胞胎姐姐，她们长着同样的脸孔，同样的身材，同样的头发，境遇却天差地别。妈妈从未打过姐姐，只对姐姐露出笑容，姐姐总是有很多漂亮的衣服，房间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娃娃和好看的书本。
　　那些东西都是卫叔叔送的。卫叔叔是母亲的男朋友，经常来家里玩，每次都会送给妈妈和姐姐很多好东西，每当这个时候，她都只能在角落里静静地望着，眼睛里都是嫉妒和渴望。
　　其实，她也喜欢书，也喜欢娃娃，但是她从来不敢说，有一次她只不过摸了姐姐的娃娃一下，那是一只漂亮的泰迪熊，她一直做梦都想要的东西，她不过就轻轻地摸了一下，就被姐姐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
　　半边脸火辣辣地痛，她捂着红肿的脸，看着姐姐向妈妈告状，然后醉醺醺的妈妈捡起凳子朝她扔过来。
　　想到这里，她的背就开始抽痛，那凳子留下的伤痕，还没有完全消失。
　　“慢点，还有很多。”小陶觉得她的样子很吓人，为她添了茶水，“先喝点水，别噎着。”
　　晓茜觉得自己真是太可悲了。
　　暗香浮动，有人推门进来，晓茜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紫色褙子的年轻女人。
　　“花落姐。”成宇做介绍，“这位是……”
　　花落抬起扇子，微笑：“她是我的客人。”
　　连晓茜都愣住了，她不记得认识这个人啊。
　　“你叫董晓茜，对吗？”花落问。
　　她点头。
　　“跟我来。”花落轻轻地说，她的心忽然一空，像是灵魂都被她吸走了，放下吃到一半的糕点，跟着她往花坊深处走去。
　　她从来没想过，西南大学最偏僻最荒芜的雅泠园里，竟然有这么大的花坊，走了大概有一刻钟，花落停下了步子：“到了。”
　　面前是一座莲花池，她奇怪地抬起头，头顶上还是笼罩着玻璃罩子，花坊里竟然会有莲花池，真是奇怪。
　　“你看那朵莲花。”花落指着池中开得最美，最高的那朵，晓茜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朵莲破水而出，亭亭立于荷叶之上，一根花茎开了两朵花，朝着不同的方向，背道生长着，两朵都艳丽无比、夺人心魄。
　　“这是……”
　　“这是并蒂莲。”花落握住她的肩膀，在她的耳边轻轻吟道，“去吧，去把它摘下来。只有你，能够摘下这朵花。”
　　她的声音有着某种魔力，晓茜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能想，只能照她所说，踏上荷叶，奇怪的是，她仿佛没有重量，荷叶连动都未曾动一下。
　　就这样一步步走到那朵并蒂莲面前，她俯下身，食指和拇指捏住花茎的那一刻，花茎自己断裂，她执着那一枝莲，放到唇边。
　　并蒂莲，又称为双生花，一株二艳，竞相绽放。但日久年深，其中一朵就会不断的吸取另一朵的养分和精华，直到最后，一朵妖艳夺人，一朵枯败凋零。
　　这并非她们的本意，不过，命运使然。
　　晓茜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站在教室里，窗外射进来一道夕阳，似乎是傍晚，周围的同学们都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刚才的，是梦吗？
　　“晓茜！”有些严厉的声音传来，她回头，看到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是姐姐。
　　“跟我一起回去。”姐姐气势凌人地说，“我要监督你做家务！”
　　晓茜咬着牙，听姐姐继续说：“今晚卫叔叔要来，你要给我收拾得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卫叔叔……他一定会带很多好吃的东西来吧，还会带可爱的泰迪熊。
　　心中忽然萌生出一股恨意，为什么她不是姐姐？
　　姐姐一直在旁边教训，她默默地收拾书包，忽然摸到了什么东西，脸色一下子变了。
　　竟然是那枝莲花，静静地躺在她的课桌里，两朵并蒂莲开得正艳。
　　姐姐一把抢过并蒂莲：“你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是偷来的吧？”
　　“还给我。”晓茜低声说，她从来不敢跟姐姐大声说话，姐姐理也不理：“花没收了，等妈妈知道你偷花，看她怎么教训你！”
　　背上的伤又开始抽痛，她低着头，让长发遮住面孔，同时也遮住满脸的恨意。
　　姐姐，我从来没有如此恨你。
　　两人一同回家，他们所住的公寓很偏僻，要经过很多条小巷，经常会有大卡车冒着尾烟经过。
　　姐姐一边哼着曲子，一边在前面缓缓地走着，晓茜不知道她为什么走得这么慢，难道她不期待美味的糖果和娃娃吗？
　　是因为那些东西她太多了吧。
　　心里的恨，又深了一分。这条偏僻的小巷她们每天都要经过，很快就要到小巷的尽头了，她听到汽车的喇叭声。
　　像是奏响了凯歌。
　　她冲过去，将姐姐狠狠往前一推，姐姐立刻飞了起来，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落在几米之外，不停地抽搐着。
　　卡车停下来了，她躲在小巷里，看着车上下来了一个穿背心的男人，那男人看了看四周，见没有其他人，便将姐姐抱起来，塞进后面用帆布遮盖着的货物里。
　　车子的尾烟消失在长街的尽头，晓茜默默地伫立着，眼泪难以遏制地流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流泪，甚至不知道自己流泪是太过高兴还是太过伤心。她终于可以梦想成真，变成姐姐了。
