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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夜故事系列:《纸人》--作者: 周德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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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03:58 | 显示全部楼层

天衣无缝的复仇计划(4)

郭首义对张清兆说——冷学文满月那天也中了风,并不是卞××授意的,那属于他个人的即兴创造。

    之后,他马上给卞××打电话来报功。

    卞××这才知道,那个婴儿有中风病。

    七月二十三日,卞××在望远镜里看到,张清兆抱着那个小孩和他母亲一起下了楼。他的神态很不安,他母亲的表情很悲伤。他们匆匆钻进车里,冒雨开走了。

    当时,他还以为那个婴儿又中风了。

    他没想到,张清兆这么快就对那个婴儿下了手。

    实际上,他还有几十个恐怖计划没有用上。

    他离开望远镜,快步下楼,开车远远地跟在张清兆的夏利车后面。他发现张清兆没有去医院,而是朝他的老家巴望村开去了,这时候,卞××开始怀疑那个孩子已经被害死了。

    进了屯子,夏利车开进了最西头的那户人家。

    卞××没有停,他一直开到屯子最东头,把车停在供销社门口,锁好车门,朝屯子西头走去。

    他在张清兆父母家的门前埋伏了几个钟头。天黑之后,他终于看到张清兆抱着那个小孩和他的父母一起走出来。

    他在夜幕中跟踪着他们,一直走进那片树林。他远远地藏在一棵树的后面,亲眼目睹了他们埋尸的整个过程。

    这时候他才确定那个婴儿已经死了。

    也就是说,他的复仇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半,可是,不知为什么,他没有丝毫激动的感觉,而是突然慌张起来。

    埋着埋着,张清兆停下了,说:“妈,你听没听见有人在笑?”

    这句话把卞××都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没笑。

    他也没听见有人笑。

    他四下看了看,旷野里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视野里只有那束手电筒的光,还有三个晃动的人影。

    他想,也许是这个杀人犯太紧张了,耳朵出现了错觉。

    埋完了死婴之后,张清兆一家三口走了,手电筒的光越来越远……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只剩下了两个人,一个在地上,是活的;一个在地下,是死的。

    卞××从树后闪出来,摸黑来到那个坟包前,像老鼠一样用双手扒土。当他的手碰到那个死婴软软的身子时,干呕了一下。

    终于,他把那个死婴扒了出来,夹在腋下,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屯子,把他放进车里,然后朝滨市开。

    那时候,张清兆在巴望村还没走。

    一路上,卞××感到万分恐惧,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

    车里很暗,只是借了一点点前面车灯的光。

    他一下瞪大了眼睛——死婴的脸本来朝上,现在却转了过来!那双眼睛半睁着,好像在看着他。

    想了一会儿,他认为这个死婴的身子之所以转动,是因为车颠簸的缘故。

    他停了车,把死婴重新摆正,让他脸朝上躺着,然后继续开车。

    又走了一段路,他再次回头看了看——那个死婴又转过来了!

    他的身子一下就冷了。

    他是在张清兆背后搞鬼的人,现在,他觉得自己的背后也有鬼了,要不然,为什么这个死婴一次次转向他?

    是颠的?

    他为什么不朝另一边转呢?

    他再次下车,把这个死婴摆正,然后加快车速继续走。

    他有点不敢回头了。他真害怕一回头,看见这个死婴已经爬了起来,两只小手搭在他座位的靠背上,身子悬空,只露出一张脸,半睁着眼睛,困困地看着他……

    他听老辈人说过,经常装神弄鬼就会招来鬼。

    假如这个婴儿真的有灵,那么,他绝不会纠缠张清兆的,他肯定要报复真正害死他的人。

    卞××一直把车开进城,看到了路灯和车辆,这才回过头,朝后座看了看。

    死婴竟然不见了!

    他悚然一惊。

    车门锁着,车窗上的玻璃关着,死婴到哪里去了呢?

    他探头看了看,发现前后座位的空当里有一团黑糊糊的东西,正是那个死婴,他脸朝下掉下去了。

    这次,卞××没有管他,径直把车开回了安居小区。

    他到家之后,把那个死婴扔在卫生间的水泥地上,关上了门。然后,他来到窗前,坐在椅子上,在黑暗中紧紧盯着小区的大门。

    他猜测,张清兆一定会连夜赶回来。

    他不能睡觉。

    今夜,他一定要把这个死婴放进张清兆的车里。他可不想跟一个死婴在一个房间里过夜。

    可是,他太累了。

    王涓怀孕以来,他就像一只猫头鹰,他的一双眼睛一直跟随在张清兆的背后,很少有合眼的时候。

    现在,他实在有点撑不住了。

    他不停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能睡,千万不能睡,千万不能睡……

    突然,卫生间响了一下,他一下就清醒了,猛地回头看去——那个婴儿穿着绿底红花的衣服,正探头探脑地走出来。

    看上去,他的表情好像有些惊惶。

    他看见了卞××,不安地问:“妈,你听没听见有人在笑?”

    卞××一下就醒了。

    原来,他打了一个盹儿。

    看看表,已经半夜了。

    他抬头朝外看了看——张清兆的那辆夏利车已经回来了,它静静地停在对面楼下。

    他马上从椅子上站起来,带上一根早就准备好的铁丝,然后到卫生间抱起那个死婴,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不到两分钟,他就把张清兆的车门捅开了。

    他小心地把那个死婴放了进去,然后,关上车门,正要转身离开,忽然看见一个人影从楼道里轻飘飘地走了出来。

    正是张清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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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03:59 | 显示全部楼层

天衣无缝的复仇计划(5)

这是他和张清兆第三次在深夜里相遇。

    第一次最恐怖。

    那是张清兆的小孩从巴望村回来的第一夜。

    那天,卞××和郭首义在饭馆喝酒,商量下一步的行动,半夜才回到安居小区。

    小区里一片黑黢黢的,没有一个窗子亮着。所有人都睡了。

    卞××走着走着,突然看见前面有个人影轻飘飘地走过来。

    他感到这个人走路的姿态十分陌生。

    至少不是张清兆。

    他一直在暗暗跟踪张清兆,他最熟悉的就是张清兆走路的样子。

    因此,他没有躲避,迎面走过去。

    两个人走近之后,卞××借着暗淡的夜色瞄了他一眼,大吃一惊——他就是张清兆!

    卞××呆住了。

    张清兆似乎根本没看见他,轻轻地走过去了,好像在追赶什么。他走路竟然无声。

    卞××当时以为,张清兆是遇到了什么紧急的事情。

    他转过身,悄悄追了上去。他要看看,张清兆深更半夜到底去干什么。

    张清兆一直朝前走,始终没有回头。

    没想到,最后他竟然走到了王家十字!

    王家十字空荡荡的,有人刚刚在这里给死去的亲人烧过纸,一些纸灰在地上随着夜风凄惶地飞舞着。

    张清兆走到十字路口,突然停下来。

    卞××觉得他好像发现了自己。

    果然,他慢慢转过身来,突然说话了:“你很害怕这个地方,是吗?”

    卞××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沉着地看着他。

    他又说:“今天我带你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一个秘密。”

    卞××还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这个秘密就是——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冷学文这个人!”说完,他嘻嘻嘻地笑起来。

    卞××的大脑里闪过一个猜测——张清兆什么都知道了!

    他蓦地感到了这个人的深邃和可怕!

    就在这时,张清兆突然撒腿就跑。

    卞××愣愣地望着,彻底糊涂了。

    张清兆跑得快极了,转眼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第二天,郭首义给卞××打来了电话。

    他说,张清兆刚刚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说他昨晚做了一个怪梦,梦见他跟着那个婴儿来到了王家十字……

    卞××蓦然意识到——张清兆梦游!

    令人惊悚的是,张清兆记忆中那个婴儿说的话,其实都是他自己说的话!

    这天夜里,卞××站在窗前,死死盯住张清兆家那个楼道口。

    他想看看张清兆会不会再梦游。

    半夜时,有一个黑影从楼道里走出来,轻飘飘地朝小区外走去。

    卞××赶紧下楼跟上了他。

    和昨夜一样,张清兆走向了王家十字,他步履轻快,无声无息……

    现在,卞××刚刚把死婴放进张清兆的车里,就看见了梦游的他!

    怎么这样巧?

    卞××急忙蹲下身,藏住了自己,同时,他警觉起来:张清兆的梦游是不是一个假象呢?

    张清兆的眼睛并没有看过来,他像梦一样朝黑夜的深处走去。

    卞××想了想,悄悄站起来,又一次跟在了他后面。

    张清兆的魂好像被什么牵着一样,他木木地走过一条条街道,最后又来到了那个鬼气森森的王家十字。

    他停下来,慢慢转过身,盯着卞××,突然说:“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但是,我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你会被吓死——你想听吗?”

    卞××顿时毛骨悚然。

    他越发怀疑张清兆的梦游是一种伪装了!

    突然,张清兆好像被什么人猛推了一把似的,撒腿就跑,像前两次一样,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卞××就爬起来了,继续监视张清兆。

    他出来了。

    卞××在望远镜里观察他的脸,好像没有任何表情。他没有发现车上的死婴,上了车就开走了。

    这一次,卞××没有跟踪他。

    过不了多长时间,张清兆就会发现那个死婴躺在他的车上,最晚超不过第一个乘客上车。

    果然,很快郭首义就打来了电话,告诉他,张清兆把那个死婴送到了火葬场。

    卞××低低地说:“你现在剩下了最后一件事——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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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04:00 | 显示全部楼层

谁犯法了?

直到张清兆被枪毙,也没有人知道,张清兆杀死亲生儿子跟卞××、黄波、郭首义有什么关系。

    即使有人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没有相应的法律为他们定罪。

    坐出租车不让司机看到脸犯法吗?

    编鬼故事犯法吗?

    脸上蒙着面膜藏在出租车里不给车费犯法吗?

    到产房找亲戚犯法吗?

    涂改一张血型化验单犯法吗?

    偷偷复制一张新生儿的照片,然后在电脑上制作出一张根本不存在的出生卡,犯法吗?

    把一个丢弃的孩子送回家犯法吗?

    把一个违规埋在土里的婴儿尸体扒出来还给他的家人犯法吗?

    渎职罪?

    散布恐怖罪?

    不久后,那个曾经到张清兆家驱邪的道士倒是被抓了,诈骗罪。

    他是个假道士。

    他在张清兆家作法时,那急刹车声,惨叫声,小孩的笑声,众人的号哭声……都来自他背包里的录音机。

    张清兆去旅馆找他的时候,他已经听到了风声,知道警察在找他,正要溜掉。

    这个假道士虽然不学无术,但是他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对社会对人心还是看得很透的。

    实际上,他听了张清兆所遭遇的一系列恐怖事件之后,就已经猜到了:一定是张清兆得罪了什么人,那个人在吓唬他,报复他。

    因此,他最后留给张清兆的话是:提防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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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04:00 | 显示全部楼层

克 隆

张清兆被枪毙后,王涓回了老家。

    她把那辆夏利车卖掉了,卖给了孟常的弟弟孟平,一万元。

    孟平原来在工厂开货车,前不久辞职了,正要买一辆车跑出租,就赶上王涓卖车。通过哥哥牵线,他跟王涓见了面。

    他听哥哥讲过有关这辆夏利车的恐怖传闻。

    他也知道这辆车的车主被枪毙的事。

    不过,他是个不信邪的人,毫不犹豫地买下来——这辆车太便宜了。

    他开了几个月,都没发现这辆车有什么异常。

    转眼到了冬天。

    这天晚上下雪了,路很滑。

    孟平开着车小心地行驶在路上。

    路上的车辆首尾相衔,都走得小心翼翼。

    前面也是一辆出租车,红色的夏利,跟他的车一模一样。

    看着看着,他就瞪大了眼睛——这辆车的牌号竟然也跟他的一样!

