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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夜半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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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6 00: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个孩子失踪了。

  杨若子没有想到,
就在昨天晚上,她和叶萧赶到卓越然的家里模拟现场时,住在附近的

  又一个孩子失踪了。她立刻就想起了当时听到的笛声,每当有人失踪的晚上,那神秘的笛声

  就会如约响起——这是来自地底的召唤吗?

  想着想着,她的目的地已经到了,她小心地按下了门铃。

  门过了很久才打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站在她面前。这一回杨若子穿着警服,那男人立刻就明白过来了:“请进。”

  杨若子走进了这套宽敞的房子,这里装修得非常豪华,看起来这家人的经济条件应该不错。她立刻问道:“我是公安局刑侦队的杨若子,请问你就是莫云久吧?”

  “是的,今天早上起来,我发现我八岁的儿子莫非不见了。”莫云久的脸色很差,表情焦躁不安,就连说话也不太利索了,“昨天晚上九点,我儿子就睡下了,房间的门窗都关得严严的,没有人闯进来过。可我一觉醒来,他就从家里消失了。”

  “他没带走什么东西吗?”

  “他什么都没带走。事先也没有任何异常的征兆,除了——”他的表情忽然显出了恐惧,“除了笛声。”

  “你听到笛声了?”

  “不,我梦到笛声了。”

  梦?他居然分不清梦和现实了吗?杨若子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他,或者,自己听到的也是一个梦吗?她又想起了那些一年级小学生的画,那同样也是梦。

  “你住嘴,我听到了笛声。”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杨若子看到从卧室里走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脸绷得死死的,用一种冰冷的目光看着莫云久。

  “介绍一下,这是我妻子。”

  “不,很快就不是了。”

  莫云久总算强硬了一回:“我提醒你,我还没有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呢。”

  杨若子立刻就闻到了火药味,她可不是居委会来调解的,她连忙问:“莫太太,你昨天晚上听到笛声了?”

  “别叫我莫太太。”她生硬地回答。

  “对不起。”

  “是的,昨天晚上我是听到笛声了,非常可怕的笛声,忽隐忽现,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我一个人躲在床上,吓得浑身颤抖。我没想到,我的儿子就这样被笛声带走了。”她越说越激动,眼眶也有些湿润了,她大声地指着莫云久说:“如果我早点和这个男人离婚,及时带着儿子搬出去,就根本不会有这种事了。”

  “你这么说,好像是我造成的?”

  “就是你造成的。你从来不关心儿子。你以为你是一个有名的眼科医生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你过去做过的那些肮脏的事情,其实我都知道。”

  莫云久脸色苍白,他又软了下来,哀求着说:“求求你,别说了。”

  “如果你不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话,我会在法庭上把这些事说出来的。”

  “你别逼我,我最近遇到了一个非常罕见的病例,那个长了重瞳的孩子需要我。”

  她冷笑着说:“我没说错吧?你根本就不关心自己的儿子。你不会又喜欢上某个生病孩子的妈妈了吧?”

  “住嘴!”

  杨若子退到了门边上,她默默地看着他们的争吵。两个人越吵越响,各种呵斥与谩骂声交织在一起,直到杨若子什么都听不清,她感到自己的头要被挤炸了。她的脑子里又掠过了许多年前,某个清晨或傍晚的景象,她忽然大声地说:“你们别吵了。”

  房间里突然一片死寂。

  “谢谢你们配合,我走了。”

  杨若子夺门而出,迅速地离开了这里,隐约听到门后传来玻璃砸碎的声音。

  走在昏暗的楼道里,她的耳边依然回响着刚才的争吵。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童年,她的父亲和母亲,他们不该离婚的,为了她妹妹——紫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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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6 00:41 | 显示全部楼层
  杨若子决定去找紫紫的妈妈。

  紫紫的妈妈叫罗兰,
她已经在精神病院里住了一年了。还没有人敢告诉她家中所发生的巨大变故。杨若子先找到了精神病院里的医生,询问了一下罗兰现在的状况,医生说罗兰是一年前来到这里的,当时她几乎完全疯了,逢人就说自己跟前站着一个白衣服小女孩,实际上什么都没有。经过了一年的治疗,现在她已经很少发病了,并且还坚持写日记,医生和病友们都很喜欢她。不过,别看表面她很正常的样子,其实她的病依然很重,是一种特殊类型的妄想症。所以,医生关照杨若子一定要小心,不能乱说话。

  在一间小病房里,杨若子见到了罗兰――出乎意料,她是一个漂亮的女病人。

  罗兰静静地坐在床上写着日记,她有一张小巧的鹅蛋脸,古典式的细眉细眼,和那叫池翠的单身母亲相比,罗兰完全是另外一种类型,但同样有着诱惑力。看起来她在精神病院里保养得不错,长长的黑发富有健康的光泽,皮肤看起来也很白嫩。从罗兰的脸上,杨若子能想象出卓紫紫的样子。如果卓紫紫长大了,也会和她母亲一样迷人的。

  尽管罗兰并不是那种危险类型的精神病人,但窗户还是全部装上了铁栅栏,铁栏杆的投影像一道道黑色的手印按在她们的脸上。下午的阳光时而暗淡时而强烈,来回地在罗兰的脸上游走,偶尔停留在那双细长的眼睛上。

  “你好,我是杨若子。”

  罗兰抬起头来,先把日记本放好,然后非常礼貌地说:“你好,我是罗兰。快请坐。”

  杨若子坐到了罗兰的面前,她不知道该怎样说话,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我想谈谈关于你丈夫和女儿的事情。”

  “越然和紫紫?你想问哪方面的?”

  “他们的一切,特别是紫紫。”

  罗兰看着她的眼睛说:“你是警察吧?一个很漂亮的女警察。”

  杨若子没想到一下子就被她看出来了,只能点点头说:“谢谢你的称赞。”

  “越然是一个好人,他非常有才华,写过很多有名的报告文学。他喜欢到各地旅行以寻找灵感,经常一年半载游荡在外面不回家。他最大的问题,就是对自己的工作太执着了,以至于自己的妻子红杏出墙都茫然无知。”

  杨若子很惊讶地看着她,听罗兰说话的口气,就好像是在和邻居聊天一样。一个女人怎么如此轻易就把这种事说出来了呢?难道她不以为羞耻吗?或许,只有精神病人才能敞开心怀吧。

  罗兰继续说:“至于紫紫,她是一个圣婴般美丽纯洁的孩子。”

  “圣婴?”

  “是的,就像它。”罗兰从床头柜里拿出了一尊婴儿的雕像,她微笑着说,“别害怕,它是用塑料做的,不会伤害你。”

  杨若子仔细地看着这个圣婴像,看起来应该是刚诞生的小基督。罗兰紧紧地抱着圣婴像,被一片暧昧的阴影覆盖着。她现在的样子,就像小女孩抱着自己的洋娃娃一样。她白色的睡袍皱巴巴的,睡袍下一双洁白的脚丫露了出来,那双脚有着瓷器般的光滑,精致、小巧,像个工艺品。

  “罗兰,你过去是做什么的?”

