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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bunnyhoney

ZT 斩龙 (风水命理小说 ) 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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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8 22:37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一二)剑脊龙

粤北山区和广西山区的地形很相似,对于在广西打惯野战的太平军有很大优势。从韶州沿武江向西北前进,很快进入瑶山山脉,武江在瑶山中千回百转形成了大量险滩急流,这就迫使清军弃船步行从山道上追击。女军一路上走得不紧不慢,不断用小股部队设下擂木滚石毒箭陷阱,古怪招式层出不穷地反复伏击,使清军一路伤亡疲惫不堪。清军一边追一边被打,常常连对手都看不见就打败仗,这样打下去,大概还没有出广东省就被消耗得全军覆没,尽快追上太平军主力进行决战成了当务之急。
洪宣娇和绿娇娇也意识到清军的心态,对手越是急于求战,就越不让对手达成愿望,当她们估计对清军的士气和战力消耗到可以正面对抗和程度,她们决定找一片可以固守的阵地拖垮这支援军,这个选地的任务自然落在绿娇娇身上。
洪宣娇在九泷十八滩的险山恶水中领导伏击,绿娇娇带领前队快速前进。香桂月桂两姐妹和绿娇娇骑马走在最前面,她们已经从其他将领口中知道绿娇娇打仗用的是风水术,这时也吱吱喳喳地和绿娇娇谈起这个事。
香桂年龄小话比较多,她问走在中间的绿娇娇:“绿将军,我们现在是不是沿着龙脉走呀?”
绿娇娇手里拿着一把红色的小辣椒,用门牙一点点地切碎咬入口中,嘶嘶地倒吸着冷气说:“现在不是。”
“在广西的时候听说你是逆着龙脉进攻,这次为什么又不这样做呢?”
“嘶……上次是突围,现在是引击,战略不同用的风水术也不同了,好象一般人要催财和催丁都会用不同的风水招式嘛……”
月桂看着绿娇娇辣得发红的脸问:“绿将军很喜欢吃辣椒吧?”
“嘶……一般般啦,我过去抽过大烟,后来硬是给戒掉了,可是留下个麻烦就是嘴里不能闲着也不能淡了,过去有雪茄烟抽着还过得去,现在连话梅都没有只好吃小辣椒……对了,到了镇上给我买几包干话梅。”
香桂也问道:“要是连辣椒都没有的话,吃把盐也行吧?”
绿娇娇吐出辣椒头骂道:“扑,你想咸死我呀,咸的不行!”
两姐妹和四周的女兵听到绿娇娇这样说都笑了起来,香桂又问道:“我们下一步要干什么呀?”
“找个地方和清狗对阵,把他们卡在广东。”
“现在不是一直在山里伏击了吗?”月桂奇怪地问。
绿娇娇手里拿着一颗小红辣椒说:“这种小路伏击,只能不断地打掉他们的先头部队,打不散他们的主力,而且瑶山再大,也是几天就可以走出去,走出去后清狗就会加快追击,追上来打的话我们就被动了,明白吗?”
香桂热烈地拍着手说:“绿将军好厉害哦,清妖的一举一动都被你算计住了。”众女兵也齐声附和,在一片敬佩的赞扬声中,绿娇娇笑容满面地往嘴里扔进了一颗小辣椒,大口嚼起来。
“啊……”绿娇娇突然痛苦地惨叫,大家都关心地问道:“绿将军,出什么事了?”
绿娇娇伸出舌头喘着说:“要死了……吃了颗很辣的,快给我水。”
月桂给她递去一壶水,嘴里一边说:“喝了会更辣呀。”可是绿娇娇已经接过水往嘴里灌,大家看着绿娇娇喝水后更痛苦的样子都很同情。绿娇娇双眼泪水矇眬,脸颊潮红,在泪光中她看到前面的山谷豁然开朗,身边的武江还是九曲连环,可是武江两岸出现了大片平地,东岸还有一个小镇,镇后是一片高耸屹立的山岭,岭侧象垂直的高墙无路可上,不过绿娇娇知道这只是假象,天下没有爬不上去的山。
女兵们都看到眼前的奇景,月桂高兴地说:“我们走出瑶山了。”
绿娇娇伸手指着山下的村镇,挤着眼睛说不出话,香桂问道:“绿将军要在这里扎营吗?”
绿娇娇哭着说:“不是我们,这里是清狗扎营的地方,我们的营扎在上边。”她说完手指向上一扬,大家抬头看去,那无路可上的绝壁顶上蹲着一只巨大的天然石鸡。
香桂说:“我们对清妖这么好呀,还给他们找扎营地。”
绿娇娇终于从小辣椒的刺激中缓过气,她气喘嘘嘘地说:“你不给他们营地,他们怎么会安心留在这里呀。”

绿娇娇带几个人先到山岭上下巡视了一遍,在山中看到的景象比远处所见更令人震撼,原来那数百尺高的绝壁后还有另一道绝壁,横看如屏侧看如柱,更象一把横剁在群山中的巨剑。从山脚有狭路上山,上面正好可以俯视山下村庄和武江。上山的路就是天险,完全可以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来形容,可以说谁先占领这个山头,谁就可以扼守住广东和湖南的通道。
绿娇娇下山后指挥女军迅速占领山下村庄。村中人口寥寥不过百户,几座高大的会馆被火烧得只剩残垣断壁,但是从大量空置的店铺中可以看出这里也曾经兴旺。从村民口中得知这里叫坪石镇,镇后的山岭因山顶巨大的石鸡得名,称为金鸡岭;那藏身绝壁中的剑形绝岭传说是雄龙的化身,被称为一字峰。
绿娇娇急于开辟新战场,可是她记得范仲良声嘶力竭对她说过:“得民心者得天下”,打仗的是军人,百姓不能成为受害者。于是她命令前军士兵给每户人家派发一百两白银作安家费,声明这里马上就要开战,让当地人立刻离开,到外地重新安家置业。这笔钱足够一个农民家庭活五年甚至更久,卖十几亩地或者开个店谋生也完全没问题,有些住户拿了钱马上就走,也有些住户因为各种原因不愿意离开。对不愿离开的人绿娇娇可管不了太多,用她的看法来说,路是自己选的,发银子给活路都不走的人,只好由得他听天由命了。
当绿娇娇在坪石镇里收购了足够的粮食,带着前军登上金鸡岭扎好大营,就看到山下守兵带着洪宣娇匆匆赶上山。她看到洪宣娇一身征尘衣乱冠破,便知道这一路经过不少战斗。绿娇娇展开双臂跑向洪宣娇,抱着她说:“姐姐辛苦了,姐妹们还好吗?有没有伤亡?”
洪宣娇疲乏的神情里充满着自信,她拉下红头巾让一头长发在山风中飞散,一边喘着气高兴地对绿娇娇说:“大家都很好,我把她们全带回来了,我们打了不少胜仗,清妖起码少了八百人……哎,你找的这个地方风景太好了,风水怎么样?”
绿娇娇紧闭着嘴笑起来,从牙缝里挤出话:“哼哼,大概是天下最差了。”
“怎么看的,快教教我。”
“姐姐累不累?”
“不累。”
“那我们到一字峰上看。”绿娇娇说完拉着洪宣娇就从山上营地跑下,又爬上那堵数百尺的天然高墙。
峰顶有条一里长的直路,但是路宽不足两丈,最窄处只有一丈。对于在地面来说一丈宽的路可以让人闭着眼睛跑过去,可是这条架在天空中的路,却让胆小的人连爬过去的胆量都没有。两人手挽手走在巨大的刀刃上,脚下两旁使是直立而下的深渊,深渊四周又有绝壁围绕,当她们慢慢走到一字峰的尽头,坪石镇和武江一览无遗地出现在眼底。
“姐姐你看,坪石镇背靠金鸡岭,可是金鸡岭却一片直壁般的天险,这种靠山直落的形势是风水大忌,会造成这个镇上不利人口,稍微兴旺一些就会出灾祸产生死伤。”
洪宣娇用手指着坪石镇外的武江说:“娇娇,我听你说过前面有河流的地方都容易发财,这不旺丁至少可以旺财吧?”
绿娇娇站在高耸入云的绝三尺绝壁上极目远眺,深深吸了一口气,又从怀里摸出一把小辣椒,用嘴咬了一点点一边不停地嚼动一边深沉地说:“大道理是这样说,可是风水哪里有这么简单。门前有水过也要水情缓洁,流速慢和干净才可以让船只往来和让人食用。你想要是韶州府门前的武江和浈江水流象射箭,船一下水就被冲向下游,谁还去范老头那边做生意呀。”
洪宣娇点点头说:“嗯,有道理,下面的武江水流的确比韶州要湍急。”
绿娇娇向洪宣娇摊开手掌说:“有红有绿,要不要吃一个。”洪宣娇是广东人最吃不得辣椒,脑袋马上摇得象货郎鼓一样。绿娇娇收回辣椒说:“香桂又忘了给我买话梅……不过问题也不在这里,山水太急大不了让百姓生活得平静一些,有这么好的风景,钱少一点也不等于不快乐,问题这里是个要打仗的地方,风景再好也不适合让人住。”
“这又该怎么看呢?”
红袍飘飘的绿娇娇用手指向地下一指,象一个小仙女站在天空中指喝一条百丈巨龙:“问题就在我们脚下,这道一字峰象在山间竖起的刀刃,当地人说过去还有个名字叫龙头峰,他们认为这是偷看仙女换衣服的雄龙被南极仙翁镇在这里。”
洪宣娇来得迟,没有听过这个传说,她笑着说道:“呵呵,想不到我们还踩 着一条采花的色龙。”
“是很色,可是这正显雄龙本色。”绿娇娇说:“阴阳相生雌雄相配是天地间的大道理,男人对女人没兴趣的话……嘿嘿嘿……”洪宣娇连忙打住她不怀好意的笑声:“你说风水吧,不要说男女的事了。”
“嗯,说风水,龙脉中低肥为雌雄高瘠,高瘠到极点就成了这种入云绝壁的剑岭。乡下人哪会无端端编出个雄龙偷看美人换衣服的事呀,分明是古代有风水师来看过风水留下断语,可是乡下人传来传去,这风水案就成了风化案。阴阳至极就会产生煞气,风水古诀上说:‘休寻剑脊龙,杀师在其中’,脚下就是剑脊龙,眼前就是杀师地……”
洪宣娇惊讶地看着绿娇娇:“真的?古人早就对这种山下过断语了?”
