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ijlisis 发表于 2013-12-3 16:02


我的一个舅公是虔诚的基督徒。某种典型的虔诚基督徒会极力游说别人信教的,比如他。他想劝我爷爷信教,我爷爷不大肯。

舅公:信教吧,生活这么苦,信教有个寄托。
爷爷:你是不是天天祈祷?那么跟你的上帝祈祷,让我的生活好过些。如果有用,我就信教。
舅公:你这样自私!信教的人是不可以自私的,祈祷都是为了大家好。
爷爷:好吧,那你向上帝祈祷,让太祖马上死掉,这样大家的日子都好过。
舅公:这不行。那个是魔鬼,上帝拿魔鬼没有办法。。。
爷爷:我为自己你说自私,为大家你说办不到!那我信个p。。。

实在很像段子。是真事。

stijlisis 发表于 2013-12-3 16:10

本帖最后由 stijlisis 于 2013-12-3 15:11 编辑

后来我约莫大概地了解到,为啥上帝拿魔鬼没办法。跟一个叫“自由意志”的概念有关系,换成中文简单说,就是不管魔鬼还是我们愚蠢的人类,大家可以作选择,不管好坏,上帝不强迫你,但是结果好坏,你愿赌服输。而这中间的折腾,都是你的命啊你的命(这点是我自己加的好么)。

我没有找基督教踢馆的意思。有更懂的,欢迎指教。

我的二爷爷也信教的。当初问他,为什么拜上帝,他回答得很实在:生活艰难,教会里面提倡互相帮助,容易借钱。
这实在是基督教会的一大优点,积极入世。
时隔非常非常多年,我爸与老人家闲谈时候提到这一说,他大惊否认:哪有这样的事!我信教是因为认同教义,神爱世人。。。(省略教义500字)
其实我觉得我理解。世易时移,当初只是为借钱,后来也会变成虔诚信仰。这是个过程。
现在有一个流行语说得很好,叫“人艰不拆”——人生如此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

stijlisis 发表于 2013-12-3 16:42

本帖最后由 stijlisis 于 2015-2-14 10:35 编辑

Mao太祖自己也说的,阶级矛盾不可调和,所以我们这种“成分”的人是不会认同他的。理念什么虚的都别说了,就说自从他当老大以来,我们家就一路倒霉到底。打土豪分田地,被打的肯定恨他,分到田地的肯定拥戴他。好,问题是,分到田地的人后来在人民公社时期失去了田地。这就是所谓的很大很大的一盘棋么。。。

有一次在台湾旅行,参观日军旧军营的时候,我问导游,当地人对日本人到底怎么想。导游是个乐呵呵的大妈,观点却很通透:因人而异。有人被欺负吃亏,恨极了日本人;也有人在日本人手下受益,就拥戴日本人。既得利益,重新分配,到处都是这点事。

我见过那种完全没有经济头脑的民众,就是,几乎靠种田自给自足,如果有东西种不出来,就拿钱去买。为了赚钱,就出外打工——这个办法确实很受剥削,而且基本没有未来。他们宁可饿着肚子、荒着田地也不多种一点点出来卖,并且管稍微富裕的人和地区叫做“资本主义”。。。
我承认他们有活下去的基本权利,也不妨稍微受一点倾斜的优待。但是宣布他们为正义,鼓励他们骑到其他人头上拉屎拉尿,是不是过分了点啊太祖。

也很多人试图说服我说,太祖很厉害的,是个牛人啊。问题牛人是一回事,我认同他是另一回事啊。
就像很多人也试图说服我信教,有人的方法是努力证明,上帝是存在的。问题他存在是一回事,我信仰他是另一回事啊啊。
都跳步了。

stijlisis 发表于 2013-12-3 17:03

我爷爷对新社会充满了各种不满,但是不满是一回事,工作是另一回事。他是一个很好的员工,分内应该做的事,就努力去做。我理解,这跟主义无关。事情能做好而不做好,是个人的失败。

一年夏天,近午,百货公司到货。爷爷一马当先卸货。我爷爷这个态度也经常被我奶奶说:一个坏分子,搞得自己像劳模一样干什么。其实那时候很多人磨洋工的,天气这么热,放到下午凉快了再做也可以嘛。但是爷爷还是冒着暑气把事做完,回家往躺椅上一歇,对奶奶说,有点晕,眯一会再起来吃饭。

