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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uesky1108

[中长篇小说] 吐血裂墻強推紫微流年的《薔薇之名》!女主美貌仁慈,智慧與武力值彪悍,真正的貴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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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4 00:44 | 显示全部楼层
疑云

  奥薇用斗逢覆住了昏睡过去的孩子。
  时间已经不多了,必须尽快回到沙珊。但眼下的情况很糟,远征军的到来令整个领地戒备严密,她对地形又很陌生,带着一个孩子更增加穿越领地的难度,可明知如此,她依然无法容忍无辜的孩子被活活烧死。
  她已经非常疲惫,却无法休息,轻抚了下孩子乱蓬蓬的头发,发上带着刺鼻的烟味,细嫩的手指看得出曾受到母亲的精心呵护,晕红的腮上犹有泪痕,或许是刺激过度,孩子有点发烧。
  第一次目睹这野蛮而暴虐的行径,奥薇不知道能对孩子说什么,又怎样解释这种因己而起的残忍。
  或许人们是对的,红色的眼睛根本不该存在于西尔,存在于这个世界。
  奥薇低头看着孩子稚嫩的脸,长睫下的眼眸幽暗而悲凉,蒙上了层层阴霾。
  威廉近卫官有点头疼。
  他本以为搜寻带着孩子的女人是桩极为简单的任务,现实却粉碎了这一预期。崔伯爵的卫兵三次遭遇均无功而返,显然对方比想像中更难缠,如果不是提前封闭了路口,恐怕早已脱离了领地。
  修纳计划在崔伯爵的棱堡停留三天,威廉没时间与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捉迷藏,更不可能投入大量士兵去搜捕,陷入了相当尴尬的境地。
  听完报告,修纳考虑了两秒,替下属解决了难题。
  “在所有地方贴满通告,宣布明天早上审判孩子的叔父,她自己会把人送来。”
  村落的钟响了。
  崔伯爵领地所有村落的村民都被召集到棱堡门口,纵横帝都政坛的司法大臣纡尊降贵,亲自当众审理一个微不足道的乡绅。
  尽管被指为魔女的孩子缺席,但无碍审判,没用多长时间秦洛就成功的让男人招认了诬陷侄女以谋夺家产的恶行。行刑的士兵将罪犯绑上临时竖起的火刑柱,男人乞怜的号叫响彻了山坡。执政官蹙了下眉,罪犯立刻被绑住了嘴,尖利哀号犹如被利刃切断,围观的人群死寂无声。
  帝国执政官环视着悚然无声的村民,俊美的脸庞森冷无情。
  “今天起,帝国有一条新的法令。凡有人指证他人为魔女,应当首先通过同等试炼证明自己不曾被魔鬼所惑,否则指证被视为诬告,领主将予以重刑惩处,决不宽恕。”
  凌厉的气势令人喘不过气,场中没有半点声音,所有村民都低下了头。
  修纳在一张高背软椅上坐下,冷淡的命令。“现在,行刑。”
  熊熊燃烧的火把扔上了柴堆,迅速引燃干燥的木柴,激发出呛人的烟味,火苗卷上了受刑者的脚,无法呼叫的罪人面目扭曲,透出无法形容的痛苦。
  烧焦的味道越来越浓,围观的人群却没有惯常的欢呼兴奋,无形的威压慑住了情感,仿佛一幕怪异可怖的哑剧。
  不远处的树林里有人远远的注视。
  火焰中扭动的人体异常触目,过去的回忆犹如梦魇重现,奥薇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扶住一棵树呕吐起来,虚软得几乎站不住。
  再也吐不出半点东西,冰冷的虚汗终于停止,一个得意中带着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想这次你应该逃不掉了,请跟我到城堡一趟,女士。”
  奥薇转过身,看见了十余名持枪的士兵,也认出了发话者的脸——曾经在执政官书房中给过她一拳的威廉近卫官。
  同一时间,笑容在威廉脸上凝固。“你?!”
  以撒愉快的微笑,在软椅上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语气优雅而略带兴奋。“亲爱的奥薇,很高兴再次见到你,能解释一下上次你的不告而别?”
  奥薇低着头,指尖轻轻触了一下眼睫。
  眼睛仿佛有砂砾在一寸寸磨蹭,带来粗糙的疼痛,戴着晶石镜片的时间太长了,可她无法摘下,四周全是敌人,一旦被发现这双红色的眼睛,等待的将是灭顶之灾。
  “奥薇?”以撒语气又增了一分轻谑。“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这并不是真的,朝思暮想的猎物意外的撞入怀中,好心情让他有近乎无限的耐心。
  眼前的女人轻抿着唇,神色苍白而疲倦,睫下的青影似乎许久不曾好好休憩,给小巧的脸庞添了几丝脆弱,这让他想起重见时她眼瞳中乍然失惊的微乱。
  威廉把她带到城堡,立刻引起了重重疑惑。
  距离那场特赦仅仅数月之遥,一个有能力打倒村民救下孩子,又躲过数度搜寻的好心人,显然与贪婪侍女的形象相去甚远。如果他不曾阻止,等待她的将是严厉的审问,假如他揭破她的身份,今天的火刑会立刻重演一遍,所以不管从哪方面而言,她都该对他心怀感激。
  对峙良久,她终于开口。“请原谅,当时我担心我的家人因我背叛沙珊而受到牵连。”
  以撒似乎了然的点头。“你去看望家人?”
  毫无疑问这是谎言,她经神之光重生,那对母子不过是掩饰身份的道具,根本不可能对她构成羁绊。
  以撒并不揭破,继续这一游戏。“他们还好?”
  “很好,谢谢您的关心。”
  “那么接着告诉我,你怎么会到这。”
  奥薇犹豫了一下,“我来这里是为——找您。”
  “找我?”以撒唇角微牵,语调带上了嘲讽。“为什么?”
  “您答应带我去利兹。”她知道这个理由很烂。“我在西尔已经没有生存之地。”
  “亲爱的奥薇,你认为我是个傻瓜?”以撒笑起来,突然尖锐的讥讽,“你根本没想到我会跟随远征军,收起你那套拙劣的把戏,你以为你对我还有任何价值可言?”
  撕破了亲切的假面,她反而松了一口气。“如果没有价值,您已经把我交给执政府了。”
  “等我找出你究竟在隐藏什么,我会的。”以撒指尖漫不经意的绕住一缕长发,忽然用力一扯,逼得她踉跄的跌在脚畔。“或许你更喜欢酷刑?听说西尔人对付魔女有许多方法,比如用铁刷刷掉皮肤和肌肉;又比如把人绑在木轮上来回辗压,直到腹部变成一张薄皮,还有令你呕吐的火刑,如果烧慢一点,可以让你清醒的感觉自己被逐渐烤熟。”
  奥薇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片漠然的空白。“这取决于您的意愿。”
  以撒存心打破这种平静无波的反应。“假如求我,也许我会另行考虑。”
  她将自己的头发一分分从他手上扯回。“我不认为乞求对您有任何意义。”
  看她初次鲜明的反抗,以撒却笑了。
  他早已厌倦表面顺从的敷衍,终于逼到她撕下伪装,显露出沉默之下的桀骜锋芒。
  “你想进入沙珊?”
  奥薇没有回答。
  以撒声调转冷“真想死我可以帮你,不必非死在林晰手上。”
  奥薇沉默以对,既不解释也不辩驳,仍是那样难以解读。
  以撒看了很久,别有深意道。“既然后悔,当初又何必背叛。”
  静寂良久,她微微笑了一下,神色疲倦而苍凉。“您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凝望着那一抹笑,以撒有一刻失神。
  想得到什么?
  当然是神之火的能源技术,最好还有神之光。
  他想在将她交给执政府前尽可能的探取信息,想看透她真实的面孔,卸去她一层层防卫,直达柔软敏感的内心。她是那样神秘,又是那样美丽聪慧,令他异常渴望,渴望她的眼眸闪现出柔情与依恋,渴望从灵魂上彻底征服。
  突然意识到心底深藏的情绪,以撒怔住了。
  “这件事有点奇怪。”仔细回忆之前的一幕,秦洛若有所思。
  “那女人竟然是利兹暗谍。”威廉的感觉犹如被利兹人戏耍了一番,十分激愤,“当初真该绞死她而不是特赦。”
  修纳眉梢轻扬。“以撒很意外。”
  “对。”秦洛脱口而出。“虽然认识,但以撒显然没有料到是她。”
  威廉不解。“这代表什么?她不是暗谍?”
  “代表她不在以撒控制之中。”秦洛已经想通了问题的关键,抽丝剥茧的分析。“她或许替以撒刺探过情报,后来却脱离了掌握,我甚至怀疑她就是以撒手中那个刻有神之光印记的实验体。”
  修纳气息微沉,半晌才道。“有可能。”
  威廉一时跟不上跳跃的对话。“为什么?”
  秦洛促狭一笑。“首先她是个美人。”
  威廉结舌。“这也算理由?”
  “这绝对是条件之一。”秦洛莞尔,进一步解析,“其次是以撒之前的态度很可疑,按说新能源技术交换是利兹人梦寐以求,这笔买卖绝对划算,应该立刻签订协议施行,但以撒当时是怎么说?”