绿娇娇背着双手挺胸傲立,转身看着洪宣娇说:“人生在世不过匆匆数十年,可是山河大地千年不涸万年不变,天下哪里还有前人没看过的风水?我们站的地方,一定也曾经站着一个风水师,象我们这样看着这片大地,计算过这方水土的未来。”
洪宣娇看着一脸认真的绿娇娇,她精致如玉的脸庞,长得翘在山风中微微抖动的睫毛,象凝聚了历代地师的智慧,在斜阳下隐隐透着光芒。她轻轻笑了一声说:“妹妹,你差点让我摔到悬崖下面了。山下的百姓安顿好了吗?”
绿娇娇的脸上又挂起调皮的笑容:“我给他们发了银子,想走的都走了。清军追到了吗?”
“他们的先头部队半天后就会追到,明天他们的大营就应该扎在镇里了。”
“那姐妹们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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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8 22:37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一三)打萝卜

金鸡岭上看似无路可上,看似山顶没有多少地方,看似无法在上面排兵布局,其实一切都恰恰相反。进入金鸡岭的南西北三个隘口,只要百人以下就可以守得固若金汤,山上有大片的平地和溪水,也有天然的大山洞和果树,绿娇娇几乎觉得自己可以在这山里住一辈。女军很快布置好对武江、坪石镇、和山隘的控制,万事俱备,只等清军来临。
过了几天,果然看到坪石镇里插满清军各色龙旗,五千清军已经全部来到坪石镇。从山脚到武江最远处不足两里,坪石镇就处于这一小片狭长的三角形地带,从金鸡岭到坪石镇的距离,只用一支小炮就可以全面控制。洪宣娇指挥军中仅有的几支小炮向坪石镇上轰去,炮弹准确落在镇中爆炸,虽然没有多少杀伤力,可是震胁力很足,清军顿时乱得象热窝上的蚂蚁四处逃命。清军这时才发现太平军所在的位置,也发现想偷懒住民居不搭军营的代价很高,于是匆匆把刚驻扎下来的队伍拉到武江对面,免得大炮不时轰下来,天天不得安生。
众女将在山上看到清军在热热闹闹地搬家,心情激动地请战要下山乘势追击,但都被洪宣娇和绿娇娇拒绝了。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贸然出击胜算并不大,再说清军可以有源源不断的援军,可是洪宣娇的女军却是孤军作战,死一个少一个。虽然太平军一向有一边前进一边传道征兵的习惯,军队会越打越多人,可是对于女军来说,她们并不愿意一边打一边加入陌生人,所以只求保住自己的兵士。如果和清军硬拼几仗,就算全歼山下的清军,也只会引来另一批清军,还不如就在原地拖住一批,天天花广州府的钱,让广州府心痛得舍不得再发兵增援。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绿娇娇并不想在这里多杀人。说是女性善良的天性使然也好,战略也好,被范仲良一番话触动也说不定,甚至可能只是因为阿图格格在山下的清军队伍中,都让绿娇娇有在这里守上半年的想法。
清军反扑得很快,在对岸扎好营地后马上渡河兵分几路同时攻山。清军渡河时绿娇娇早就在一字峰上帮他们点人数,发现攻山的兵力不多,很明显有试探性。清军上山并没有见到多少太平军的影子,只见狭窄陡峭的山路上不断砸下大石,无端端就产生了伤亡,无论如何也攻不上几个弯道,只好悻悻退兵。经过清军将领的分析,估计山上长毛不过一千人,也没有多少大炮火药,否则就不是用石头砸而是用枪炮射了,反正攻也不攻上,不如开炮打,于是从武江对岸开足全部火炮向金鸡岭上乱轰。
这时二千女军早就找好躲大炮的地方,绿娇娇坐在山洞里,手上拿着纸和笔记录炮弹的密度,估计着对方的真实火力。洪宣娇也坐在一旁自己做一份炮击记录,以便炮击之后大家核对数字。山洞外的爆炸声已经连续响了一个多时辰,炮弹大多落在山谷中,山顶石洞里没有感到很明显的震动,只是声浪和气浪不时冲进来让人有点不适,洪宣娇关心地问道:“妹妹还好吧?要是受不了先躲到里面去,免得耳朵难受。”
绿娇娇在轰轰的炮声中听不清洪宣娇说什么,只是摆摆手示意没问题。她在纸上写道:炮不是很多,只是打得勤快。洪宣娇点点头。
然后绿娇娇又写道:我军不战不降不和不退,清军就不会猛攻也不会增兵,拖半年。
洪宣娇又点点头,在纸上写道:只是固守的话,我军伤亡会很少。
绿娇娇写道:我算过,天军的北攻很顺利,我们可以先派快马北上联系天王。
洪宣娇发现在纸上写字谈话原来别有情趣,炮声慢慢疏落了,可是她还在纸上写道:很好,我只怕守半年粮食不够。
绿娇娇在纸上写道:哈哈哈哈……
洪宣娇抬头看看她毫无表情的脸,感到无比诡异,于是莫名其妙地开口问道:“你笑呀?”
绿娇娇听到外面炮声小了开口说道:“是笑了几声,我是说粮食方面我早有准备了,你等着瞧吧。”
洪宣娇站起来对绿娇娇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是大富婆按理说没什么你是搞不掂的,大家的吃饭问题就交给你了。我点过了,清军有重炮八门,小炮十四门,军里大约有二百人的炮队,我在九泷十八滩又打掉几百人,现在山下清军大约有四千人。”
“嗯,和我数的一样,打完炮一般就要准备攻山了,快出去准备守隘。”绿娇娇放下纸笔和洪宣娇向洞外跑去,她想想还有话要说:“对了,解决吃饭问题不用钱。”
洪宣娇笑着说:“快别说了,打萝卜比赛马上开始。”
她们两人和月桂香桂两姐妹各带一支小队迅速来到关隘,在狭长的山路顶端早就放好了大量石块,四队女兵分别在四角静静地等着清军进攻。过了不久,果然有一队清军举着盾牌快速从山路进攻,绿娇娇兴奋地叫道:“我们先打,我们先打。”然后带着二十五人跑到石堆旁边,看准了清军攻到一个弯位,绿娇娇和大家一起举起大棒子,叫着号子把石头撬起来往山下推。
五六块冬瓜大的石头沿山路乒乒乓乓地往下跳,准确飞向最前面的清军盾牌,清军中发出一片惊呼,然后象从斜坡上倒萝卜似的倒下一行士兵,山上立刻传出一阵小鸟般的女孩子欢呼声,绿娇娇大叫道:“十一个!十一个!哈哈哈哈……”
香桂也看得热血沸腾,带队挤到前面说:“等我们来,香桂天军来啦!”
这次清军攻得更猛,香桂大军飞出的石头也更多,山下的男声惨叫和山上的女声尖叫混合成一首令人揪心的初夏山歌,香桂和自己的队友们欢呼着拥抱:“二十五啦!啊……”还尖叫着满山跑。
洪宣娇口里喃喃地骂着:“这群八婆完全是好命,等我来。”她和队友们一布置到石堆旁边,她就向山下大叫:“山下的狗公,山上全是女人你们都打不过,废柴!”那个柴字在山谷中久久回荡,山下的狗公们听者伤心闻者落泪。洪宣娇喊完托起一块大石就向无人的山路扔下去,大石下去后,果然听到山下雄风再起的呐喊声。清军实在无法承受这种性别岐视,纷纷誓师攻上山头一振雄风,这次进攻的人数不少,可是怕死的更多,洪宣娇队砸下的石头更大却没能打破香桂的记录,她心情多少有点沮丧,为了保持士气,她振臂高呼:“我们比绿将军的队伍多一倍!”