我爷爷就在躺椅上脑溢血发作,静悄悄地去了,时年51岁。

这个,算殉职吗?他被送往一个正常的殡仪馆,有一个正常的追悼会,很多人来向这个前“资本家”告别。

stijlisis 发表于 2013-12-3 20:12

小时候与奶奶去探望过一个老太太,算是她年轻时候的闺蜜吧。她就是传说中那种嫁入豪门的人,夫家是从前的本地巨富H家,富到有了名号,类似于红楼梦里的“丰年好大雪”之类。豪门的儿媳也不是白当的,做少奶奶的时候,她要跟着参与许多应酬,全身行头不停地换,有时候一天换两三副耳环,弄得耳垂肿痛不消,委屈落泪。夫家的家业庞大,她不过是众儿媳之一,分得一条街的半边铺面房子。解放以后,地产收归国有,仍许她占一间房住。我见到她的时候,孤老太太瘦而伛偻,天天打开木板门,在路边生炉子做饭。

许多年过去,她也许死了。老房子早已推倒,原址建起很好的旧式建筑,开了整排的奢侈品牌商店,仍然是富人的地盘。

stijlisis 发表于 2013-12-3 20:13

H家是一个传说。我一个小学同学家住一栋老别墅,据说以前是H家一个姨太太所有的。虽然说庭院有些狭窄,假山有些琐碎,但是毕竟是很好的。我当时去同学家做作业,很喜欢他家的葡萄架子,盖在室外的楼梯上,从楼下绵延到二楼,夏天且有葡萄吃。进门是地板光滑的大厅,大厅中央还有巨大的座钟,大厅出去,房子正面有很好看的阳台,立着西式的花头柱子。

他家的院门外右边紧挨着一个化粪池,不伦不类。从前没有抽水马桶的时候,附近的人集中来这里倾倒屎尿,这个可能算一种羞辱吧。门前有一对不小的石狮子,小时候还看见,后来没有了。我奶奶说,被偷走了,偷的人很厉害。本来打这狮子主意的人应该一直都有,但是东西实在是太重,不好搬动。只是有一次,门口连续几天堆上了很多黄沙,虽然来路不明,大家总以为是附近工地要用的。之后的一天早晨,石狮子就突然不见了。后来大家推测是先从底座上推下来,掉在沙堆上,有沙堆缓冲就不会磕坏,然后连夜运走了。

真是又聪明,又可恶。别说是私人家的石狮子,我有次看新闻说,一个国家级文物建筑,汉阙,柱头上的石兽还给偷了呢。说不定也是这个法子。

stijlisis 发表于 2013-12-4 13:14

stijlisis 发表于 2013-12-3 15:42
Mao太祖自己也说的,阶级矛盾不可调和,所以我们这种“成分”的人是不会认同他的。理念什么虚的都别说了, ...

稍微地有一点论政啊,这事我不常干。

在网上追别人的文,一个“阶级出身”不同的大叔,一个40岁的普通人,基本上认同现执政者。但是我觉得他也通透、理性,虽然立场略有不同,有些基本原则所见略同。引用如下,可以对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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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早进行革命的当然是流氓无产者,因为他们一无所有,所以才敢于革命。我家非常穷,“无产”但不“流氓”。因为有老婆有儿子,我爷爷就不革命。共产党到了我们村,因为我们穷,所以让我爷爷当贫协主席,也就全村一把手。我爷爷当然高兴。但,一说要去斗地主,我爷爷就死活不干。无论党组织怎样发动,我爷爷就是不斗争自己的老东家。所以就地免职。所以到现在我们家和那个地主家感情极深。然后就是几个流氓无产者出手,然后是地主被斗,然后是然后了。
  老实巴交的人,谁干那二百五的事情?
  不过,我下一句就难听了:老实巴交的人,也不会挑动学生上街闹事,自己站在一边看笑话。
  每一次社会动乱,都是利益集团和阴谋家用别人的鲜血养活自己的嘴。
  我这人奴性,是因为我不愿意挑动别人去吃亏。

zuzuzu 发表于 2013-12-4 13:28

写得太好看了, 我就看了第一页和最后一页, 就被阿娣拉屎和爷爷说宗教给笑了个半死, 送花送花{:5_335:}

stijlisis 发表于 2013-12-4 13:45

关于“二百五吃了亏”,我们那也有个知名的例子。

某寺,规模宏大,香火鼎盛,“破四旧”的时候自然首当其冲。老人肯定不干这个事,就一群毛头学生,“革命小将”,组着队伍唱着歌去了,结果进门就卡壳。一般庙里第一殿就是四大金刚站两边,双目外凸,一脸横肉,属于“护法”。那个庙里的塑像极高,在殿里顶天立地,平时看着没啥,你有心去砸的时候确实吓人,有“护法”作用,“革命小将”也怕的。