  威廉顿时明白了几分。“他说要等到沙珊行省战役结束。”
  “没错,这是最大的疑点。”秦洛终于正经起来,直指核心。“有两种可能,他要尽可能从她身上榨取更多价值,或是人根本不在他手上。”
  威廉恍悟,同时又难以置信。“如此重要的筹码,以撒怎么可能让她脱离掌控。”
  “他试探前一定没想到能换到如此宝贵的利益,既然那个女人能骗过近卫官和审讯者,从他手中逃脱也不是难事。”
  “她确实非常狡猾。”威廉颇有些咬牙。“不过也很胆怯,连看火刑都会吓得呕吐,我很难相信她是合格的暗谍。”
  修纳眼眸掠过一丝波澜,忽然幽暗下来。
  “我们可以找个机会试探。”秦洛生出一个绝妙的念头。“揭开迷底的方法很简单,撕下衣服看看她背上是否有刻印。”
  轻浮无耻的建议令威廉张口结舌,半晌才挤出话语。“这恐怕会得罪利兹特使。”
  秦洛不以为意。“适当的制造一点意外,美人在军人多的地方遇上搔扰十分平常,她目前的身份仅仅是随侍,只要不出人命,以撒没理由翻脸。”
  威廉的正义感在挣扎。“这不合绅士的作为。”
  “绅士原则可以为国事而更改。”秦洛异常邪恶的微笑。“别担心,亲爱的威廉,事后我们会严惩滋事者。”
  保守的威廉在贵族守则与国家利益之间摇摆,难以抉择,禁不住望向执政官。
  修纳沉默了一下,淡淡道。“挑个合适的人做得干净一点,别让利兹人抓住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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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4 00:45 | 显示全部楼层
魔女

  崔伯爵为了弥补欢迎宴上的失误,挽回对领地治理不善的糟糕印象,倾尽全力筹办送行晚宴,以博取执政官的欢心。完美的宴会,完美的食物,完美的气氛,更没有煞风景的美人,最挑剔的客人也找不出半点暇眦。
  崔伯爵绞尽脑汁的讨好修纳,与此同时,秦洛轻松的与以撒闲谈,双方都是社交高手,任一类话题都能聊得相当愉快。
  以撒永远能将恭维之辞说得妥贴自如,“我对执政官阁下十分钦佩,如此难得一见的杰出人物真是西尔之幸。”
  “的确如此。”秦洛微笑。“以撒阁下也令人印象深刻,以您的才能应该在利兹担任更高的职位。”
  “您过奖了。”
  秦洛漫不经心的环视了一周。“宴会上怎么不见那位勇敢的女士,崔伯爵似乎也向她发出了邀请。”
  以撒颔首婉拒。“非常感激崔伯爵的好意,只是她身份低微,不习惯这样高雅的场合。”
  “请务必让她来接受我的致意。”秦洛姿态诚恳。“身为负有律法监督之职的大臣,她的所做所为令我汗颜。”
  “谢谢,我会代为转达您的赞誉。”
  “她挽救了一位无辜者的生命,我必须向这种高尚的行为致敬。”秦洛冠冕堂皇的请求,彬彬有礼的姿态下隐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如果她有什么难处以至无法出席,我愿意提供帮助。”
  话已至此,以撒只能礼貌的应允,暗恼中念头一转,他又微笑起来。
  或许正是测试奥薇身份的良机,假如真是公爵小姐,面对曾经的未婚夫,再镇定也不可能毫无破绽。
  “能得到您的垂顾是她的荣幸,我这就让她过来。”
  秦洛似不经意的望了一眼窗外。“我非常期待。”
  奥薇极力抑制内心的焦燥。
  远征军离沙珊仅有一步之遥,她却被以撒困住,这一失误将导致全盘计划失败。
  她必须尽速离开,但以撒显然吸取了教训,布下了缜密的防卫,将她拘禁在房中动弹不得。几乎绝望的时候,她接到了参与宴会的命令,尽管眼睛已疼痛难当,还是戴上了镜片。
  简单的梳洗过后,她在侍女的指引下趋向宴会场所。
  一路记下道路留心观察之余,她突然生出一丝警惕。侍女一直没有说话,所走过的路径越来越冷僻,奥薇刻意放慢脚步,拉开一点距离,刚转过一个拐角,危险的感觉猝然袭来。
  她立即跃出长廊,几乎同一时刻,黑暗的长廊前方现出两个身影,汹汹追逐而来。
  唯一庆幸的是对方没有拔枪,奥薇纵过矮篱,遁着花园小径飞速奔逃,身后的追踪者仅有一臂之遥,时刻威胁着意识。沿路竟然不见守卫,这足以说明袭击者的幕后主使,她飞快的思索,始终想不出伏击的原因。
  宴会的语笑人声隐隐传入耳际,璀璨的华灯越来越近,前方猝然闪出一个人,尽管她极快的撂倒了对手,却也被迟滞了速度,身后敌人追上来撕打成一团,黑暗让她完全看不清敌人的脸。
  奥薇挨了一拳反应一滞,哧拉一声被撕裂了衣袖,缠斗良久,体力渐渐不支,她以肩磅硬受了一下重击,换来机会撂倒其中一人,毫不犹豫的冲向宴会场。
  她知道那里有主谋,但以撒也在,他是此刻唯一能庇护她的人。
  落地长窗内灯火辉煌,欢畅的音乐随风飘扬,映着窗内一对对浪漫起舞的贵族,眼看已近在眼前,最后一个敌人却扑上来,撞得她在地上滚了几圈,险些昏厥。
  壮硕的男人压住她,几乎拗断了她的骨头,一手去撕她的衣领,奥薇艰难的呼吸,在衣襟被撕开前的一刹那,突然间手臂一绞,用尽全力把敌人甩了出去。
  这一击的后果十分惊人。
  哗啦一声巨大的裂响,整扇落地窗化成了碎屑。
  宴会中所有人都惊呆了,目瞪口呆的看着一个被玻璃划得满头鲜血的男人摔进来,当场昏迷。
  人群轰的散开了一个大圈,女士们失控的尖叫震耳欲聋。
  “安静!所有人退后。”执政官冷肃威严的声音响起,人群迅速冷静下来,毕竟是军方上层为主的宴会,很快控制了场面。
  奥薇缓慢的从草地上支起身体,眼前一阵发黑,她微弱的咳了一下,用手背拭去了唇角溢出的血,按住了破裂的衣领。
  最后一击让她清晰的觉察出来,对方的用意不是杀人,不是强1暴,而是要撕开她的衣服。忽然意识到背上的秘密,奥薇的神思变得冰冷飘忽,坠入了不可置信的深渊。
  碎裂的长窗之内犹如另一个世界,室内的人都在向外看。
  以撒看了一眼,脸色变得铁青,走出来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怒火点燃了他的眼眸,气势凛然逼人。“修纳阁下!我要一个解释!”
  秦洛蹲下去检视着昏迷的男人,随即起身道歉。“非常抱歉,这绝对是场意外,我不明白怎么会发生,一定会彻底调查,给阁下一个交待。”
  秦洛神情严肃,态度端正,但奥薇太了解这个男人,轻易窥出秦洛眉梢一丝轻微的懊恼。
  她微微摇晃了一下,看向秦洛身后的人。
  帝国执政官没有任何惊诧,他在低声与崔伯爵交谈,偶尔扫过的目光寒凉如水。
  执政官超然的镇定让宴会恢复了秩序,威廉指挥卫兵把昏迷者拖走,人们三三两两的交谈,讨论着意外的插曲。
  受伤的地方开始疼痛,那种剧烈的疼痛一直蔓延,爬进心口,令她无法呼吸。
  奥薇终于明白以撒想利用什么,也明白了袭击的因由。
  这是一场蓄意安排的试探,神之光——被埋葬的永生之术,某个人想再次启用。
  她的耳边已经听不清以撒与秦洛的争论,脚仿佛有自己的意志。
  以撒拉住她。“奥薇?”
  她推开以撒的手,踉跄的走进宴会厅,踩着一地碎裂的玻璃,直直走向人群中心的人。
  杂乱的议论声停止了,一张张脸上流露出惊诧。
  年轻女人的脚步有些踉跄,男人的外套遮住了破碎的衣裙,秀发零乱的披散,美丽的脸庞比死人更苍白,额上印出了淡青色的筋脉,像一个半透明的幽灵,仰起头盯着执政官。
  修纳停止了交谈,雕刻般的脸庞一无表情,低头俯瞰着她,制止了护卫上前。
  她怔怔的看他,第一次离得那样近,又是那样远。
  绝对的冷漠映在那双深黑的眼眸里,比休瓦的冰雪更寒冷。
  她费尽力气才能控制自己,声音却止不住的发抖。“魔女……您认为该怎样处置?”
  突兀的问题让修纳不解,没兴趣多说,他冷冷的回答。“公开处决。”
  “您相信……世上真有魔女?”
  修纳蹙了一下眉,已经有丝不耐。“她必须死。”
  崔伯爵觉得这个女人十分无礼,但执政官没有驱赶,他不敢僭越,纡尊降贵的在一旁补充,“无论真假魔女必须死,只有如此才能让帝国的流言彻底消失,杜绝今天这一类悲剧。”
  宴会场中一片寂静,过了片刻,她忽然哽笑了一下。
  没有人能形容出那是怎样一种笑,修纳似乎怔住了,完全无法移开视线。
  “您一定会……得偿所愿。”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完,转身离开了会场。
  “奥薇!”顾不上再争执,以撒扔下秦洛追出来拉住她。“你还好?”
  她挣开手臂,几步后再度被扯住,以撒侧身将她压在墙上,不容挣扎躲避。“究竟怎么了。”
  他知道她受了刺激,但一场突袭还不至于让她神智错乱,今晚她的反应很怪,让人难以理解。
  “奥薇,怎么回事?”以撒强行扭过她的下颔。
  夜灯的光映出了她的脸,以撒心跳漏了一拍,惊骇的松开了手。“奥薇!你的眼睛——”
  眼睛?
  她的神智依然飘忽,惯性的摸了一下脸颊,沾了一手的潮湿,她不记得自己有落泪。
  以撒惊魂稍定,用指尖沾了一下,“你的眼睛流血了!”
  小巧的脸庞惨白,长长眼睫下蜒延着两行暗红色的痕迹,看上去分外可怖。
  一瞬间他几乎以为魔女的传说成真。
  她迟钝的眨了眨眼,视线中的一切仿佛笼罩着一层暗色的纱,半晌后终于感觉到眼瞳传来的痛楚,无力的按了按眼眸,“镜片——”
  避开沿线的卫兵,以撒把奥薇扶回室内,看着她取下了沾血的镜片。
  长久佩戴导致了可怕的后果,细微的血管呈现出鲜艳的红,如蛛网般覆住了眼白,双眼弥漫着一片悚人的血红,乍看竟找不出瞳孔,衬得雪色脸庞犹如魔女般妖魅。
  受刺激而流出的眼泪渐渐变成淡红,仿佛害怕光线,她用手遮住了眼。
  “奥薇。”以撒半蹲在她身畔,拿下了她的手,声音有些不确定。“你还看得见?”
  她摇摇头。“很模糊。”
  “我去给你找个医生。”以撒刚要离开,被她抓住了手臂。
  她仰起头,很快又被灯光刺激得低下。“别去。”
  以撒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怒气,用力把她按回软椅。“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
  她没有松开扣住他的手,反应淡漠。“没有这个必要。”
  以撒顿了一下,语气转冷,“不用担心泄露出去,我会把事情处理干净。”
  她当然清楚他会怎么做,没有劝说,只疲倦的回答。“这里很难找到高明的医生,更不是你的领地,惹出事情只会引来更多怀疑。”
  他清楚她说的是事实,却更烦躁。“你最好把心思用在自己身上!说不定会变成瞎子!”
  停了一刻,她轻道。“没关系,或许这就是我的命运,谁在乎。”
  不知为什么忽然感到一丝疼痛,以撒极轻的抚摸了一下长睫,半晌没有说话,好一会才道。
  “我去给你弄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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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4 00:45 | 显示全部楼层
退路

  “威廉,你真让我失望。”秦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弄出这么大的风波,竟然还是失败,现在够麻烦的。”
  威廉自知无话可说。“我很抱歉。”
  “我实在无法相信,三个近卫队的精英竟然捉不住一个女人。”秦洛想起以撒言辞犀利的指责,对善后一事颇为头疼。“这件事让我怀疑近卫队的实力,有必要重新训练。”
  威廉也无法置信,明明挑选了最强的几人,结果却让他颜面无光。“我很惭愧。”
  “经过这一次,以撒一定会非常警惕,恐怕没机会再次下手。”事已至此,抱怨毫无意义,秦洛转向长沙发上的男人。“修纳,也许我们估计错误,恐怕她根本与神之光无关,还记得她问的那两句话?我怀疑跟沙珊的魔女有某种关联。”
  修纳没有说话,沉默到近似于发呆。
  “修纳?”秦洛有点诧异。“我想最好私下详查。”
  “暂时到此为止。”修纳终于开口,并不参与评论。“明天你代我向以撒致歉,相信他不会再追究。”
  以执政官的名义向一介外国特使致歉,规格上已足够抵偿。由于一己之过令帝国执政官名誉受损,威廉无地自容。“这次事件我责无旁贷,请求降职处份。”
  修纳不置可否。“责罚等沙珊之战结束后再议,你先下去。”
  威廉无话可说,鞠躬退了出去。
  秦洛打量着好友,隐约感到异样。“你在想什么?”
  修纳静默了一刻,淡道。“即使她是个间谍,但用这种手段对付一个女人,确实过于卑鄙。”
  秦洛不以为然。“你几时变成了绅士,我不记得你曾被规则束缚。”
  “她的眼睛很像伊兰,还有神情。”修纳一手覆住了眉眼,声音有些恍惚。
  秦洛怔了一下。“我怎么一点没看出来。”
  “也可能是我的错觉。”太过相似的神情与回忆一刹那重叠,几乎凝结了血液。
  “她死了,你还要多久才肯承认。”秦洛揉了揉眉心,明知无用还是再次劝告。“我认为你该正视现实,十年了,你该去再度恋爱,去拥抱女人,过正常男人的生活。”
  修纳没有回答,半晌后他张开手,凝视着虚空的掌心。“洛,你爱过人吗?”
  “如果你指的是把你弄成现在这样的东西,我很庆幸我从未触碰。”秦洛叹了口气,“找个女人试一次,你会发现重新爱一个人并不困难,又或是爱根本微不足道。”
  修纳思绪像在空中飘荡,仿佛在自言自语。“我感到一种无法抑制的空虚,没什么能让它停止。每一天都繁琐而无聊,桌上永远堆满待处理的文件,争夺利益的男人与肤浅的女人一样乏味,外表光鲜的贵族被欲望引诱,比贫民窟的流氓更卑劣,还有那些愚昧可怜的民众,他们受尽权力的蹂躏又狂热的祟拜权力……我真羡慕你能从中得到乐趣。”
  秦洛哑然,半晌后反问。“为什么你不能?你凌驾于权位之上,尊贵与荣耀集于一身,为什么偏偏被往事束缚?”