    他陡然感到了阴森寒冷。

    他觉得,这辆车是一个幻影,张清兆又开着出租车出现了!

    他想超车,看看开车人什么样,但是车太多了,他根本无法挤过去。

    他又想到了报警。

    可是,他没带电话,如果停下车用公共电话报警,又担心它一转眼不见了。

    他只有跟在后面。

    跟着跟着,他把车头歪了歪,从对方左侧的反光镜里,影影绰绰看到了司机的脸,那似乎是一张苍白的脸。

    到了一个路口,前面的出租车靠到了路的右边,亮起了右转向灯。

    孟平咬住它的尾巴,也亮起了右转向灯。

    拐了弯之后,车少多了。

    前面的车依然开得很慢。

    孟平继续慢慢地跟随。

    又过了两个路口,这辆车亮起了左转向灯。

    孟平的心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左拐直走,就是王家十字!

    他也亮起了左转向灯,跟着拐了过去。

    这条街已经很偏僻了,没有一个行人,前面的车突然加了速。

    孟平也把油门踩了下去。

    但是,前面的车开得太快了,他根本追不上。这条路上全是冰雪,又没有路灯,孟平不敢玩命。

    那辆车开到王家十字朝右拐了。

    孟平追上来之后,发现它已经不见了,只有一条黑糊糊的路。

    它就这样诡秘地消失了。

    孟平在路口调了个头,急忙离开了这个不祥之地……

    孟平当晚就报了案。

    警方把这个线索和三年前的那起交通肇事逃逸案联系起来,断定这是一辆“克隆车”,并且马上派人到王家十字一带进行搜查。

    很快,警方就在王家十字西北角的一个铁大门的院子里找到了这辆车,也找到了司机。

    这个司机长得十分白净,瘦瘦的,高高的。

    三年前,就是他开着这辆挂着假车牌的夏利车把卞××的妻子撞死的。

    当时他喝了酒,刚刚从自家的院子里把车开出来,一拐弯,就把大雨中的一把伞撞飞了……

    至此,真相大白。

    张清兆和他儿子的骨灰都埋在了巴望村西边的那片树林里。

    第二年六月二十一号这一天,有一辆奥拓车开到了这里,卞××和黄波从车里走下来。

    他们站在坟前,默默地烧了很多纸,然后开着车离开了。

    天阴着,风很大,那些纸灰四处飞扬,像无数的黑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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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04: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部分

你不该将兄吊起来

    抗恐怖心理测试

    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在行人如梭的大街上,你突然见到了一个故乡人,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在你眼前晃了一下,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你惊呆了,因为这个人已经死了很多年。

    他依然穿着他经常穿的那件酱色皮夹克,蓝色牛仔裤,劣质旅游鞋。

    他的相貌没有随着时光而变老,依然是死前的样子,只是他的脸十分苍白。

    你想看个仔细,可是你在人流中找了半天,却再也不见他的影子了……

    这时候,你会怎么想?

    1. 哦,我出现了错觉。

    2. 他是那个死者的双胞胎兄弟。

    3. 太恐怖了,这世界上竟然有长得这么   像的人!

    4. 我见鬼了。

       (答案在书中找)


    周日,四个学生结伴到北山玩。两个男生,两个女生。

    北山在凤黄县城北,三里路。山腰上有一条粗糙的隧道,不知道为什么,凿通之后却废弃了,里面黑糊糊的,像一张巨大的嘴。

    穿过这条深深的隧道,是一个山谷,四面环山,很封闭。平时,很少有人到那里去,据说,那里空气新鲜,花草茂盛,景色十分美丽。没有人说那个山谷里到底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但是,由于没有人气,所以它透着一种神秘的气息。

    尹学军、晓晓、姜春梅都是外县人,对凤黄县不是很熟悉。葛冬是本县人,不过,他说他也没去过那个山谷。

    当时,尹学军就有些犹豫,说:“我们到市里玩吧,我不喜欢探险。”

    尹学军、晓晓、姜春梅三个人在美术学校学画画,葛冬在一个专科学校学医。四个人之所以走到一起,是因为有姜春梅——葛冬和姜春梅表面上是普通朋友,但是大家都能感觉到,他俩的关系不一般。

    葛冬长得很帅气,不过,他从小就不学好,打架,偷窃。听说,他爸爸过去是政府的一个官,因为受贿被告进了监狱,那时候葛冬还在读小学,直到现在他爸爸还没有出来。

    姜春梅是个小美人,尹学军很喜欢她。他想不通,她爱葛冬什么。

    到北山玩的建议,最早是葛冬提出来的。葛冬说:“我们是郊游,不是探险!”

    姜春梅也说:“多刺激呀,去吧!”

    最后,尹学军勉强同意了。

    提前一天,葛冬和尹学军出钱买了一堆好吃的,装在旅行包里,第二天进山时,他俩轮流背着。

    这一天的太阳好极了,四个人都没有想到,会遇到那么吓人的事情。

    他们一路谈着笑着,爬到山腰,停在了黑糊糊的隧道前。一股凉森森的风从里面掠出来,令人骨髓发冷。

    穿过它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因为它并没有加固。

    尹学军说:“算了。”

    如果他们这时候返回,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可是,葛冬一步就跨了进去。

    姜春梅看了看尹学军,说:“不会有什么事的。”然后也慢慢走了进去。

    只剩下尹学军和晓晓了,他们只好跟着走进去。

    越走越黑,只听见四个人的脚步声,很响。尹学军的心“怦怦怦”跳起来。晓晓紧紧拉着他的胳膊。看不到前面的姜春梅和葛冬,尹学军想,姜春梅一定挽着葛冬的胳膊。这让他有点醋。

    突然,葛冬在前面大声唱起京剧来,他是在显示他一点都不害怕:“为贤弟赴汤蹈火,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兄吊起来……”

    ——事后,大家回想起来,这天好像从开始就不对头,包括葛冬唱的京剧。

    终于,尹学军拉着晓晓走出了隧道。

    一个绿油油的山谷呈现在他们眼前,午后的阳光明朗而宁静,能听见树丛中小鸟清脆的叫声。

    晓晓松开了他的胳膊,眺望远方,说:“这里太美了。”

    尹学军说:“他们呢?”

    晓晓这才意识到那两个人不见了,她四下看了看,张大了嘴巴。

    隧道外面,长着绿油油的草,还有一些零碎的石头,根本藏不住人,一条羊肠小道通向山谷下。

    尹学军回头朝黑洞洞的隧道里看了看,陡然感到了恐惧。葛冬和姜春梅本来走在前面,怎么就不见了?

    隧道里很狭窄,尹学军和晓晓如果超过了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尹学军努力地回想,葛冬和姜春梅的脚步声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葛冬!”他朝里面喊了一声。

    回声传出来:“葛冬!”

    尹学军和晓晓互相看了看,眼里充满了惊惶不安。

    “我们……回去吧?”晓晓六神无主地说。

    尹学军低低地说:“你敢再走进去吗?”

    晓晓朝隧道里看了看,低下了头。

    “我说不来的!”尹学军气恼地说。

    “你别怪我啊。”晓晓都快哭了。

    接着,两个人都静默了。

    风一点点大起来,吹得草木哗啦啦响。

    这时候,两张白色的脸从黑糊糊的隧道中显现出来,他们在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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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04:02 | 显示全部楼层

太阳的脸吊在半空,五官在燃烧

“他们出来了!”晓晓喊道。

    尹学军盯着葛冬,生气地说:“你胡闹什么!”

    葛冬看了看姜春梅,依然笑着。

    姜春梅走到尹学军跟前,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说:“跟你们玩玩,生什么气呀?”

    晓晓说:“把我们吓死了!”

    葛冬接过尹学军身上的旅行包,说:“好了,我们走吧。”

    四个人顺着那条羊肠小道朝山谷下走去。

    他们来到一片平展的山坡上,坐下来,葛冬打开旅行包,拿出面包、卤菜、熏鸡、茶蛋、啤酒。

    晓晓高兴地叫起来:“你们买了这么多好吃的呀!”一边说一边伸手抓。

    姜春梅挡住她,掏出湿纸巾,每人发了一张。大家擦了手,开始吃。

    尹学军不喝酒,也不吃茶蛋。

    姜春梅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不吃茶蛋呢?”

    尹学军挑剔地说:“有一股鸡屎味。”

    葛冬一边喝啤酒一边说:“他没有这个口福。”说着,他剥开一个茶蛋,塞进了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吃完了,大家都四仰八叉地躺在草上,享受美丽的阳光。四周除了清爽的风,没有一点声音。

    “这么好的地方,我们干什么呢?”懒洋洋的葛冬看着天,好像在自言自语。

    “我给你们读诗吧。”姜春梅一边说一边从挎包里掏出一本诗歌刊物。她喜欢文学,经常写诗,在市级电台发表过四首了。

    她翻到一页,轻轻读起来。其中有这样的句子:

    太阳的脸,

    吊在半空中,

    五官在燃烧……

     这似乎又是一个前兆。

    后来,四个学生回忆当时的情景,都觉得怪。葛冬唱的京剧,还有姜春梅朗诵的诗歌,都有“悬挂”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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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04:02 | 显示全部楼层

从山坡上滚下来一块石头

晓晓第一个察觉到了某种不祥之气,她坐起来,说:“今天不会出什么事吧?”

    姜春梅停下来,迷惑地望着她。

    尹学军敏感地坐了起来,问道:“你感觉到什么了?”

    晓晓说:“我总觉得今天有点不对头……”

    姜春梅说:“你别神叨叨的,怎么了?”

    晓晓皱了皱眉说:“我也说不清。”

    姜春梅把那本刊物收起来,说:“你败了我的兴。”

    葛冬把嘴里衔的一根草吐出来,笑着对姜春梅说:“她是让咱俩给吓的。”

    他的话音刚落,尹学军好像听到了什么,猛地转头朝后面望去,另外三个人也顺着他望去——有一块方方正正的石头从山坡上滚下来,速度并不是很快,它在离四个人一丈远的地方滚了下去,一直滚到了山坡下的草丛里。

    尹学军走过去,蹲下身摸了摸那块石头,又抬头朝山坡顶上望了望,最后他走回来,警觉地说:“有人!”

    这个山的形态很古怪,山坡朝上爬着爬着,突然不见了,折成了一块平地,平地后突然又陡峭了,像椅子靠背。现在,几个学生在底下看不见山坡顶端的那块平地。尹学军说的就是那里藏着人。

    姜春梅小声说:“这地方怎么会有人呢?”