　　回到家时，妈妈还没有回来，她从来不会这么早就回来。她进了姐姐的房间，里面很凌乱，特别是床铺，乱得就像是狗窝。
　　姐姐一定喜欢在床上跳舞，她这样想。
　　打开姐姐的衣柜，她拿出姐姐的衣服，上面有一股清香，与她充满了臭味的衣服有天壤之别。
　　换上姐姐的衣服、发饰，还涂了姐姐的口红，抱起屋子角落里的泰迪熊，她蜷缩在床上，像以前那样，一想到姐姐，心里还是会隐隐作痛。
　　世上唯一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死了。
　　不用做家务，她一直等到半夜，妈妈回来了，还有卫叔叔，像往常一样，卫叔叔手中拿了很多好吃的。
　　没有人怀疑她的身份，妈妈问起晓茜，她说不知道晓茜去了哪里。妈妈暴跳如雷，说晓茜回来了，她非杀了她不可。
　　晓茜有些难过，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刚睡下，门忽然开了，她看到卫叔叔光着身子走进来。
　　她的胸膛一片空白。
　　卫叔叔将她压倒在床上。
　　“嘿嘿，你今天有些不一样呢。”原本和蔼可亲的卫叔叔忽然变得很猥琐，“难道你忘了吗？我们说好了，你把我服侍好，我就不碰你妹妹。”
　　眼泪从晓茜的眼角无声地流下来，她忽然明白了一切。
　　姐姐的幸福，不过是个美丽的谎言。
　　谎言下，是一片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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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茜。”有人推了她一下，她打了个寒战，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还站在花坊的莲花池旁，手中执着那枝并蒂莲。
　　“晓茜，你怎么站着睡着了？”花落微笑，轻轻握着她的肩，“是不是做了一个很美丽的梦呢？”
　　晓茜茫然惶惑地点头。
　　“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花落的笑容更加甜美。
　　她看了看手中的莲花，点了点头。
　　
　　这个晚上，她没能入睡。
　　半夜时，她偷偷起床，来到姐姐的屋门外，听到里面有低低的呻吟声。
　　心，顿时如同刀割。
　　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周末，卫叔叔又来了，她把姐姐骗去了同学家，然后穿上姐姐的衣服，哪怕是妈妈，除了衣着，也分辨不出她们二人吧。
　　卫叔叔还是喜欢吃水果，将香蕉皮乱扔，以前每次他来，第二天她都不得不做一整天的家务。
　　不过这次，相信是最后一次了。
　　卫叔叔如同梦境中那般来了，她将准备好的牛奶递给他，他一点都没有怀疑，一饮而尽。
　　推了推卫叔叔，他睡得很沉。
　　晓茜站起身，心异常平静，妈妈想必也睡了吧，是的，妈妈有低血糖，睡下去就很难吵醒。
　　她打开妈妈房间的门，然后来到厨房，打开天然气。
　　空气中顿时充斥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臭味，她既不高兴，也无法悲伤，只是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向玄关。
　　今晚，她会出去，流浪一晚，明天警察来时，她会告诉他们，她惹了妈妈生气，妈妈把她赶出去了。
　　这一点，会得到姐姐的证实，因为这不是第一次妈妈把她赶出家门。
　　脚下忽然一滑，她低呼一声，朝后倒去，后脑勺狠狠撞在桌角上。
　　她躺在地上，看着白茫茫的天花板，四肢没有一点知觉。眼角的余光，看到脚边有一张香蕉皮。
　　是卫叔叔扔下的。
　　眼皮越来越沉，她突然觉得很悲伤。
　　这是她无法摆脱的命运吗？
　　
　　展开手中的报纸，角落的某个版面报道了一起天然气泄露事故，一家三人死亡，只有一个女儿因为去同学家过夜，幸免于难。
　　花落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叩叩叩”
　　轻轻的敲门声，花落抬起头，花坊的玻璃门自动无声无息地开了，长发灯笼裙的女孩像是一张轻盈的薄纸，轻飘飘地落在她的面前，脸上带着纯真的微笑：“花落小姐，这次多谢你的帮忙哦，生死簿上的三个灵魂终于收齐了，可以回冥府交差啦。”
　　花落脸色阴沉：“一定要这样吗？”
　　女孩耸了耸肩：“阎王要他三更死，谁能留他到五更？这是他们的命运，从一出世便注定的命运，有什么好惋惜的呢。”
　　花落无言以对。
　　“再见了，花落小姐，以前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吧。”女孩的身体往上浮起，一点一点变得透明，在她身体四周，漂浮着三朵美丽妖娆的灵魂之花。
　　花落沉默了很久。
　　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神灵与恶魔，到底谁更慈悲，谁更值得信任？
　　她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但始终都没有答案。
　　这是一道参不透的禅。
　　
　　 番外•死巡礼
　　 完

星星和月亮

好看啊，又有更新啦~~~~~~~~~~·

Eggplant

带面具的猫

星星和月亮

木有了呀~~~~~~~~~~~~~~~~

Anans

继续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