现场安静了,谁也不敢开这个头。这时候一个愣头青跳出来——“我就不怕!”咣,砸了。然后咣咣咣,都砸了。

那个小哥,大概也属于一个小头目,想表现一下吧。但是这摊子事干完不久,他回去就病了,不治身亡。

这个故事一般用来说明“举头三尺有神明”。我奶奶的靠谱分析是,这孩子嘴上说不怕,自己心虚得很,吓也吓死了。

现在那个寺庙还是香火鼎盛,修得很好。

Smilefeng 发表于 2013-12-4 14:11

{:5_335:}写得真好,好喜欢看Lzmm 写的故事!

krebsdame 发表于 2013-12-4 14:15

好看,赞一个{:5_335:}

mays 发表于 2013-12-4 18:17

一口气爬完楼,写得真好,赞一个!

stijlisis 发表于 2013-12-4 20:17

我有个舅公,用现在的话说,是个神人。他的事迹,听说而已,我没有亲见。

比如他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自己一个人住,总觉得别人都不怀好意,比如邻居要谋杀他。他如果吐槽,其他人就劝他,你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谁吃饱了撑的谋杀你?但是这个是正常思维,有被害妄想症的人听不进去。

因此他就反复在生活中寻找蛛丝马迹,证明真的有人要害他,而且还找出不少。最无语的一个是拿金鱼验毒。听起来很科学是嘛?我怎么就想不出用金鱼验毒?

他是突然间觉得要喝的咖啡可疑,就直接把金鱼放进去了好吗!然后金鱼就死了呀!然后他就很激动地说是有人要暗害他哇!

你可以想象我们家其他人听到这个新闻以后的无奈表情。。。

stijlisis 发表于 2013-12-4 20:40

除了这点以外,这位舅公是个好玩的角色。他会跟小辈斗嘴,比如我爸或我叔。如果说不过,他就很气愤地拿出杀手锏,说“人家大学生也是这么说的!”然后中小学生就垂头丧气地落败。

据我叔反映,随着大学生的贬值,舅公的口头禅也在加码。有时候他就说:“人家博士也是这么说的!”

到了这些年,连教授(叫兽)和专家(砖家)都成了笑话,谁想得到呢。

我小时候虽然在外面胆子小,在家也很怕爸妈,倒是非常勇于和姑姑、叔叔辩论。有次不知道争什么,我明明没道理了,急中生智冒出一句:“大人要谦让小孩!”
姑姑嘲笑我,反过来了,明明是小孩子要听大人的话。
现在这个价值观也变了。大人果然都让着小孩,是吧?

啊呀 发表于 2013-12-4 21:24

赞下,文笔不错!时间够长,2012圣诞-2013年 。前几页看到平安夜,以为自己错乱了呢

suanlamifen 发表于 2013-12-4 21:45

读你的文章是种享受。{:5_318:}

stijlisis 发表于 2013-12-5 22:39

我的姑姑,已经去世了。
小时候跟姑姑很亲,觉得她跟母亲一样。奶奶也说,姑母姑母,本来是很好的。
我小时候住在奶奶那里,姑姑有很长时间也一起,所以相处最多。当时是姑姑和奶奶亲,后来慢慢地回到妈妈身边,跟姑姑不可避免地疏远起来。现在跟爸爸最有话说,以社会人的平等身份说事,而妈妈还是跟所有的经典妈妈一样琐碎。

姑姑年轻的时候是个好看的大姑娘,高挑有神,虽然出身不好,提亲的人还是很多。我小时候跟她出门,经过家门对面的钟表店,她跟修表师傅谈一谈话,出门跟我抿嘴笑,说他也曾经是求婚者中的一个。

她也和我说当时来相亲的人的笑话。我记得一个,可好玩了。似乎那个男的是出身好还是家境好,但本人是个斜眼。姑姑说:他一进门,是在看我呀,可是我只觉得他在看那边的墙。然后他向我走来,我看他趸着趸着,就要撞到墙上去了!我忙跟媒人说,不行不行。

这样当着人的面说“不行不行”真的好吗。不过当时的姑姑是很傲气的,用我爸的话说就是,吹声哨子,小伙子就一路从门口排队排到街上去了!