  “中学音乐老师。”

  “音乐老师?你一定很聪明。”

  罗兰摇了摇头,叹息着说:“不,我一点也不聪明。现在,我只是一个精神病人。”

  “放心,你会好起来的。”

  忽然,罗兰冷笑了一下,她靠近了杨若子,睁大了眼睛说:“我知道你来干什么。告诉我,是不是我家里出事了?”

  房间里死一般沉默。

  杨若子呆呆地看着她,内心在激烈地斗争着。罗兰是紫紫的母亲,她有权利知道自己的女儿失踪,也有权利知道自己的丈夫死亡。这是她的权利。

  她终于说出口了:“是的,你家里出事了。你的丈夫死了,他的尸体在楼顶的天台上被发现。你的女儿紫紫――她失踪了。”

  罗兰神情呆滞,一直沉默着。

  杨若子不知道,刚才自己把一切都告诉她是对还是错。她看着罗兰的眼睛,心里微微有些颤抖,她等待了许久,终于说:“罗兰,你怎么了?”

  罗兰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她。沉默像一种空气弥漫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渗入了墙壁、地板、天花板,还有坚不可摧的铁栏杆。

  忽然,罗兰伸出手抓紧了杨若子,把嘴凑到了她的耳边,用奇特的耳语说:“魔笛又回来了。”

  “你说什么?”

  罗兰不回答,她闭上了眼睛倒在床上,一动不动地,仿佛是一具冰凉的美丽女尸。

  ――魔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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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6 00:42 | 显示全部楼层
  晚上八点。

  叶萧又来到了那栋灰色的楼房前,这回他不是去卓越然家的现场,而是去找隔壁的池翠。他遥望着高高的天台,只感到夜色越来越沉,好像要把楼顶给压瘫了。

  当他刚刚跨进楼门的时候,就听到了一阵笛声响起。他立刻紧张起来,环视了周围一圈,发觉那笛声是从楼上传来的,他立刻冲上了三楼昏暗的走廊。

  笛声就来自这里,非常清晰地从池翠房门里传来。

  他立刻按响了门铃。

  几乎在同时,笛声中断了。

  池翠打开了房门,看到叶萧先是一愣,然后问:“叶警官,有什么事吗?”

  她还没说完,叶萧就推开了门,自己走了进去,大声地问道:“是谁吹的笛子?”

  “我。”

  在客厅里坐着一个男人,举起了手中的笛子。他的对面还坐着小弥,小弥的手里也有一支小笛子。

  “你是谁?”

  池翠帮苏醒回答了:“他是我请来教小弥笛子的老师。”

  “你又是谁?”苏醒反问了叶萧一句。

  “我是公安局刑侦队的叶萧,我想和我的证人谈谈。”

  “对不起。”苏醒走到了他的面前,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了叶萧。

  叶萧看着苏醒那张只印着“笛手”头衔和名字、地址、电话号码的奇怪名片,用怀疑的口气问道:“你是笛手?”

  “过去是。现在我为报社撰稿。”

  “刚才你吹的笛子?”

  “最普通的练习曲,是教小孩子吹的。”他指了指后面的小弥说。

  小弥点了点头说:“现在我也会吹这首曲子了。”

  “怎么,吹笛子犯法吗?”

  “我建议你晚上不要吹,否则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恐慌。”

  苏醒怔怔地看着对方的眼睛,最后他点了点头:“好的,我答应你。”

  “请你理解,我这是为了这附近的居民着想。”

  “我不打扰你工作了。”苏醒又回头对小弥说,“小弥,我已经在这里教了你整整一天了。”

  小弥微笑着说:“今天我很高兴。我喜欢你,还有你的笛子。”

  “我该走了。早点睡觉吧,下次,晚上不要再练了。”

  然后,苏醒又向池翠道了别,迅速离开了这里。

  叶萧皱起了眉头说:“对不起,我中断了你儿子的学习。”

  “不,有时候我自己也在想,让小弥学笛子是不是个错误。”池翠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儿子的头说,“小弥太喜欢笛子了,只有在笛声中他才能得到快乐。小弥,回你的房间去吧。”

  男孩收起了笛子,用那双神秘的重瞳瞪了叶萧一眼,然后慢慢地回到房间里去了。叶萧被男孩那双眼睛吓了一跳,他向池翠问道:“你儿子的眼睛怎么了?”

  “你上次不是看到过的吗?他天生就这样的。”池翠坐了下来,盯着他的眼睛问,“叶警官,你要问我什么?”

  “关于你儿子。”

  池翠的心里一震,她感到眼前这个男人,正试图窥视她内心最隐秘的地方,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能敷衍着他:“你先请坐吧。”

  叶萧点点头,缓缓坐下说:“上次你儿子说,是一个白衣服小女孩带他到的天台。你相信吗?”

  “小弥就喜欢胡说八道,当然不能相信他。”

  他又试探着问:“那么你认为那白衣服小女孩不存在?”

  “当然不存在。”

  “可我看到她了。”

  叶萧的话如针一般扎到了她的心里。池翠睁大了眼睛,愣了愣说:“你看到谁了?”

  “穿白衣服的小女孩。”

  “不,那只是幻影,一个飘荡在黑夜里的幻影。”

  “就算是幻影吧,可我还是看到了。就在昨天晚上,你隔壁的房间里。”

  “那是死人的房间。”说完,池翠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

  “是的,我亲眼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从黑暗的房间里冲了出来。我看到她了,一个穿白衣服的小女孩的背影,她跑到了楼道中,又跑下了楼梯,我紧紧地追在后面,直到她在底楼消失得无影无踪。”

  池翠摇了摇头,把头微微后仰着说:“警察不应该说谎。”

  “不,我没有说谎。而且,当时我还听到了笛声。”

  “那是你的幻觉。”

  “不是幻觉,是真实的笛声,神秘莫测,夺人魂魄。”

  她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无路可退了,她突然低声地说:“请你轻声点,别让我儿子听到。”

  “对不起。”

  “好的,我承认我听到了那笛声。”池翠把声音压得非常低,“我跑到我儿子的房间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叶萧试探着问:“你害怕?”

  “是的,我对那笛声感到恐惧。”

  “可为什么还要让小弥学笛子呢?”

  她摇摇头:“你不明白,苏醒的笛声和半夜里响起的笛声完全不同。小弥喜欢的是苏醒的笛子,那是真正的音乐。而夜半笛声,则是幽灵的魔咒。”

  “魔咒?”

  池翠的心跳又加快了,她淡淡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出了这个词。”

  “好了,现在让我们言归正传。谈谈你儿子吧。”

  “你究竟要谈什么?他只是一个六岁的小男孩,你以为他是凶犯吗?”