  修纳不再解释,也无从解释。
  曾经他也有过悸动和欢愉,沉醉于温柔明亮的眼眸,沉醉于每次令人心动的微笑,沉醉于他以为只是欲望的迷恋,直到失去时才发现那是爱。那种奇妙而无形的物质存在于她的眉梢、她的眼眸、她的呼吸、她的灵魂,并随着她的离去而化成囚牢,隔绝了一切欢悦。
  十年前最后一刻,马车外那一声比风更轻微的低语,永远回荡在鲜明的昨日。
  她的确给了他自由,却拿走了他的心。
  而后,带着它一起死去。
  宴会上意外或许令司法大臣生出了疑惑,但不等他详令调查,奥薇已再度脱离了控制。
  这或许得感谢可怕的眼伤,尽管看起来吓人,但除了畏光之外,视力并没有受过多影响,反而有助于让以撒放松戒备,她趁隙出逃,在黎明前越过了哨卡。
  晶石镜片落在以撒手中,她也不再需要,沙珊已相距咫尺,她利用鲜为人知的小径日夜兼程,顺利潜入了大战前夕的行省。
  沙珊的气氛一片阴沉。
  尽管林晰封锁了利兹撕毁盟约的消息,但帝国战无不胜的军神亲征,数十万大军即将兵临城下,依然令行省内的族人陷入了空前的恐惧。
  维肯公爵歇斯底里的慌乱,想尽各种办法试图在行省陷落前逃离。
  局势走到尽头,林晰反而异常平静,他安抚族人,整顿军队,督促工兵修整防线,极其冷静的等待最终的决战。弥散在军中的绝望被他的镇定转化为悲壮,奥薇背叛而带来的消极阴影渐渐消退,颓丧的军队重新激起了战意。作为族长,林晰在最后的时刻显出了最杰出的素质。
  林晰很少休息,几乎所有时间都与军队和族人呆在一起,直到深夜才回到住邸。数年来沉重的压力磨练出绝佳的控制力,所以当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影子,他没有丝毫慌乱。
  静默维持了一瞬,窗边的影子开口。“抱歉,只有这种方式我才有机会说话。”
  轻悦的声音入耳,林晰呼吸停了一刻,语调比冰雪更寒冷。“奥薇?你回来做什么。”
  奥薇并不意外林晰的敌意。“有件事必须让您知道。”
  林晰心底禁不住冷笑,他曾经多么信任她,信任到给她自由放她离开。可她回报了什么?她投靠了以撒,投向他的敌人。他很清楚行省这次再也守不住,不是因为修纳亲征,而是因为她出卖了所有防御情报,她的行为把他变成了一个可悲的笑话。
  他该杀了她,把她的头挂在城墙前昭告执政军,这是她唯一应得的下场。
  盯着窗幔边的身影,林晰缓慢的应对。“要取我的头还是劝我投降?执政府给了什么条件,让你不惜冒死刺杀。”
  她没有回答,伸出了一只手。
  窗外的夜灯映亮了白皙柔美的手,纤细的指间坠着皮绳,吊着一枚奇特的铜钥匙,匙柄上古老的宝石闪着微光。
  轻轻一抛,钥匙落入了林晰手中,他掠了一眼。“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奥薇的脸隐没在黑暗中,话语也似乎发自阴影。“三天后,沙珊海岸会有船队抵达,他们会把族人送到西欧海岸的塔夏国。”
  一句话攫住了林晰,压下枪栓的手蓦然停了。
  “塔夏国地广人稀,沿海有一块丰饶的土地,它本属于该国的白金公爵,最近慷慨的出让给海岸对面的林氏。只要在决战之前离开西尔,那里通行便利,物产丰富,足以供十余万人生活,您可以带领族人在那块土地上重建家园。”
  林晰惊怔了半晌,胸口怦然一动,又迅速按捺下来,声音变得讽刺。“真是美妙的远景,一句话就让十余万人渡海,既然白金公爵大方到出让领地,想必也能再给一艘顺利渡过暗流的方舟。”
  奥薇没有理会讥讽。“看看您手上那一枚钥匙,它能在西欧大陆信用最好的迦南银行提取三千万金币,我用一千五百万买下公爵的领地,一千万雇佣船队,余下由您自行支配,三天后船会靠岸,至少需要十个码头,请让工兵营紧急搭建。”
  林晰完全惊呆了,不可置信的盯着掌心的钥匙,指尖微微颤抖起来。“这不可能,你——”嗓子突然暗哑,强烈的震愕令他乍然眩晕,竟不知该从何问起。
  无需询问,奥薇已经再度开口,低柔的语音带着疲倦的微哑。
  “百年前,林氏家族第一代公爵在帮助皇帝踏上皇位之后,尊荣无以复加,有一次突然被噩梦惊醒,在梦里他看见自己的家族被复仇者屠杀,后裔子孙血流成河,绝望的奔走哀号。从那时起他将财产分为两半,一部分留在领地,一部分秘密存入迦南银行,约定以蔷薇之匙为凭。每一代林公爵都按祖先的遗言履行同样的义务,迦南银行的地下金库中封存着这笔巨额财富,承诺永不启用,直到主人需要它的时刻。与钥匙同时诞生的还有一张海图,足以打开沙珊封闭的海岸,显露暗流礁石,让林氏后裔乘着海船安然逃离。秘密被长久的埋藏,为了避免突然事故造成的中断,除了公爵本人外唯有公爵夫人知晓,临终前才告知下一任继承者,先代公爵阁下一定也曾想告诉您这个秘密,只是陷身于休瓦之战……”
  当时他在沙珊,与休瓦相去万里,林晰下意识想起。
  “两个月前我偶然发现了这一秘密,在公爵府书房暗格内找到这把钥匙,到西欧大陆的瓜达港以一百金币运送一人的价格雇佣了海船王摩根,看在金币的份上,他会召集所有能找到的船,尽可能的运送最多的人。执政府的军队近在咫尺,时间已经不多了,请相信我。”
  极度的震惊让林晰久久无法开口,等终于冷静下来,理智又开始质疑起真假,假如唯有族长洞悉这一秘密,没理由会被一个外人得知。“你去帝都是为了它?你怎么可能知道。”
  “多年前的一次碰巧,久到我已经遗忘,直到数月前才想起来。”奥薇清楚这样模糊的答案无法说服林晰,但她没有解释的力气。“我投靠以撒是因为寻找钥匙的时候撞上了卫兵,需要他的力量掩护我逃过搜捕。请收好钥匙下令工兵营,我可以去监牢等候,直到证明一切。”
  无数疑问塞在林晰的胸口,他还想再问,听出话中的疲倦,终是迟疑了一下,“我给你找一个房间,等你休息后再详细说明。”
  按亮晶灯,林晰正要呼唤门外的卫兵,奥薇抬手覆住眼,往窗幔深处缩了一下。
  “奥薇?”
  她轻摇了摇头,示意无恙。
  确定了不是伪装,林晰走过去扶住她的肩,掌下感觉到突出的肩骨,数月间似乎瘦了许多。
  林晰不觉放轻了力道。“怎么回事。”
  “光太刺眼。”她的双眸已经闭上。“抱歉,我的眼睛受了一点伤,不适合被看见。”
  扇羽般的长睫微微颤动,林晰心神一漾又冷定下来。“让我看看。”
  “恐怕很难看。”她淡淡道,缓慢的睁开眼。“是一点磨伤造成的,请别害怕,我想我现在成了名符其实的魔女。”
  林晰定定的看了一瞬,扣住她的手突然握紧,扬声召唤卫兵。“来人!立刻去叫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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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4 00:48 | 显示全部楼层
希望

  林晰没有让她回自己的房间,换了一间卧室,门外有卫兵看守。
  变相的软禁在预料之中,她没有在意,只对受到惊吓的医生稍感歉意,侍女不敢替她上药,战战兢兢的铺好床单便逃出了房间。
  她实在太累了,一头栽倒在柔软的床铺上,陷入了完全的睡眠。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黄昏,夕阳被云层遮挡,失去了耀眼的光芒,变成柔暖的晕黄。
  洗漱过后拉开窗幔,她遥望着远方的海岸,几段海堤被围板遮挡,一些工兵忙碌的搭建。
  林晰推门而入。
  看上去与平时一样,似乎又有些不同,清冷的眼神中仿佛多了某种东西。“醒了?药有没有效?”
  她习惯性的抬手轻按,被林晰制止。“医生说不能碰。”
  “我想没关系。”奥薇想起另一个问题。“必须彻底封锁消息,沙珊有许多利兹的暗谍,假如传到远征军那里,他们可能会提前攻击。”
  林晰松开了她的手腕,答非所问。“我并没有彻底相信你。
  奥薇淡道。“即使是欺骗,您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她已经懒于编造故事,做完了该做的一切,此刻只剩下无法消褪的倦怠,如毒药侵蚀了每一寸神经。
  林晰凝视着她,目光复杂。“你不想解释?”
  她摇了摇头,懒懒的倚在窗边,眺望着远方的海天一线。
  暮色逐渐沉下去,黑夜笼罩了大地。
  “你的眼睛是怎样受的伤?”不知为何,林晰没有再逼问,改换了话题。
  她从漫无边际的游绪中回过神。“改换瞳孔颜色的晶石镜片,用得时间稍长了一点。”
  “索伦公爵给你的那种?”
  显然在她背叛的消息传开后,索伦公爵告诉了林晰这一秘密,奥薇想了一想。“假如船到码头,能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林晰眉梢轻扬。
  “让索伦公爵和他的女儿芙蕾娜一同上船。”
  或许没想到如此简单,林晰的语气有点怪。“只是这样?”
  长长的眼睫闪了一下,“还有凯希一家,请给予他们支持,让他们在异地生活得舒适一点。”
  “为什么把钥匙交给我?”静了半晌,林晰终于问出来,眉间有深深的疑惑。“这是一笔惊人的财富,没人知道它的存在,足以让你过上无尽奢华的生活。”
  奥薇望了他一眼。“它属于林氏家族,唯有族长有权支配。”
  虽然清瘦了许多,她依然是那样美丽,只是似乎有什么改变了她,一种坚韧隐忍的生命力消失了,她变得安静消沉,像一座缺乏生气的雕像。
  林晰不清楚离开沙珊期间发生了什么,他的心头仍然盘绕着无数疑问,但一股陌生的怜惜让他不再追问,俯身在形状美好的额上落下一吻,声音罕见的柔和。
  “我不懂是什么让你如此忠诚,但我会给予忠诚对等的回报。”
  两天后,黄昏的海平线上出现了数以百计的船影。
  渐渐驶近的船帆犹如纯白的希望之翼,降临沙珊这座绝望之城。
  林晰在接到报告后飞速赶往码头,亲眼看到硕大的海船轻灵的绕过暗礁,在浪花翻卷中缓缓靠岸。一艘接一艘船驶近,更多的在近海等待,水手的吆喝在海面上回荡,海鸟在船边追逐。
  摩根带着大副上了岸,林晰迎上去,身边跟随着一队亲卫。
  精明的海船王当然明白该与谁对话,他站在林晰面前,双臂环胸环视了一周,语调昂然而骄傲。“你的女人说这里需要船?我带来了300艘,够吗?”