洪宣娇队中立刻杀声震天气势如虹,绿娇娇掩面惨叫的时候,月桂天军又威气凛凛地登场。
攻山从早到晚一直没有停下来,清军顽固不化地连续进攻一百多次,本想消耗对方的体力和石头,可是女长毛的体力似乎无穷无尽,面对一座石山想要消耗石头好象更不可能。清军调动了全军渡河尝试攻山,可是只见从山上抬下大批头破血流、骨折外伤的士兵,不觉得女长毛有丝毫损伤,再这么打下去过不了几天军营要变成大型正骨医院。于是清军将领决定改变战策,效仿当年诸葛亮火烧赤壁。到了晚上,几百清军手举火把,排成几条壮观的火龙蜿蜒冲到半山腰放火烧山。
绿娇娇和众将刚洗过澡在吃饭看风景,一看火龙在山下出现,绿娇娇白天比赛失利的情绪一扫而光。她笑得全身发抖,嘴里含着的饭差点喷了出来,好不容易把宝贵的粮食咽进肚子,她就向身边的女将们伸过去一只舔得干干净净的木碗:“发财了发财了,愿赌服输啊!香桂输五两银子,月桂半两,现在兵荒马乱的不收铜钱所以你那五百文折半两白银,洪丞相二两,还有后面那几个司马姐姐也快给钱……我说了他们要火攻的嘛,嘿嘿,嘿嘿嘿……”
洪宣娇掏出碎银向碗里一扔,一脸不情愿的说:“这样赌不公平嘛,这妖妇会算卦,算好了清狗烧山的时间才和我们开赌,下次不赌了。”绿娇娇喜上眉梢地把碗里的碎银和银票塞进腰包,不管输家的怨言,飞快冲到早上打萝卜的赛事现场。
绿娇娇和众将早料到清军有此一着,她受当年鸡啼岭上国师府放水灌明堂破风水穴的启发,一到金鸡岭上就用竹子搭成数十条空中水道,把后山的山泉引到山隘。这时守在山顶的女兵把水道和山泉接通,全山的水道立刻灌满水,山隘上的女兵托着会射出水的竹管从山上向下浇,一时间各山隘同时下起大雨,清军刚点起的山火和手上的火把纷纷被浇灭,在黑暗中山上又传来可怕的滚石声,湿漉漉的清军扔下火把转身就逃,谁都担心要是这时才骨折的话,只怕军营里的药膏不够用了。
战斗快乐地进行了几天,清军的战斗力很快被大量伤员拖住,两军进入了相对平静的对峙期,清军除了偶尔开炮轰山,再也没有大规模的进攻。清军方面似乎也明白,粮食不足是山上最大的问题,他们只要把太平军围困上足够长的时间,不战而胜只是时间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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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8 22:38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一四)无泪

清军不知道这个问题早在绿娇娇的意料之中,当她第一次上金鸡岭察看地形,就已经考虑过被围困时要面对的困难。在广西经历过金田镇和永安城的突围大战,绿娇娇非常清楚一但军队被围会出现什么恶劣情况,没有枪炮火药还可以利用地形去作战,可是没有粮和盐却是无法解决的问题。在到达坪石镇当天,绿娇娇就重金收购了全镇的盐粮,可是这样并不足以打一场旷日持久的阵地阻击战,在她的策略中能够自己种粮是最好的方法。
金鸡岭上除了山石,还有土坡和溪流,在这里可以种上农作物。当女军和清军对峙时,女军的前中后三军轮番进行大练兵和大耕种。女军中绝大部份是农民子弟,种地对她们而言是生活也是享受,过去在乡下日夜劳作是为了交田租,在这里是为自己,大家耕种的热情非常高涨。现在正是春末夏初,女兵们在这片天上人间般的美景中,根据不同地形种上水稻、红薯和瓜果,看着地里的庄稼一天天的发芽成长,心情喜悦得象飞进了小天堂。
绿娇娇也爱上了这种半空中的田园生活,每天操练完士兵,就会和大家一起下地劳作,太阳下山的时候和大家一起分享自己种出来的瓜果,让她真切领会到如果有一天均田均富,天下农民心里的快乐。
傍晚吃饭的时候,天上红霞满天,大树下的木桌上除了饭菜还摆上了鲜美的鱼汤,洪宣娇咕噜咕噜喝了一碗之后,感叹地说道:“山里的鱼比水塘里养的鱼甜多了,绿将军真是有办法,还可以想出在山里建水池养鱼的点子,现在姐妹们就算没有肉吃,也不会脸黄骨瘦。”
绿娇娇也喝下一碗汤惬意地说:“啊……太舒畅了,迟一些木瓜出来了,加进鱼汤一起煮还可以催奶呢。”一同吃饭的女将听了都忍不住笑起来。
这时随着晚风传来笛声,慢慢地穿过女兵们的欢笑声,大家都静了下来仔细地倾听,香桂边吃边说:“苏三娘吹笛子了,过去她也吹过给我们听。”
洪宣娇停下筷子听了一会,笛声缓慢而千回百转,让人感到说不出的悲怆,她突然沉下脸说:“她不能吹笛,我去找她。”一说完拍下碗筷就飞身循声而去,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连忙跟去。洪宣娇兔起鹘落越过几个军营,正在吃饭的女兵也以为发生了什么,纷纷停下站起来看着飞扑向苏三娘的洪宣娇。
洪宣娇看到苏三娘正坐在悬崖绝壁边缘一块突出的巨石上,面对着一字峰和脚下的深谷,她静静地托着笛子,霞光映着她的侧脸宛如仙女下凡。苏三娘是太平军中公认的美女,洪宣娇的美诱人妖骁,她的美貌却大方得体,可是娴雅安静的苏三娘,作战时的勇猛和战略战术却不输于洪宣娇。她平日沉默寡言,大家只知道她是洪门香主,带着一千洪兵来投太平军,却从来不见她提起身世或丈夫。苏三娘有地位有战功,她不想说的事谁也不敢问,可是今天洪宣娇从她的笛声中听出一股难以平抑的忧怨和思念。
洪宣娇一落脚站在苏三娘身后,立刻拍几下掌打乱了笛声的节拍,笛声嘎然停下。洪宣娇小声说:“苏监军,山下就有清狗的探子,悱恻之音乱军心壮敌胆,我想以后不宜再有。”
苏三娘从巨石上站起来,恬静微笑着对洪宣娇说:“洪丞相,很抱歉违犯了军规,苏三娘知罪了,以后不敢再犯。”说完深深掬一躬就要闪身走开。洪宣娇说道:“苏监军请留步。”
苏三娘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洪丞相要治我的罪吗?”
洪宣娇看看身后,绿娇娇和月桂香桂都跟了上来,众女军远远地看着她们。她笑着对苏三娘说:“怎么会呢?我只是想请苏监军到帅营一聚。”
大家一起慢慢沿着山谷走到中军帅营吃饭的大树下,绿娇娇知道洪宣娇想和苏三娘谈心事讲道理,因为一个人心里有事,总是憋在心里难免有不合时宜的宣泄,想苏三娘以后不再犯军令,与其惩治不如让她有所释放。绿娇娇叫月桂从山洞里拿出一个酒坛子,她接过来拿在手中对苏三娘说:“我们从军这么久了,只是商议军情的时候才聚一聚,今天战事平静,我们不妨喝点酒聊聊天,好不好?”
“绿将军吩咐,苏三娘当然照办。”苏三娘说的话客气中隔着远远的距离。
大家倒上酒后,绿娇娇笑呵呵地说:“这是广东桂花陈酿,入口香甜可是颇有后劲,大家慢点喝哦,来,祝……”
苏三娘矜持地笑着,接过碗一饮而尽,绿娇娇看到仅有一坛的桂花陈酿突然没了一碗,她的声调随着灌进苏娘肚子里的酒滑了下来:“唉……祝什么呢?”
洪宣娇是军中首领,这种话可不会说错,她一举起碗就说:“祝早日建立天国,天下太平,家人团聚。”说完也一饮而尽。
“我想早点回家。”香桂说完喝了一口,月桂想了想没有说话,也喝了一口。
绿娇娇看到气氛挺不对劲,叹一口气也灌了自己一碗。喝完后自言自语地说:“这么喝法,这坛酒可不耐喝,你们得省点。”她给苏三娘倒上酒,顺便抬起头问道:“三娘的眼睛真好看,眼头带勾眉尾带尖,你是长女吗?”
苏三娘笑着说:“呵呵,早听说过绿将军是神人,果然名不闻传,我的确是长女。”
洪宣娇奇怪地问道:“那你为什么叫苏三娘呢?”
苏三娘轻轻地提一提嘴角,算是笑了一下,然后说道:“绿将军可以看得出来吗?”
绿娇娇抬眼盯住苏三娘的脸,大家都好奇地看着绿娇娇等她说出结果。她看着看着突然笑了一声:“呵,天色太暗看不出来,大家喝酒吧。”
洪宣娇一把从绿娇娇手里拿过酒碗:“不许喝,你肯定看出来了,不说出来今天晚上没酒喝。”
“哎呀,你们拿我来开心了,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嘛,让三娘说还不是一样?”绿娇娇一边拖长声音无辜地说,一边看着苏三娘眼睛,她正似笑非笑象挑衅一般看着绿娇娇。香桂也在旁边摇着绿娇娇的肩起哄:“娇姐说嘛,说错了苏监军也不会介意的,是吗?”苏三娘深深点了一下头。
绿娇娇说:“天太黑我看得不一定准,我们只是喝酒聊天,说错了什么可不负责任啊。”
“绿将军尽管说。”苏三娘讲完端端正正在坐在石头上,正面对着绿娇娇,一副等着人来看相的样子。
绿娇娇说道:“因为你是长女,所以我曾经想过你会不会是苏家的第三个妾,可是你额方颌圆,是原配的相格;你两眼之间的鼻上山根高挺,女相以鼻为夫星,山根高挺又是夫星有力早嫁之相,所以我断你早就出嫁了,是少年原配夫妻,对吗?”苏三娘微笑着点点头。
绿娇娇又说:“可是你相里夫星虽美,却被印堂中一道细纹直刺,悬针破印夫星受克,应在二十岁前丈夫已经离你而去。如果你不是排行第一却奇怪地叫做苏三娘,我会以为你丈夫尚在人世只是远走他乡,但是你这名字加上刚才笛声中暗藏恨意,所以我断你丈夫已经去世,你的名字正是你丈夫的名字,他叫苏三,你为了记念夫君所以自称苏三娘。”
大家听到绿娇娇的断言都面面相觑不敢说话,洪宣娇轻轻问了一声:“是这样吗?”一阵山风吹过,苏三娘鬓角的长发掠过脸庞,她面无表情地垂下眼帘,拿起碗喝了一口酒,没有说任何话,大家看得出来这是对绿娇娇断言的默认。
月桂连忙走到绿娇娇身边蹲下来,双眼带着关切地问道:“娇姐,你可以看出她夫君的生死,你可以看看我的夫君吗?”
绿娇娇没有看她,也埋头喝一口酒。她知道在永安城突围时,月桂的丈夫在后军被清军追击时失踪了,一直没有任何音讯。而从她的面相中早就看出她丈夫已经死去,只是怕她伤心,也为了给她一个希望,从来不会说起。月桂看到绿娇娇的沉默,更激动地摇着她的手臂问道:“他是不是死了?娇姐你告诉我,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大家都喝了点酒,可是面对这个人人都想问的问题,心里却冷得发抖。月桂一直摇一直追问,绿娇娇仍是无言以对。
“苏三哥是洪门香主,被清狗杀死了。”苏三娘开口打断了月桂的话,也打破了难以承受的无声。“于是我卖了我们的酒楼,带着堂口的兄弟起义……为夫报仇。”
月桂双脚一软坐在地上,失神的双眼涌出泪水,香桂叫了一声姐姐,跑到她身边抱住她。苏三娘倒一碗酒放在月桂面前说:“哭吧,眼泪是会哭干的……”
绿娇娇看看苏三娘,她的眼里没有泪,如花般柔美的脸上只有可怕的平静。
洪宣娇分别搂了搂各姐妹的肩:“别想太多了,大家都回去睡吧,半夜还要巡营,回去吧。”
苏三娘告辞回前军大营,香桂也扶着月桂离开,洪宣娇和绿娇娇走到山谷边缘,脚下深不见底的深渊象无法预知的未来。洪宣娇象是自言自语地问:
“苏三娘的仇报了吗?”
“可以看相知道的事,是注定吗?”
“注定的生死也会有恩仇吗?”