  “请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他是一个非常奇特的孩子。”

  “算了吧。”池翠的语气有些轻蔑,她冷冷地说,“所有看到过小弥眼睛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

  叶萧摇了摇头,他对池翠的言语暧昧和闪烁其辞感到厌烦了,他想自己应该拿出杀手锏了,他忽然盯着池翠的眼睛说:“今天我已经查过你和你儿子的档案记录了。”

  “什么?”池翠立刻愣住了,她不敢想象,眼前这个警察真的要打开她的秘密,她颤抖着说:“你不能,不能这么做。”

  但叶萧毫不手软,步步紧逼:“档案里显示,你从来没有结过婚。”

  池翠又感到了一阵羞辱,她必须要面对这一切:“是的,我承认我是一个未婚妈妈。你很鄙视我,是不是?”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叶萧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了,但他必须这么做,“我还查过你儿子的档案,他的出生记录显示,他确实是你所亲生的。不过,在公安局的户口登记表里,在小弥的父亲一栏,居然填着‘不详’,我还从来没见过父亲‘不详’的户口。”

  房间里死一般沉默。

  叶萧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美丽少妇的眼睛,她的眼眶似乎渐渐湿润了,一些泪珠在涌动着。她的嘴唇微微颤抖,许久之后才说出几个字:“你真卑鄙。”

  “告诉我,小弥的父亲是谁?”

  “这和你无关。”池翠避开了他的眼睛,颤抖着说,“你无权――无权知道他人的隐私。”

  叶萧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了,到此为止吧,他的口气又柔和下来:“好的,我不逼你。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我不会强迫你。”

  池翠重新抬起了眼睛,她的目光忽然变得幽怨无比,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她从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嘶哑的声音,那声音一字一顿地说:“好的,我告诉你,小弥的父亲是谁。”

  “说吧,那个男人是谁?”叶萧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几秒钟以后,他听到了池翠的回答――

  “幽灵。”

  ……

  两分钟以后,叶萧离开了这里。

  他走下阴暗的楼道,一边走一边对自己说:这女人疯了。

  刚走到底楼的门口,叶萧忽然产生了某种奇怪的预感。果然,一个黑色的人影突然从他面前闪过。

  “谁?”

  那个人影颤抖着没有动,叶萧立刻伸出手抓住了对方。手上的感觉是一个成年男子,叶萧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对方抓到有灯光照射的地方。

  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了一张惊恐万分的脸。

  “张名?”

  怎么是他?叶萧松开了手。张名几乎已经吓瘫,他靠在墙上,嘴里喃喃自语不知道说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清了叶萧的脸。

  “是叶萧吗?”张名惊魂未定地说。

  “是我,你先镇定一下。”

  张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长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说:“我还以为碰到鬼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鬼孩子的传说吗?”

  叶萧点了点头说:“你说鬼孩子就住在这附近的一栋旧房子里,没有人敢靠近那里,否则必死无疑。”

  “那栋旧房子,就在这里。”

  “这里?你没开玩笑?”

  “十年前,那栋旧房子被拆掉了,在原址上造起了新房子,就是现在的这栋楼。”

  “你觉得鬼孩子还在这里?”其实,叶萧心里从来不相信这种传说,但他还是要顺着张名的口气说。

  “没错。”张名抬起头仰望着楼梯,又看了看叶萧,忽然压低了声音说,“他(她)就在你身后。”

  叶萧的心里立刻一震,连忙回过头去。身后是一片阴影,他什么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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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6 00:42 | 显示全部楼层
  池翠又要带儿子去看病了,
本来应该是下个月再去的。但是她觉得可能等不及了,就事先给莫医生打了电话,把预约提前了。

  早上八点半,他们准时出门了。当走到小区的出口时,池翠发现路边的电线杆上,贴着好几张寻人启事,寻找失踪的儿童。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看到这些就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目光落到了失踪儿童的照片上,那些孩子被贴在电线杆上微笑着。

  小弥拉着妈妈的衣角说:“你在看什么?”

  “有几个孩子失踪了。”

  “什么叫失踪?”

  “就是突然不见了,谁都不知道他(她)是活着,还是死了。”池翠忽然有些恍惚,嘴里喃喃地回答。

  “妈妈,我会失踪吗?”

  池翠听到儿子的这句话立刻紧张了起来,她牢牢地捂住了儿子的嘴巴,警告他说:“小弥,妈妈不准你说这样的话,不准说‘失踪’两个字。绝对不准,明白吗?”

  小弥的眼睛眨了眨。

  她松开了手,低下头说:“小弥,妈妈不能失去你。”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了医院里。

  池翠拉着儿子的手,悄悄地推开了眼科门诊室的门。门诊室里死一般寂静,她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把头伏在桌子上,身体微微地起伏着。

  “莫医生——”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啊!”他高声地叫了起来,猛地仰起头,面部表情恐惧无比,好像见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他茫然地看着眼前这对母子,过了许久才想起来,“池翠?对不起,我刚才太累了,快请坐吧。”

  “没关系。”池翠拉着儿子坐在他面前,她柔声问道,“莫医生,你没事吧?”

  莫云久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面色非常可怕,他晃着头说:“不,我没事。”

  “没事就好。”

  然而,莫云久的表情又变了,他咬着自己的嘴唇,许久都没有说话。池翠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莫云久避开了她的目光,却和小弥的眼神撞在了一起。面对这六岁男孩的重瞳,他立刻产生了一种恶心的感觉,马上闭起了眼睛。

  “医生,你家里出事了。”小弥盯着莫云久说。

  池翠连忙斥责起儿子:“别乱说,小弥。”

  莫云久又睁开了眼睛,他知道自己逃不过小弥的眼睛的,他也不想再强忍掩饰了。他晃着头,近乎绝望地说:“是的,我家里出事了。”

  “这怎么会?”

  “我八岁的儿子,他失踪了。”莫云久捧着自己的脑袋,痛苦地说,“就在前天晚上。他睡觉的时候还好好的,第二天起来就这么不见了。”

  “真可怕。”

  “我听说,最近这附近有许多人家都丢了孩子,你们也要小心。”

  池翠忽然想起了出门时看到的那些寻人启事,耳边仿佛又响了那神秘的笛声。

  莫云久忽然苦笑了起来:“我妻子要和我离婚了。如果儿子不回来,我这辈子就完了。”

  “对不起,也许我今天来得不是时候。”

  池翠站起来准备离开了,但莫云久忽然想起来什么,拦住她说:“请别走。小弥是一个很特殊的病例,我愿意为他尽一把力。好了,现在可以开始检查了。”

  这回他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用手电照小弥的眼睛,而是先让小弥坐到仪器前。这一次他用了较长的时间,橙色的光线不断照射着小弥的重瞳。莫云久坐在仪器后面,神色越来越冷峻。

  小弥忽然感到有些不舒服了,他叫了起来:“妈妈,我眼睛疼。”

  莫云久立刻关掉了仪器,橙色的光线消失了,小弥从仪器前站了起来,重新回到了妈妈身边。池翠看着儿子的眼睛,眼圈略微有些红,看起来并无大碍。

  池翠搂着儿子,忽然问医生:“莫医生,上次你说小弥得的那种病,是真的吗?”