stijlisis 发表于 2013-12-5 22:58

姑姑年轻的时候性子有点泼辣。我爷爷在单位里夹着尾巴做人,是没有什么脾气的,有些不厚道的人就欺负他。有次一个大妈明摆着欺负人,卡着一个事不让办,爷爷也无法,回家闷闷的。那个女的向来不是善茬,但我姑姑发飙的时候也不是省油的灯,直接杀到单位,把她骂了个狗血喷头。对方理亏,别人也看不过,终究把事儿给办了。一家子里是得有一两个人能出头,不然给人踩死了。

姑姑也给我显摆这个事,说吵架得有气势啊,当时她就是一进门,瞅见有一个马扎就站上去了,指着那女的就骂。站得高一头,就能力压全场,平时那么泼的一个人就给吓住了,只剩下唯唯诺诺的份,哇哈哈哈。

我奶奶就在旁边泼冷水,说那是碰上某泼妇脑子不好使。要是哪个敢使坏心的给你把马扎踹倒,你吃不了兜着走。

哇咧,奶奶那是不肯捋袖子上阵,真上去也是高杀伤性的啊!

奶奶的一个小妹就是猛女,年纪偏小,文革的时候还是红卫兵小将一类的。我不知道她怎么混到革命群众队伍的啦,但是就是那种彪悍的妞,能拉着一大帮队伍,自己坐在卡车顶上,拿着个高音喇叭把对方的男头头讲得大败而回,简直风光一时。

奶奶同样泼冷水,说还好男的只和她动嘴皮子,真抡起胳膊来危险得很。

唔,不知道后来武斗的时候怎么样,似乎没出大事。不过我们那儿闹得相对不算凶,相对京城那种当街对扎死人的情况来说。

stijlisis 发表于 2013-12-5 23:04

那一代的城市青年人都要下乡,不知道别处,我们那的规矩是每家都有一个人得去。但是我姑我爸他们姐弟就没人去。

说是一定要下乡,不下乡是落后,要游街示众的。好多人都去了,我们家就拖着。我奶奶的意见很明确,去了不好,不能因为怕被游街就去。都已经这种身份了,还怕游街?就是游街完了也不能去。

没到那地步。其实街坊邻居的,谁也不好逼太紧,卖力的是上面派来的干部。因我们家特别顽固,有天居委会大妈就带着一个新派来的军代表到我们家来做思想工作。那个大叔是真积极啊,对着我奶奶就开讲,从最高指示和共产主义的国际形势开始铺垫,一直扯到青年人的未来。上午没讲完,中午回去吃口饭,下午又来做工作。我奶奶就在这种轰炸中不紧不慢地做家事,忙前忙后,到了下午三四点钟,军代表终于告一段落,觉得演讲十分完满,便问奶奶:“这样,你想通了吗?”

奶奶对着跟来的居委会大妈用本地话说:“他讲什么我听不懂诶。”

军代表吐血三升,抓狂道:“听不懂早说啊!!!”

奶奶报以无辜的眼神。。。

军代表同志全身内伤,扶墙而归。然而我也很惊奇他竟然没啥报复行为。估计全体相关工作人员都无力了吧,从此下乡的话题基本上就跟我家绝缘了。

stijlisis 发表于 2013-12-11 20:36

来相亲的人,姑姑谁也看不上。爷爷去世后不久,她婚了。她自己告诉我说是因为爷爷死了,她万念俱灰,觉得结不结婚都一样,跟谁结也一样,正好姑父来求婚,她就答应了。

虽然我那时候小,但我心里还是想:“这傻姑娘。”

然后就是果然的不如意。传统地说,姑父人很好,而按照现在八婆的观点,就是懦弱,愚孝,你们懂的。厉害婆婆有两个儿子,姑父居长,老实平庸,虽然想对姑姑好,但是不敢违抗母亲。小儿子从小受宠,顽劣,不务正业,但是当妈的喜欢有什么办法呢。

这样的厉害妈就不会给儿媳妇好果子吃。当时经济也没有那么困难了,姑父家家境还可以的,但是姑姑嫁过去不久就吃得很差甚至挨饿,加之受冷眼,经常委屈回娘家,甚至要向奶奶要白糖带去,好拌粥吃。连白糖都吃不上是要怎样?