绿娇娇也眯着眼向下看着漆黑的山谷,幽幽地说道:“你也别想太多了……”
“我丈夫呢?”洪宣娇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道。
两人没有对视,没有对话,只是闭着眼睛细心聍听山风带来的各种声音,象在等待上天给她们答案。
过了很久,绿娇娇突然转身背着手走进没有灯光的山洞,用很小的声音留下一句洪宣娇没有听清的话:“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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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8 22:38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一五)炫耀

绿娇娇深思熟虑过才告诉洪宣娇,从她面相上看出丈夫的死讯。她知道洪宣娇并不喜欢萧朝贵,就算在永安大婚之后夫妻两人也聚少离多,洪宣娇一直以军务繁忙为由避而不见,而萧朝贵也很快在永安城里另纳妾侍。永安突围后,洪宣娇更是主动要求从桂林南下广东截击北上清朝援军,似乎是为了避免和萧朝贵一同作战,而这个安排正合绿娇娇的心意。
绿娇娇在杰克离开自己之后,在北城门上开坛作法求雨,先斩白龙再斩赤龙,放弃了自己生育能力把女丹功提炼到最高境界,同时也把自己的八字附身在一个草人上,为求逃脱命运的安排,不惜把自己致于不可预测的生死之中。但是这并不是她的最终目的,她最想回老家吉安做一件事,而且要带着大军回去。所以当洪宣娇提出带女军离开太平军主力,绿娇娇卦也不用算,马上大力赞成,两人达成共识后就带二千精锐女兵南下广东。
这几天绿娇娇并没有发现洪宣娇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变化,只是说话少了一点,也少了开玩笑,练兵的时候更严厉,自己练功时也更勤奋。洪宣娇这种微妙的变化,绿娇娇也猜不透她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也许两者皆有。女军中大部份士兵的家人都在太平军中,绿娇娇从她们的脸上,看到越来越多人有亲人死亡的气色,绿娇娇不能说出来影响军心,可是从这些细节上,她完全可以想象太平军在湖南战况的惨烈。
后来从主力军不断传来攻克城池的喜讯,也知道太平军沿长江东进,已经直逼江南重镇武昌。从广东韶州北上,沿武江可以到湖南,沿浈江可以到江西,当太平军越过湖南打到湖北武昌,女军在武江泮金鸡岭拖住的清军已经没有北上湖南的必要,这个军情向她们发出了一个讯号,金鸡岭的阻击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
问题是还有一部份清军在韶州府分兵从浈江北上进入江西,再向上走将会和武昌守军会合,所以女军要彻底完成任务就要到江西截击或追击那里的清军,最后和太平军会师。现在她们要考虑的是如何下山取道江西,绿娇娇则要亲自回吉安一偿心愿。
越是要走,越不能让山下清军知道自己要走,否则就算下山冲出围困,也会被长期追尾攻击,这就失去了下山的意义和军事上的自由。绿娇娇连续几天在一字峰观察清军大营的情况,她发现过去经常进进出出的运粮小队,运回来的粮草比过去少得多,这场粮食消耗战中,看来清军已经开始处于下风。绿娇娇和洪宣娇商议过后,做出一个大胆的偷袭计划。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二百名武功过人的黑衣女兵带着大量地雷火药,在苏三娘的带领下潜入清军大营,把地雷塞到清军的粮仓下引爆,美丽的烟火夹着爆米花烧了一整夜,清军大营顿时变成一片火海。清军没有多少伤亡,但活人比死人更头痛,因为肚子天天都要饿,等广州府运来军粮救急起码也要一头半个月,这样的话几千条大汉距离饿死也不远了,清军只好又向各县征钱粮。本来就穷得叮当响的粤北山区,经过清军近几个月的无度需索,早就没有存粮,征粮的军官发了一通脾气之后也只能空手而回。清军主将恼羞成怒之下只好向金鸡岭发动报复性进攻,意图以饿兵攻山抢粮,不过这一步棋同样在绿娇娇的意料之中。
金鸡岭各个山隘早就准备好大石,还准备了比大石头更好的礼物给清军,就等着清军来领取。
绿娇娇和洪宣娇嘴角含着笑意,站在足有一个人高的萝卜堆旁边,看着排成一行纵队勇猛杀上山的清军,令旗一挥,女兵们捡起大萝卜向清兵砸去,清军队伍中先是惊呼和撤退,然后就听到大片欢呼声:“不要怕,是萝卜!山上的婆娘只剩下萝卜了,将士们冲啊!”
再冲上山的清军没这么走运了,这一次欢迎他们的是货真价实的石头,放下盾牌轻装进攻的清兵一时间倒下一大片。不过围攻金鸡岭的可是八旗军,不会遇到一两次失败就轻言后退,后面的火枪队马上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再次反扑。那知女军竟然也抬出火铳,在山隘口的防御工事里还击。这火铳是明朝就有的火器,它和洋枪不同的地方就是火铳会打出铁砂而不是精确的子弹,尽管没有什么好瞄准的,可是一枪打一大片,在近战时有可怕的威力。
火铳的火舌夹杂着大石向大清洋枪队打去,被石头击中的士兵当然痛苦,可是被火铳击中的士兵却发现只是虚惊一场,身上并没有受到应有的重创。他们看到被火铳击中的盔甲上布满了白点,地上有不少碎米和爆谷,捡起来放进嘴里嚼一下还挺香的。这时清兵们知道山上的女长毛有点不对劲了,没有铁砂也不能用稻谷打仗呀,这分明是炫耀她们家里有米嘛,实在是欺人太甚。于是军官们奋起神威,挥军再攻。
新力军向山路上攻到危险的弯道伏击地,大家都小心翼翼地做好了躲闪石头的准备,可是心里却忍不住对山上再砸下萝卜有所期待,这一次是石头还是萝卜呢?
从清兵的头上传来几声鸡叫,一只大母鸡飞向他们。一个饥肠辘辘的八旗神枪手忍无可忍地放了一枪,随着清脆的枪声母鸡应声落地,清兵们看得目瞪口呆。不过之后惊喜源源不断,十几只大母鸡连续飞出来,山谷中马上响起一片枪声,母鸡全部被八旗军击落,山上传来一阵热烈的掌声,这样的好枪法连女长毛也赞叹不已,清兵们捡起母鸡开心得笑逐颜开。不过子弹打完了危险马上来临,再飞下来的居然又是石头,洋枪队提着母鸡连滚带爬地退到山脚,打死也不愿再攻上山,只想无论如何也要先吃一顿烧鸡。
这样不公平的战斗不可能打很久,所谓报复性的进攻理论上也已经完成,半晌之后清军就收兵渡江回营,向总兵汇报今天的战况。
几个月前为了发出北上援军,布泰千总已经被临时提升为布泰总兵推上战场,他听主战将领们汇报后匆匆回到中军帐。帐篷里已经摆上了一大盘萝卜炖鸡,盘子里的鸡油发出浓郁的香味,阿图格格和几个阿哥在桌子旁边就着一碗粥不停地夹菜,看到布泰总兵走进来,都停下了筷子。
布泰千总愁眉深锁地看着这盘鸡,脑袋里艰难地盘算着下一步计划。他用两个指头捻起一块鸡飞快地放进嘴里,严肃地嚼了一会就连骨头一起吞进肚子,伸出舌头舔舔嘴巴说:“这和清远鸡不同味道嘛。”
阿图格格马上说:“这是当地的大骟鸡,每只都有五六斤重,鸡肉硬一点所以我们用来炖萝卜,不过鸡油很香,萝卜也特别好吃。”
“萝卜也是山上的?”布泰总兵说完又吃一块萝卜,嘴里顿时满口清甜,差点就要大声叫好。他眼睛一瞪咽下萝卜,看到阿图格格和几个阿哥都冲着他点头。
布泰总兵因为粮仓被烧的事,近几天疲于奔命,现在才有一口好饭吃,而且是用很多将士伤亡换回来的敌军物资,想到这里,他伤心疲惫地坐下来,顿时没了胃口。他的孩子们看到父亲不吃,也没有人敢动筷子。
布泰总兵从头上拿下头盔扔在桌子上,负气地说道:“你们吃吧,我没心情吃。”
阿图格格小声试探着问:“阿爸,不如我们退兵吧?”
布泰总兵马上坐直了腰,大吼一声:“开什么玩笑!”
阿图格格低着头喃喃地说:“又攻不上去,几千人都没饭吃,又征不到粮,受伤的人又多……”
布泰总兵回头看看中军帐外有没有外人走进来,然后凑到阿图格格面前小声而用力地说:“她们不先退我怎么退?怎么也得让我攻上去写个战报,我才能回广州交差呀。”
阿图格格又凑近一点说:“阿爸,不如……让我上去叫她们走吧。”
布泰总兵又坐直了腰向阿图格格瞪眼睛,眼神里满是怀疑不解。
阿图格格站起来走到布泰总兵身边,咬着他耳朵说:“我离家出走的时候,和这支长毛军的头头有点交情,我和她们说你不会追打她们,让她们连夜离开这里,然后你再攻上山,这样回去就可以写战报了……阿爸,不要想了,这事越快越好,我们起码要退回韶州府才有粮草呀。”
布泰千总眼珠转了一下,看到几个阿哥又开始吃鸡,他低沉地说道:“你们给我留一点。阿图,你马上去办,哎,先吃饱饭。”
阿图格格的脸上立刻露出异常开心的笑容,她夹了一块鸡含在嘴里,拿起头盔就出营渡江向金鸡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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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8 22:39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一六)测字

过了武江就是坪石镇,抬头看去是高耸入云的金鸡岭,阿图格格脱下身上的盔甲,放下佩刀和弓箭,只穿着贴身旗袍飞跑上山,在守关的女兵带领下,很快就到了女军的中军大营。绿娇娇正在山顶平地带领士兵操练,看到阿图格格独自上山露出惊讶的神色。
“小兔子?!你还在这里呀?”
阿图格格涨红了脸跑到绿娇娇面前喘着气说:“娇姐,我早就想上来看你了,上次在韶州府被你一枪打下河,都没看清你的样子,原来你长得越来越年轻了。”
绿娇娇被捧得飘飘然,笑嘻嘻地说:“哪里呀,只是这山上风水好,我们都好吃好住才养得白白胖胖,哈哈哈哈……你倒长得比我还高了,这身段有女人味,脸上还红扑扑的……”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摸一把阿图格格的脸,完全把她当成小孩子来对待。阿图格格心里想,长得比绿娇娇高多容易呀,她一直就是四尺半高一点,现在的样子比几年前还要年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只有十六七岁。
“来,我们到凉快的地方聊天。”绿娇娇拉着阿图格格的手就走向商议军机的山洞。阿图格格回头看一看正在操练的女兵,兵阵队列整齐,操演着变幻万千的阵法,连自己都看不懂;女兵们动作刚猛,杀声震天,洪宣娇站在点将台上,腰间插着五色令旗威风凛凛,一看就知道这是一支无坚不摧的铁军,这种军风和山下四千抽鸦片的八旗子弟兵形成天壤之别。
阿图格格一边跟着绿娇娇,一边密密地说着:“娇姐,我没时间和你慢慢聊天了,山下的八旗营是我阿爸带兵,现在粮饷不足,长毛又打到了武昌,我们不能再守下去……”
“哦?你们也知道打到武昌了,哪还不追杀过去?”