    尹学军放下了那块石头,目不转睛地朝上望着,说:“一定有人。”

    晓晓颤颤地问:“他想砸死我们?”

    葛冬也坐了起来,说:“是风吹下来的吧?”

    山坡顶上一片安静,没有一点动静,更不见有人露头。

    葛冬肯定地说:“是风吹下来的。”

    尹学军继续观望了一阵子,终于收回眼睛,把那块石头搬起来,扔了下去,它很快就滚进了下面的草丛里。那是一块青色的石头,上面有古怪的白色花纹。

    葛冬建议:“晓晓,你不是会唱陕北酸曲吗?唱一支。”

    晓晓还是不放心地朝山坡上看了看,说:“尹学军嗓子好,他唱吧。”

    尹学军说:“我长这么大,从没有唱过歌。”

    姜春梅说:“晓晓,还是你唱吧。”

    晓晓想了想,果然唱起来,她的嗓音太清脆了,甚至有些尖利,在这样的歌声中,山谷显得更加寂静。

    她唱完后,姜春梅又牵头讲起了故事。她讲的大多是美术学校的故事。

    尹学军一直心事重重,总是看山坡下那片深草丛。

    葛冬一直笑吟吟地望着姜春梅,津津有味地听。

    太阳一点点偏西了,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消退了,天地间一片祥和。

    葛冬又讲起来,他说:“我叔叔是演杂技的,他最擅长走钢丝。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次,他从钢丝上失足摔了下来,被吊在了半空中……”

    晓晓突然说:“我们得回家了!”

    葛冬住了口,朝天上看了看,说:“就是,一会儿天就黑了。”

    他把吃剩的东西装进旅行包,站起来,说:“走吧。”

    另外三个人都站了起来,跟在他后面,顺那条羊肠小道返回。尹学军走在最后。

    走着走着,尹学军停下了。晓晓走在他前面,她察觉到尹学军停下了,就回过头,问:“你怎么不走了?”

    尹学军突然说:“我想到山坡顶上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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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04:03 | 显示全部楼层

长长的人(1)

葛冬和姜春梅也停下了,葛冬隔着姜春梅和晓晓问尹学军:“你想看什么?”

    尹学军说:“反正我得去看看。”

    葛冬说:“要去你自己去吧。”

    尹学军转身就走了。姜春梅望着他的背影,见他一直不回头,就说:“我们跟他一起去吧。”

    “麻烦。”葛冬小声说。

    三个人最终还是跟在了尹学军后面,一起朝那个山坡上爬去。

    尹学军爬得很快,转眼就爬到了山坡顶端,他刚刚直起身,就傻在了那里。突然,他转身就朝下跑。

    “怎么了?”葛冬惊惶地问。

    尹学军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快跑!——”

    三个同伴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但是都感到大事不好,连滚带爬地朝山坡下逃窜。晓晓跑在最后,她哭了起来:“等等我!”

    尹学军根本不理会,他像疯了一样在前头狂奔。

    葛冬停下来,转过身等她。

    山坡上,除了姜春梅和晓晓在一前一后地跑,并没有任何东西追下来,山坡顶端依然是一片阴森森的死寂。

    姜春梅气喘吁吁地说:“他到底看见什么了?”

    葛冬说:“我哪儿知道!”

    晓晓冲到葛冬跟前,一下就抓住了他的胳膊。

    “没事儿。”葛冬说。

    可是,她的身子抖成一团,死死不放手。葛冬就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姜春梅,快步朝前走。

    尹学军已经跑下山坡,冲上了那条羊肠小道。

    姜春梅说:“他是不是看见了蟒?”

    葛冬说:“肯定不是!”

    姜春梅想了想,说:“……难道那里真埋伏着一个人?”

    葛冬迷惑地说:“可是,什么人会藏在那里呢?”

    姜春梅说:“我想是个疯子,说不定他在这个山谷里生活很多年了,满脸都是长长的头发……”

    葛冬还是摇头:“我想,要是个疯子的话,他不至于吓成这样。”尹学军跑到了那条隧道前,终于停下来,坐在地上,惊恐地朝那个山坡的方向张望着,大口喘着气。实际上,从这个角度看不到那个山坡,中间被一个山包挡住了。

    三个同伴很快来到了他跟前。

    “尹学军,你到底看到什么了?”葛冬弯下身,急切地问。

    尹学军呆呆地说:“一棵树……”

    “树怎么了?”

    “它很高很粗,长着密匝匝的叶子,离我只有十几米远……”

    “我问你跑什么?”

    “树上吊着一个人……”

    晓晓和姜春梅几乎同时抖了一下。

    葛冬低声问:“男的女的?”

    “男的。”

    “是不是谁在树上挂了个假人?”

    “肯定是真人!”

    那一幕已经深深刻在了尹学军的眼睛里——山坡顶上有风,那个人的衣服‘哗啦啦’地抖着。他穿的是一件墨绿色上衣,一条黑趟绒裤子。

    “你看清他的脸了吗?”

    “没敢看。”

    葛冬慢慢直起身,说:“我还以为是强盗呢。死人有什么好怕的!”

    尹学军颤巍巍地说:“那个人吊死的姿势特别怪……”

    “怎么怪?”

    尹学军好像眼看就要精神错乱了,他低下头,烦躁地说:“别问了!”

    葛冬就不问了。

    停了一会儿,晓晓小声说:“我早就感到今天不对头。你们看,上午我们来的时候,在隧道里……”她说到这里,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咽了回去。

    姜春梅说:“我们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尹学军站起身,说:“对,赶快走!”

    可是,他朝黑洞洞的隧道里看了看,又迟疑起来。

    姜春梅想了想说:“我在前面走。”

    葛冬说:“我在最后面。”

    姜春梅第一个钻了进去,随后,尹学军也钻了进去,晓晓紧紧跟在尹学军后面。他们走进隧道之后,突然听见还没有走进来的葛冬尖叫了一声:“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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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04:03 | 显示全部楼层

长长的人(2)

他们撒腿就跑!隧道里太黑了,尽管三个人惊恐至极,但是跑得并不快,尹学军撞在了姜春梅的身上,又绊了晓晓的脚,他们磕磕碰碰,你推我搡,一起朝隧道的另一端奔逃……

    他们跑出那条隧道之后,又朝前跑了很远,才停下来,站在一起,惊恐地朝后看。

    天色暗下来,隧道里更黑了,它死寂无声,深不可测。

    过了很久,葛冬还没有出来。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完了,他们把葛冬留在了隧道的另一端,留在了那个可怕的山谷里,他可能永远都出不来了。这条隧道,似乎是隔断幽明两界的一条黑暗通道。

    有人嘤嘤地哭起来,是姜春梅。没有人劝她。此时,大家的脑袋里都是一片空白。暮色中,只有姜春梅不知所措的哭泣声。

    没有一个人敢返回去看个究竟。现在,他们只有等待。

    突然,隧道里传出了脚步声。

    姜春梅一下就不哭了,她惶恐地看了看尹学军;尹学军紧张地看了看晓晓;晓晓不安地看了看尹学军,又看了看姜春梅。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不是跑,而是走。

    山谷里除了葛冬,就是那个吊在树上的人。三个人都意识到,假如走出来的这个人不是葛冬,那么,他们谁都别想走了……尹学军的双腿开始哆嗦起来。

    葛冬从隧道里显现出来时,脸色十分苍白。这次他没有笑,他冷冷地走向三个同伴。

    晓晓站在了尹学军的背后。

    尹学军远远地问了一声:“刚才……你遇到谁了?”

    “一个守山的人。”葛冬一边说一边慢慢走到三个同伴面前,停下来:“我告诉他山谷里有个吊死的人,他就让我带路,领他去看看……”

    “你去了?”姜春梅问。

    “去了。”

    “那个人……长得什么样?”

    葛冬摇了摇头:“还是别说了。”

    “为什么?”

    “说了你们会害怕。”

    “你不说出来我更害怕!”

    葛冬看了看姜春梅,过了半天才低声说:“他的眼珠红红的,就要鼓出来了。舌头耷拉着,都快舔到胸脯了。还有,他的脚尖朝下,直直地垂着,像跳芭蕾舞的一样。他的身子太长了,骨头都脱节了,已经不像人。一双胳膊张得大大的,好像正在扑过来……”

    晓晓紧紧抓住了姜春梅的手。

    停了停,葛冬又说:“那棵树上,还刻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姚三文之墓’。”

    尹学军叨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姚三文……”

    姜春梅突然说:“葛冬,你穿的是谁的衣服?”

    尹学军这才注意到葛冬穿的是一件墨绿色上衣,一条黑趟绒裤子。他猛地朝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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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04:0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一定要找到你

葛冬嘻嘻地笑起来。

    姜春梅急切地问:“你说呀,这是谁的衣服?”

    尹学军死死盯着她,说:“穿在一个死人身上,风吹雨淋,不是浪费了吗?”

    姜春梅说:“你快脱下来!”

    葛冬说:“我穿着不合身吗?”

    姜春梅生气了,大声说:“你不脱,我再也不理你了!”

    葛冬说:“好了,我脱。”他慢腾腾地脱下那身衣服,使劲一甩,扔进了路旁的山沟里,然后说:“走吧!”

    四个人顺着山道朝凤黄县城走。

    天已经黑下来,风有些凉。山道上很静,只有几双脚板磨擦沙石路面的声音。葛冬和尹学军走在中间,姜春梅走在葛冬旁边,晓晓走在尹学军旁边。除了葛冬,另外三个人的脸色都很白。

    晓晓又说:“我早就感到今天不对头……”

    三个人都停下来,转头看她。这是她在隧道那一端说了一半又咽回去的话。

    “你们看,上午我们来的时候,在隧道里,葛冬突然唱起了京剧,什么‘不该把兄吊起来’;到了那个山坡上,春梅又朗诵诗,说什么‘太阳的脸吊在半空中’;后来,葛冬又讲他叔叔走钢丝摔下来,被吊在了半空中……”

    姜春梅说:“这些事就是挺蹊跷。”

    她们说话的时候,葛冬总是不时地看尹学军的眼睛。尹学军敏感地说:“你总看我干什么?”

    葛冬欲言又止。尹学军追问:“到底有什么事?”

    葛冬终于说:“我说出来你别害怕……”

    尹学军紧紧盯着他,不说话了。

    “你可能不知道,老辈有一个说法——所有吊死的人,都会变成恶鬼,他们上吊时垫脚用的凳子、砖块、石头,千万碰不得,否则他们的阴魂就会追随你,一直把你缠死。”

    “你什么意思?”

    “刚才我到山坡上观察了一下——那棵树下的草很高,很荒,有一堆石头,肯定是上吊的人事先捡来的,他把那些石头高高地垒起来,踩着它们,把脖子伸进了树上的绳套里……我发现,最上面的那块石头不见了。”

    “你是说……”

    “那块从山坡上滚下来的石头,就是那个上吊的人死前蹬开的石头。”

    尹学军的脊梁骨一下就凉了——刚才他摸了它!

    晓晓和姜春梅都看他。姜春梅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不安地问葛冬:“我没有碰着它吧?”