  “我不敢肯定,这些天我查了一些关于眼蝇蛆病的资料。国内这些年虽然也有这种病的记录,但是那些病例都和小弥不太一样。小弥的问题是他的重瞳太特殊了,眼睛里找不到小‘瞳人’,也就是眼蝇蛆。不过,昨天我在网上查到了一个美国的病例。那是美国科罗拉多州的一家大学医院,大约在九年前收治了一例特殊的眼蝇蛆病人,那一病例的情况和小弥非常相似,眼睛里找不到眼蝇蛆,后来经过脑部CT扫描,终于发现眼蝇蛆已经侵入了病人的大脑半球的顶叶,完全寄生于其中。”

  池翠的胃里一阵难受,她似乎感到有一群蝇蛆在她的脑子里爬着,她强打精神问道:“那个病人后来怎么样了?”

  “不知道。不过当时的主治医生认为,那个病人活不了几年,整个大脑就会被蝇蛆所吞噬,就好像脑瘤一样。”

  “不——那小弥?”

  “我想小弥的运气不会那么差。”莫云久站起来徘徊了几步说,“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带小弥去神经内科去检查一下。”

  “检查他的脑子?”

  莫云久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前额说:“是的,我怀疑他的问题在这儿。”

  说完以后,他又靠近了小弥,看着这六岁男孩的额头,还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忽然,小弥仰起了头,那对重瞳直对莫云久的双眼。

  那是一双神秘的黑洞。

  吸收宇宙间一切的时间和空间。

  莫云久看到在这男孩的瞳孔里,映出了一张女孩的面孔。他渐渐看清了对面的眼球,里面映着一张右半边被黑发覆盖着的脸,一边的眼睛美丽动人,而另一边则完全看不到。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看到那张脸的黑发被撩了起来,露出了一只全部都是眼白的眼睛。

  她?

  “不——”莫云久立刻吓得面如土色。

  小弥继续盯着他的眼睛,慢慢地说:“你是一个坏东西。”

  “别乱说。”池翠教训儿子。

  但小弥就像没听见一样,接着对莫云久说:“你欺负了她,你对她做了坏事。”

  莫云久第一次被这个六岁的小男孩吓倒了,他是真的恐惧到了极点,全身瘫软在椅子上。他闭起眼睛,痛苦地说:“我承认,是我干的坏事,是我欺负了她。”

  “你在说什么?”池翠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你儿子说得没错,我是一个混蛋,一个真正的恶棍,罪孽深重。”莫云久说着说着,泪水已经在脸上纵横起来了。

  小弥那双重瞳,正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莫云久闭着眼睛,嘴里喃喃地忏悔起来:“三年前,有一个年轻的女病人到我这里来治疗眼疾。她非常美丽,也非常纯洁。可惜的是,她的一只眼睛被春节的焰火严重灼伤了。她的伤势很严重,我每天都去为她检查治疗。她原本有一双迷人的眼睛,但受伤以后她只能用长长的黑发,遮掩住半边脸庞。但我依然被她深深吸引住了,我无法抗拒她的魅力。终于在一天午后,趁着她昏睡过去的机会,我占有了她。我真的很卑鄙,事后我狠狠地惩罚了自己。然而,这秘密还是被她发现了,她承受不了这羞耻,最后便跳楼自杀了。是我杀死了她,是我——”

  把这些全都说出来以后,他的心里反而豁然开朗了许多。他如释重负般地吐出一口长气,然后睁开了眼睛。他发现眼科门诊室里空无一人,池翠和她的儿子早就离开这里了。

  莫云久摇摇头,然后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走到一面镜子前,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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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弥一个人呆在家里。

  上午妈妈带他去医院检查了眼睛,
那个可怜的医生让小弥觉得好笑。午后,妈妈上班去了,她临行前特意关照儿子呆在家里别出去。

  小弥躺在客厅的沙发看着电视,刚看一会儿他就关掉了电视机。他抓起苏醒给他的小笛子,趴到了窗前,看着外面灰色的楼房和世界,他非常渴望跑出去,离开这个鸟笼般的家。

  六岁的男孩,是不应该如此多愁善感的,他又从窗口下来,带着笛子走到了妈妈的房间里。

  他躺在妈妈的床上,闻到了一股很淡很淡的幽香。他喜欢妈妈搂着他的感觉,这样就好像重新回到了妈妈体内,浑身被羊水包裹着,沉浸在一片混沌之中。他并不懂这些,只是眼前总是出现这样一幅场面,就连皮肤上也有湿润的感觉。小弥翻了一个身,拉开了妈妈的床头柜。柜子里面有一本旧书,他把书拿到了床上。六岁的孩子识不了几个字,自然也看不懂书名——《卡夫卡致密伦娜情书》。他当然不知道,这本书是他的幽灵父亲赠给他母亲的,那时候他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

  小弥随手翻了几页书,于是从书页里掉出了一块东西。原来那是一方手帕,白色的丝绸依然质感良好,在手帕的角上绣着一支笛子。小弥轻轻地抚摸着这块手帕,指尖忽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

  突然,他听到了门铃声。

  妈妈回来了?

  他立刻放下了手帕和书,依旧抓着那支小笛子,向门口跑了过去。然而,当小弥把房门打开,却发现门外空无一人。

  阴暗的光线笼罩着三楼的走廊,他把头探出去张望了一下,看不到一个人影。然而,刚才他听到的门铃声,是确凿无疑的。

  谁按的门铃?

  是哪个人的恶作剧,还是——

  小弥听到了一阵脚步声,那声音非常轻巧,从上面的楼梯中传来,似乎是一片羽毛,悠悠地飘到了他的耳中。

  他立刻跑上了楼梯,向上头追去,而他的手中仍然抓着那支小笛子。他听到阴暗的楼梯里发出奇怪的回音,一些灰蒙蒙的东西总是覆盖在楼道里。六岁的男孩大口地喘息着,他知道某个声音正在呼唤着他。

  不知道跑了多少级楼梯了,小弥只听到上面那幽灵般的脚步声,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终于,他抵达了最高层六楼。

  这里依然见不到任何人影,小弥感到自己的眼睛里,多了一些闪光的碎片。他不由自主地走上一道小楼梯,左手抓着小笛子,右手轻轻地推开了天台的门。

  楼顶天台上耀眼的光,让他一下子睁不开眼睛。片刻之后,他才看清了这块空旷的地方。风吹了起来,男孩的头发高高地竖起,远处几十栋高层建筑让他有些目晕。

  一个白衣服的小女孩——小弥看到她了。

  她就坐在天台一角的水塔边上,静静地望着远方。看不清她的脸,只有那身白色的长裙被风掠起。

  小弥缓缓地向她走去,最后坐到了小女孩的身边。

  他们并排坐在一起遥望天空。身后高高的水塔,正看着这两个小孩的背影。

  天台上静得出奇,除了风声。

  忽然,小女孩把头转向小弥,轻声地说:“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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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铃按了很久,
始终都没有动静。池翠隐隐有些不安,她迅即掏出了钥匙把门打开,急步迈进。

  房间里就如坟墓般沉寂,小弥不见了。

  池翠的脸色立刻变得刷白,她想起了早上看到的那些寻人启事。瞬间,她感到眼前掠过了许多张印在电线杆上的脸。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小弥的声音:“妈妈,我会失踪吗?”