阿图格格知道这是绿娇娇说风凉话,只好陪着笑说:“娇姐的兵法我见识过,你就不要取笑我们了。我阿爸本来是广州守御军,不用远征打仗,可是朝廷现在已经乱调兵,我阿爸才被临阵封官推上战场,没想上到就遇上了你们。现在山下无粮,我们急于退到乐城或韶州借粮,但是就这样退兵的话我阿爸回去要被治罪,所以想求求娇姐先带兵下山,然后让我阿爸上来走一圈,八旗营就会马上退回广州交差。”
绿娇娇听了阿图格格的话心中暗笑,可是她一直不说话,只是带着阿图格格走到山洞前的桌子旁边坐下,慢条斯理地泡上一壶茶说:“我们就不打算下山了,你知道,大军一动很麻烦,你们没有军粮倒是干净轻松,我们这里三军齐备,枪炮军粮什么的一大堆,哪能说走就走呀。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全是女人,要是离开这里还可以上哪儿?不就是到武昌和男人一起打仗吗?谁想干这种玩命的傻事呀,在金鸡岭上我们可以种地养鸡养鱼自足,天下的仗不打完,我们都不会下山啦。”
阿图格格听到绿娇娇这么说,几乎要哭出来了,她摇着绿娇娇的手说:“娇姐,我阿爸是老实人,你不要拿他开心了,山下几千张嘴等着吃饭,你昨天还给他们送了十几只鸡,吃了之后肚子更饿了……”
绿娇娇和身边的亲兵听到这句,突然爆发出笑声,绿娇娇笑得喘不过气,断断续续地问道:“你也吃鸡了吧?味道怎么样?”
“很香,就是肉有点硬……”阿图格格可笑不出来,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
“一会再送你几只,炖的时候放点醋鸡肉就软了。”绿娇娇说完,忍不住又噗一声大笑起来。
“我阿爸的事……”阿图格格担心地问道。
绿娇娇笑够了,带着贤淑的微笑象大姐姐那样握着阿图格格的手,和风细雨地说:“我们现在是在打仗,我不可能相信你老爸说的任何话,甚至不可能相信你,所以我们不会配合你的。不过如果你老爸真是需要一份战报回去交差,我们的文书可以给你写一份,把山上的地形地貌,我们全军的营地位置都写一份给你,你回去按这个编一个战报就行了。当然了,我给你的东西会有水份,总不能把真实的布阵都告诉你们,但也会有几分真实,广州府的官儿看不出真假的。”
“哪……”阿图格格一脸为难地看着绿娇娇,绿娇娇拍拍她的手说:“妹妹,现在我们什么都有,你们什么都没有,就不要讲价钱了,不然把这几千女长毛惹出火了,现在就下山去劫个营,你们那四千人可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可以回广州。你没发现吗?这半年我们一直手下留情没有主动出击,你以为是为什么?就是因为我猜到你在山下,要是天军不小心把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杀了,我会很过意不去呀。”
阿图格格从绿娇娇的眼神里看到诚恳的态度,这句话倒不象是开玩笑,她感激地点点头。然后绿娇娇叫文书起草战报,阿图格格凑到绿娇娇身边说:“娇姐,你知道阿文在哪里吗?”
绿娇娇吃惊地看着阿图格格,嘴巴张得圆圆的半晌说不出话,好不容易挤出一句:“你蹲在这里受半年的罪就是为了这个呀?”
阿图格格眼巴巴地看着她,绿娇娇叹了一口气说:“你是旗人,他洪门弟子,他天天要反清复明,你们怎么可能在一齐呢?”
“娇姐不也是和杰克成亲了吗?”
“花旗国没有和中国打仗呀。”
“要是打起来呢?”
阿图格格把绿娇娇问住了,她嚅嚅地说着:“本来是没有打嘛,要是打起来也和我们无关吧……这么说吧,我和杰克的情况和你不同,就算你找到他,也要人家喜欢你才行呀?”
“我对他好,他怎么会不喜欢我呢?”
绿娇娇哑然失笑说:“这……你对人家好人家就要喜欢你啦?”
“是呀,对我好的人我也会喜欢他。”阿图格格一脸天真地回答。
绿娇娇皱着脸挠头喃喃地说:“这样子啊……真麻烦……你家里人肯定会把你打死。”
“娇姐教过我们,当一个人心甘情愿做孤儿的时候,才是真正长大。我现在明白你说的意思了。”
绿娇娇奇怪地问:“我说过吗?什么时候说的?”
“己酉年七月在鼎湖山上。”
绿娇娇啮着牙狠狠地挠了几下头皮说:“O my god……这都被你记住了,对你说话可得小心点。”
“我阿爸说了不会管我的事,只要我喜欢的人他都会接受。”
绿娇娇吐一口气叉着腰说:“你真好命啊,还有这样的老爸,就是山下那个?”
阿图格格应了一声又心焦地问道:“娇姐,我真是很想见他,你知道他在哪里就告诉我吧。”
“我见他的时间比你还少,我一直没有他和龙儿的消息,龙儿还主动避开我。”
“娇姐是神算,你帮我算一算吧,求你了。”
绿娇娇无可奈何地问:“我算出来之后你怎么做?不跟你爸回广州马上去找他?”
“对。”阿图格格的回答干脆利落。
绿娇娇看着阿图格格的眼睛,她眼神里满是坚定执着。她点点头赞赏地说道:“旗人女子想做就想,小兔子果然是真女人,我要是男人也会喜欢上你的。我给你测个字吧,你随意说个字给我。”
“这里是金鸡岭,我就测个鸡字。”
绿娇娇一听笑起来:“呵呵,我看你是想吃鸡想疯了。鸡字左为奚右为鸟,鸟字下有四点为脚,内藏一点为怀内孩童,现在和他在一起的是四个大人一个小孩……四个大人一个小孩?”绿娇娇说到这里突然沉吟下来。她意识到顾思文和谁在一起:杰克肯定已经找到女儿,可是杰克没有离开龙儿和顾思文,他们加上蔡月正好是四个大人,再加上一个小孩的话正应鸟字的易象。
阿图格格看到绿娇娇说了半句又不说下去,心急地问道:“娇姐怎么啦?”
“没什么。左边奚字加三点为溪,溪为北方水象,鸟为南方火象,溪边鸟飞渡有从南往北之意。”
阿图格格问道:“那么我应该向哪个方向找他?我可以找到吗?”
“哼哼……”绿娇娇发出无奈的笑声,伸手接过女文书递过来的战报看了看说:“你非得找他的话,可要有见到人更不开心的准备,奚字中间藏丝部,他们几个人之间暗藏情愫,奚字换成口则成了鸣字,正应鸾凤和鸣,他和蔡月可能已经郎情妾意,心里容不下你了。”
阿图格格一听神色大变:“不可能的,蔡月喜欢龙儿,她不喜欢阿文!”
“你问的是顾思文的去向,这个字测的是顾思文的事情,这情事就是和他有关啊。小兔子,你要知道人相处久了是会有感情的,无论你再喜欢一个人,再想念一个人,要是一直不在他身边,感情都会越来越淡;可是天天在身边的人,只要没什么大矛盾,时间长了总会越来越熟络,尤其是男人女人,熟络起来就会有感情。”
阿图格格一脸倔强地说:“我不管,这两年我想清楚了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我要找到他问明白,娇姐你告诉我往哪个方向走可以找到他就行了。”
绿娇娇把战报递给阿图格格说:“路是自己选的,你也告诉我是你自己选了随军北上,那么你走出去之后就不要后悔。刚才我说过他们正在向北走,以南鸟北飞到水边之意,他们必定到长江,鸡又是群居的鸟类,所以他们很可能去和天军主力会合,你现在出发到武昌,沿长江就会找到他们。可是天军专杀旗人,你去了不等于是找死吗?”
“脱下这身衣服,大家讲的都是汉话,旗人汉人谁能分得清呀,我不怕。”阿图格格手拿战报向绿娇娇拱拱手说:“多谢娇姐指点,阿图虽然是旗人,可是永远会当你是好姐姐,我下山了。”说完飞也似的向山下跑去,绿娇娇看着她的背影苦笑了一下。
洪宣娇操练完走到山洞前问道:“这小姑娘来干什么?”
绿娇娇幽幽地说:“她来找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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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8 22:40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一七)杀刀案

阿图格格下山后,清军当天就拆营撤军。洪宣娇先派出探子跟踪清军的退兵路线,又等了半个月,从各路探报得知这一路清军果然南下回广州,她们才施施然从金鸡岭下山,取道湖南进入江西,沿赣江北上向长江进发。现在正是初冬时节,女军一路只选偏僻无人的山路前进,山上黄叶还没有落尽,刚刚吹起的北风把天空扫得一尘不染,走在山野之间风景宜人,分外清爽。因为没有主要军务,也没有敌军追击,所以走走停停,边赶路边休整,行军甚为轻松写意,足足走了一个月才进入江西吉安县西面边境山区。
一进入吉安境内,绿娇娇的情绪异乎寻常地激动活跃,不停地和身边的将士说起吉安的风土人情,当地美食和历史文化。绿娇娇和洪宣娇一同坐在马车里,当部队从山区潜入到距离吉安府只有一天路程的山坳时,绿娇娇对洪宣娇说:
“前面是钓源镇,那里面有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我们让全军在这里驻扎下营地,让姐妹们分批到钓源逛街买东西好不好?我们也可以进村玩玩。”
洪宣娇在山里困了半年,想逛街都想疯了,她的眼睛一闪精光说道:“你怎么不早说?”说完马上从车里伸出一支黄旗,全军立刻原地停下。洪宣娇又问道:“一个镇这么小的地方,要是我们这二千美女下去一挤,还不把人家的店铺都挤爆呀?”