    葛冬摇摇头。

    此时,尹学军万念俱灰。

    晓晓小声说:“学军,别想了,不会有什么事……”

    葛冬也说:“是的,不会有什么事,那只是一种迷信说法。我们走吧。”

    四个人继续朝回走。

    那个黑洞洞的隧道已经消隐在沉沉的夜色里,看不见了。低处,红红绿绿的灯火闪烁起来。

    尹学军突然停下来,对葛冬说:“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守山人,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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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04:04 | 显示全部楼层

衣 服

姜春梅和晓晓看了看尹学军,又看了看葛冬,不知道什么意思。

    葛冬毫不掩饰地说:“是的。本来,我想回去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比如手表之类,可是什么都没有,我就把他的衣服扒下来了。”

    姜春梅皱了皱眉。

    尹学军想了想说:“咱们得报案。”

    葛冬似乎不愿意和警察打交道,他说:“要去你们去,我不去。”

    尹学军说:“不,我们四个一起去。”

    葛冬没有坚持。

    他们回到县城,直接来到了公安局刑警大队。只有一个警察值班,他认真做了笔录,然后打电话又叫来了两个警察。警察希望几个学生能给他们带路。

    四个人互相看了看,终于,葛冬说:“我一个人去吧。”

    葛冬和警察钻进了一辆警车,漂亮的警灯闪烁起来,同时拉响了警笛,开走了。

    尹学军和两个女孩站了一会儿,姜春梅说:“我们回去吧。”

    尹学军说:“回去吧。”

    从公安局到美术学校不太远,一路上,尹学军始终没说话。

    晓晓隔着姜春梅,小心地看了看尹学军的脸色。在昏黄的路灯下,他的脸色很难看。

    三个人回到学校,走进了宿舍楼。男生宿舍在三楼,女生宿舍在一楼。已经熄灯了,楼道里一片黑暗。

    姜春梅说:“用不用我俩陪你上去?”

    尹学军犹豫了一下,说:“不用。”

    然后,他一个人朝楼上爬去。

    这是一座旧楼,只有十几个住校生,显得很空旷。他轻轻走上二楼,朝两旁戒备地看了看,楼道黑糊糊的,尽头的两扇窗子渗进黯淡的夜光。

    他继续朝上爬。到了三楼,他首先朝左边看了看,楼道空荡荡的,没有什么。接着,他又朝右边看了看,头皮一下就炸了——靠近窗子的地方,模模糊糊好像高高地悬挂着一个人,纹丝不动,正冷冷逼视着他。

    他惊叫一声,一头撞开了宿舍的门。靠门的孟胜利被他吓了一跳——已经熄灯了,房间里黑糊糊的,他在蚊帐里大声问:“谁?”

    “我,尹学军!”

    “怎么了?”

    “楼道里吊着一个人!”

    孟胜利愣住了。另一个叫张古的男生在靠窗的蚊帐里说:“那是我晾的衣服。”

    尹学军软软地靠在了墙上。

    这时候,他发现屋里的晾衣绳上也挂着一身衣服,它吊在半空中,黑糊糊,轻飘飘,越看越阴森。

    他站直了身子,小心地绕过它,摸黑钻进蚊帐,在床上躺下来。他没有脱衣服。

    孟胜利和张古很快都睡着了,发出一粗一细的鼾声。隔壁的水房有滴水的声音。尹学军睡不着。在失眠状态下,强行闭上眼睛是一种体力劳动。他一睁开眼就能看见那身挂着的衣服——那是一身西装,看上去,就像一个人高高地吊在那里,他没有脑袋,没有双手和双脚。

    尹学军猛地坐起来,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穿墨绿色上衣黑趟绒裤子的葛冬是葛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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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04:05 | 显示全部楼层

不是自杀,不是他杀,是谁杀?

第二天晚上,孟胜利和张古到隔壁去打牌,只剩下尹学军一个人了。

    早晨,尹学军对孟胜利和张古讲述了昨天的经历,并且叮嘱他们,从此,谁也不要在房间里挂衣服。那身西装是孟胜利的,他把它摘下去了。

    此时,尹学军躺在床上,凝视天花板上那盏苍白的吊灯。

    他知道,那个上吊的人已经跟他回来了。他那长长的身子就附在悬挂的衣服上,衣服摘了,它就附在那个吊灯上……

    突然,有人敲门,他一下就坐起来:“谁?”

    “我。”是姜春梅。

    “你有事吗?”

    “葛冬来了。”

    “他来干什么?”尹学军警觉地问。

    “他带来了公安局那边的消息。我们都在操场上,你下来吧。”

    “好吧,我这就下去。”

    尹学军走出宿舍楼,拐个弯,来到了学校的操场。

    平时,总有男生在这里踢球,今晚却没有,影影绰绰只有两个女生,坐在操场外的一条长椅上,低声聊着什么。

    远处的草坪上有几个黑影,其中一个对他喊:“尹学军,过来!”

    他慢腾腾地走了过去。

    葛冬、姜春梅、晓晓坐成了一个三角。尹学军走到他们跟前,没有坐,他站在葛冬旁边问:“公安局查出什么了?”

    葛冬说:“那个人叫姚三文,是凤黄县四中高三的学生,他家在凤鸣乡,是个住校生。”

    尹学军眯着眼问:“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

    葛冬说:“法医说,他的死亡时间大约是半个月前。”

    姜春梅插了一句嘴:“那就是说,昨天滚下来的那块石头不是他蹬下来的?”

    葛冬说:“我早说过,是风刮下来的,尹学军不信。”

    尹学军摇摇头,说:“不过,它肯定是那个高三学生上吊时摆在最上面的石头。”

    葛冬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警察在那里搜索了半天,找遗物什么的,我也跟着四处看了看,那片草丛里没有一块石头。”

    尹学军迷惑地看着葛冬说:“这事太巧了,风怎么就把它刮下来了呢?”

    葛冬说:“山坡上风大,别说石头,就是人都站不稳。”

    “他为什么死?”姜春梅问。

    “警察也搞不清。他们到凤鸣乡调查了,姚三文在家里是个好儿子,在学校是个好学生。半个月前,他突然在学校里失踪了,最初,学校以为他回家了,可是,后来才发现他根本没回去……最后就报了案。谁都没想到,他在山谷里自缢了。”

    “是不是被哪个女孩抛弃了?”姜春梅又说。

    “警察调查了,没有这回事。”

    “能不能是因为网恋呢?”

    “他父母说,他从来不上网。”

    “要不然是恐惧高考?”

    “凭他的成绩,考大学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他没有留遗书?”

    “没有。”

    “这确实不像自杀……”

    “从哪方面看,他都不可能是自杀。”

    “那就是……他杀?”姜春梅有点害怕了。

    “他没有什么仇人,他家里也没什么仇人,警察在他上吊的现场也没有发现任何他杀的证据。”

    “真是怪了。”

    一阵风吹过来,晓晓抱紧了肩膀。今天,她没有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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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04:05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字之差

葛冬突然说:“还有一个怪事。”

    三个人的眼睛都转向了他。

    “那棵树干的另一面,还刻着一行字――吴小美之墓。”

    一直缄默的晓晓突然在黑暗中哆嗦了一下。其他三个人一致看她。晓晓姓吴,大名叫吴晓美。

    “树上那个吴小美是大小的小。”葛冬补充道,又接着说:“两行字都是用小刀刻的,从痕迹上看,吴小美之墓那几个字很旧了,警察说,那至少是五年前刻的。”

    “这个吴小美是谁?”尹学军问。

    “不知道。”葛冬说。

    “多年前,那棵树上一定还吊死过一个女人。”姜春梅说。

    “公安局查了,凤黄县从来没有一个叫吴小美的女人吊死。”葛冬说。

    晓晓抖得越来越厉害了。尹学军盯着她,眼睛里充满了怀疑。

    “晓晓,你怎么了?”姜春梅问。

    “有点不舒服……”

    “那你回宿舍吧。”

    “好的。”说着,晓晓站了起来,头都没有回,快步朝宿舍楼走去,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

    姜春梅说:“晓晓怎么了?”

    葛冬说:“可能因为树上那个名字跟她的名字太接近了……”

    尹学军一直望着晓晓消失处,没说一句话。从发音上,吴小美和吴晓美一模一样,这事太巧了。在树上刻字不容易,偷工减料的话就会把“晓”字刻成“小”字。尹学军又想起,晓晓经常在课堂上画树,各种形态的树……

    他越想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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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04:06 | 显示全部楼层

吴小美无处不在(1)

尹学军一直在苦思冥想:那个高三学生到底是为什么死的?一个人自杀,选择投海、割腕、吃安眠药,甚至坠崖,都不会让人如此害怕。哪种死法能让人直接从人变成鬼?只有上吊。

    尹学军相信,吴小美变成了恶鬼,那个高三学生就是被她害死的。

    可是,公安局为什么查不到?

    尹学军怀疑她死得很早,也许,那时候自己还没有出生。

    从此,他经常有意接近一些本地的同学,请他们帮忙跟家里的老人打探,凤黄县有没有一个叫吴小美的女人。所有人都说,没听说过这个女人。

    一次, 老师带着学生到山里写生。

    他们是坐一辆依维柯去的,到南山。南山在北山的相反方向,也很近,那里有一条细细的河,还有很多漂亮的树。在车上,学生们又说又笑,很兴奋。大家在猜脑筋急转弯,一个人从飞机上跳下来为什么没摔死之类。

    尹学军靠窗坐着,一言不发。姜春梅坐在他旁边。

    “你还在想那个高三学生?”

    “没有。”

    “要不你就是在想吴小美。”

    晓晓坐在他们前面,她听姜春梅说她的名字,转过头看了一眼。

    “我早把那件事忘了。”尹学军说。

    一个男生大声说:“我给你们出个谜语——有个女人吊死在家中,半个月之后,才被邻居发现。警察赶到后,发现她脚下没有任何踩踏的东西……你们说她是自杀还是他杀?”

    “他杀。”一个笨蛋当即下结论。

    “错了,她是自杀。”

    “可是……”

    “她脚下踩着一个冰块,冰块一点点化成了水。”

    尹学军突然吼了一声:“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那个出谜语的男生说:“你不猜就算了,嚷什么?”

    张古了解内情,赶紧打圆场:“我出一个吧。有个女人在房间里洗枣……”

    到了南山,学生们都下了车,寻找各自的位置。尹学军选了个远一点的地方,坐下来,用双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搭成方框,取了一处景,然后支起画板,开始画草图。他有些心不在焉。

    山风从背后吹过来。他画着画着,感到脊梁骨好像有些凉。他移了移身子,用一棵树干挡住了山风,继续画。

    画了快一半的时候,他又感到脊梁骨发凉。他觉得有点怪,就回头看了看,头皮一下就炸了——树干上有一行阴森森的字,差点撞在他的眼睛上:吴小美之墓。

    这行字歪歪扭扭,看得出,已经刻了很多年头,就像要长平的丑陋的伤疤。

    尹学军猛地抬头朝上去,一根粗壮的树枝横在头顶,好像专门为上吊的人长的。上面并没有人。它太合适挂一根绳子了,几乎是一种诱惑。

    尹学军站起来,四下看了看,大家都在默不作声地作画。

    他低头收拾了画具,快步朝姜春梅走过去。

    姜春梅说:“尹学军,你怎么了?”