姑姑生了表哥,自己都难得亲近,因为婆婆喜欢男孩子,自己带在身边,她这个妈就跟空气一样。

冲动是魔鬼啊真是。即使父亲去世,地球也一样转,她自己还有大半辈子好过。可是她当时就转不过这个弯。我必须觉得我姑的情商基本不高。

Misana 发表于 2013-12-11 21:13

LZMM 写的真好~加油~

stijlisis 发表于 2013-12-11 21:57

本帖最后由 stijlisis 于 2013-12-11 21:02 编辑

当年离婚的人并不多,但是奶奶支持姑姑离婚。

我妈对此十分腹诽,认为奶奶潜意识里希望所有子女都离了,守着她捧着她。她跟我爸出过几次大问题,各打五十大板的格局,但她是那种执定信念不离婚的人,辛苦点也甘愿。我爸那脾气有时候还真让人受不了。

我爸是对别人很好,爱当大哥。但是大哥的女人不好做。

他们的事我管不了,有时候就拿那句德国谚语说:“你们!一锅配一盖!”

前两天我突发奇想,觉得我妈坚持这么多年说不定是看在我爸那张老帅脸的份上,于是嫌弃地看着老公说,啧啧,这脸蛋真是没指望啊没指望。
额,但是他脾气好。

cartoon 发表于 2013-12-12 11:18

{:5_335:}

qqttxs 发表于 2013-12-13 23:30

{:5_342:}加油,继续啊

stijlisis 发表于 2013-12-15 12:00

本帖最后由 stijlisis 于 2013-12-15 11:01 编辑

姑姑离婚,回家,人家给她又介绍了个对象,也是离过婚的,香港人。

当年香港很有吸引力的。我当时听说姑姑要去香港,很好奇地问,去香港算出国吗?大人说算啊。我就很羡慕,心想,传说中的出国啊!

姑姑和那个姑父结婚了,我们叫他c吧。我的记忆里没有前一个懦弱男的影子,只有c。c对我们家人很殷勤,来了总是带很多好东西,住酒店,很风光的。当时我才几岁大,普通百姓生活还是朴朴素素的,没什么花样,但是因为c,我有洋气的裙子穿,有好看头花戴,还能有瑞士糖(sugus)吃。当时的瑞士糖只有坐飞机的时候才发几块,c发现我很喜欢以后,每次给我带一罐。还有很多衣服,当时c一箱一箱地带过来,除了当礼物,好像是有点做生意的意向。

因此当时我的姑姑、妈妈、婶婶都成了80年代的时尚女青年:烫发、宽松大花的毛衣,或者漂亮荷叶边的衬衫,十分高端大气上档次。

那段时间带来的衣服,我家现在还存着有。香港的衣服真不是吹的,时隔十几年拿出来看,质料仍然细腻柔软,颜色温和雅致,可惜就是款式确实过时了,一眼看就不是今天的。我把几件男装拿出来给我老公还能穿,他反正不是那种讲究时尚的人。

stijlisis 发表于 2013-12-15 12:04

两地一段时间后,姑姑去了香港。当然主要是因为c,不过也有舅公照应。姑姑在舅公处做一份工作,还写了信回来,大概意思是一切都好,工作的事很快就上手了,问家里人好,也问我好。

姑姑很快学会了粤语。她还不会说什么的时候就敢出门,坐车,回来告诉我说香港的斜坡可真多。车不会每站停,要乘客自己招呼或者按铃。她先前不知道,眼睁睁坐过站,急得不行不行的,后来有样学样,看见快到了就大叫一声“有落!”,就是有人下车的意思。这一句“有落”让我们嘻嘻哈哈笑了很久,好像有人要咣当一下掉下车了一样。

德语的上下车einsteigen和aussteigen,使我现在在非正式场合总爱说“爬上车”和“爬下车”。。。

后来姑姑说过要教我粤语,我也愿意学,不过最终没有开始。再后来,香港的商贸地位不是那么重要了,学粤语也就不那么迫切了。不功利地说,我觉得那是一门有趣的语言,大雅大俗的,知道一点也很好。

stijlisis 发表于 2013-12-15 12:20

其实c家也就是普通家庭,只不过因为香港和内地的经济差距,香港的一般人在内地看起来也很不错的。不过姑姑觉得挺好,至少婆婆好太多了,是个不大管小家庭闲事的人,一般交往也和善。c有一个妹子,倒是个奇人。

c妹不是那种损害别人的极品,只是在保守的眼光看来相当出位。她没结婚,应该是个专职的情妇,尽管并不好看。哦,她不是那种美美的金丝鸟,只是个神叨叨的八婆,跟n个男人混过,现在跟着妈住,拖着俩孩子,来自不同的爹。因为神叨叨的关系,行为夸张,一惊一乍,看起来并不苦逼,反而有点没心没肺的欢乐劲。