  不,你不会的。池翠突然想起了苏醒,便立刻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喂。”是苏醒的声音。

  “苏醒,小弥在你那里吗?”

  电话那头的苏醒先是一愣,然后明白过来了:“你是池翠?小弥不在我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他又不见了。”池翠有些绝望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先别慌,小弥会不会又到天台上去了?”

  “我不知道。”她已经乱了方寸。

  苏醒想了想说:“池翠,我现在就过来。你先到天台上去看看,好吗?”

  “好的。”

  “我这就过来,再见。”

  挂了电话以后,池翠连门都没锁,就往楼上跑。她再也不管这昏暗的楼道里,究竟有没有传说中的鬼孩子,现在她只想着小弥,为了儿子她可以做一切。虽然她很想跑快,但脚步却越来越沉重,整栋大楼里都充满了她的声音,变成海潮般的回声,在大楼的每一个角落里回荡着。

  每走上一层楼面,她都要大声呼唤小弥的名字,但是响应她的始终只有自己的回声。当跑到六楼的时候,池翠已经浑身出汗了,她仰起头,看到天台的门微微打开着,一线天光照射进她的眼睛里。

  池翠走上了天台。

  风一下子就吹乱了她的头发,半张脸都被杂乱的发丝所覆盖了。她茫然地环视着整个天台,只看到几座水塔孤零零地矗立着。

  她大口地喘着气,耳边只听到呼啸的风声。她手搭凉棚向水塔望去,仿佛看到有两个小孩的影子坐在那边上。

  池翠快步地向前走去,当她终于来到水塔底下时,却发现刚才看到的那两个影子,只不过是一对水泥桩子而已。

  天台上没有人,除了她自己。

  那对半截的水泥桩子奇形怪状地立在风中,池翠忽然觉得它们的样子有点像两个坐着的小孩。一个像男孩,一个像女孩。她呆呆地注视着右边的水泥桩子,仿佛看到了一双男孩的明亮重瞳。

  “小弥。”

  她神经质地扑到了那半截水泥桩上,抚摸着那冰凉崎岖的水泥躯体。

  当池翠几乎绝望的时候,她隐约听到了一阵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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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6 00: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笛声来自地下。

  苏醒一跑进这栋楼房,
就听到了一阵奇怪的笛声,一种他从未听到过的曲调诡异地飘荡着。他立刻停住了脚步,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非常奇怪,那声音仿佛是来自他的脚下。他低着头,在黑暗的底楼走道里徘徊了几步。忽然,在楼梯的背后看到了一扇小门。

  小门紧紧地闭着,外面上着插销。苏醒凑到了门前,现在他可以肯定,笛声就是从这扇门里传出来的。他拔下了插销,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这扇门。

  笛声立刻停了。

  在昏暗的光线里,苏醒看到一道水泥阶梯直通地下,一股陈腐的气味从地道内直冲他的鼻子,让他几乎作呕。他捂住鼻子,张开嘴深呼吸了一口空气,然后大着胆子走下了地道。

  阶梯很深,没走几步就全部都被黑暗所吞没了,只有身后的小门有着一方昏暗的光线。

  但苏醒的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他小心地摸着旁边冰凉的水泥墙壁,心跳则越来越快,他对自己的莽撞开始后悔起来。

  终于,他感到走到平地了,虽然看不清四周的景象,但直觉告诉他这里应该是一个地下室。他伸出双手向前摸索,在看起来茫茫无边的黑暗中,他突然看到了一双眼睛。

  黑暗中的眼睛。

  苏醒的心凉到了冰点,他差点喊了出来。那双眼睛离他越来越近,直到与他面对着面。

  他低着头俯视那双眼睛,忽然被一双冰凉的小手抱住了。

  “小弥?”

  苏醒认出了这双眼睛,他抚摸着面前的这个男孩,双手有力地搂着他,沿着水泥阶梯向外走去。他感到男孩浑身冰冷,不停地颤抖着,男孩的手里还拿着一支笛子顶着他的腰际。

  他把小弥带出了地下室。

  在昏暗的底楼过道里,苏醒勉强看清了小弥的脸。他从男孩的手里抓下那支小笛子,然后摇着他的肩膀,大声地问:“为什么要跑到地下室去?”

  小弥看起来是被吓坏了,他的脸色像死人一样刷白,嘴巴在不停地哆嗦,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苏醒摇摇头,他一把抱起了小弥,紧紧地搂着他说:“好了,现在没事了,不要害怕。现在我们去找妈妈。”

  苏醒抱着小弥上了楼梯,刚跑到三楼走廊,就看到池翠从楼上跑下来了。当看到小弥躺地在苏醒的怀中,池翠的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冲到苏醒跟前,把小弥又抱进了自己怀里,她在儿子的脸蛋上亲了好几下。苏醒看着这对母子紧紧地抱在一起,心里忽然也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动。

  池翠抱着小弥回到了房间里,把儿子放在他的小床上。苏醒也坐在旁边,他看到小弥的眼睛半睁半闭着,眼皮缝隙里那对重瞳正忽隐忽现。

  看着儿子渐渐平静了下来,池翠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她轻声地说:“苏醒,非常感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

  “你是在哪里发现小弥的?”

  “在地下室里。”

  “地下?”池翠立刻捂住了自己嘴巴。她又看了一眼儿子,小弥却已经安详地睡着了。

  苏醒点点头,压低了声音说:“刚才我到底楼的时候,听到了从地下传来的笛声。我这才发现底楼的楼梯后面有一扇小门,我推开门走了进去。原来那是一间地下室,我就在那里发现了小弥。”

  “我也听到了笛声,那是小弥吹的吗?”

  “应该是的,只是那曲调太奇怪了,我想那是小弥自己乱吹出来的。”苏醒又看了一眼小弥说,“当我发现那扇门的时候,门外是上着插销的,从门内是无法打开这扇门的。”

  “也就是说,小弥被关在地下室里了?”

  “是的。”

  池翠明白了:“这么说来,小弥在地下室里吹笛子,其实是为了求救?怪不得他吓坏了。可是,他为什么要到地下室里去呢?而且还带着笛子。”

  “这确实很奇怪。”苏醒又拿起了那支小笛子,仔细地看了看说,“任何人,都不可能用门外的插销把自己关起来。所以,刚才一定还有其他人。”

  “那么,又是谁把小弥关在地下的呢?”