    他坐在她身边,大口喘着气说:“我又看见她了……”

    晓晓离姜春梅不远,她敏感地朝这边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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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04:07 | 显示全部楼层

吴小美无处不在(2)

周末,姜春梅约尹学军到凤黄县城公园去玩。

    姜春梅可能对葛冬的痞气产生了反感,两个人的关系似乎越来越疏远了,她对尹学军倒亲近起来。尹学军和姜春梅是一个县的。

    尹学军不敢肯定,姜春梅是喜欢上了自己,还是感觉到他最近有些异常,出于女性的体贴,在照顾他。

    两个人走在一片树林中,姜春梅说着一些逗他开心的话。这是个阴天,树林里有点暗,除了他俩,再没有一个人。

    尹学军说:“下雨了。”

    姜春梅抬头看了看,说:“没有啊。”

    尹学军也抬头看了看,说:“有一个雨点落在我头上了。”

    姜春梅伸手接了一会儿,说:“哪来的雨?”

    尹学军迟疑了一下说:“咱们还是回去吧。”

    姜春梅说:“你总是一个人憋在宿舍里,时间长了,心要发霉的。”

    尹学军靠在一棵树上,淡淡笑了笑,说:“总出来,就不怕心风干了?”

    姜春梅也笑了:“讨厌。”

    尹学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站直身子,回头看了看。树干上除了干硬的皱褶,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

    “没,没什么。”

    姜春梅朝后望了望,说:“我买两瓶饮料去。”

    “我去吧?”

    “不用,你等我就行了。”

    姜春梅说完,朝回走去。树林边上有一个售货亭。

    尹学军慢慢朝前溜达。他的眼睛闲闲地在树林中瞄来瞄去,突然瞪大了,路边的一棵树上,又出现了那行字:吴小美之墓。

    他朝上看看,在阴郁的天空中,一根粗壮的树枝平平地生长着,正在等待什么。这时候,他似乎不再害怕了,他望着那根横生的树枝,眼中竟然有几分痴迷……

    隐隐有个声音在叫:“尹学军——”

    他回过头,看见一个女孩远远地走过来。她好像在笑。他竟然一时想不起这个女孩是谁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她不是姜春梅,是晓晓。

    他的心中一下充满了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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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04:07 | 显示全部楼层

吴晓美说吴小美在徘徊

晓晓笑吟吟地走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尹学军问。

    “我听孟胜利说你俩到公园来了,怎么不带我?”

    “我们……”尹学军不知道说什么。

    “刚才,你在这里傻傻地看什么?”

    “没看什么。”

    “我喊了你几声,你都没听见!”

    晓晓一边说一边朝两旁的树上看去,很快她就看到了那行字,一下张大了嘴巴。尹学军一直盯着她的表情。她转头看了看尹学军,惊骇地问道:“这行字又出现了!”

    “你说呢?”

    这时候,姜春梅跑过来,她的手里拿着两瓶体饮。

    “晓晓,你怎么来了?”她的眼里明显有一种隔阂。

    “你看!”晓晓指了指那棵树,目不转睛地看。

    姜春梅看了看,也愣了,疑惑地看尹学军。尹学军依然盯着晓晓,低声回答姜春梅:“她是来找我的。”不知道他说的是“吴小美”还是吴晓美。

    晓晓转头问他:“你说谁来找你?”

    尹学军朝那行字扬了扬下巴:“她。”停了停,尹学军又说:“前几天,我在南山写生时,这行字曾经出现在我背后的树干上。”

    晓晓说:“也许,这个叫吴小美的女人死前很犹豫,她一直在徘徊,先后选择了几棵树,又都改变了主意……”

    尹学军突然说:“你对她太了解了。”

    这天夜里,尹学军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在梦中,他又回到了那个恐怖的山谷,又看到了那棵密匝匝的树。

    树上吊着一个人,勾着头,背对着他。

    他转身想跑,可是,后面却变成了万丈深渊,他差点跌下去。

    他在悬崖边上站稳了,转过身来,紧紧盯住那个人的背影——墨绿色上衣,黑趟绒裤子,看不出是男是女。

    一阵大风刮过,吊在树上的人被吹得转动起来,渐渐把正面朝向了尹学军——是个女的。她的脑袋上披着乱糟糟的头发,隐隐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是晓晓!

    那阵风刮过去之后,她说话了,声音低低的,哑哑的,被绳子勒得透不出气来:“你…认…出…我…是…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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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04:08 | 显示全部楼层

姚三文碰了一块不该碰的石头

尹学军还在四处打听吴小美是谁。他甚至通过一个人在公安局户籍科查了查,全县没有一个叫吴小美的。

    越找不到她,尹学军越恐惧。

    所有人死了都要埋在地下,而那棵树是吴小美的墓。尹学军甚至怀疑,那棵树中间是空的,里面站着一具女人的尸体。

    如果那块石头正巧是那个高三学生上吊时蹬落的,尹学军也许还不会这么害怕。可是,他们进北山的时候,那个高三学生已经吊死半个月了。那么,那块石头是怎么滚下来的呢?

    想着想着,他渐渐明白了——它是在为那个叫“吴小美”的女人寻找下一个目标!

    他的心理矛盾起来,又希望找到她,又害怕找到她。

    他提心吊胆,一天比一天神经兮兮了。白天走廊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天黑之后有人轻轻敲门,半夜里宿舍里的同学起夜……都会让他的心缩成一团。

    这天,学校请来一个参加过圣保罗美术大展的画家座谈,还没有结束,尹学军就一个人离开了。

    他刚刚走出梯形教室的门,后面就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他吓得一哆嗦,回头看,是一个本地同学。

    他神秘地说:“我表弟和姚三文是同学,他了解情况。”

    “你表弟在哪儿?”

    “他还在四中读书啊。”

    “他叫什么?”

    “郭昊。”

    “他在那个班级?”

    “高三三班。明天你直接去找他吧。”

    尹学军还想问点什么,那个同学已经转身回到了梯形教室。

    这一夜,尹学军又失眠了。他希望明天从郭昊的嘴中得到这样的信息:姚三文之所以自杀是因为半个月前他被班主任侮辱了一顿,或者是到医院检查发现染上了性病……

    郭昊是个很文弱的男生,戴着一副眼镜,他的声音很小。

    他带着尹学军来到学校的围墙外,说:“你想问什么?”

    “姚三文是怎么死的?”

    郭昊压低了声音,说:“因为他碰了一块不该碰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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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04:08 | 显示全部楼层

另一个野游故事

姚三文、郭昊、孙景龙是班里成绩最好的三个男生。这一天周末,他们结伴到北山玩。到了那个黑洞洞的隧道前,三个人谁都不敢第一个走进去。

    郭昊说:“咱们……回去吧。”

    姚三文说:“都走到这里了,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他朝里头看了看,说:“咱们玩石头剪子布,谁输了谁走在前面。”

    另两个男生都同意了。

    第一次姚三文出的是石头,郭昊出的是剪子,孙景龙出的是布。三人彼此相克,没分出胜负。

    第二次姚三文又出了石头,孙景龙也是石头,郭昊出的是布,他赢了,被排除,剩下姚三文和孙景龙继续赌。

    第三次就要见分晓了。姚三文和孙景龙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过了一会儿,他们同时伸出手来——姚三文出的还是石头,而孙景龙出的是布。

    姚三文输了。他三次出的都是石头。

    郭昊幸灾乐祸地说:“你三次都出石头,肯定要输的。”

    姚三文装做无所谓的样子说:“没什么了不起,我先走!”说完,他一头就钻了进去。孙景龙随后跟了进去。郭昊走在最后面。

    三个人走出了那条黑暗的隧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从那时起,姚三文似乎有些轻狂了,他一直走在最前面。

    他们下了那条羊肠小道,又爬上那个平缓的山坡,看见了那块平地,后面的山势突然陡峭起来。那块平地上,长着一棵孤独的树,看起来它年龄很大了,又高又粗,叶子密密匝匝,深不可测。树的周围是茂密的荒草,还有一堆石头,好像有人曾经要踩着它们摘到树上的什么。

    姚三文像猴子一样爬了上去,踩着那堆石头,去抓那根横生的树枝,却够不着。

    郭昊和孙景龙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

    他跳了几下,还是差一点。最后,他爬下来,四处看了看,终于看见荒草丛中扔着一块石头,他把它搬起来,摞在最上头,又一次爬了上去。

    孙景龙突然喊了一声:“别动它!”

    这时候,姚三文已经爬上去了,他转过头来说:“怎么了?”

    孙景龙的眼里闪出恐惧的光,他说:“你快下来!”

    姚三文左右看了看,好像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头,他麻利地爬下来,来到孙景龙跟前,:“你一惊一乍的,到底怎么了?”

    孙景龙想了想说:“没什么……”

    “那你喊我干什么!”

    “我们还是离开这儿吧。”

    “为什么?”

    “我觉得这个地方有点丧气。”

    “丧气?”

    “你看……”孙景龙隔着姚三文,胆怯地朝那堆石头指了指。

    “那是石头啊。”

    “你看那像不像上吊的地方……”

    姚三文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郭昊也害怕了,说:“我们还是走吧。”

    姚三文说:“你们总是疑神疑鬼!我不怕。”然后,他径直走过去,围着树转圈。他被树干挡住之后,却没有闪出来。

    郭昊和孙景龙互相看了看,小心地走过去。他们看见姚三文愣在了那里,他们朝树干上看去,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一行字:吴小美之墓。

    “这里吊死过人!” 姚三文终于恐惧地叫了出来。

    接着,三个人撒腿就朝山坡下跑。

    他们气喘吁吁地跑下山谷,又顺那条羊肠小道跑到隧道前,这才停下来。这时候,姚三文的脸色已经像纸一样白了。

    “完了,我搬那块石头了……”他呆呆地说。

    “那能怎么样?”郭昊小声问。

    孙景龙吼道:“吊死的人踩的东西不能碰!”

    郭昊倒吸了一口冷气。过了一会儿,他又小声说:“姚三文,刚才你三次出的都是石头……”

    姚三文烦躁地说:“闭上你的乌鸦嘴!”

    那天回来,第一个走进隧道的是孙景龙,姚三文走在中间,郭昊走在最后。他总感到脊梁骨发冷。

    郭昊和姚三文在同一个宿舍。

    当天晚上回来,姚三文的神色一直很难看,看见寝室里挂的衣服,显得极其恐惧。受他的暗示,郭昊也害怕那吊在半空的衣服了。寝室里的同学不知道怎么回事,赶紧把衣服摘下来。

    夜里,姚三文把蚊帐挡得严严实实,藏在里面,没有一点声息。

    郭昊好不容易睡着了,半夜里却被惊醒了。他猛地睁开眼,看见姚三文影影绰绰坐在蚊帐里,指着房顶,大声叫着:“把那件衣服摘下来!”

    晾衣绳上根本没有什么衣服!

    郭昊的头发都竖起来了,他急忙打开灯,说:“姚三文,没有衣服!你怎么了?”

    姚三文隔着蚊帐盯着他,冷静地说:“别吵,是幻觉,是幻觉!”“对了,是幻觉!”