  片刻的绝对寂静之后,海滩上响起了狂热至极的欢呼。
  得到消息,奥薇放了下久悬的心,随之而来的是无边的疲倦。这种疲倦无法经睡眠消褪,仿佛从骨髓中透出来,无声无息的侵蚀了灵魂。
  遥望白色的海鸟,她长久的发呆,尽管禁令早已解除,却依然不想走出房间。她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可怕,送饭的侍女只敢把东西搁在门外,仿佛里面关着狰狞的恶魔。
  直至凯希到来,她才有一丝情绪起伏。
  凯希见到她十分惊喜,也极度愕然,脱口惊呼。
  “天哪,你的眼睛!”他很惊讶,却并不像其他人那样骇怕,轻柔仔细的检查笼罩着血色红翳的眼眸,等详细询问了晶石镜片的使用,凯希道。“你的眼睛伤的很厉害,但磨损似乎仅是诱因,更像是瞬间眼压过大造成的微血管爆裂,是不是曾经用力过度或情绪激动。”
  奥薇不想再回忆。“或许是。”
  凯希皱起眉,有些忧虑。
  她已经习惯垂落眼眸,以免过于吓人。“没关系,我不在乎能不能恢复。”
  “别这么说,我保证你的眼睛会恢复如初,最多三个月时间就能痊愈。血色将逐渐淡化,一个月后怕光的症状就会消失,但以后使用镜片绝不能超过三小时。”有大量研究经验的凯希作出了比医生更精确的判断,他忧心的并不是病情。“但期间你可能会碰上一些麻烦,或许有无知的人误解……”
  “谢谢,觊希。”奥薇终于微笑起来,灰寂的心湖漾起暖意。
  单纯的凯希,正直的凯希,敏感而体贴的凯希,让她觉得世上依然有真挚温暖的情感。
  心头忽然潮湿,她将头倚在凯希肩上,半晌没有说话。
  凯希一动不动的任她倚靠。
  很快她抑住情绪,再度开口。“凯希,你愿意去异国生活吗?和你的家人一起。”
  凯希神情忧郁,“只要能和家人一起,在哪都无所谓,但这不可能,我们都知道沙珊要完了。”
  执政府的顽固反对派麦氏子爵的姻亲会有什么下场,凯希一清二楚。
  “那么乘船去塔夏国,我已经安排好了。”奥薇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来里面有十余枚绣着蔷薇族徽的布片,“这是从林氏军服上剪下来的,把它缝在衣襟就能上船,林晰给了特别许可,尽快通知你的亲人收拾行李,别带太多东西。”
  凯希茫然的接过。“这不可能,据说几天前才有一艘来接维肯公爵的船在十几海里外沉了,暗流让他们根本无法靠近。”
  奥薇语气安然。“或许我们能比维肯幸运,船已经靠岸了。”
  理智告诉凯希不可能,心却禁不住霍然跳动。“你说的是真的?真的能逃离沙珊?”
  她点了点头,“但愿神让旅程顺利。”
  凯希失控的抱住她,激动得发颤。“伊兰,我简直不敢相信,你又救了我,还救了我的家人。”
  她轻抚了一下凯希的背。“没有你,我已经不存在了。”
  提起往事,凯希声音有些酸楚。“不,我没能做好,我应该给你换一具完好的身体,而不是因这双眼睛让你受人非议。”
  “你忘了是谁烧掉储备区?”她轻笑出来,多了一份自嘲。“全是我自作自受。”
  那段封闭的过往是一个盘桓不去的迷题,凯希一直想问却无法启口,此刻他终于有了询问的勇气。“伊兰,当年你究竟为什么那样做?”
  她怔了怔,良久才回答。“或许因为我是个疯子。”
  “怎么可能!你一向冷静理智,根本不可能做半点疯狂的事。”
  她避重就轻,“凯希,你并不认识真正的我。”
  “伊兰!”凯希不在意是否得到答案,却不能接受挚友的自贬。
  她沉默了一会,极淡的开口。
  “我的人生……长期被父亲控制,无论受训、入校、从军或婚姻、甚至包括未来,全是出自于他的意愿。表面上尊贵优越,实际一无所有。十年前烧掉C区,是我第一次按自己的心意行事。”
  似乎道出心结的同时打开了某种禁忌,她不再隐藏,微微叹息了一声。“我的一切来自于他,我的一切毁灭于他。父亲对我而言比敌人更可怕,他总能洞悉我最软弱的部分,毫不留情的施以惩罚。可我没资格恨他,即使整个帝国的人对他恨之入骨,他依然是我父亲。”
  明明是平淡的叙述,凯希听来却觉无限悲凉。
  她平静的说下去。“到最后我很绝望,死亡成了一种解脱,结束前我决定做一件正确的事。”
  “所以你毁掉了神之光。”
  她停了一会才问。“凯希,你怨我吗?如果不是我,或许你已经成为帝国顶尖的科学家,享受皇帝与贵族所给予的至高荣誉。”
  凯希一怔,摇了摇头,神情转为自惭。“伊兰,你是对的,神之光是恶魔诱饵。直到你提醒后我才发觉,我耗尽心力的研究是多么可怕。我热爱科学,可我所做的一切比郐子手更冷血,我看着生命在我眼前逝去无动于衷,一心关注研究数据,甚至因实验体死亡太快而懊恼,完全忘了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与我一样的人。”
  不断获取知识的狂热感染了他,习以为常的剥夺一个个生命,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恶魔,还自以为在追求梦想,为世人谋求终极幸福。
  “想起当年我就难以入睡,无数次实验,还有对实验体的反复刺激折磨,那些一度视为理所当然的情景像噩梦一样缠绕不去。我甚至不敢告诉家人,他们正直善良,根本无法想像我曾做过的恶行。”凯希越说越自责,沉重的语调渐渐带上了哽咽。“伊兰,我有罪,而且罪不可恕。”
  “那么我与你同罪。”纤细的手交握住凯希的手,鲜红的眼眸理解而温暖。“正是因为这些过错,你才能救了我的命。”
  她的话语仿佛有种魔力,将他从长久的枷锁中释放,奇异的带来安慰。
  凯希蓦然垂下头,双手捂住了脸。
  许久后他抬起头,眼眶潮湿而发红,神情却轻松了许多,接过递来的手帕擦了擦眼,凯希沙哑道。“谢谢伊兰,有你在真好。”
  她想了一下,而后询问。“凯希,现在依然有人希望得到神之光技术,假如你愿意,名利和财富将唾手可得,你愿为他们工作吗?”
  凯希眼神诧异,本能的抗拒。“不,正如你所说,它根本不该存在,我唯一该做的是让它彻底埋葬,至于名利和财富,那种东西我已经不在乎。”
  她赞许的看着他,“凯希,我真为你骄傲。”
  面对好友的赞美,凯希有一丝忸怩。
  “去塔夏国,和林氏一族共同生活,别离开军队的保护。”既然以撒已经发现她背上的神之光刻印,事情有可能会牵连到凯希,她慎重的叮嘱。“别对任何人提起神之光,尤其要小心利兹人,假如有事立刻去找林晰。”
  凯希听得很认真。“伊兰,你会在一起,对吗?”
  她不置可否。
  她不可能留在西尔,却又对一切疲惫厌倦,更不愿再思考孤独渺远的未来。
  或许是她的神情泄露了某种情绪,凯希观察良久,犹豫了一刻。“伊兰,或许这时候提很奇怪,你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吗?”
  凯希显得有些羞怯无措,补充道。“我是说,我在向你求婚。”
  她的思绪一刹那空白,错愕的睁大了眼睛。
  凯希立刻涨红了脸。“对不起,这么说可能很奇怪,我想我大概不会再爱人,可……我想照顾你。”
  他的神色微微黯下来,为自己的无力而难过。“当年我什么也不知道,你最绝望的时候没有帮上任何忙。现在也是,我看着你被人非议却什么也做不了,但我想让你知道,即使全世界的人误解你,可我明白你有多好,我会永远支持你、陪伴你。虽然我没什么能力,又比较迟钝,或许对你来说还老了一点,可我会学着做一个好丈夫。”
  听着凯希结结巴巴的解释,一股莫名的感动与哀伤混合,弥漫了平静的心湖。
  凯希的求婚无关爱情,却更弥足珍贵。
  凝视着她的眼眸,凯希斯文的脸庞通红,鼓起勇气把话说完。“你不用立即回答,我知道这很突然,但假如你愿意……我会尽力让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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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4 00:4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bluesky1108 于 2012-6-4 00:49 编辑

撤离

  意外的求婚让她产生了一丝不确定。
  凯希是个性格柔和的好人,她几乎可以看见未来的生活。与他在一起不会有任何波澜,没有爱也没有伤害,如一对彼此熟知的挚友,日子平稳舒适,每一天宁静无比。
  这曾是她梦想的生活,简单微小,却以为永远不可能实现。
  她不由自主的开始想像娜塔莉会怎么看?
  答案很清晰,娜塔莉不会责怪,她是那样大方洒脱的女孩,只会为他们高兴。
  那么应该答应吗?
  答应嫁给凯希,建立一个家,成为他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
  似乎有什么东西让她迟迟无法下决定。
  直到凯希一家已经登船远去,她依然没有答案。
  三百艘船带来了生的希望,也带来了巨大的挑战。
  海船王名下的船仅占四分之一,其余全是重金招募而来,摩根从蜂拥而至的报名者中筛选出船体较大、船长和水手又富有远航经验的加入编队,几乎囊括了西欧海上所有大型船只。
  这或许是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撤退,狭长的海岸线是唯一的生机,逾十万人必须在短时间内经临时抢筑的码头登船,同时必须严密控制消息,绝不亚于一场战争。
  林晰精神极度亢奋,命令却益加谨慎,精确到每一个细节。
  他彻底实施军事管制,阻断了暗谍消息外传的通道,又命所有航船报上最大可载人数,由摩根调配依次入港,装载淡水和物资补给。与此同时,林氏家族所有族人被告知准备最简单的行装,决不能超过规定重量,在严格的审核下登船,林氏最精锐的部队全程监控,以铁腕和军令保证秩序。
  第一天动作缓慢,只撤出了几千人。其后随着经验增加,以及工兵营的继续拓建,速度有了明显提升。林晰知道时机不多了,再过一周就要进入深秋,浓雾会阻碍航行,此刻的每一分钟都无比珍贵。
  一艘满载的船缓缓驶离,甲板上许多人在哭泣。哭声中既有告别故国的伤感,又有死里逃生的庆幸,无论如何眷恋不舍,哭声终究越来越远,消失在广漠的海洋。
  紧张的登船延续到第六日,驻留的人越来越少,妇孺和平民全部撤离,随后军队开始撤出。
  越来越少的军队无法再控制整个行省,消息终于传到了远征军一方。
  忽的一下帐帘被甩开,威廉焦急的打断了高层会议。“阁下,有件事必须立刻向您报告!”
  修纳微一示意,其他军官退出了营帐,只留下秦洛和达雷将军。
  “沙珊的暗谍传出消息,说行省里的人在全面撤退,已经走了一大半。”
  总攻在即,敌人却逃了,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秦洛讶然质问。“四面包围,他们往哪里退?”
  “海上!”威廉额头渗汗,说出的消息自己也难以置信。“传言说魔女召唤了风,避过暗流送来成千上万艘船,数以万计的人几天内已经分批离开西尔。”
  这完全超乎常理,秦洛本能的驳斥。“荒谬!这绝不可能!”
  “据称她数月前自行省失踪,近几天又突然出现,有人说她的眼睛变得极其可怕,怀疑是与恶魔作了交易。”威廉对荒诞不经的传言持保留态度,但行省的人似乎对此深信不疑。“这些都在其次,叛军撤离绝对是事实,暗谍说现在棱堡内的守军全是佣兵,林氏军队收缩至码头一带,随时准备登船。”
  “暗谍的情报确定可靠?”
  “绝对可靠,我收到了同样的消息。”帐外传来以撒声音,修纳蹙了一下眉,命令卫兵放行。
  以撒显然同样才得到讯息。“我的密探说林晰原本准备决战,突然急令修整码头,重兵封锁了海岸线,而后来了数百艘船,没多久开始大规模撤离,消息传出的时候,林氏一族的聚居区全空了。”
  以撒在沙珊暗间无数,既然如此肯定,必定已确凿无疑。
  修纳依然没有表情,声音极为冰冷。“达雷,你见过魔女,她到底是什么人?”
  “只是个漂亮的娘们。”达雷将军简直被突然的变化惊呆了,喃喃的回答。“除了眼睛奇怪之外没什么特别,假如不是在战场,看起来根本毫无威胁。”
  毫无威胁?秦洛嗤笑了一声。“事实上这娘们不停的给我们惹麻烦。”
  修纳对帐中各人的疑虑与牢骚置之不理,直问将军。“军队准备如何?”
  达雷干脆利落的回答。“全体整顿完毕,武器弹药均已就位。”
  “立即进攻。”修纳语气阴冷,只有秦洛才能觉察到其中潜藏的怒焰。“通知传令官,捉到维肯公爵奖赏一万金币,魔女与公爵等价!”