  苏醒茫然地摇了摇头。忽然,他发觉池翠的身体有些发抖,他靠近了池翠问:“你怎么了。”

  “我感到……感到有些冷。”池翠抱着自己的肩膀说,“也许,是刚才在天台上着凉了。”

  苏醒大胆地伸出了手,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他的手指立刻弹了回来,惊慌地说:“池翠,你烧得厉害。”

  “不――”话还没说完,池翠已经有些恍惚了,刚才在楼顶的天台上,寒冷的风让她冰凉彻骨,现在又使她浑身烧了起来。

  “我送你去医院。”苏醒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他感受到一团火热而柔软的身体。

  “别,我还要照顾小弥。”她强打起精神说,“你先扶我到我的房间里。”

  苏醒搀扶着那诱人的身体,他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但是心跳却越来越快,一种淡淡的罪恶感涌上了他的心头。他把池翠扶到了隔壁的房间里,让她躺在了床上。这时候他注意到床上有一本书。还来不及看清书名,他就发现池翠的鼻孔里流出血了。

  苏醒惊慌失措地说:“天哪,你流鼻血了。”

  她虚弱地摇了摇头说:“没关系,这是我的老毛病了。”

  他茫然地在周围寻找着什么可以擦血的东西,忽然注意到床上的那本书页里露出了一截白色的东西,他伸手把那东西抽了出来,原来是块白色的丝绸手帕,手帕上还绣着一支笛子。苏醒瞬间觉得这手帕里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但他来不及多想了,只把手帕送到了池翠的鼻孔前,帮她轻轻地抹了抹鼻血。很快,她的鼻血就自动止住了。

  “谢谢。”池翠忽然指着床头柜说,“能不能帮我把药拿出来。”

  手忙脚乱的苏醒把手帕塞到了她的枕头下,然后立刻按照她的吩咐,取出了她所需要的药,又为她倒了一杯热水,帮助她服下。池翠半躺在床上,看起来情况已经好一些了。

  “谢谢你,苏醒。我想休息一会儿。”

  苏醒看了看她的眼睛,他实在不好意思再呆下去了,站起来说:“如果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池翠微微点了点头。

  苏醒迅速地离开了她的家。当他走到底楼的时候,又特意走到楼梯后面的那扇小门看了看。门略微开着,里面一片漆黑,他的心跳又加快了。犹豫了片刻之后,他还是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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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到四周都是冰块,
自己全身赤裸着被包裹在冰雪的中央。白色的冰缓缓渗入她的皮肤,直到她的心脏被凝固成冰块。透过白色的冰层,她又看到一团火在自己身边燃烧起来,在烈焰的炙烤下,冰块开始融化为水,又从水蒸发为气体。当裹着她的最后一层冰融化的瞬间,她的肉体也像打碎的冰一样,变成了无数的碎块。然后,与冰水一同被融化蒸发,在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

  她听到了自己的尖叫声,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冰和火——全都消失了,只剩下白色的天花板。

  又是一个梦,池翠艰难地伸出了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却发现自己的高烧已经退掉了。或许是因为刚才做了一个噩梦,使得自己出了一身大汗,汗液排出了体内的寒气,高烧自然也就退了。

  窗外,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池翠从床上坐起来,看到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被子。她立刻就想起来了,那是苏醒临走前给她盖上的,苏醒还把她抱到了床上。她感到心中的小鹿慌乱地跳了起来,脸颊难得地红了,自从小弥出生以后,还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能如此亲近地接触过她。

  她立刻掀起了被子,忽然发现在被子底下还躺着一本书。池翠轻轻地拿起那本书,看到了书的名字——《卡夫卡致密伦娜情书》。她的眼前瞬间掠过了那双瞳孔,她紧紧地把这本书搂在怀中,闭上了眼睛。

  当她的情绪平稳下来以后,立刻又产生了疑问:这本书怎么会躺在床上?池翠记得自己一直都把它藏在床头柜里的。

  难道是苏醒拿出来的?

  想到这里,池翠的心里又是一抖。她小心地翻开了书页,发现原本夹在书里面的那块手帕不见了。她仔细地找了找,结果在枕头边发现了那块手帕。

  她捧起了这块绣着笛子的手帕,轻轻地放到了自己的面前,她闭上眼睛嗅着手帕,仿佛感到在这块手帕的丝绸纤维里,还残留着肖泉身上的气味。

  池翠长出了一口气,又重新把手帕放回到书页中。就在翻开的那一页里,她读到了这样

  一段文字——

  “有时候我有这么个印象:我们有个房间,这房间有两个互相对着的门,我们每人攥着一扇门的把手,只要一个人的睫毛动一下,另一个就站到这个人的门后了;只要第一个人说一句话,第二个就带上了身后的门,并且再也看不见了。当然他也许会重新打开这扇门,因为这是一个也许离开不了的房间。只要第一个人不完全像第二个一样,他就会很安静,他表面上仿佛根本不朝第二个人看一眼。他会慢慢地整理房间,好像这房间和其他任何房间一样似的。尽管这样,他总要在他那门旁重复同样的动作,有时两个人甚至同时跑到门外,于是这美丽的房间便空无一人了。”

  还没读完,眼眶就已经湿润了,池翠不敢再读下去了,生怕自己被这痛苦所淹没。尽管在这六七年来,她已经把这本书读过无数遍了,每个寂寞孤独的夜晚,她都会翻开这本书反复地读着卡夫卡的文字。然而,她的心却永远像小女孩那样脆弱。她立刻把书本合了起来,把手帕也留在了里面。

  现在,她要去看看儿子。

  池翠走出了房间,感觉自己的脚下轻了许多,有一种发烧后浑身轻飘飘的感觉。她悄无声息地走进小弥的房间,在儿子的身边坐下,用一种奇怪的目光,静静地看着这可怜的男孩。

  小弥均匀地呼吸着,现在他显得非常安详,那张漂亮的脸蛋给人一种小天使的感觉。然而,许多年来池翠却一直觉得——天使,往往与魔鬼同在。

  “他或者是个天使,或者是个魔鬼,或者——是天使与魔鬼的同一体。”

  池翠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或许那可怕的魔鬼,就隐藏在儿子的眼睛里面?他终究是幽灵的儿子,而池翠作为母亲,只不过为他提供了一具肉身而已。

  正当她的心里越来越激动的时候,小弥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重瞳正对着池翠。

  她忽然有些紧张,怔怔地说:“小弥,你醒了。”

  “我在哪儿?”小弥茫然地问。

  “你在家里。”

  “家?”小弥的眼睛眨了眨,然后环视了房间一圈,他若有所思地说:“家?我的家?”

  池翠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她抱着儿子说:“小弥,你不认识我了吗?”

  小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点了点头说:“妈妈,我当然认识你。”

  “谢天谢地。”她终于又长出了一口气。她先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接下来看着儿子的眼睛说:“小弥,你为什么要跑到地下室里去?”

  “妈妈,什么叫地下室?”

  “就是在地底下的房间。”

  他茫然地摇了摇头说:“我没去过这种地方。”

  “小弥你不要说谎。”池翠有些生气了。

  “我没说谎。”

  “那你去哪儿了?”

  小弥神秘兮兮地仰起了脖子,然后伸出手指了指天花板。

  “楼上?”