    姚三文似乎又清醒了几分,他低声说:“做梦了……”

    就这样,每天半夜他都要坐起来,指着房顶惊恐地大叫:“把那件衣服摘下来!”……

    时间长了,郭昊似乎不太害怕了。

    这一天夜里,没有月亮,寝室里一片漆黑。大约半夜时,突然,郭昊看见姚三文的蚊帐慢慢撩开了,他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郭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他,想看看他要干什么。

    姚三文没有走出去,他一步步走到了郭昊的床前,停下来,慢慢弯下身,把脸贴在郭昊的蚊帐上。那张苍白的脸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十分恐怖。郭昊抓着被角,连气都不敢喘了。

    突然,姚三文说话了,他的声音很低,似乎怕别人听到:“郭昊,走哇,我俩去北山……”

    郭昊抖了一下,说:“深更半夜,你去北山干什么?”

    “……去找她。”

    “她是谁?”

    “吴小美,她在等着我。”

    “不,我不去!”

    姚三文失望地叹了口气,直起腰来,轻轻地说:“那好吧,我一个人去了……”说完,他直着身子走到门前,无声地拉开门,走出去,又无声地把门关上……

    郭昊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想起昨夜做的梦,他依然不寒而栗。寝室里安静极了。他忽然意识到,昨夜姚三文没有叫,他第一次睡得这样踏实……想到这里,他朝姚三文的床上看了看,发现他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人却不在。

    他从来没有这么早起来过。最初,郭昊以为他上厕所了,可是,等了半天,还是不见他回来。

    姚三文一直没有回来,直到吃早餐,郭昊也没有看见他。

    郭昊想,他一定是受了刺激,离开学校,回家了,打算到父母身边休养几日。果然,白天上课的时候,一直没见到他的影子。

    郭昊想起昨夜那个古怪的梦,忽然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头。他怀疑,姚三文就是昨天半夜出走的,他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中,看到姚三文出了门,就做了那个梦。

    放学之后,他和班主任说了这件事,班主任立即跟学校领导反映了这个情况。学校领导想给他家打个电话,可是,他的父母都没有工作,在街上摆煎饼摊,家里也没有电话。最后,学校派人坐长途车去了他家,才知道,他根本没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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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04:09 | 显示全部楼层

双面人

毫无疑问,姚三文精神崩溃了。

    他像梦游一样,准确地找到绳子,深更半夜离开学校,一个人爬上北山,钻过那条隧道,来到让他最恐惧的那棵树下,把绳子挂上去,然后吊在了脖子上……可以肯定,如果姚三文理智清醒,是不会这样做的。那么,是谁勾了他的魂?

    当然是那个叫吴小美的女人。

    吴小美到底是谁?

    尹学军觉得晓晓最可疑。最近,她总是试图接近尹学军,从表面看,她好像喜欢上他了,甚至和姜春梅还有争风吃醋的意思,但是,尹学军却认定这一切都是假象。

    这天晚上,尹学军莫名其妙走进了那个恐怖的山谷。

    天上有昏暗的月光,山谷里到处都黑糊糊的。草很高,很硬,他走在里面有些艰难。风不大不小,刮得树木“哗哗啦啦”地响。

    尹学军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这里,不知道这是梦境,还是梦游。如果是梦境,就说明他还在床上;如果是梦游,就说明他真的来到了这个山谷……

    他还怀疑自己变成了姚三文,已经失魂落魄,被一种诡异的力量牵到了这里。

    他只清楚一点:这一次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他抬头朝山坡顶上望去,恍恍惚惚看到一个黑影。再仔细看,发现那个黑影正朝他走下来!

    他傻住了。

    黑影很高,高得令人惊异。

    他一点点看清,对方是个男人,他穿着墨绿色上衣,黑趟绒裤子,像跳芭蕾舞一样,用一双脚尖走路。

    他走到尹学军面前,站住了。在诡谲的月光下,他的脸呈铁青色。他粗声粗气地问:“你看到一块石头了吗?”

    尹学军呆呆地摇了摇头。

    他在草地上扫视了一下,慢慢转过身去,一边朝山坡上走一边继续寻找。令人惊骇的是——他的背面竟然是晓晓的脸!同时,他变成了女声,颤巍巍地说:“你要是看见了,告诉我一声啊。”

    ……尹学军一下睁开了眼睛。

    虽然四周的环境是寝室,但是他的心境还沉陷在噩梦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忽然,他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到那个山谷里去,把那块石头找到,搬回来!

    这样想着,他就慢慢坐起来,穿好衣服,下了地,轻轻朝门口走去。

    虽然隔着蚊帐,但是他听得出另两个同学都在酣睡着,其中一个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梦话:“那是个穷鬼……钥匙藏起来了……你哭什么……”

    出了门,他无声地把门关上,然后轻轻下楼……

    此时,他感觉自己越来越像那个姚三文了。可是,他必须找到那块石头,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现在,它成了尹学军心中最黑暗的一部分,越想越害怕。他感到自己要疯了……

    他决定偷偷把那块石头搬进学校来,摆在路边。

    这样做有三个好处:一,学校里人气旺盛,天天浸染它,时间久了,也许它就不会那样阴邪了;二,他天天都可以看见它,慢慢会削减对它的恐惧;三,学生们不知道真相,很多人会坐在它上面,那样的话,说不定晦气就分散了,就冲淡了……

    深更半夜,尹学军奔向北山。他不知道,此时他的精神已经有点走板了。

    三里山路,十几分钟就到了。

    面对黑洞洞的隧道,他抖了一下,最后还是跨了进去。隧道里黑得不见五指,他伸出手,摸索着朝前走。脚下坑坑洼洼,他走得踉踉跄跄。

    突然,他的手摸到了一个毛烘烘的活物,它猛地飞起来,接着,很多很多的活物都“呼啦啦”飞起来,声音惊天动地。

    尹学军急忙蹲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脑袋。他猜测,隧道顶端倒挂着无数蝙蝠,蝙蝠就是会飞翔的老鼠。

    过了好长时间,它们才静止下来。在这样漆黑的环境里,蝙蝠和尹学军都是瞎子,但是它们有超声波。

    尹学军走得更小心了。他担心走着走着,陡然撞到一个倒挂的死尸身上。

    谢天谢地,他走出来了。

    他跌跌撞撞地走下山谷,朝黑糊糊的山坡上望了望。

    姚三文被警察拉走了,山坡顶上,已经没有死尸。但是,那棵树还在,它又粗又高,叶子密密匝匝,深不可测,就像一个人茂密的头发……

    他收回目光,走进了山坡下那片草丛,蹲下身,四处摸那块石头。渐渐地,他瞪大了眼睛——那块诡秘的石头不见了!

    他慢慢直起身,感到一股寒意穿透了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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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04:10 | 显示全部楼层

天哪,吴小美来啦(1)

第二天,尹学军没有去上课。

    他发烧了,感到身子越来越轻,似乎飘了起来,最后,吊在了那根晾衣绳上。那根晾衣绳一头系在窗户上,一头系在门框上。他吊在上面,居高临下,轻轻悠荡着。

    门“吱呀”一声开了。

    他感到自己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孟胜利走进来,他走到尹学军的蚊帐前,朝里面看了看,说:“你退烧了吗?”

    “好了点……”尹学军说。

    “给,泰诺林。”他说着把一瓶药掏出来,放在了床头柜上。

    “谢谢你。”

    “我还得去上课,你快喝了吧。”

    孟胜利说完就走了出去,轻轻把门关上。房子里安静下来。太静了,反而嘈杂起来,另一种声音缓缓泛起,那是尹学军耳朵里的声音。他的身子又一次飘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又开了,张古和孟胜利下课一块回来了。孟胜利一边把本子塞进枕头底下,一边拿起饭盒,说:“尹学军,你生病了?”

    他倦倦地说:“还在高烧。”

    “那得去诊所打吊针。”

    “你不是给我买药了吗?一会儿我吃点就行了。”

    孟胜利愣了愣:“我没给你买药哇!”

    他也愣了:“刚才你没回来?”

    孟胜利说:“没有啊。”

    他打了个寒战,大声说:“你刚才明明给我买了一瓶泰诺林!”一边说一边朝床头柜看去,床头柜上光光的,什么都没有。

    他张大了嘴。

    孟胜利和张古交换了一下眼色,接着,孟胜利走到他的床前,说:“你是烧出幻觉了,我们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我挺挺就能过去,你们吃饭去吧。”

    孟胜利看了看张古,说:“你想吃什么,一会儿我们给你打回来。”

    “我什么都不想吃。”

    “那怎么行!”

    “那你们就给我打回点米粥吧。”

    孟胜利和张古走出去之后,宿舍里又剩下尹学军一个人了。他努力回想刚才孟胜利一个人进屋的情景,回想他的一举一动,越想越害怕……

    孟胜利分明回来过一次,他还走近了自己的蚊帐,把一瓶药放在了床头柜上,那不可能是幻觉!

    门被推开了。

    尹学军立即望过去,看见孟胜利轻轻走进来。尹学军不知底细,只有直直地盯着他。

    “好没好点?”孟胜利一边说一边蹲下身,伸手在床下掏什么。

    “好了点。”

    “我取个东西。”孟胜利又说。

    尹学军想问他:“刚才是不是你给了我一瓶药?”但是,他没敢。

    孟胜利好像拿出了一只碗和一双筷子,然后退了出去。

    尹学军盯着门板,使劲地想——这个孟胜利是不是幻觉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的身子再次飘起来时,门被敲响了。宿舍里的学生都去吃饭了,楼道里静极了,那敲门声显得很清脆。

    他轻飘飘地落到了床上,问道:“谁?”

    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是我。”

    尹学军的头脑一下变得十分清醒了,就像窗户上不太透明的玻璃突然被打碎。他猛地坐起来,撩开蚊帐,说:“你找谁?”

    “请问,尹学军在吗?”

    “我就是。”他一边说一边下了地。他站起来时,感到一阵昏眩,差点摔倒。

    门轻轻开了,一个陌生的女孩走进来。她头发直直的,穿着一件刺绣白色衬衫,一条蓝色牛仔裤,一双白色旅游鞋,挺文气的样子。

    尹学军不敢肯定这个女孩是不是一个幻觉。他警惕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打量了一下尹学军的脸,说:“你是……尹学军?”

    “是。”

    “听说,你一直在找我?”

    尹学军的头皮一下就炸了:“你是……”

    “我是吴小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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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04:10 | 显示全部楼层

天哪,吴小美来啦(2)

这一天终于到了!

    她剪掉了蒙在脸上的长发,收回了吐出来的长舌,在苍白的脸上涂抹了血色,找上门来了!

    她见尹学军不说话,又问:“你找我干什么?”

    “我……曾经在三棵树上见过你的……名字,我想知道……到底有没有你这个人,所以……”

    她低下头,似乎笑了笑。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说:“有一个老电影,叫《海市蜃楼》,你看过吗?”

    “……没有。”

    “讲一个男人,在海市蜃楼里看到了一个异族女孩的影子,于是就千里迢迢到沙漠去寻找她……你总盯着我干什么?”