绿娇娇格格地笑着在车里脱下大红将军袍换上绿旗袍说:“钓源镇虽然是叫镇,那里可不是小地方,钓源镇是当地富商聚居的地方,占地足有半个韶州府一般大,里面住的人我想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江右帮的商家在外面赚了钱就往这里扔,镇里大户林立,到处是亭台楼阁,天下最好的服饰绸缎胭脂水粉都可以在这里买到,山珍海味在这里只是家常便饭,戏班青楼洋行沿着小河排开,一到入晚时份街上摩肩接踵很热闹,号称江西小南京。”
洪宣娇听到一半就开始换衣服了,她说道:“现在清军到处阻击天军,我们还是要小心点,我和你先去探探情况……对了,要带多少银子才好?”
绿娇娇哈哈大笑,开心得只见眉毛不见眼睛:“哈哈……看你心急的样子,很想去扫一批好胭脂回来用了吧?那里的情况我很了解,探不探都一样了,钓源镇四面环山,可是可以从泸江运货进去,镇中间还有一道蛇形的长安岭把镇子分两半,要是从高山上向下看就象一个太极图,镇里的房屋却按照离卦的卦形来布局。”
洪宣娇套好旗袍扣好纽扣说:“哦?这么特别呀,那这样的地理是不是风水很好呢?”
“把镇子建成太极图和风水好不好没关系,要是搞成太极图就是好风水的话,那每城每村都做成太极图不就行了,还要风水师寻龙点穴干什么呀?可是镇上建成一个属火的离卦布局就难说了,卦象天成,以形意示吉凶,说起来今年壬子大水之年,搞成离卦的地方还特别不吉利呢。”
洪宣娇手忙脚乱地往脸上抹粉,又在车里到处找银子往香荷包里塞,一边随口应答着:“那倒是,水克火嘛,这个连我都知道。天快黑了,让她们扎营做饭,我们到镇里吃晚饭,快快。”
两人浓妆艳抹从马车里跳出来,众女将都吓了一跳,她俩含笑不语叫亲兵找来两只驴子,迅速从山坳向钓源镇赶去。
她们翻过几个山头后,发现一路上出现越来越多作战过的痕迹,树上有刀箭子弹的伤痕,地面有很多斗大的炮弹坑。翻过这个山头就是钓源镇,眼前的景象更让她们大吃一惊。面前的确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巨大太极图,蛇形山脊诡异地摔在一个烧成灰烬的镇中间。诺大一个市镇外建起了土墙堡垒,镇里没有一处不是焦黑,只有南端一片低矮平房没有被火烧过。她们赶起驴子飞跑到镇中央,镇上尽为废墟,断石碎瓦遍地,小河中填满破烂的家具杂物,从废墟中依稀可见当时繁华,可是现在却成了一座无人荒城。
绿娇娇和洪宣娇满腹疑惑,到底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她们又赶到镇南仅存的平房,平房里十室九空,屋里乱成一团,象曾经被洗劫过,有点家具的房屋里也没有人居住,可以说这里已经成了一片死地。
洪宣娇从地上捡起一把刃口崩成锯齿的腰刀说:“谁在这里打过仗?”
绿娇娇的眉头也皱成一个结,她四周看一看,再摸摸墙上的子弹洞说:“起码是几千人的大战,从进攻堡垒打到巷战,这一战很惨烈啊……”
“不会是天军吧?天王东王不是带兵北上了吗?我们是最后一支殿后的队伍了。”
绿娇娇摇着头说:“很难说,现在天下到处是匪军,有几百人就可以组成山头称王打天下了,当时广东洪兵不就是这样一村一寨地打过去嘛。”
“幸好没有马上拉一群妹子来赶集,要不然大家可要大失所望。现在快到吉安了,你一直说要顺路到这里办一件事,到底是什么事呢?”
绿娇娇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回祖屋看看。从这里向东五十里是吉安府,吉安府面前是赣江,过了赣江就是青原山,青原山后就是我家祖屋。我们要到南昌的话隐蔽山路也在对岸,反正无论如何也是要过赣江的,我想顺路办点事。”
“原来是这样,不过我们二千人带着刀枪车炮从吉安府经过,难免和清军恶战一场,我想在晚上从无人守备的河口偷渡会更好。”
绿娇娇对洪宣娇展开笑脸说:“好吧,就依你的安排。”
两人回中军后迅速安排先遣队在吉安府赣江下游收集船只,第二天又把队伍从无人的山岭拉到赣江西岸。待到夜幕降临,女军开始有条不紊地快速渡江,只用了半个晚上,全军就顺利到达吉安府对岸的青原山下。
绿娇娇非常熟悉吉安一带的地形,她带领女军在赣江西岸绕开了吉安府和清军守军,在下游张家渡渡江,一上岸就到达青原山背后。从张家渡向北走会进入一个狭长地带,这里左边是青原山背,右边是嵩华山脉,而安家祖坟“凤凰展翅”正好位于嵩华山的龙穴。本来这条狭长地带被青原山阻隔,从吉安府看不到这里的情况,这条隐蔽通道很适合大军悄悄经过;可是这条路两侧的高山最适合埋伏大量兵马,是非常危险的伏兵之地,从行军作战的原则来说,应该在渡江后趁着夜色保护,快速通过然后遁入山林,或者按女军之前的行军方式,干脆完全避开一切大路,只从山野小路潜行,可是绿娇娇心里有个小算盘。
女军渡江后在绿娇娇的带领下迅速占领一个小山头,在众军士搭棚造窝过夜时,绿娇娇和洪宣娇站到了山头视察地形。因为避免清军发现而发生不必要的战斗,全军没有点起一点火星,没有急事不许说话,说话音量也不能让第三人听到。洪宣娇这时就着星光看向漆黑一团的大地,她只看到朦胧的山影,山影下的景象完全看不清楚。
绿娇娇用手指左右指一下,用蚊子飞过的声音说道:“青原山,嵩华山。”
洪宣娇把头侧到绿娇娇耳边问道:“中间那一道冲着我们杀过来的龙脉好象是剑脊龙吧?就是你说杀师在其中的那种。”
“嗯,那不是龙脉,只是嵩华山的案山,风水家叫这种山做娥眉案。”
“案山是什么东西?”
“案山就是在龙穴面前,又比龙穴低一些的小山,从龙穴看出去,案山越象一个小茶几越好,这可以代表子孙后代有食禄,不会饿肚子。”
洪宣娇瞪大眼睛用力地看了那案山很久,对绿娇娇说道:“我怎么看这案山也不象小茶几呀,你看,背脊锋利从南到北,现在根本看不到哪里才是个头,真象剑脊龙。”
“嗯,你第一次来不知道而已,你走到嵩华山上,从侧面看就可以看到头了,也象个大茶几,这个案山刚好列在嵩华山的山谷出口,象大户人家门后的照壁给山谷做了道屏风。”绿娇娇说完也开始注意洪宣娇说的景象,现在进入初冬,山上的树叶开始凋落,四周的山已经不再是一片苍翠,可是娥眉案山上却是出奇地山石嶙峋,光秃秃的山背象一副没有肌肉粘在上面的脊骨,恰似剑脊凶龙杀师之地。
绿娇娇觉得有点不妥,皱皱眉头想了一下,想不出个所以然,从怀里摸出话梅含了一颗说道:“山这东西横看竖着形状都不同,要是形状很整齐的都是大吉大利的富贵之地。比如这个娥眉案,象一道象美女眼眉似的长山,就可以生出文武双全,长相俊雅的后人。”
“案山能看生男生女吗?”
“看男女没那么简单,不过案山和祖坟前的小山小堆形状的确会对后人的行业有影响。比如高直的文笔山主后人出文人达士,平直有力的佩刀案主后人会得武贵出将入相,如果有象葫芦一般的小山就会出星相医卜的术士后人,要是坟前有躺尸形的怪石,还会让后人凶死客途。比如这个娥眉案上的树都没了,露出尖利破碎的山体就会产生煞气,一转变为杀刀案……”绿娇娇说到这里突然呆住了。
洪宣娇并不知道这案山上就是绿娇娇的祖坟,杀刀案正主后人为盗贼,身犯劫杀之祸。而且十里长的巨大案山因环境的改变成为煞气,尽管不是真龙之脉,可是产生的杀气对四周的影响不可谓不小。绿娇娇额头上突然冒出一层冷汗,心里虚空得有种不祥预感,自己会不会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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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8 22:59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一八)鸳鸯阵

洪宣娇好奇地问道:“变成杀刀案会怎么样呢?”
绿娇娇小声说道:“后人就会变成悍匪,这里会变成凶地,以后这里的战乱越演越烈……不知道是不是有风水高手设伏,我们要小心了。”
“这里本来就是兵家大忌之地,前面有四十里狭地,我们快速通过才是正路,可是现在天太黑了。”
绿娇娇说:“对,如果被前后夹击就会全军覆没,可是现在向嵩华山移营也担心山上有伏兵,我们等天色亮一点再看看情况。”
两人不敢休息,只坐在山顶等天亮,进入初冬时节天亮得越来越迟,短短一个时辰象过了一整天。当天色稍稍放蓝,她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本来青翠美丽的娥眉案山原来已经被大火烧成荒山,象一把巨大的弯刀架在嵩华山谷前;在通往北方的狭路中间盘着大片清军营地,南方的泷江边上聚集了大量清军,前后都有清军正在排兵布阵向山头缓缓逼近,收缩包围圈,还有清军从赣江上源源不断地渡江而来,很明显这是从吉安府发出来的援军。
绿娇娇自从带兵打仗后从来没有犯过这种大错误,因为每次作战前她一定亲测地形,可是这里是她的家乡,她对当地地形太过熟悉以至于忽略了重新堪地,没想到地理变了,风水变了,连自己的用兵之道都因此受到了影响。
她惊恐地看一看洪宣娇,洪宣娇也正深锁着柳叶般的双眉看着山下。绿娇娇回头看一看身后官兵,全部女兵都已经站起来整装束带,检查刀枪,人人都知道这样的形势等待她们的是什么命运。
洪宣娇冷冷地问道:“绿将军,你有什么应对策略?”
早上的山风很冷,可是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巨大危机却让绿娇娇热得冒汗,她脱下卷在身上的大红袍说:“对方的包围圈一定是事先设好的,能做到这样的人不是一般将领,我们也不能用一般方法对付。对方有六七千人,我们只有二千,从人数来说进山作战对我们最有利,这一战应该以进山为最终目的。”
“直接打上去吗?”