  男孩缓缓地说:“是楼顶。”

  池翠的脸色又变了,她条件反射般吐出了两个字:“天台?”

  小弥点点头。

  “你为什么要去那儿?”池翠大声地问儿子,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是她带我去的。”

  “他(她)?他(她)又是谁?”

  “一个白衣服的小女孩。”

  池翠立刻怔住了,她呆呆地看着儿子,许久都没有说话,脑子里仿佛已映出了那小女孩的影子。但她又摇了摇头说:“又是她?你又说谎了。”

  “不。”小弥大声地说,以表示自己说的都是实话,“我看到她坐在楼顶的大罐子下面。”

  “楼顶的大罐子?”池翠想了想,那应该是水塔吧?显然,六岁的男孩还不懂什么叫水塔。

  “是的,然后我也走到了大罐子下面,坐在了她的身边。”

  池翠张大了嘴巴问:“你们坐在一起?”

  瞬间,她的脑子立刻掠过了下午在天台上看到的,水塔底下的一双半截的水泥桩子。当时,她乍一看还以为真是两个小孩坐在一起呢。那双水泥桩子一个像男孩,一个像女孩,仿佛是被人故意雕刻出来似的。她抚摸着冰凉的水泥表面,那感觉就好像是小弥的身体化做的。

  她又继续问儿子:“你们坐在一起干了什么?”

  “我们在看云。”

  “看云?”

  儿子露出向往的目光说:“坐在楼顶看天空中的云。我看到云在动,那真好看。”

  “除了看云,还发生了什么?”

  “她还对我说话了。”

  池翠捂着自己的心口问:“她说了什么?”

  “她说‘你好’。”

  “然后呢?”

  小弥忽然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他拧着眉毛说:“我记不清了。”

  “记不清?你再想想。”

  “不,我不能说!”小弥焦躁不安地叫了起来。

  池翠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居然不肯告诉妈妈?”

  “我不能——不能说。”

  说完,他立刻就从床上跳了下来,躲到了房间的角落里,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埋着头一言不发。

  池翠的心里全都凉了,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逼儿子了。她蹲下身来,抚摸着儿子的后脑勺,用轻柔的语调说:“小弥,妈妈原谅你,妈妈自己也记不清了。”

  母子俩拥抱在一起,轻轻地抽泣着。夜色渐渐降临,将他们的身影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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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6 00:43 | 显示全部楼层
  在皮夹子的最里层,
紧紧地夹着一张旧照片。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张照片了,似乎已经和这皮夹子合为一体,杨若子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它抽出来。她轻轻地擦拭着照片的表面,照片里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孩,穿着白色的衣服,在黑色的背景下微微地笑着。要不是看这张照片,杨若子几乎已经记不起来她长什么样了。其实,杨若子一直都在想着她,但在她的记忆中总是一团模糊,尤其是小女孩的脸,仿佛是一幅在水中融化了的画轴,只剩下一滩稀释了的颜料。

  这小女孩已经死了整整十年了。

  可是,杨若子一直不觉得她已经死了,有一种感觉告诉她,这小女孩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在某个黑暗中的角落里注视着自己。

  她是杨若子的妹妹。

  其实,小时候杨若子并不喜欢自己的妹妹,有时甚至还有些讨厌她,因为自从妹妹出生以来,父母便把爱都倾注到了第二个女儿的身上。妹妹出生的时候,杨若子刚好五岁,她第一次记事就是在医院里,看着产后的妈妈抱起妹妹。这一景象在她的脑海里永远都不可磨灭,所以她一直都深信,人在小时候的第一次记事会决定将来一生的命运。五岁的杨若子看着妈妈怀中的那个漂亮的女婴,心里却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厌恶感。许多年以后,她自己也说不清那是什么原因,只觉得妈妈抱着的不是人类,而是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怪物,因为某种原因进入妈妈的体内而分娩出来的。

  后来,杨若子又看着妈妈给妹妹哺乳,她只觉得妈妈太爱妹妹了,以至于把她给遗忘了。那时候她还不明白,自己出生的时候妈妈也一样为她哺乳的。或许,是人类的天性,在杨若子五岁的时候,就体会到了什么是嫉妒的滋味。她嫉妒妹妹的出生,嫉妒妹妹躺在妈妈的怀抱里,嫉妒妹妹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总之,她嫉妒妹妹的一切。

  那时候,杨若子的家里只有一间房。妹妹被抱回家以后,她每夜都会被妹妹的哭声所吵醒,然后就是爸爸妈妈不停地为妹妹忙碌,为她换尿布,给她吃东西。有时甚至会因为忙这些事,而忘了给杨若子吃饭。但杨若子却从不说一句话,她只是默默地看着父母和妹妹。许多时候,她会静静地站在妹妹的摇篮边上,观察着妹妹的样子。当妹妹睁开那双美丽的眼睛,只要一看到姐姐在身边,就会立刻变成一副恐惧的表情,然后就大哭起来,那奇特的哭声仿佛是某种警告。妈妈也感到奇怪,这小小的女婴似乎有着强烈的第六感,能从姐姐的眼睛里感受到那股嫉妒和敌意。从此,除了嫉妒以外,杨若子对自己的妹妹又增加了一份恐惧的感觉。

  妹妹渐渐地长大了,她越来越讨别人的喜欢。原本大家总是称赞杨若子的美貌,但有了妹妹以后情况就不同了,她觉得自己不再是家里的中心,而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配角。家里的房子始终都只是一间,妹妹长到两岁起,就和姐姐挤在一张床上睡觉了。杨若子的那张木床本来就小,再挤进一个就更加难受了。妈妈害怕妹妹小小的身躯从床上滚下去,就叫杨若子晚上抱着妹妹睡觉。虽然心里并不喜欢妹妹,但当她搂着妹妹入睡时,那种嫉妒的感觉却突然消失了。她只感到妹妹光滑的皮肤和美丽的脸蛋,妹妹如果长大了,一定是比她更迷人的可人儿,有时候她还会在梦中亲上妹妹几口。但是白天一醒来,这种姐妹之间的亲密感立刻就消失了,杨若子重新感到了失落和嫉妒,只是静静地看着妹妹,却不愿意碰她。

  当杨若子十岁的时候,她的父母却突然开始吵架了,谁也说不清这是什么原因。总之每晚就听到他们的争吵与打闹声,当妈妈沉默的时候,她就会搂着两个女儿流眼泪。父母喋喋不休地争吵着,似乎永无休止,每当这个时候,妹妹就会默默地看着他们,整晚一言不发。

  杨若子偷偷地观察着妹妹当时的表情,总觉得妹妹有些奇怪,特别是她那双飘忽不定的眼神,似乎在看着某个遥远的地方。

  妹妹七岁那年,杨若子已经上小学五年级了,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念头,希望妹妹早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晚上她依旧搂着妹妹睡觉,过去那种抚摸着妹妹的美好感觉也消失了,心里却只有那个可怕的念头。想要让和自己睡在一起的人消失,这种想法让杨若子自己都感到无比恐惧。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想,她虽然嫉妒妹妹,但还远未到这种近似于诅咒的程度。