  “是!”
  军号尖利的吹响,执政军发动了攻击,厚重的云层压在棱堡上方,被轰鸣的炮火映得忽明忽暗。
  以撒一言不发,掌心一张字条已经被搓揉成了一团。
  那是拉斐尔前一刻递来的密报,仅有几行短短的小字。
  凯希,出身没落贵族世家,就学于皇家军事学院,后入帝国研究院,分派至休瓦研究中心,参与神之光项目,基地失火后调离——曾为林伊兰挚友。
  最后的答案终于揭晓,比他所预料的更惊人。
  谁会想到,那个单纯懦弱的男人,竟是神之光的核心研究者。
  奥薇——林伊兰。
  这位被秘密处决的公爵小姐,必是经这一挚友之手重生。
  据称神之光与神之火同源,那么凯希对神之火的奥秘……
  懊怒和恼恨盘旋在心头,以撒久久难以释怀,他竟与如此重要的人物擦肩而过,假如一早将凯希掳至利兹,根本不必再费尽心机与修纳交易。
  奥薇,不,该称为林伊兰,她将这位挚友藏得太好,也将自己埋藏极深。在掀开迷雾后,一切迷题都有了完美解答。那虚假的投诚,沉默的伪装,周旋在帝都时的一切,以及她不顾眼伤千方百计的回到沙珊,一定与那些突如其来的船有关。
  以撒眼眸幽沉,声音极低,唯有身后的拉斐尔听得分明。
  “传令所有暗谍全力搜索奥薇和凯希,不择手段、不惜代价的捉住这两人,别让执政府发现。”
  以撒心底明白,这项命令已经来得太晚,几乎不可能实现。
  那个聪明到令人切齿的女人,恐怕已与凯希一道,远逝于无垠的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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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4 00:49 | 显示全部楼层
抉择

  趁外围的佣兵拖延时间,又有三艘船驶离码头,撤离已近尾声。
  最后一艘坚固庞大的海船随时准备起航。远处炮声隆隆,大敌压境,士兵们依然维持着队列,井然有序的登船。
  林氏族长乘最后一艘船撤离,这一点出乎摩根的意料,也让他多了一丝尊敬。极少见到生死关头仍然镇定履行责任的贵族,加上这样一支铁血军队,就算在陌生的土地,林氏依然足以强势一方。
  士兵队列安静的前移,奥薇在甲板上默默凝望。
  这是林氏在西尔最后的谢幕,或许也是她最后一次望见故土。
  这块土地承载过所有的爱恨,都将随之而逝。
  她昔日的爱人将扫平宿敌,带着辉煌与荣誉成为帝国史上的传奇。闪亮的铜像会竖立在帝都大街,俯视着每一个路人,生平事迹被载入典籍,由人敬畏而祟拜的提起。
  他永远不会知道有人曾经遥远的凝视。
  “奥薇。”衣袖牵动了一下,芙蕾娜担忧的望着她,“你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她神情恍惚,垂睫看着依偎在身边的女孩。
  “你在伤心?为什么?”芙蕾娜满心疑惑。“能逃走你不高兴吗?”
  她无法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平息胸口涌动的哀伤。
  血红的暗眸中仿佛有一丝晶莹的泪意,芙蕾娜惊讶的睁大眼,刚要开口,突然被人按住肩。
  索伦公爵站在她身后。“芙蕾娜,船弦上很危险,你先去房里休息。”
  芙蕾娜想说什么,但索伦的话语中带着命令,只有怏怏的走回船舱。
  深沉的索伦神色变得温和,真诚的致谢。“谢谢你说服林晰,让我和芙蕾娜上船。”
  她不想说话,只点了一下头。
  索伦微感诧异。“你神色很糟,是哪里不舒服?”
  苍白的清颜看上去有几分脆弱,随手抚平一缕海风吹乱的长发。“不,只是有点伤感。”
  索伦瞥了眼正与摩根交谈的林晰,略一沉吟。“奥薇,到了塔夏国你想做什么?”
  这一问题令她茫然,长长的睫毛垂落,半晌没有回答。
  “如果……”索伦话语停顿了一刻,盯住她的眼。“我提出求婚,你会答应吗?”
  她又怔住了,抬起眼看着他。
  索伦何等精明,立刻洞悉了答案。“看来你打算拒绝。”
  她蹙了蹙眉。“我不明白,您是在开玩笑?”
  “奥薇,你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你非常神秘、聪明隐忍,表面顺从、内心自我,骨子里又有一种天生的骄傲。你身上有许多矛盾的地方,又是如此美丽,假如我还是伊顿城主,会不择手段的征服你。”与凯希求婚时的羞涩不同,索伦显得冷静而清晰。
  “您很坦诚,但我与爵爷身份悬殊,我不认为您会疏忽这一点。”即使索伦公爵处于逃亡之中,仍然是平民不可企及的存在,再心动也不可能忘形的向身份卑微的女人求婚。
  “我已经不是公爵,尽管还有相当充裕的金钱,不过你根本不会在意。”索伦自嘲的一笑,清楚她不会被浅薄的示爱打动,索性坦然直言。“我承认不仅仅是如此,你的能力与优秀更令人重视,还有芙蕾娜也喜欢你,而你对她细致温柔、极尽耐心。一位美人能同时吸引我和芙蕾娜,求婚当然是唯一选择。”
  她恍然了悟,极淡的一笑,行了个优雅的屈膝礼,干脆利落的回绝。
  “您的求婚令我倍感荣幸,但很抱歉,我无法接受。”
  纵然已有预料,索伦心底仍感到怅然失落,他脸上不露分毫,执起纤手轻轻一吻,极具风度的回答。“我深感遗憾,但不会就此放弃,期待未来的航行中你能改变主意。”
  “奥薇!”
  随着声音望去,林晰对她伸出手,半命令似的开口。“到这边来。”
  索伦清楚唯一的机会已不复存在,捺下一丝微黯,转身走回舱内。
  逆光下看不清林晰的脸,听来似乎有些不悦,她走到他身边,最后一个士兵已经登上了舰桥,水手们正绞起链锚,远处的枪声稀落下来,显然佣兵已经在执政军强大的攻势前放弃了抵抗。
  忽然一声可怖的炸响,大地摇晃,黑沉沉的远方亮起了一片火光。
  屹立于沙珊行省百年之久,林氏家族倾数代之力筑成的棱堡轰然崩塌,化为一片炽热的火海。
  林伊兰怔怔的凝视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林晰却放声大笑起来。
  “没有林氏的沙珊只配成为废墟!让修纳见鬼去吧!”
  热风卷裹着浓烟飘来,林伊兰仿佛堕入了一个破碎的梦境。眼前的大火或许只是错觉,那座承载了无数回忆和历史的堡垒或许依然耸立,并没有被林晰留下的死士引爆摧毁。
  林晰点点头,摩根扬声一喝,精壮的水手斩断粗索,呼拉一声落下了帆,风鼓起了巨大的白帆,沉重的船身吱嘎移动。
  远处的火光越来越盛,喧嚷声渐渐变大,敌人已经绕过了坍塌的棱堡,越来越近码头。
  海流和风托起了巨船,轻捷的驶向海上,摩根大笑起来,笑声充满了得意。
  他的确有理由自豪,数日之内运出十万人,让战神般的执政官兵临城下却一无所获,成就足以骄人,经此一役,他的声名将远扬七海,无人能够超越。
  冰冷的海风拂面,林晰心情极佳。“维肯此时一定很激动,绑在空地上吹了那么久的风,终于等到执政军把他放下来。”
  林伊兰再度怔住,没有维肯的金钱,沙珊必然无法支持到现在,没想到林晰竟然根本没让他上船。
  觉察到她的惊讶,林晰冷冷一笑,语气森寒。“我早就受够这个愚蠢傲慢的混帐,正好把他丢给修纳,听说那家伙极其痛恨维肯,想必会给予公爵超乎想像的接待。”
  俊秀的脸庞阴冷而无情,她的指尖微微发冷,不由自主的转开头。
  “奥薇,你会一直在我身边?”林晰低头看着她,不动声色的扣住她,“一直支持我,陪伴我?”
  黑暗的眼神似曾相识,加上三年间历练出的气势,酿成一股逼人的压迫感。这个人能果断的摧毁世代相传的棱堡,埋葬数百名仍在为他战斗的佣兵,再也不是十年前那个青涩少年。
  “做我的女人吧。”林晰手一紧,逼得她抬头。“我不在乎你的真实年龄,我需要你在我身边,或许因为身份你无法成为我的妻子,但一定是我最信任的人。”
  这不是询问,是命令。
  林晰的姿态强势威严,完全不容拒绝。
  在理智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挣开林晰的手,退到了数步外。
  林晰有些意外。“奥薇?”
  她的脑子一片混乱,一手扶住船栏,耳边似乎有声音在叫喊。
  林晰蹙起眉,刚要再说,一声更清晰的叫喊传入了两人耳际。
  “奥薇——”
  数十米外的码头上有一个男人随着船奔跑,挥舞着火把嘶吼般狂叫。“艾利被捉住了!关进了审判所!他进了审判所!”
  尽管夜色极暗,她仍然一眼就认出来。
  那是钟斯。
  她全身的血液都凝结了,不顾一切的倾身过去。
  林晰抓住她,用力把她拖离船栏,斥责声听来十分遥远。
  “清醒点,他们根本不是你真正的亲人!你不需要在意那个傻瓜的死活!”
  艾利一定害怕极了,为什么他会被捉,他有钟斯保护,他只是单纯的平民,为什么会——
  直怔怔的红眸盯着林晰,耳边听见钟斯声嘶力竭的叫喊,林晰冷静的面具终于破裂。“是,我以为你当时背叛了我,把他们的信息透露给了执政府,反正他们并不是你的血亲。”
  林晰掌心冒汗,更用力的扣住她,突然生出了后悔。“这无关紧要,不用理会,就算回去你也救不了他,看看你的眼睛变成什么样子,留在西尔是白白送死!”
  “奥薇——”钟斯的声音哑了,弯下腰急促的喘息,他再也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船渐行渐远。
  风中听到敌人杂踏的脚步,奥薇闭了一下眼,极轻的回答。“他们确实不是我的亲人,可……”
  她的声音哽住了,冰冷的指尖抚了一下林晰襟上的蔷薇族徽,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林晰,你很优秀,他确实没有选错人,我知道他会为你而骄傲。你会成为林氏最好的族长,带领族人在另一片大陆生存下去——你已经不需要我。”
  林晰僵住了,一些凌乱的片段如闪电般划过,让他失去了反应。
  她再也没有说一个字。
  挣开他的控制,从高高的船弦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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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4 00:49 | 显示全部楼层
旧识

  一声坠响从黑沉沉的海面传出,林晰痉挛的握紧船栏,头脑一阵眩晕。
  那个自卑倔强的少年又回来了,他张了张嘴,呻吟般的声音。“伊兰——伊兰表姐——”
  黑暗的海面唯有潮水的轻响,沉沉的夜色遮没了视野。
  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无法停止发疯般的叫喊“伊兰——伊兰表姐——回来——他们会杀了你——”
  没人清楚奥薇为什么跳海,也没人明白林公爵为什么会叫出那个名字,随侍的近卫紧紧拖住他,以免激动的族长失控落海,人们面面相觑,惊慌而不知所措。
  摩根大步走过来,皱眉看了一刻,一拳让林晰昏了过去。
  忠心的护卫队长厉声斥喝,林氏卫队齐刷刷拔枪,摩根的水手同样剽悍,不甘示弱的抄起武器,紧绷的气氛一触即发。
  “把你们的族长扔进船舱睡一觉,枪收起来,看在金币的份上,我不希望出什么意外!”海船王不为所动,狠戾的目光一掠,语中煞气毕露。“这条船上只有我能发号施令,谁敢乱挥枪管,我就把他扔进海里喂鲨鱼!”
  对峙了一刻,双方决定克制,忠心的护卫将昏迷的族长扶进了船舱。
  大副凑近询问。“船长,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停下把那女人捞上来,这会不会影响交易结果?”