    “噢……”尹学军赶忙把眼睛移开了。

    孟胜利他们吃饭应该回来了,可楼道里却没有一点动静。

    “我可以坐下吗?”她说。

    “噢,你坐。”

    她径直走到一把椅子前,坐下了。

    尹学军想了想,问:“你是哪里人?”

    “我生在凤黄县,读小学时,我家搬走了,搬到了赤水县。”

    “谁对你说我在找你?”

    “我的一个小学同学。”

    “叫什么名字?”

    “你不认识。”

    两个人的对话干巴巴的。

    尹学军说:“你喝水吧?”

    她说:“谢谢。”

    尹学军拿起一个纸杯,给她倒水。他走到饮水机前,突然转过身来,低声问:“——你是不是死了?”

    她的眼睛一下瞪大了:“你说什么?”

    尹学军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你是不是……死了?”

    “你怎么这样说话!”她尖叫起来。

    “因为那三棵树上都刻着——吴小美之墓。”尹学军盯着她的眼睛说。

    她慢慢垂下眼帘,过了半天才小声说:“我明白了……一定是他干的!”

    “谁?”

    “我小学时的一个同学。”

    “他叫什么?”

    “葛冬。”

    “葛冬?”

    “你认识?”

    “他父亲是不是一直蹲在监狱里?”

    “对,他就是因为这个对我家怀恨在心的。”

    “跟你家有什么关系?”

    “他爸爸就是被我爸爸抓起来的。自从他爸爸进去之后,他就变坏了。我和他在一个班,他就坐在我后面,总害我,不是在我的书包里塞蛇,就是把我的作业本偷走烧掉,为此,我经常哭鼻子,直到我家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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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04:11 | 显示全部楼层

天哪,吴小美来啦(3)

那树上的字原来是葛冬小时候刻的!

    尹学军还是有点不相信,他放下纸杯,说:“你跟我来。”

    “干什么?”

    “你来就知道了。”

    尹学军一直把她领到楼道口的电话前,对她说:“我给葛冬打个电话,当面对质一下。”

    她突然说:“不,我不想跟他说话!”

    “那我就不会相信你。”

    “信不信由你吧。”

    说完,她就从尹学军身旁走了过去,“噔噔噔”地下了楼,一直没有回头。

    宿舍楼里又恢复了安静。

    孟胜利和张古他们还没有回来。尹学军发了一阵子呆,终于拿起电话,拨通了葛冬的学校。

    “葛冬在吗?”

    “他在上解剖课。”

    “麻烦你给叫一下。”

    “你是谁呀?”

    “我是公安局。”

    “……你等一下。”

    过了几分钟,葛冬跑来了。

    “喂?”

    “葛冬,我是尹学军。”

    “是你呀,有什么事?”

    “我见到吴小美了。”

    葛冬愣了一下:“哪个吴小美?”

    “你的小学同学。”

    “我的小学同学里根本就没有叫吴小美的!”

    “可是……”

    葛冬突然警觉起来:“尹学军,你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尹学军像触了电一样哆嗦了一下,幻觉!

    他呆呆地放下电话,想了想,朝楼下走去。

    姜春梅迎面走上来,她看见了尹学军,停下来问道:“听说你发烧了?”

    他盯着姜春梅,冷冷地问:“你是真的假的?”

    姜春梅说:“你说什么呢?”

    他双眼迷茫地说:“葛冬说我出现幻觉了……”

    姜春梅说:“他说什么话你都不要相信!”

    尹学军不再说什么,从她身旁走了下去。

    她回过身问道:“你干什么去?”

    “我出去买衣服。”

    “我陪你去吧?”

    “不用。”他头也不回地说。

    他出了学校的大门,一直来到凤黄县中心商场,在服装区转来转去,终于选中了一件墨绿色上衣,一条黑趟绒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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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04:12 | 显示全部楼层

墨绿色上衣,黑趟绒裤子

吴小美考上了一所水利专科学校,现在,她在市里念书。

    她请了三天假,带着同寝室的两个女生,专门回到凤黄县玩。那两个女生一个叫王枞,一个叫周晨。

    昨天,她们三个一起去了南山,今天一早,她们又来了北山。

    她们钻那个隧道的时候,都有点害怕。王枞在前,吴小美在中间,周晨在后,三个女孩手拉手一起走。隧道里一片漆黑,只有三个人杂沓的脚步声。

    周晨突然说:“王枞……”

    “怎么了?”

    “后面……”

    “后面怎么了?”

    “我感觉后面好像有个人……”

    三个人都停下来。听了一会儿,隧道里死寂无声。

    “胡说,这地方不会有人。”吴小美说。

    周晨就不再说什么了,三个女生继续走。

    王枞的脚步渐渐慢下来,小声说:“我们还是……回去吧。”

    吴小美说:“前面那片山谷很美的。”

    三个女生终于走出了那条隧道。她们顺着那条羊肠小道走下去,花越来越多了。三个女生每个人都摘了一大抱。最后,她们来到那片平展的山坡上,坐下来。

    吴小美开始编花环。她说:“小时候,爸爸领我来过这里,我记得,他还给我捉过一只刺猬。”

    周晨四下张望着,最后,她的眼睛停在了山坡顶上。

    “你看什么呢?”吴小美问她。

    “我总感觉,好像有人在窥视我们……”

    “你是疑心生暗鬼。”吴小美说。

    “你们听……”

    三个女生竖起耳朵听,空旷的山谷里果然传来凿什么的声音,慢悠悠的:“咚,咚,咚,咚……”

    王枞惊慌地问:“这是什么声音?”

    “好像有人在砍树。”吴小美说。

    过了一会儿,那声音渐渐消失了,山谷里恢复了寂静。

    “蝴蝶!”王枞说。

    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飞了过来。王枞和周晨同时爬起来,去抓它。

    吴小美没有动,依然编她的花环。

    很快,她就把花环编成了。她刚刚把它戴在头上,就看到一块东西从山坡顶上滚下来。最早她以为是一只兔子,渐渐看清那是一块石头,它磕磕绊绊地滚着,终于被一丛蒺藜挡住了。那丛蒺藜和吴小美只有几步之遥。

    她走过去,踢了它一脚,它就继续滚下去了。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警觉地朝山坡上看了看。那只蝴蝶朝山坡上飞去了,王枞和周晨穷追不舍,已经跑出很远。

    “别追了!”她喊道。

    王枞好像根本没听见,还在用纱巾一下下地追捕着。

    周晨停下来,回头喊道:“你上来啊!——”

    吴小美朝她们走过去。她一边走一边继续采花。这里的花太美了,大的,小的,高的,矮的,它们寂寞地红着,黄着,紫着……

    她又采了一大抱花,香气在她鼻子下缭绕。

    突然,山坡上传来周晨和王枞的惊叫声。吴小美猛地抬头看去,她们正惊慌失措地狂奔下来。

    她怀里的花一下就散落在地上,转身也朝山坡下猛跑。

    三个女生一直顺着那条羊肠小道,跑到半山腰的隧道前,才陆续停下来。吴小美气喘吁吁地说:“上面到底有什么?”

    周晨“哇”地一声哭出来。

    王枞语无伦次地说:“男的,一个男的,吊在那棵树上……”

    吴小美打了个冷战。她猛然想到了那块石头,她还踢了它一下!

    王枞蹲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呕吐起来。

    “我们快走啊!”周晨哭着说。

    吴小美盯着王枞的脸,低低地问:“他长什么样?”

    王枞终于不吐了,她从挎包里掏出一瓶水,漱了漱口,然后就扔掉了。她说:“没看清,只看见他穿一件墨绿色上衣,一条黑趟绒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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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04:12 | 显示全部楼层

就差她一个人了

吴小美回到了学校。她脸色灰白,眼神散乱,好像经历了冰雹的嫩草。

    王枞的恐惧感很快就平复了。在返回市里的一路上,她一直在开导吴小美:“一切都跟我们毫无关系,不要怕。”

    吴小美说:“我知道的。”

    回到学校的第一个晚上,半夜里吴小美突然大喊起来。王枞爬起来,大声说:“小美,你怎么了?”

    吴小美在月光下指着半空,惊惶地说:“那是什么人?”

    王枞说:“那是我挂的衣服!”

    “摘下来!”吴小美厉声说道。

    王枞就跳下床,把那件黑色连衣裙摘下来。吴小美这才不说什么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沉沉地睡着了。她恍恍惚惚看见了已经吊死的尹学军,他拿着一个纸杯,走向门口的饮水机。他走得很慢很慢。突然,他转过身来,双眼直直地逼视着吴小美,过了一会儿,他才低低地问道:“——你是不是死了?”

    ……凤黄县北山那棵孤零零的树上,刻着三行字:

    尹学军之墓。

    姚三文之墓。

    吴小美之墓。

    ——是的,现在就差她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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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04: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部分

符咒

    潘萄一进门,就躺在了床上。

    她洗了一天盘子,累得腰酸腿痛。

    天沉沉地黑下来。她懒得去开灯。

    黑暗中,有一两个蚊子围着她“嗡嗡”地叫,肆无忌惮地寻找下嘴处。

    楼下传来打麻将的喧哗声。

    这里是郊区,潘萄租的是农民的房子,两层小土楼。

    楼下住着几个房客。天一黑,他们就聚在一起打麻将,很吵。

    楼上只住着潘萄一个人。

    有一次,她下去和他们交涉,那几个人不但不停止,反而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把潘萄气哭了。

    本来她想直接睡了,实在吵得慌,就坐起来,想到外面走一走。

    她一打开门,就傻住了——

    外面黑糊糊的,有一个纸糊的小轿车,端端正正地摆在门口。

    潘萄记得,小时候她在乡下,谁家死了人,必会烧这些东西。

    什么东西最恐怖?