  直到有一天,妹妹真的消失了。

  那些天正好是梅雨季节,整月都下着绵绵细雨,狭小的房间里充满着潮湿的空气,而她们的父母依然在不停地争吵着。谁也没有注意到,妹妹是什么时候出门去的。等到父母意识到他们最喜爱的小女儿不见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他们带着十二岁的杨若子,撑着伞跑到外面去寻找她。可是,在茫茫的雨夜里哪里有什么小女孩的踪影。全家人折腾了整整一夜,找不到妹妹的踪影。杨若子丢掉了伞,淋着雨站在马路边,眼前总是出现一些奇怪的幻影。于是,泪水无法抑制地流了出来,她第一次感到自己并不怨恨妹妹,其实在她的心底是深深地爱着妹妹的,只有在失去她的时候才能感受到。

  最后,父母只能到公安局报案了。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从此,每晚杨若子都一个人睡了,她总觉得手中少了些什么,她本应该抚摸着妹妹入眠的。她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那可怕的念头真的成为了现实。她觉得是自己造成了妹妹的失踪,妹妹有着灵敏的第六感,每晚都和姐姐睡在一起,也许她早就知道了姐姐心底那可怕的念头。于是,她成全了姐姐,永远地消失在了梅雨中。

  最初那几个月,父亲几乎每天都去公安局询问进展,但每次都是失望而归。父母不断争论着如何寻找妹妹,想方设法到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甚至把启事贴到马路上。但不久以后,他们又开始争吵了,都把女儿失踪的责任推到对方的头上。他们吵得比过去更凶,看起来是无法挽回了。

  没过几个月,杨若子的父母便准备离婚了。因为房子归属和子女抚养权的问题,他们在法院打起了旷日持久的官司。谁都不愿意再提小女儿失踪的事,他们再也不敢面对,就当这个生命从来没有诞生过。最后,法院的判决下来了,就像人们预想的那样,杨若子被判给了妈妈。

  她们母女俩搬到了一间小屋子里,一起过了六七年的时光,直到妈妈再嫁。不过,这时杨若子已经独立了,她考入了公安大学,不再同她的亲生父母来往了。现在,她一个人住着,她永远都无法忘记妹妹。

  妹妹消失了,是因为姐姐的诅咒。

  许多年来,杨若子一直这么认为。她看着照片里的妹妹,不知不觉间又一滴眼泪落到了手上。温热的泪水渗入她的皮肤,好像要把心都融化了。

  然后,杨若子对着照片,轻轻地念出了妹妹的名字。

  她的妹妹有一个很美的名字——紫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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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6 00:44 | 显示全部楼层
  正午的阳光穿透铁格子的窗户,
给房间打上一层白色的烙印。罗兰静静地坐在烙印中央,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侧着头梳理她那长发。

  苏醒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她,总觉得眼前这一幕的景象,很像是在日本电影《午夜凶铃》里看到过的“诅咒录像带”的画面。他不知道一年来罗兰会变成什么样子,但现在她至少要比自己想象中的好多了。他轻轻地走到罗兰面前,罗兰好像对他视而不见,依旧埋着头梳着自己的长发。

  他忽然感到自己的胸口里一阵颤动,鼻腔涌起一股酸涩的味道。这是他第一次来到精神病院,刚才进来的时候,医生盘问了他半天。最后,他只能谎称自己是罗兰的弟弟,才被放了进来。其实他早就想来了,只是他一直都不敢面对罗兰的眼睛。但现在他一定要来,自从他见到小弥的那一晚,重新打开了那个宝蓝色的盒子,见罗兰一面的冲动就始终困扰着他。

  忽然,罗兰抬起了头,她把头发整理到了左边的肩膀上,看着他的眼睛说:“你终于来了。”

  一年多以后,又听到了她的声音,苏醒只觉得心底一阵刺痛,他想了许久才回答:“我还以为,你已经不认识我了。”

  “我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

  “他死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毫无表情。

  “你说谁死了?”

  罗兰失望地摇了摇头:“你知道,你应该知道的,我丈夫死了。”

  “是的,卓越然他死了。还有――”苏醒停顿了半天,他不知道罗兰是否真的知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不说了。

  “还有紫紫失踪了。”

  苏醒点了点头,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

  她面对着正午的阳光,神秘兮兮地说:“我有一种预感,紫紫她――可能早已经死了。”

  “不!”苏醒大声地说,“罗兰,你作为紫紫的妈妈,不能说这种话的。”

  “你说这是凶兆吗?其实,凶兆早就有了,只是我们都浑然不觉。”

  苏醒的心里又是一跳,原来她早就意识到了。他轻声地说:“罗兰,我只想对你说声对不起。”

  “不,这与你无关。”

  他忽然有了一种冲动,伸出手抚摸她的头发,就像一年多前发生的事,是那样自然而然,是那样令人神魂颠倒。然而,当他的手指刚刚触及罗兰时,又立刻像触电一样弹了回来。一个声音在心底不停地告诫着自己,眼前的这个美丽的女人,是一个不可触及的禁忌。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犯这种错误了。这房间窗户上的铁栅栏,已经在他们的心里划上了一道牢牢的界限,谁都不敢跨越它。

  此刻,苏醒觉得该把心底的疑问说出来了。于是他靠近了罗兰,幽幽地问道:“我的笛子呢?”

  “笛子?”

  苏醒注意到当她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嘴唇在不停地颤抖。

  他点了点头说:“它不见了。”

  她的眼睛里现出一片茫然。过了一会儿,她终于缓缓地回答道:“你是说――小枝?”

  “对,小枝。”

  罗兰的表情瞬间变得恐惧无比,她睁大了眼睛,伸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尖叫着说:“魔笛又回来了……魔笛又回来了……”

  “你说什么?魔笛?”

  苏醒控制不住自己了,抓住了罗兰的肩膀追问着。他的脑子里立刻掠过了“潘多拉魔盒”这个词,还有七年前的那个夜晚,一个老人临死前的话语。

  他背叛了老师的遗言。

  胸口越来越闷,耳边仿佛想起了那致命的笛声。苏醒大口地喘着气,盯着罗兰无神的眼睛问:“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罗兰茫然地看着他,喃喃地说:“你是谁?”

  她的这句话令苏醒意想不到,他一时无法回答:“你不认识我了?”

  罗兰还是不说话。

  苏醒感到了一阵绝望,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了。几滴泪水溢出眼眶,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傻,就像一个无助的小孩。

  突然,罗兰把手伸了出来,用细细的手指帮他抹去了泪水,同时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说:“其实,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我的丈夫。”

  “你真的疯了。”

  苏醒摇着头离开了她,向外面跑去。

  “魔笛会要了你的命!”

  精神病院里充满了罗兰尖厉绝望的叫喊。这声音在雪白的墙壁和天花板间来回飘荡着,在外面的走廊里,一下子好几个精神病人都齐声高叫起来:“魔笛会要了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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