“向北去的狭路左有青原山,右有嵩华山,前有清军大营形成了一个口袋,我们当然不能往那里钻,其实我们只有一条路,就是向背后的泷江杀下去,把江边的清军打入江中,然后迅速进入嵩华山区。”绿娇娇用手一指杀刀案后的嵩华山山谷:“从下向上抢占高地,边走边烧,烧出一条火路看他们怎么追,他们烧山造出杀刀案布下陷阱,我们就烧了这个山谷给他们陪葬。”
“好!”洪宣娇跳到山顶最高的石头上,抽出腰刀朗声说道:“姐妹们,抽出你们的刀!”
山顶上二千女兵同时抽出刀高高扬起,在初升的太阳下闪成一片红海,以震耳欲聋的呐喊声给洪宣娇有力的回应。
洪宣娇再次高呼:“当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把这两千把刀粘上血,带上那边的山顶!”
山顶上顿时战鼓雷动,红旗乱摇。洪宣娇快速向三军将领布置了战略后,前中后三军列成左中右三军,分三路并排向泷江边杀下去。
按太平军一贯战术,都会兵分几路层层设伏,可是这一次的战略是快速移营,把全军带到安全地带,洪宣娇不会让一个人掉队;而且女军人数远少于清军,所以洪宣娇把全部兵力集中一处全力突击。这一次全军出击兵三路齐头并进,阵形看似呆板,其实变化无穷暗藏杀机。
三军下山后一字排开,向着泷江边的敌阵急扑而去。清军早就布好防御阵形,阵中大约有二千人,与女军人数相近。当双方接近到洋枪的射程之内,身穿紧身黄锦战衣,肩披大红披风的美艳女将洪宣娇从中军阵中带出一支马队,数百女兵在飞驰的马背上骑射冲击。清军从未见过有人敢在马上开枪冲击阵地,而且还枪法准确无比,子弹似乎比几百人应有的火力强大得多,慌乱地按传统套路开连环枪防御,可是枪响不过一二轮,清军倒下大片洋枪手。
转眼间马队已经来在面前,清军惊讶地发现他们的对手竟然全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更发现一件前所未有的事情,原来每一匹马上都有两个女兵,两支洋枪,这时他们才明白三百匹马产生这么凶猛的火力,全因为马上有六百支洋枪。女子比男人身体细小,体重也比男人轻,两个女人坐在一匹马上,不单只没有减慢马冲击的速度,还有效地迷惑了清军对攻击力的估计。
清军洋枪队纷纷后退,护枪的盾牌军马上顶住女军马队接战,向马军一围而上,上刺人下斩马,意图把各马兵分割刺杀。但是洪宣娇冲破洋枪阵并没有赖在马上,清军洋枪队一退,马背上的女军分别跳下一人,下马的女兵各自带着刀枪盾牌;留在马上的女兵背起两支洋枪,竟然带马又跑回中军后阵,没有任何纪念品留给清军。下马的女兵十人一组结成鸳鸯阵,十个鸳鸯阵又结成一个大鸳鸯阵,一瞬间出现了三个大鸳鸯在清军前军阵地上。
太平军在东王杨秀清的训练下,本来全军以五人组成的五行阵为基本战斗单位,但是洪宣娇针对女子体力不足,勇力气魄不如男子的特殊情况,把女军的基本战斗单位改成十人,组成明朝名将戚继光将军曾大败倭寇的鸳鸯阵。
戚继光的鸳鸯阵以十一人排成两行组成,以前头一名壮兵为队长,举长盾牌首冲接战,左右以藤牌刀手保护长盾牌手,又以后一层的投枪手破解对方阵中长枪,再后一层长枪手保护前列牌刀手和投枪手,最后有四支大叉或狼筅与长枪手配合破解倭寇的日本刀。
(红尘说:狼筅是用长竹制成的大型兵器,全长一丈以上,前方保留了十多支散开的竹丫,竹丫上又装上小枪头,可以把敌人卡在狼筅中再用长枪刺杀,也可以成为保护全队的侧翼保护伞。)
但是太平军面对的不是倭寇而是清军,太沉重的狼筅一来发挥不了作用,二来女兵们也体力有限无法运用,所以在洪宣娇的鸳鸯阵中,前五人的组成与戚继光鸳鸯阵相同,但是后五人就演变成四个配腰刀的女兵,每两人合用一支丈余长的竹枪,专门对付清军马队和加强前阵的攻击,最后一名刀手将执行对后阵四名竹枪手的保护。
三个大鸳鸯阵排成了前二后一的蟹阵,在清军前阵的刀枪林中不紧不慢地推进,有如无坚不摧的战车碾出一条血肉模糊的路。在鸳鸯阵中,当一个女兵被攻击,就有同阵的队友同来救援,每一次救援都是一次快速有效的攻击,在这种强大的步战阵法中,训练有素的女兵全无后顾之忧,每支鸳鸯阵都在井井有条地杀敌。陷入鸳鸯蟹阵的清军完全成了人肉靶子,上千人竟然受到几百人的三面围攻,一直在后军指挥的清军将领大惊失色,马上调动后军向那三个大鸳鸯阵围攻过去,但是这一布局正中绿娇娇下怀。
当清军全部上前抵前洪宣娇的三个大鸳鸯阵,刚才落在后面的左右两支女军马上杀到,从左右向前突进包抄,和洪宣娇的前军形成了一个大包围圈,清军完全陷在口袋形的庞大蟹阵中,一场阵地对抗迅速演变成歼灭战。女军士气高涨人人浴血奋战,清军本想抵抗到其他援军赶来助战,可是铁一般的事实放在面前,清兵已经被打散溃败,余下不足一半清兵被女军赶下泷江,江中尽是挥臂畅游的八旗健儿。
女军以极低的伤亡赢得了这次胜利,洪宣娇马上组织三军越过杀刀案向嵩华山推进。女军之后紧追上数千清军,但是他们追上的是一条烈火熊熊的路,追尾战术马上被瓦解,可是清军似乎十分清楚女军的前进方向,立刻转向下山,从山下向北方平行追击。
山火在干燥的初冬烧得特别旺,女军们放火烧山后以火烧屁股的速度向山里退却。洪宣娇和绿娇娇押住阵尾,站在烈焰冲天的山谷顶上,看着清军向北方调军,又看到从吉安府渡江而来的绿营军驻守在刚才的战场,一面救援起下水的八旗军和伤兵,一面正儿八经地列阵扎营。
洪宣娇擦着脸上的血迹说:“那帮人是干什么的?人家八旗军都走了,这绿营军还陪着玩命,真是怪事。”
绿娇娇冷笑道:“哼哼,说怪不怪,如果他们军中真有高人的话,就知道这一仗没有打完。”
“什么?还要打!”洪宣娇冲口而出说道:“我们不是每次都可以这么好运气,没有什么死伤就打胜仗的,现在全军退在山里面了,只要前面没有阻击的军队,我们完全可以不和任何清军接战,保住大家平平安安见到家人。”
绿娇娇连忙说道:“呵呵,你误会,我不是要全军留下来继续打。你带兵先撤,我要留下来办点事,只要一天时间,等办完了就会追上你们。给我留五十马兵就行了。”
洪宣娇摇着头说:“姐妹们同生共死,怎么能让你一个人留下来,我们能打胜仗就是因为两千个没有力气的女人捏成一个拳头,我不会让你现在单独冒险,你告诉我什么事,我看能不能帮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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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8 23:14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一九)炸坟

她们没说上两句话,山下的清军就分成几路绕开火场向嵩华山上快速硬攻。绿娇娇说道:“洪丞相,我们没有时间磨嘴皮了,姐妹们现在马上向山中退去还可以避免接战,可是绿娇娇有件事必须要做,你就当让我给姐妹们殿后吧。”绿娇娇说完用手拦开洪宣娇回头高呼:“现在全军撤入山中,由绿娇娇留下殿后,需要五十个不怕死的,谁愿意留下!”
在绿娇娇面前的十几个女军官向前一步,挺身而出站到绿娇娇面前。月桂走到众人中间,向大家高高举起双手说:“大家都有家人丈夫和孩子,你们都要找到天军和家人团聚,月桂却已经是孤身一人,所以你们不要争了,就由月桂和绿将军一起殿后。”
绿娇娇跳到高处的石头上说:“我数十声,没有家眷又不怕死的站五十人出来。战后如发现谎报内情求战者,云中雪飞!一,二,三……”
绿娇娇数不过五声,面前已经站足五十人,她马上叫停,这时却看到香桂也从队伍中走出来说:“绿将军,我和月桂是亲生姐妹,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有分开过,现在她丈夫死了,我丈夫也久无音讯,如果让香桂独活,我宁可和姐姐同死,让我们姐妹俩一起陪着你吧。”
绿娇娇毫不犹豫地说:“好!洪丞相请马上带兵撤入嵩华山!”
洪宣娇看看山下的清军又逼近了一些,再迟的话就会贻误战机,她拉一拉绿娇娇的手,说了一声保重就带兵撤入深山。
月桂和香桂分带二十五人,两支全副武装的马队神采奕奕地列在绿娇娇面前,绿娇娇看了看队伍,人人脸上毫无惧色,战意高昴,绿娇娇傲然一笑飞身上马,带兵越过山谷跑向另一个山头。

绿娇娇带着马队边走边烧,所过的山谷很快变成一片火海。她们来到一个山坡上,从这里向前看去,可以看到山下就是烧得光秃秃的娥眉案山,象弯刀一样陈列在眼前,远处是黄叶凋零的青原山,极目远眺是包围在青原山外弓形的赣江,赣江对面就是吉安府。左边的山谷烈焰冲天,清军正在烈火中寻路上山,也有清军从绿娇娇脚下的山路直接攻上来。绿娇娇叫停了马队,指挥香桂带人准备柴火,自己带着月桂和几十女兵翻身跳下一个圆顶小丘,再借势向下跳到一个大墓前。
月桂看到这个大墓杂草丛生,可是墓地完整,在长方形的墓墩上竟然整齐地镶着无数紫铜片,墓碑上依稀看到六个大字“安公泾奇之墓”。绿娇娇一跳落在墓碑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从身边的女兵手里拿过一个地雷塞在墓碑和墓墩中间点火引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后,墓碑被炸成飞散无踪,墓墩也被爆炸掀开,从中翻出一副沉重华丽的棺木。
绿娇娇声嘶力竭地大叫道:“架起棺材,放火烧为灰烬!”