  “说什么蠢话,西尔人的重型火炮不是闹着玩的,没听见他们已经到码头了?”摩根冷哼,望着海岸烦燥的咒骂了一句。“就算掉下去的是我,船也得朝前开!”
  坍塌的棱堡仍在燃烧,滚滚的浓烟笼罩了整个行省。
  这块空荡荡的领地上遍布着执政军的士兵,但依然有两个人借着浓烟的隐蔽躲过了全面搜查,悄然逃入了某一间隐蔽的地下密室。
  这座不为人知的密室上方是最普通的村宅,地下却有几个隐蔽的房间,藏有可供多日的食物及淡酒,更有窥视孔观察外界的动静,设计得极其隐密。
  深秋的夜晚很冷,幸好密室里储备有衣物被褥。奥薇在另一间房换上干燥的衣服,点亮一盏遮光的晶灯,端着走回来,微弱的黄光映着脸庞,遮盖了寒冷导致的苍白。
  钟斯正在狼吞虎咽的吃东西,连日奔驰让体力降到了极点,直到又干掉一瓶淡酒,他终于有余暇说话,紧拧的眉毛显得十分凶恶。“你到底是谁?”
  她正拧开淡酒顽固的瓶盖,似乎没听见质问。
  钟斯紧紧盯着她,目光疑惑而锐利。“我曾经有个下属,极度聪明又极度愚蠢,直到她干了足以把自己送进地狱的事,我才知道她竟然是一位公爵小姐。
  封闭的密室静谧无声,钟斯低沉的道。“她是林晰的表姐,如果不是那次意外,她应该接替林将军成为族长。告诉我,为什么林晰会对你叫她的名字。”
  良久,低垂的长睫抬起来,鲜红色的眼眸闪了一下。
  “很高兴你还记得我,钟斯中尉。”
  钟斯褐色的脸膛因震愕而僵滞。
  她找出两个酒杯,擦去灰尘倒上淡酒,平静的将其中一杯推给钟斯。“十年了,我一直想感谢您当年的照顾。”
  钟斯每一根皱纹都写满了惊疑。“你是……林伊兰?”
  “您不是已经猜到了。”
  “这不可能!”
  淡酒驱走了寒气,也让她的情绪更加安定。“除一位密友,没人知道我还活着,现在又多了您。”
  “你的脸——”钟斯重新仔细的打量,而后摇头。“不,你和她根本是两个人。”
  从长相到身高,从体态到头发再到瞳孔的颜色,完全找不出共通点,唯一相似的或许是性情与实力。
  “您大概不知道,在您服役多年的休瓦基地地下藏着一个秘密……”她以最简单的描述解释了神之光。“枪决之后朋友替我更换了躯体,重生为现在的模样,这件事太复杂,又牵涉了太多秘密,请原谅我的隐瞒。”
  随着倾听,钟斯脸上变幻了无数种神情,最终是一片恍悟后的释然。
  “难怪……”钟斯没有再说下去,猛灌了一口酒。
  她推开酒杯,扯起一方绒毯覆住肩臂,将谈话从过去切入现实。“现在请详细说明艾利是怎么回事。”
  “是我的错,你信守承诺拯救了所有人,我却没看好他。”钟斯粗砺的脸庞露出自责,开始了述说。
  在分别之后,他赶往拉法城,很快找到在偏远的村落栖身的母子二人,他偷偷潜入,在信件的帮助下取得了这对母子的信任,借着暗夜的掩护,他带着两人逃脱监控,在另一个城市安顿下来。
  选择城市是为了利于隐藏,但却带来了另一个麻烦。
  与消息闭塞的村落不同,城市中铺天盖地的魔女流言让艾利疑虑重重,一次在酒吧与人口角引起旁人注意,又让城市警备队获知了真实姓名,立刻被视为重犯羁押。
  钟斯只来得及护住莎拉逃到安全地点,将她安顿妥当后,他一路追赶押送艾利的队伍,始终找不到机会下手,眼睁睁看他被送入帝都戒备森严的审判所。他只能潜回沙珊寻找她一同解救,却看见一座空城,最后他捉住一个佣兵探问,千均一发之时赶到了码头。
  话到尾声,钟斯变得迟疑,尽管她跳下船游回来,但获悉了她的真实身份之后,他不确定昔日的公爵小姐是否愿意冒险营救全无血缘关系的艾利。
  听完一切,她沉默的思考,美丽的脸庞看不出任何痕迹。
  钟斯忍不住问。“你会救他吗?”
  她看了他一眼,忽然心绪一动。“你很关心艾利。”
  钟斯哑然,半晌后才道。“是莎拉很担心。”
  一线微妙的气息让她觉出了意趣。“你担心莎拉?”
  钟斯回避着敏锐的目光,掩饰性的咳了一声,耳根隐约发烫。
  端详着钟斯前所未有的窘态,柔美的唇角漾起了微微的笑。“莎拉是个好女人,我一直觉得该有个好男人照料她。”
  假如钟斯爱上莎拉,绝对是个惊喜。
  他们年龄相当,又经历过长久的独身生活。莎拉的细致体贴会给钟斯最温暖的照料,强悍的钟斯也会是莎拉最理想的依靠。单纯的艾利一定会为母亲高兴,毫无疑问,这将是一个完美家庭。
  钟斯有些狼狈,语气粗硬的分辨,“我只是照约定尽保护的义务,莎拉眼睛不好,离开之前她一直哭,我——”他只是不忍心看那个好性情的蠢小子上绞架,只是不想替他补衣服又擅做一手好菜的女人流泪,只是回报一下他们对他的关心照顾,当然,或许他还有点喜欢那种安宁愉快的生活,仅仅是如此而已。
  钟斯发现解释只会让对方的微笑加深,而后他选择闭上嘴,好在极深的肤色下看不出脸红。
  认识中尉已经有十年了,她很清楚钟斯是个不擅表露温情的男人,他肯为艾利冒险奔走,牵挂忧虑,显然是对莎拉有了感情,这是铁灰色的生活中唯一让她觉得温暖的消息。
  她敛起笑,语调十分轻柔。“我真为你们高兴。”
  矫饰在她面前毫无意义,钟斯索性抛开尴尬直问。“你会救他吗?”
  禁卫重重的审判所已令他束手无策,唯有寄望于她能想出办法,她能守住沙珊三年,更能把十万人撤出行省……
  “当然。”她笑了笑,给了令钟斯安心的回答。“我不会再让莎拉失去唯一的儿子,等搜查减缓之后我们去帝都。”
  钟斯终于放下久悬的心,没过几句便被疲惫拖入了梦乡。
  她替昏睡的中尉盖上一张毯子,随手熄灭了晶灯,不疾不徐的盘算着救人的细节,心底异常平静。
  或许这是神的旨意,一切都将在这片土地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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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4 00:49 | 显示全部楼层
劫持

  威廉近卫官的夫人西西莉亚是一位受人敬重的女性。
  她温婉善良,又拥有亲和甜美的魅力,不仅掳获了丈夫的心,更赢得许多朋友的热爱,侍女们都以服侍她为荣。
  日子到了西尔一年一度的朔月节,刚刚结束沙珊之战回到帝都的威廉近卫官忙碌不堪,节日仍在议政厅,威廉夫人只能独自打发丈夫归家前的时光。
  除了卧室,她最喜爱宅邸中的茶厅,这里环境高雅,阳光明亮,窗外枝叶繁茂的波斯菊正当季,自然的美景配上精致的点心,银光锃亮的茶具,足以唤起人所能感受到的、最美好的情感。
  西西莉亚埋头于一本生动有趣的小说,正读得津津有味,突然光暗下来,一个侍女拉上了深绿色的垂幔。
  显然这是一个新来的侍女,不懂美景与阳光的重要。
  西西莉亚没有在意,随口道。“别拉上帘子。”
  侍女似乎没听见,直到把所有长窗遮住才停下,屋里陡然变得幽暗,仿佛隔成了另一个世界。
  西西莉亚有些不快,正巧她的随身侍女端着果盘走入,一见屋内的情景,立即惊讶的叫起来。“你这蠢女人做了什么?没听说过茶厅的窗帘从不闭合?你是从哪来的。”
  尽管受到斥责,闯祸的侍女也没有显出任何惊慌之态,她从容不迫的转过身。“抱歉,我需要拉上它。”
  陌生的侍女容貌极美,柔弱动人,却拥有一对恶魔般鲜红的眼眸。
  西西莉亚惊骇的睁大了眼,随身侍女手上的托盘咣啷坠地,发出了恐惧的尖叫。
  魔女现身帝都,并劫持近卫官夫人的消息迅速传到帝国最高层。
  威廉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一把抓住了秦洛。“阁下!我请求您的帮助!”
  秦洛相对冷静得多。“魔女要什么?”
  “她要审判所一个叫艾利的人。”威廉额头冒着汗,不敢想象妻子此刻的处境,西西莉亚勇敢正直,从不曾与凶徒接触,万一激怒了魔女——“我知道这与法律不合,但我妻子在她手中,只有这样才能让西西莉亚平安无事!”
  秦洛略一思忖。“我看过报告,据说是魔女的哥哥,前一阵审判所忙于处理沙珊战后事务,还没来得及审理。”林晰带着全族安然撤退,却毫无怜悯的扔下了一大票维肯系的旧贵族,幸好如此,执政官的怒火总算稍稍平抑。
  威廉神色阴郁。“现在不需要审理了,魔女已经证明那家伙确实是她的亲人。”
  “没想到魔女仍在西尔,竟然还自己送上门,真是一个绝妙的机会。”瞥见威廉的神态,秦洛语气沉重了一点。“当然,首先必须保证西西莉亚的安全。”
  沉默的执政官下了命令。“洛,你跟着一起去,尽一切方法解救威廉夫人。至于魔女,我不希望再让她逃走,就算当场射杀也要把人留下。”
  一列列精锐士兵围住了近卫官的宅邸,此外还有无数民众。
  魔女出现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大街小巷,围观的人群雍塞了数条街,整座近卫官邸围得密不透风。
  与人们想像的迥异,此刻的茶厅气氛安然。
  西西莉亚尽管受了惊吓,依然保持着贵族的仪态,端庄的坐在绒面软倚上,除了略微发白的脸颊,没有任何痕迹显示她身处险境。
  坐在西西莉亚对面的正是魔女本人,她饶有兴致的拾起跌落的书翻了翻,“这本书很别致。”
  “别用脏手碰夫人的书!”初时的惊惧渐去,随身侍女轻蔑的喝斥。“你竟敢做出如此狂妄的行为,一定会被重惩。”
  “闭上你的嘴!”西西莉亚威严的喝止,随后又缓下语气。“请原谅,我为侍女的无礼向你致歉。”
  侍女被一贯优雅的女主人罕见的严厉震骇,再也不敢开口。
  魔女没有发作,语气平和的回答。“该是我请求原谅,打扰了夫人宁静的时光。”
  这一回应出乎西西莉亚意料,她开始仔细打量对方。
  传说中恶名昭著的魔女有一卷浓密而有光泽的长发,小巧的脸庞白皙柔嫩,睫毛深浓,鼻尖挺秀,给人以柔弱甜美的印象。她非常年轻,手腕和脚踝异常纤细,谈吐文雅,仪态优美,不是那双惹眼的红眸,西西莉亚会以为对面坐着一个出身名门的淑媛。
  西西莉亚稳了稳心神,觉得对方是个可以交谈的对象。“我相信你用这种手段一定是情非得已,有什么地方我能提供帮助?”
  魔女莞尔一笑。“您在这就是最好的帮助,请放心,我不会伤害您。”
  “你想要什么?”尽管魔女的承诺或许毫无信用可言,西西莉亚还是略微安心了一点。
  “我有一位亲人目前在审判所的地牢。”
  西西莉亚大概有了些了解,试探的劝告。“恕我冒昧,这种轻率的做法可能会令事情变得更糟。”
  “如果有更好的方法,我绝不会让一位善良的夫人受到惊吓。”
  西西莉亚尽量婉转的措辞。“如果你向法官投降?虽然你曾效忠于叛军,但假如诚心悔过,我可以替你向法官求情,他们都是一些高贵仁慈的绅士。”
  “即使我投降,艾利也不会获得自由。”对面的人淡淡道,转过视线留意门外的动静。“我感激您的好意,但魔女只有一种下场。”
  “他们为什么叫你魔女?”西西莉亚对神秘的挟持者产生了好奇。“我可以问问你的名字?”