    血盆大口,青面獠牙,骷髅,面具……都不是;最让人感到发怵的,是这些纸糊的人和物,甚至超过死人本身。

    那金童玉女,跟真人一般大,身上画得大红大绿,脸是白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呈现着纸的表情。

    还有纸糊的牛,纸糊的轿子,纸糊的衣服,纸糊的裤子……

    那是丢了魂的牛,丢了魂的轿子,丢了魂的衣服,丢了魂的裤子。

    它们散发着纸灰的气息。

    后来,轿子明显过时了,就改成了轿车。

    摆在潘萄门口的纸轿车大约一尺长,可以看见里面坐着一个白纸剪出来的纸人。纸轿车是三维的,纸人则是二维的。

    那纸人的脸上是空白,没有画五官。

    潘萄马上想到是楼下的房客对她怀恨在心,用这些纸东西吓她。

    她退了回来。

    躺在床上,她的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门口的纸车纸人,似乎附带着某种妖术,或者某种符咒——这一夜,潘萄迷迷糊糊不断听到急刹车的声音。

    早晨,她上班去,门口的纸车纸人已经不见了,湿漉漉的朝阳铺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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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04:13 | 显示全部楼层

漫 步(1)

天沉沉地黑下来。

    城市在远方五彩斑斓。那星星点点的灯火后面,不知藏着多少温馨和肮脏的事件。

    潘萄独自走在一条僻静的柏油路上,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

    她是一个不善言谈的女孩,揣着一怀多愁善感的心事,孤单而缄默地活着,像游荡在黑暗水底的一条鱼。

    她已经二十八岁,青春只剩一条滑溜溜的尾巴了。

    回首这人生中最灿烂的岁月,竟没有一点亮色。

    她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小镇上。

    父亲是个不争气的人,酗酒打架,伤人致残,被判重刑进了监狱。

    家里很穷,母亲和父亲离婚之后,嫁给了一个烟酒不沾的男人,生活还算平静,可是她薄命,不久就得胃癌死了。

    那是十三年前的事,潘萄还在读高中,寄宿。

    她很要强,成绩名列前茅。

    可是,出乎所有人预料,她报考一所金融中等专科学校,竟然没考上。

    当时,她万念俱灰,下决心不再考了。

    落榜后的第三天,她就只身来到市里打工。

    她要自己养活自己。

    她换过几次工作,干的都是下等活——宾馆清洁工,街头广告员,甚至当过保姆。

    现在,她在一家饭店工作。尽管干的活又脏又累,没有人看得起,但是她发誓,一定要挺住,一定要闯出一片天地来。

    四周没有一个人。

    只有路旁的榆树哗啦哗啦响,它们低矮、丑陋,就像一群无人疼爱的孤寡老人,很荒凉。

    潘萄非常羡慕高中的一个同桌,她叫张浅,长得跟潘萄有点像,甚至有人说她俩是双胞胎。可是,她俩的命运却截然不同。

    当年,两个人一同报考那所中等金融专科学校,尽管张浅的学习成绩远远比不上潘萄,可是,她却考上了。

    现在,她在一家银行做职员。

    听说,她先后和几个男人鬼混,坠胎就有两三次。那些男人都很有钱。

    潘萄了解张浅,她是一个贪财的女孩。读书时,她就爱占小便宜。

    每天工作结束之后,潘萄都累得腰酸背痛。

    她躺在简陋的床上,经常幻想:

    她跟张浅一样是一家银行的职员。

    她对所有的顾客都十分热情,周到,被评为优秀职员。

    有一个可爱的小伙子经常来银行办业务,爱上了她,不久两个人就结成了夫妻……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经常做同一个梦: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银行里办公,窗明几净,阳光明媚……

    其实,潘萄长得比张浅还要漂亮些。

    不过,她一直很传统地珍爱着自己,从来不乱交男朋友。

    她在等待着梦中的白马王子。

    可是,别说白马王子,连一个王子的马夫都没有出现……

    她的年龄越来越大,一直孤独一人。

    她变得越来越封闭,不愿和任何人交谈、交流、交往。

    背后好像有汽车的引擎声。

    潘萄回头看了看,夜路漆黑,没有车。

    她继续朝前溜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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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04:14 | 显示全部楼层

漫 步(2)

走了一段路,潘萄又听见了背后那鬼祟的汽车声。

    她抖了一下,蓦地想起一周前莫名其妙出现在门口的纸车纸人。

    她没有回头,把脚步放轻,竖起耳朵听后面。

    ——好像有一辆车,它关闭了所有的灯,在黑暗中悄悄跟着她。

    为了和她保持距离,它开得像蜗牛一样慢。

    潘萄甚至想象出,开车人的一只脚板颤颤地踩在油门上,把发动机的声音控制在最小,极为老练……

    也许是颠簸的缘故,那只脚板偶尔踩重了一下。

    她猛地甩过头去。

    一条黑糊糊的路,什么也没有。

    她蹲下身子,借着微亮的夜空做背景,还是没有看到车影。

    她站起来,觉得自己是听错了,也许是市区里传过来的车声。

    她继续朝前走,开始考虑命运。

    一个人在一生中会做出无数的选择,每一个选择都可能导致完全不同的人生。而站在生命的终点看,每个人都只能划过一条人生轨迹,绝不可能改变。

    实际上,命运包含了每一次选择。

    最后,她得到一种启示:

    时间深藏玄机。

    此时,她甚至希望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鬼魅,给她的生活带来转折,她不管转折之后是什么结果……

    冷冷的风吹过来,路边的草发出“窸窸泯恪钡纳响。

    毛瑟瑟的草使大地变得深不可测,秘密十面埋伏。

    那风似乎钻进了潘萄的骨髓,她单薄的身子不由抖了一下,立即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想法,这风好像不是来自天上,而是来自地下。

    她眯着眼四下看了看,发现公路旁站着很多人,有些还七倒八歪。

    她一下就停住了脚,眯眼仔细看。

    终于,她辨认出那不是人,是墓碑,上面刻着无数陌生的名字。那些名字都在幽暗中定定地看着她。

    路旁是野坟地。

    她刚要转身离开,背后那虚虚的引擎声突然变得真实了。

    她猛地回过头去,一辆白色轿车蓦地出现了!

    它依然没有开大灯,只是驾驶室里面却亮着昏黄的灯,在无边的黑暗中极其恐怖。

    更恐怖的是,那个司机没有脸。

    他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衣服,像孝服。头发稀疏。

    他的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像两只鹰爪,干枯,有力。

    他的身体微微朝前倾着,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几乎贴在了车窗上,死死盯着潘萄……

    潘萄在被撞飞的一刹那,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这车是来索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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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04:14 | 显示全部楼层

寂寞的水声

潘萄没看到什么阴曹地府。

    几个小时后,她竟然醒过来了。

    她躺在医院里,病房的墙壁有点脏,床单也有点脏。

    一个医生模样的中年男人坐在她的身边。不明亮的灯光照着他不明亮的脸。

    他见潘萄醒了,露出干净的牙笑了笑。

    “姑娘,不论遇到什么事,你都不该走这条路……”

    他的声音像梦一样飘渺。

    “我没有自杀。”

    四周很静。

    卫生间的水龙头好像没关严,水在寂寞地滴着。

    “一个农民发现了你。当时你躺在公路边的草地里……”

    “有人想杀我。”

    “谁想杀你?”

    “……那个人没有脸。”

    医生收了笑容,怪怪地看着她。

    “我没疯,那个人真的没有脸!”她重复道。

    医生垂下头,低低地说:“好好休息,好好想一想……我走了。警察一会儿就来。”

    他无声地走出去,像梦一样。

    只剩下潘萄一个人。

    卫生间的水声更加清晰了: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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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04:1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不想说(1)

莫名其妙的车祸,没有夺去潘萄这一条不由己的宿命,也没有使她残废,却在她的心里留下厚厚的阴影。

    她坚信,撞她的车和那个纸糊的车有某种诡秘的联系。

    连续几天,她一直都在做噩梦,梦见那个纸车对她穷追不舍。

    那个纸人要把她轧成纸人。

    ……她多希望有个亲人在身边啊,可是除了面目冰冷的护士在她的眼前飘过来飘过去,没有一个人来看望她。

    她强迫自己忘掉这一切。

    出院之后,潘萄找到了一个转移精力的好办法——上网。

    她钻进这片虚拟的海洋之后,立即不能自拔,那点微薄的工资几乎都花在网吧里了。

    她找到了无数孤独的人,于是她不再孤独。

    她在网上为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地拉那。

    开始,她并不聊天,只是看。

    陆续有人走过来主动对她说:“你好。”

    她不应。

    一天,有个男人在网上对一群女人吹牛,说他要投资一个孕妇服装厂什么的。最后,他说:“我未来五年的计划是赚来一百万!”

    一个叫“我不想说”的人,也是一直没说话,听到这里他实在忍不住,说:“我未来五年的计划是花掉一百万。”

    潘萄一下就笑出来。

    在网上聊天,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愚钝和机智来。

    就这样,我不想说成了潘萄第一个网友。

    他们经常在网上见面,经常一对一私聊,非常投机。

    这天,潘萄刚刚吃过晚饭,传呼机响起来,是个陌生的号。

    她出了门,找到一个公共电话拨过去:“哪位?”

    一个很好听的男声:“我不想说。”

    是他!潘萄一下就紧张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的传呼号?”

    他笑了笑,说:“我有一百零八个方法得到你的传呼号。我用的是第四种方法。”

    和他聊天是一种享受,潘萄拿着电话笑个不停。她第一次笑得这样幸福。

    最后,他说:“我们见见吧! ”

    潘萄一时不知该拒绝,还是该应允:“你在哪儿?”

    “我在家里。你到我这儿来吧,很安静。”他大大方方地说。

    潘萄想了想,说:“……我们到哪个酒吧不好吗?”

    “我从来不去那些地方。”

    “你家在什么地方?”

    “在北郊。我可以开车去接你。”

    “真巧,我也在北郊。你说说怎么走吧。”

    “从四号公路朝北走,出了城之后,会路过一个叫高坡的地方,那儿有一个别墅区……”

    潘萄说:“太远了。”

    他并不坚持:“那好吧,哪天我再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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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04:1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不想说(2)

从此,潘萄的心开始浮躁起来。

    她听得出来,他好像是一个有钱人。但是,这对潘萄来说并不重要,她需要的只是一份认真的感情。

    她不相信虚拟的网络会带给她一个真实的伴侣,可是,现实生活连一次虚拟的缘分都不给她。

    因此,她决定试一试。

    可是,他再没有打电话过来。

    寂寞的潘萄拿起传呼机,上面除了一些公用信息,只有一个电话号。

    她几次想给他打个电话,最后都克制住了自己。

    这天,潘萄下班早一些,天还没有黑。

    楼下几个房客的麻将大战已经急不可待地开始了。

    她忽然想,为什么不去那个神秘男人的住址附近看一看呢?

    于是,她骑上自行车,从四号公路朝北走去。

    这条公路正是她上次遭遇车祸的公路。

    两旁只有荒草,没见到村子。

    走着走着,潘萄看到前面路边停着一辆白色轿车,好像坏了,司机在修车。

    潘萄的心提起来。自从那纸车纸人出现之后,她感觉白色轿车突然多了起来。

    她警惕地放慢了车速。

    她的自行车一点点从白色轿车旁溜过去。那个司机把头埋在机器上,好像根本就没有发觉有人经过。

    潘萄骑过去之后,一直不放心,因为她始终没有看到他的脸。她停下来,回过头,假装跟他问路:“师傅,高坡怎么走?”

    那个司机回过头来——他有脸,是一张很年轻的脸,他眼神怪怪地看了看潘萄,说:“朝前走,还有一公里。”

    潘萄这才上了车,继续朝前走了。

    可是,走出了一公里,她还是没看见什么别墅,倒是看见了那七倒八歪的坟墓——就是在这里,她遭遇了那个没有脸的开车人!

    她的心猛跳起来,掉转自行车,慌忙返回。

    她忽然意识到,网上这个没有面孔的我不想说,正是那个没有五官的开车人,它勾引自己到这地方来,还是想要她的命!

    此时,说不准它躲在哪棵树后,露出半张苍白的脸,眼睛定定地望着她的背影,呈现着纸的表情……

    她路过那个白色轿车的时候,那个年轻的司机依然在修车,他的头埋在机器上,好像在吃力地扳一个螺丝。

    潘萄飞快地冲了过去……

    回到房子里,潘萄疲惫地趴在床上,眼泪很快就洇湿了枕头。

    她和我不想说在网上聊得那么投入,那么缠绵,那么深刻……可是,他戏弄了她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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