姑姑最看不过去的是她对孩子的态度。大儿子是个沉默的小子,学习很好,很乖,但是不受他老妈喜欢。c妹喜欢小儿子,一个一看就很愚钝的小胖子,她又惯着,那孩子就越发的二。据说大儿子的爸就是一般人,小儿子则是某黑帮人物的孩。c妹的偏心到了毫不掩饰的程度,每天早饭,吐司面包的白芯子切下来,是小胖子的,硬边给大儿子吃,大儿子就默默地吃掉。喂,当妈可以这样当的吗?

le-berlin 发表于 2013-12-16 21:22

{:5_335:}{:5_342:}LZ辛苦了,写得真好。文笔好,文采也好。

stijlisis 发表于 2013-12-17 19:43

姑姑时常回来,有时候自己,有时候c一起。除了衣服以外,也带很多吃的,还有一些实用的小玩意,比如罐头刀,就是现在大家常用的那种,两个手柄一夹,然后旁边拧巴拧巴,罐头就整圈开了,切口很平整。当时国内的罐头刀是很奇异的一种东西,长得像方天画戟一般,要先把中间一个尖尖用力拍进罐头的圆周,再改用侧边一个刀状物边撬边切,不但搞得汁水四溅,而且不规则的铁片还容易割到手。偶尔没罐头刀用的时候,我奶奶会用菜刀后侧的尖角慢慢把罐头剁开,其实效率不会差到哪里去。

(简单搜了下图,居然没找到这种奇葩。。。绝版了。。。)

姑姑陆续带了好多把资本主义世界的先进罐头刀来,多的送亲戚,用过的都说好。后来还进化了,罐头刀上附了磁铁,打开的铁片不会掉进去,真是厉害得不得了。

行李还里有很多给我的东西。当时她带来的吞拿鱼罐头和奶酪,我很喜欢吃。就是那种圆柱形的油浸吞拿鱼罐头(带调味),和一片一片用塑料薄膜分开包装的卡夫牌Schmelzkaese,她一带带小半行李箱,我可以幸福地吃一阵子。早饭的时候,我喜欢拿切片面包铺上一层捣碎的罐头鱼肉,再加一片奶酪,实在是太香太美啦。后来吃类似的东西,就没有那样爽的感觉了。奶酪纯粹是因为欧洲奶酪多,胃口养刁了,Schmelzkaese不算啥。而吞拿鱼,我觉得是那个调味特别好,可能是香港版的。这里超市买到的吞拿鱼罐头像木柴片。

最近好像德国超市里那种几毛钱的吞拿鱼罐头也变化了,慢慢地贵了不说,鱼肉突然变得非常碎。以前还有整块木柴一样的鱼肉,现在倒是不柴,直接从原木块变成纤维板了好吗!

stijlisis 发表于 2013-12-17 20:11

姑姑在香港的生活稳定了几年。后来她离开了舅公的公司,在一家很大的海鲜舫做收银和账房。她的粤语已经说得很好了,在香港算是相对个子高、长得好的,形象很不错,同时账目仔细,为人又可靠,东家也颇看重。让我想想也觉得多好的人哪,如果不拿现在的白领女性来说事,要求多么高的职位和晋升空间,这就是一份稳定的好工作。

但是就是有些小意外。太平过日子的时候都觉得平常,等到随便出一点什么乱子,就能毁掉安稳生活。海鲜舫不是船吗,她在过跳板的时候滑了一跤,一屁股坐到地上,摔着了。当时就爬起来了,没大事,过后隐隐觉得尾椎骨疼,拍了X光片,说脊椎末端某节有点裂。这事可大可小,说起来如果再重一点,下肢瘫痪也可能,但是毕竟没有瘫。如果放着,又觉得始终有风险。在香港理疗一段时间觉得不大见效,她想回来看。海鲜舫的工作就辞了,老板和同事都依依惜别,不过还是那句话,离了谁地球也是转的。

她回来养病,我当时也在奶奶处住着,我们相处的时间很多。一方面她是母亲一样的长辈,另一方面她一直有女孩子气的一面,跟我聊天,斗嘴,嘻嘻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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