  “奥薇。”魔女姿态大方,有问必答。“至于魔女的由来,我想您已经看见了我的眼睛。”
  西西莉亚勇敢的观察了一下,“它确实有些与众不同,难道仅仅是因为这个?”
  奥薇看着近卫官夫人,颇为欣赏对方的镇静。“我像男人一样上战场,指挥士兵取得过某些战绩,或许人们觉得把这些归于一个普通女人太过离奇,所以添加了一些想像。”
  “这么说那些流言全是虚构?比如你与魔——”西西莉亚觉察到失言,立即修饰。“抱歉,我是说——”
  “您无须介意,我既不会吸血,也不会召唤魔鬼,更不会把孩子丢进锅里熬汤。”奥薇轻轻一笑,目光带上了嘲谑。假如真有那种魔力,她何必冒险潜入这座宅邸。
  她的脸庞依然平静,气质淡漠,没有任何委屈愤怒之类的情绪。
  流言忽然变得异常可笑,想起曾与密友趣谈过魔女的种种传闻,西西莉亚突然生出一丝惭愧。
  “西西莉亚!”
  一声焦急的叫喊打破了静谧,威廉近卫官站在门外,眉头因忧心而紧蹙。
  “亲爱的威廉,我很好。”西西莉亚柔声回答,在奥薇的示意下加了一句。“请让暗藏的士兵退远一点,奥薇小姐希望见到自己的亲人。”
  威廉望向魔女的目光充满了愤怒和敌意,又有一丝惊愕。“怎么又是你?!我警告你,如果你伤害我妻子一根头发,我会让你变成血肉模糊的碎块。”
  “当您的夫人还在我手中,出言威胁是非常不明智的。”奥薇一手搭住西西莉亚的肩膀,威廉立刻脸色发青,她微微一笑,语调一转。“不过我理解您的心情,现在请您退后,让身后的那位阁下上前,我想他比您更适合这场谈判。”
  这种命令式的话语极其无礼,但为了心爱的妻子,威廉忍下气一言不发,回头看了一眼秦洛。
  秦洛拍了拍他的肩,应要求站到了门口,他并不急于说话,目光逐一扫视,从屋内的设置到两人所坐的位置,再到西西莉亚的神情,最后才望向魔女,半晌后开口。“没想到竟然是你,第一次给了你赦免,第二次是以撒庇护,这是第三次,你确定还能有前两次的好运?”
  鲜红的眼睛闪了一下,语气极淡。“阁下一定很后悔没在最开始时绞死我。”
  威廉的确后悔极了。
  秦洛似乎颇感兴趣的比了比。“眼睛是怎么弄的,与前两次都不一样,这是你的真面目?”
  “那时我用一种特殊镜片作了些掩饰。”
  秦洛挑了挑眉,赞许的评价。“听起来很神奇,以撒给你的?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我们互相利用。”
  “看来你利用得很成功。”秦洛点点头。“既然替林氏做了这么多,林晰为什么没带上你?”
  “出了点意外。”她将话题绕回。“瞧,我现在正处理这一意外。”
  秦洛戏谑的微笑,眼神十分锋锐。“我很难相信他是你的亲人,你们的性情大不一样。”
  “这无关紧要,您只需要了解他对我有足够的重要性。”
  秦洛思考式的停顿了一下,“见过他,你就会放了威廉夫人?”
  “当然不可能。”轻快的否定令一旁的威廉神色铁青,不等对方插话,她又道。“您还得放了艾利,让他自由。”
  “然后?”
  “然后关于我,您还得作出某些承诺。”
  与激动的近卫官不同,秦洛的态度称得上和蔼可亲。“说说看。”
  奥薇淡然应对,却又十分坚持。“我们一件件来,首先请让艾利到这来。”
  秦洛凝视了一刻,打了个响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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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4 00:50 | 显示全部楼层
烟花

  黄昏时刻,两名士兵把捆住双臂的艾利押到了门边。
  “奥薇!”
  看见屋内的人,艾利绊了一下险些跌倒,眼圈立刻红了。“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你的眼睛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一迭声的问话并没有得到回答,她拥抱了他一下,替他解开捆缚的粗绳。
  艾利安然无恙,行动自如,没有受刑的痕迹,这很好。
  艾利在重见的喜悦中忘乎所以。“奥薇!这些年你一直没回来,你不知道妈妈有多担心,她整天念叨着你。跟我回去吧,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她依然没说话,轻轻抚了下艾利的肩膀。
  迟钝的艾利终于觉察到场面安静得过份,看见外面的士兵,话语突然停顿,半晌开始颤抖。“奥薇,你不是那个魔女对吗?他们说的那个人不是你,只是碰巧有一双红眼睛,对吗?”
  艾利恐惧的等待回答,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无数士兵围困,不知道坐在桌边的贵妇是什么人,不知道外面两个贵族为什么一直盯着他们,他只敢看着三年未见的妹妹,不可控制的渗汗。
  直到他完全安静下来,她在他耳边轻语。
  “艾利,从大门出去往右走,在第七个路口左拐,进最窄的那条巷子,地下酒馆的蓝色招牌后藏着一条通道,顺着它走到尽头。”
  奥薇将路线重复了两遍,声音极低又极轻。
  艾利有满腹话要问,却被她制止,只能本能的聆听记忆。
  秦洛似乎觉得无聊,不经意的踱了两步,偏离了门口。
  不等艾利开口,她看了一眼门边又道。“我不是你妹妹,真正的奥薇已经死了,九年前魔女占据了她的身体,并用这个身体做了许多坏事,所以你才会被捕。因为奥薇我才给你这个机会,别走错,否则你再也见不到莎拉。”
  艾利的眼睛骇异的睁大,嘴唇蠕动刚要说话,突然三声尖利的枪响,门外的花丛中传来压抑的惨叫,而后是一阵慌乱的脚步。
  西西莉亚惊悸的捂住胸口,极力抑住尖叫。
  艾利彻底僵住了,他乖巧的妹妹垂下手,紧握的枪口仍在冒烟,美丽的脸庞有种接近冷酷的冷静。这是他完全陌生的奥薇,撕裂了甜美的表相,呈现出逼人的威慑。
  击倒了试图偷袭的士兵,她不再看艾利,转向门外厉声命令。
  “撤开士兵,让他自由离开!假如欺骗或制造任何意外,阁下清楚后果!”
  一声清脆的响指,门外的士兵让出了一条路。
  她这才回过头,鲜红的眼眸森冷无情。“走。”
  艾利怔怔的看着她,无法动弹。
  她不再多说,端起枪瞄准他的胸口。“现在,走!”
  被枪口骇住的艾利恐惧的退后,见她要扣动扳机,又踉跄的倒退出门口。
  “走!”
  随着第三声厉喝,一记子弹打在脚边激起了碎屑,艾利开始转身奔跑。
  没有任何士兵阻拦,他跑过长廊,跑出庭院,冲出宅邸的大门,沿着脑中的路线疾奔,路人诧异的望着这个莽撞的年轻人。
  他神情呆滞,机械的奔跑,眼泪却不停落下。
  暮色笼罩下来,秦洛打破了寂静。
  “你的兄长已经顺利离开,现在能放了威廉夫人?”
  奥薇的神色恢复了平淡。“还有一点小问题。”
  秦洛显得极具耐心。“关于什么?”
  “我的处境。”
  “来之前我研究过一些资料,发现你是个非常特殊的人。”秦洛不置可否,突然说起其他。“你在沙珊的风评与其他地域截然不同,据说你爱护士兵、善待俘虏、从不作无谓的滥杀,甚至曾因此而与林公爵冲突。在战争中仍能坚持如此高贵的原则,这样的人十分少见。”
  她一言不发。
  秦洛盯着暗处的对手,娓娓诱导。“我相信你为亲人或许不顾一切,却绝不会为自保而伤害一位无辜女性,既然如此,何不放下枪,我保证你会受到公正的对待。”
  “你果然是最狡猾难缠的家伙。”她轻笑了一声,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枪,而后抬起手,对准自己的额角。“我不认为司法大臣阁下懂得什么叫公正,所以我们不妨只谈交易。”
  看着她持枪的手,秦洛脸色微变。
  “你需要一场公开处刑,借盛大的处死魔女来满足民众,根除流言,让衍生的恶行从帝国消失,同时巩固执政官阁下的声威。”她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任何波澜。“我不在乎你怎样利用,可我不想被你活捉。”
  秦洛略一思索。“假如我保证不对你用刑?”
  她微微笑了,笑容十分讥讽。“你的狡诈人尽皆知,许诺一文不值。”
  从未有人如此尖锐的嘲弄司法大臣,威廉气结,西西莉亚却险些失笑。
  秦洛听而不闻。“你想我怎么做?”
  “以你最重要的朋友的生命起誓——你知道他是谁,放弃对我施加除死刑外的任何刑罚及侮辱,放弃一切形式的讯问和审判,我就扔下枪束手就擒。”
  秦洛短暂的沉默。
  奥薇轻描淡写。“你可以选择,但别幻想欺骗,记住你是在对魔女起誓。”
  秦洛终于蹙起眉。
  魔女长期周旋于林氏和利兹人之间,从她身上可以探知的情报极为可观,为此他不介意以虚假的承诺敷衍,但这女人的要求太过离谱。尽管他不在乎自身名誉或魔女诅咒,却不愿意拿挚友冒险。
  而一旦拒绝立誓,魔女会开枪自杀,连死刑都不复存在。这一结果更糟,他很清楚,帝国的民众需要一场杀戮的魔女的狂欢。
  远处的天空突然亮起来,爆起了一串夺目的烟花。
  每年朔月节的夜晚都有民众自行燃放烟花,场中众人谁也没有在意,奥薇却目不转睛的凝望。
  绚丽的火焰不断绽放,黑暗的夜空蓦然变得流光溢彩,璀璨夺目。无数缤纷的光影闪亮,百种千姿娇娆万方,凛冽的冬天即将来临,这是一年中最后一个节日。
  闪烁的微光映出了魔女纤细的轮廓,她静静的伫立,仿佛被烟花夺去了灵魂。
  秦洛不动声色的打量她的视线。“好吧,我以我最重要的朋友生命起誓,绝不对你施加死刑外的任何刑罚及侮辱,放弃一切讯问及审判,这样你满意了?”
  最后一缕烟花寂灭,她终于收回视线,幽暗的红眸沉静无光,一如帝都深暮的黄昏。
  枪落在地上,荷枪实弹的士兵蜂拥而上,将魔女铐了起来。
  “我认为该将她处以火刑!”威廉近卫官气愤难平,一早闯进了司法大臣的办公室。
  秦洛懒懒的打了个呵欠。“别这么愤怒,西西莉亚可不曾受到任何伤害。”
  “那女人连接近西西莉亚都是亵渎!”威廉咬牙切齿,火冒三丈。“我真不敢相信她竟然敢动这种疯狂可憎的念头!”
  完美的解决了人质危机的司法大臣客观的评价。“不能否认这很有效,她成功的换取了兄弟的自由,从另一面看,这种行为很祟高。”
  相较之下威廉十分激动。“那是她清楚自己已经走投无路,除非挖出那双眼睛,西尔根本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秦洛摇了摇头。“亲爱的威廉,你应该理智点。”
  “理智?”威廉气得翻了个白眼。“我认为她一定有什么邪术,西西莉亚竟然代她求情,说她虽然是敌人却高贵仁慈彬彬有礼,舍已救人的行为更值得钦佩,凭毫无根据的谣言判决,完全是一种不公!”
  秦洛正在喝咖啡,猛然笑得呛咳起来,显然昨夜满心安慰妻子的威廉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以至于大失风度。
  扯出手帕擦了擦嘴,按铃让侍从换了一杯咖啡,秦洛戏言调侃。“或许你该依此向修纳建言,为西西莉亚展现一下宽仁的胸怀。”
  “我更想把她的兄弟抓回来,让俩人一起上火刑柱。”
  “这有点困难。”秦洛浇熄了威廉的热望。“接应的人是个老手,没留下任何可追踪的线索。”
  威廉极不甘心。“算她侥幸的好运,我真想看她再见到兄弟时的痛哭流涕。”
  “她比你想像的更聪明。”秦洛淡淡提示。“还记得她看烟花?我猜是和接应者约定了某种记号,一看就知道艾利有没有成功脱身。”
  威廉怔了怔。“既然您发现了,为什么不下令追捕?”
  “把所有放烟花的人都抓起来审问?”秦洛漫不经心道。“别傻了,重要的是捉到魔女,那个叫艾利的蠢小子根本无足轻重。”
  “您准备怎样处置她?”
  “尽快处刑,这样流言也能尽早平息。”秦洛随口回答。
  想起那双奇特的红眸,秦洛忽然有一丝失神,顿时明白了修纳的感受。那种黯淡绝望又极度平静的眼神,的确非常像……那是记忆中伊兰最后的眼神,十年前他曾经觉察却选择视而不见,仇恨和自私让他的心肠变成了铁石……
  秦洛将精致的瓷杯凑到唇边,很快又搁下,咖啡已经冷了,味道变得分外苦涩。
  或许是这一缘故,秦洛胸口有些发闷,他收拢文件,决定自行处理魔女一案,避免修纳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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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4 00:53 | 显示全部楼层
伏罪

  魔女已经身处审判所,不日将被公开处刑。
  这一轰动的消息犹如深潭中投下石子,迅速扩散开来。
  以撒仍在沙珊行省,接到这个消息已经是数日之后,他烦燥的来回踱步,失控的咒骂,无法理解奥薇怎么会蠢到仍在西尔,甚至落入执政府手中,更想不通那帮精明的蠢货竟会如此迅速的行刑。最终他坐下来写了一封信,令暗谍以最快的速度送达帝都,交给帝国执政官。
  另一个小城郊外一辆停憩的旅行马车内,长途跋涉的疲倦让车夫陷入了昏睡,钟斯撕烂手中的报纸,看了一眼昏迷中的艾利,拉下帽子盖住了自己的脸,一百六十里外的某个村落,莎拉还在焦急的等待。
  数万里之外的海面,数百艘海船顺风而行,前方的塔夏国海岸逐渐显露出轮廓。船舱里所有人都走上甲板,兴奋不已的眺望。林晰伫立在船头,苍白阴郁的脸庞比过去更加冰冷,也更无情,仿佛被先代公爵的灵魂附体。
  索伦公爵泛起一丝惆怅,低头安抚爱女,即使新大陆已在眼前,天性善感的芙蕾娜仍然情绪低落,一想到亲爱的奥薇离船而去,或许将遭遇不幸,总会无法抑制的落泪。
  连绵不断的雨让帝都的街道泥泞不堪,也给行人和马车带来了不便,积雨淹没洼地,泛滥的河水冲垮了桥梁,人们满腹怨气的诅咒,将恶劣的天气视为魔女的垂死挣扎。
  时间缓缓前行,日历一页页撕下,终于到了行刑前夜。
  坚固森严的审判所深处,一扇厚重的铁门开了,火把照亮了幽冷的囚室。
  红色的眼睛抬起,被突如其来的光刺的微眯了一下,略感意外的看着来访者。“行刑提前了?”
  秦洛打量着她,放下手边的提盒。“我替人送东西。”揭开盒盖飘散出一股食物的香气,混在牢房的霉味中显得有些怪异。“这是威廉夫人的心意,感谢你对她以礼相待。”
  她淡淡的笑了一下。“她真是一位善良仁慈的女性,请替我致谢。”
  反应比秦洛预想的更平淡。“看来你不怎么感兴趣。”
  “我对威廉夫人的善意十分感激,只是没想到这点小事会需要劳动阁下。”
  无视话中的轻讽,秦洛依然风度十足,和颜悦色的询问。“毕竟明天就要行刑,我来问问你是否还有什么要求。”
  她想了想,“有烟吗?”
  秦洛摸出一包烟,连火柴一起扔过去。
  取出一根在盒上磕了磕,她点燃吸了一口,白色的烟雾缓缓腾起,香气一丝丝沁入心肺,带来难以名状的放松。
  洁白的细颈微斜,长睫半睁半闭,纤巧的手指捻着烟,时而放在唇边轻吸一下。在跳动火光下,狭小的囚室呈现出一副奇异优美的画面。
  “裁定了怎样的死法?”
  秦洛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美人,她抽烟的姿势极美,勾起一股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却又想不起是在何处,随口道。“断头台,工匠正在连夜搭建。”
  尽管所有人都觉得火刑更合适魔女,但执政官不久前废除了这一刑罚,只能退而求其次。
  “不错,我喜欢快一点。”她波澜不惊的睁开眼。“把文件和笔给我。”
  秦洛盯了她一刻,从怀中拿出伏罪书。“你总能让我惊讶。”
  奥薇没有看,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签了字。
  她猜到会有这么一份文件,秦洛或许手段卑劣,但历来风格谨慎,必然会做到程序完美。
  她似乎不想说话,这反而勾起了秦洛的兴趣。“没有其他心愿?”
  她深吸了一口,轻巧的掐灭烟蒂。“有件事我很好奇。”
  秦洛一向知情识趣。“或许我能为你解答?”
  指尖把玩着烟盒,她问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修纳执政官为什么讨厌绿眼睛的女人。”
  秦洛一怔,自以为了解的笑起来。“你也是他的狂热爱慕者?”
  她微微侧了下头。“就算是吧。”
  秦洛的声音透出讥讽。“那么你真是个傻女孩,爱上了一个没有心的人。”
  她竟然笑了,又抽出了一根烟。“没关系,我很快没有脑袋,不必再为此烦恼。”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秦洛忍不住大笑起来,目光变得十分奇异。“真是有趣,如果你不是魔女,一定非常迷人。”
  “谢谢。”她掠了一眼,轻淡的回答。“无论我是不是魔女,都不希望再见到你。”
  秦洛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不过这无所谓,答案对她已经不再重要。
  晨曦逐渐从狭小的窗口透出,映出一层阴冷的薄雾,雾中浮现出玛亚嬷嬷的脸,满脸皱纹的老妇人在对她微笑,召唤她前往另一个世界。
  她静静的看着幻像,直到它彻底消失。
  拎过角落接水的瓦罐,她开始沾着水整理浓密的长发,尽量挽高一点露出颈项,盘成一个光洁的发髻。
  雨终于停了,帝都中心广场上搭起了一座高高的木架,上方悬着一块雪亮的刀板,三三两两的人聚集起来,随着天色渐亮,人群不断扩大,很快汇成一个空前庞大的群体。
  沙珊行省虽然收复,人民恨之入骨的仇敌林氏一族却逃亡海外,并未受到血与火的严惩。这与市民期盼血洗沙珊的热望不符,积压的怒火无处发泄,亟需一场鲜血的献祭与狂欢,臭名昭著且效忠于林氏的魔女是最理想的祭品。
  人们在高台下低议,期待而兴奋的等候,等候魔女的挣扎叫喊,等着她的头颅从身体上滚落,黑色的血液四处飞溅。
  广场对面是庄严的帝国议政厅,有人在窗前俯瞰,神祇般俊美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
  秦洛清楚朋友在想什么,随之看了一眼,打破了沉寂。“我知道你不喜欢,但有时必须顺应这些傻瓜的情绪,让他们得到满足,否则倒霉的是我们。”
  修纳眸中映出一缕近似冷嘲的情绪。“如果有一天被处死的是我,他们也会同样欢呼。”
  “你绝不会蠢到那种地步。”秦洛失笑,隔着透明的玻璃点了点远处的人群。“我们只要把自己打扮得跟他们一样,为他们的欢呼或愤怒鼓掌,引导它、控制它、利用它、成为民众的化身或代言人,就永远屹立于帝国最高位。”
  修纳点点头,给了评语。“很实用,也很肮脏。”
  “高尚是仅属于死者的荣誉。”马车在楼下等候,秦洛在书桌上扔下一份文件,大步往外走去。“这是魔女的判决书,记得补个签名,我还得赶去沃森行省,那里的法官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重大案件的死刑需要执政官签名核准,这是程序规定,不过执行时往往较为灵活,司法大臣先行裁决,执政官事后补签也属常态。
  修纳坐下来,抽出笔蘸了蘸,准备在判决书上签字,刚落笔溅开了一滴墨水,落在纸上像一滴黑色的泪。不知为何,心头蓦然烦乱起来,他扯过一张滤纸吸干,在墨滴旁草草签了名。
  侍从又送来一批文件,他逐一批阅,重复着每日单调的工作。
  远处的广场传来轰然欢呼,想必死囚已经踏上了断头台。一封标注着紧急字样的信从文件堆上滑下来,火漆上印着利兹国国徽的纹样,旁边的附条显示由于桥梁垮塌,信延迟了一周。
  修纳拆开信封,抽出信读起来。
  尊敬的执政官阁下:
  请原谅我的冒昧,务必延迟贵国对魔女的处刑。
  尽管罪行累累,但她身份特殊,包藏着许多极其珍贵的秘密,轻率处死会造成极大的遗憾,必将令阁下痛惜不已。我万分诚恳的请求您重新考虑,详加讯问,一定会发现我所言不虚。
  以撒敬上
  PS .随信附图一张,但愿能有助阁下。
  一眼看完,他打开信件的附纸,现出一张草草绘成的手稿,画的是一个女人的半身像,严格说是一副背影,线条匀美,纤细诱人,精致的背胛下方纹刻着神之光的印痕,仅仅寥寥数笔却极为传神,半侧的脸庞一眼就能辨出身份——此时正处于断头台上的魔女。
  沙珊行省战前,秦洛与他有过近似的推测,到她落网之后,却受魔女这一特殊的身份误导,疏忽了查验,这封信却给出了意外的证明。修纳下意识瞥了眼窗外,中止行刑显然已经不可能。
  实际上修纳并不担心神之光。
  只要他还是执政官,找出线索后将它彻底毁灭易如反掌,魔女这一实验体的死亡与否并不重要,真正令人疑惑的是这具实验体为何会存在。
  扔下信件,修纳第一次认真思考这一问题。
  他记得博格曾在实验室说过,他是受神光恩泽的第一人,而后伊兰杀死博格,焚毁了资料,神之光从此中断。如果还有人能实施复活的技术,唯一的可能是当时研究中心内的研究员。他看过那些复杂无比的精密仪器,假如说近几年有人能在帝国某处耗费重金又极度机密的重建——
  否定了这一可能,他转从另一个角度思考。
  如果魔女是实验体,那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是谁?
  神之光的实验体严格控制在十三至十五岁,报告上称魔女的年龄是二十三,重生应该是在八至十年前,那时休瓦基地还在林公爵的控制下。她擅长军事,聪明多诈,又忠诚于林氏——
  修纳的心突然狂跳起来。
  一定是疯了,他竟然将红眼魔女与至爱的绿眸联想起来。
  可怕的臆想涌入脑中,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不,这绝不可能!
  狂乱的血液奔流,脑筋一片昏乱,他猛然起身来回踱步,心慌意乱中带翻了台灯,砰然碎裂声惊动了左右,威廉打开门询问。“阁下?”
  “停止行刑——不——这不可能——让他们停下——”
  威廉骇然惊讶,他从未见执政官如此恐惧。
  失去了镇定的执政官甚至吼叫起来,神态极其可怕。“——让他们停止行刑!立刻——”
  惨白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修纳忽然狂乱的搜寻书桌上堆积的文件。
  威廉惊怔的看着执政官反常的举止,一时无法反应。
  修纳急促的翻找,一把将所有文件掀到地上,终于找到魔女的死刑判决书,扯开附在其后的伏罪书,最后一页下方有一行优雅流畅的小字,精致的字体微微倾斜。
  我承认以上一切罪行。奥薇
  修纳的血液猝然冰冷,每一根骨头都在颤抖。
  远处的广场爆出了欢呼,呼声是如此激烈,甚至震动了执政官办公室的玻璃。
  他猝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绝望的嘶吼,撞开近卫官冲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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