月桂香桂原以为殿后阻击就是找掩体布阵地放洋枪,然后和对方血拼一场,可是现在绿娇娇却在清军攻山的时候炸坟烧棺,这种安排让她们惊奇万分。可是跟着绿娇娇打仗从来没有输过,大家相信绿娇娇的安排一定有她的道理,于是立刻按命令行事,架棺放柴,在干柴上洒上火药,就在炸开的坟地上烧起大火。
棺材刚刚烧起,山下就发出快速进攻的鼓声,清军不再小心翼翼地前进,一支数十人的马队高声呐喊着挥刀向山上猛冲,身后大批步行的士兵也全速跟进,眼看一场大战就要在山坡上展开。
绿娇娇大喝道:“姐妹们,想走的人马上离开,现在还可以追上洪丞相。这副棺材不烧成灰烬,绿娇娇不会离开,想和我一起死的人就留下,准备开枪,放!”
山上枪响连环,攻上山头的清军马队倒下大半,快速进攻被阻竭下来,山上女军随即把余下的地雷点着引信向山下砸去,清军阵中顿时硝烟弥漫,血肉横飞,四周的枯树也被炸碎不少,露出山坡上大块巨石。从山坡下的硝烟中冲出一个白须白发身材高大,全身披挂着皮甲的老将。他手中提着一把长柄大马刀,头盔已经被炸丢,露出满头银发,绿娇娇认出这张熟悉苍老带着无比愤怒的脸,正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安渭秋。
原来安清源在六年前为了从父亲手上得到《斩龙诀》,施道法封禁安渭秋足足三年,当安清源从天师府得到《斩龙诀》孤本之后,已经没有必要再和自己的父亲为难,立刻回到吉安放出父亲。他被安渭秋痛骂一通之后迅速回京复命,可是却发现没有心法和法宝配合的《斩龙诀》只是一本死书,斩龙无功被贬为庶民。安渭秋放出来后发现青原安家庄已经不能再住,于是搬入吉安城内居住,因为他本来就是青原乡绅,很受当地乡亲和官府的尊重,搬入吉安城后倒也平平安安。可是生性仗义好善的安渭秋耐不得寂寞,很快就重新参与衙门吏治,在太平军打到吉安的时候,他以独到的玄学为附助,和两任知府一同浴血奋战抵挡住太平军的反复进攻。
这一次战斗同样在神机妙算的安渭秋意料之中,所以早和北上的八旗援军布下天罗地网,只等太平军来自投罗网。可是他算不到这是一支女军,也算不到这支女军的战力竟如此强悍,更算不出带兵的将领就是从命运中舍身逃出的亲生女儿安清茹。
绿娇娇坐在马上圆瞪杏眼看着在自己脚下的父亲,她用黄令旗一拦身后的女兵,女兵们马上停止了开枪射击。可是安渭秋却把长柄马刀高高举起,带着身后的清军杀声震天徒步向山坡上冲去。绿娇娇把黄色令旗在头上摇了三圈,五十女兵马上列出十个五行阵围住正在焚烧的棺材。绿娇娇和月桂香桂站在最前方正对着领头冲上来的安渭秋,绿娇娇大喝道:“众军听令!不准杀前面拿刀的老头,等我来对付,其他清狗一个不留,放枪!”
枪声大作的同时,绿娇娇手结雷印口念雷咒,从清军阵中的天空上发出一片连环霹雳,山坡下半里之内,无数激烈扭曲的巨蛇交错成蓝色的电网向兵阵中窜去,被雷电击毙击昏的清兵不计其数,但是在另一个老将的指挥下,后面的清兵源源不断地向墓地涌上来,这支绿营军的战意比刚才山下的八旗军强烈得多。
看到前赴后继的清军,绿娇娇和众将士都意识到这将是艰巨的一战,女兵们训练有素地开枪阻击其他清军,只留下安渭秋一人冲到绿娇娇面前。安渭秋大喝一声:“逆子,你竟敢烧你祖先的棺材!”双手一带大刀就向绿娇娇砍去。
绿娇娇双手推开正要阻挡安渭秋的月桂香桂,自己闪身进入安渭秋面前,让过斜砍过来的刀锋,双手压住他的刀柄说:“父亲,你不要说女儿不孝,你布下的风水局没有让你的孩子过上好日子,让我烧了这付尸骨,我们兄妹三人都可以走自己的路!”
安渭秋的愤怒和震惊让他全身发抖,绿娇娇也从刀柄上传来的抖动感觉到他强烈的情绪。看着女儿仍象十几岁少女的面孔,和鬼魅一样的速度和武功,安渭秋隐隐感觉到这是女丹功炼到最高境界的结果,这是需要斩白龙、斩赤龙,收敛女性的生育能力才可以到达的境界,尽管他知道女儿生性放逸自由,可是绿娇娇有胆量走出这一步仍让安渭秋大出意料之外。
安渭秋后退半步,双手用力把绿娇娇挑在半空,绿娇娇在空中顺势滚身落在熊熊燃烧的墓地前,抽出两把袖里刀反手握在手中。安渭秋挥刀疾扑向正在火化的棺材大声说道:“风水之术让先人安息后人得福,得着了是你的福气,没有得着是你的命,现在你还带着长毛回家乡杀人放火,自掘祖坟,你已经成了十恶不赦的暴徒!”
女兵们听到他们的对话,知道冲上来的老将是绿娇娇的父亲,都惊讶不已又不知该如何出手相助,可是按绿娇娇的命令要保护棺材烧成灰烬,这时候绝不能让安渭秋杀进来抢出棺材。安渭秋正舞刀如轮扑向山坟,绿娇娇身后冲两个五行阵意图阻挡,女兵们的刀枪盾牌排成两层杀气腾腾的墙,只要安渭秋一接近就会受到猛烈的攻击。
电光火石之间绿娇娇来不及阻止,双手舞刀划圆挑开女兵阵中的刀枪向安渭秋冲去,只一踏步就越过众女兵,右手挥刀高高架开安渭秋大刀的刀柄,身形灵巧一滚贴进安渭秋的身体,钻到他拿刀的双手中间,然后借去势发声催力,使出从邓尧处学来的八极拳绝技“铁山靠”,从鼻中发出一声闷哼,以八极拳独有的十字整劲,用背侧向安渭秋的前胸猛撞。
一连串动作只发生在刹那间,女兵们只听见前面发出“嘭”一声巨响,根本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事,就见安渭秋从绿娇娇的背后箭似的直摔下没有清军的山坡,他的长柄马刀却跌落在绿娇娇脚下,身穿红色战袍的绿娇娇的身形刚停,双手反握短刀,双肘前后展开,脚下扎着四平大马稳稳地站两个五行阵前面。这一刚猛的攻击加上漂亮的亮相,博来众女兵忍无可忍的一片哗然。
绿娇娇跑前几步对安渭秋朗声说道:“天军只杀清狗,从来不会滥杀无辜百姓,如果不是你们苦苦相逼我们根本不会接战。你布下的风水局让大哥有权有势却变成了毫无人性的清廷走狗,二哥有钱有地却弃商投戎要裂土封疆,我也赚过不少钱了,可是这么多年流落江湖却找不到一个归宿,这个风水局还有什么用?真是要怀念先人,是把他们的教诲放在心里,而不是把他们保存成千年不烂的干尸,然后让这个阴魂左右后人的命运!今天让我烧了这付骨头,对你也是一个解脱,你看你身上的盔甲,这就是将军披甲局给你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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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8 23:17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二O)哪吒

“小茹!你醒醒吧!”安渭秋从山坡上爬起来,痛心疾首地大喊:“几个月前你们长毛军才来吉安围城猛攻五日五夜,吉安全城军民一齐上城抵抗,可是长毛贼攻城不下就在城外烧杀抢掠,一夜间杀得十里无人,遍地尸骨,你从小就认识的知府王大人愤然带兵出战,战死城外!然后长毛在吉安县到处游击抢掠,我和新任知府陈大人力守钓源镇一个月。你还记得吗?那里就是你小时候最喜欢去的小南京,被长毛攻破后,他们杀了三千多村民,奸淫掳掠后还一把火把钓源镇全都烧毁,千年古镇毁于一旦!”
安渭秋说得激愤填胸老泪纵横,绿娇娇这时才知道,前两天经过的钓源镇废墟果然毁于太平军之手,山下的清军不是追杀太平军的八旗军,而是连月来守护家园的兵勇。安渭秋跑前几步又对绿娇娇大声说:“我布下将军披甲局,是想你们几个拿起刀保护自己,保护乡土,我为了保护家乡穿起这身盔甲,你为了什么穿起那身红袍?!”
绿娇娇的鼻子一阵酸楚,可是这时心软等于断送五十个姐妹的性命,她大声说:“我就是为了和天斗,和命斗,所以穿起红袍带着姐妹们打回来了!安清茹生出这样的命不怪你,是我自己命苦,可是你为了保住两个哥哥的福禄,一直保留住这个所谓旺官旺财却只旺男丁的凤凰展翅穴,还要假惺惺地安排我嫁给陇下村的富农,呸!我的命不用你安排!”
这时身边响起一片枪声,绿娇娇转头看去,山坡上的兵勇又组织了一次大规模的冲锋,女兵们正在和清勇枪战。绿娇娇双手一结雷印,又要向山下施以大片雷击。安渭秋自知体力不足以和绿娇娇以及一众女兵对抗,可是火中的棺材已经开始着火冒烟,他双手并指成掌,拇指扣着尾指结成水印,口中急念华池咒催动山中龙脉水气,当山坡上雷鸣电闪之际,女兵们守住的坟墓下也突然升起一层白色的水气,女兵们的刀枪上都象三月黄梅天一样蒙上水珠,枪中的火药受潮无法击发,棺材下的火焰很快变小变暗,熊熊大火变成浓重的黑烟从北向南飘去。
绿娇娇一看女兵们的洋枪打不响,知道这次坏大事了,女军和男军拼刀枪拼体力是很困难的事情,没有洋枪的情况下和男军打仗等于自寻死路。她愤怒地看了一眼安渭秋,飞身扑到棺材旁边,双掌一错大喝一声:“火!”用女丹硬催到棺材下,火焰突然又猛烧起来。可是安渭秋已经冲到坟墓前的明堂,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长柄马刀,想冲进女军的五行阵中,他一边挥刀挑砍盾牌试图冲到棺材旁边,一边对绿娇娇喝道:“逆子住手!马上退兵熄火,我保证乡勇不对你们追击!”
绿娇娇不想再和安渭秋讲废话,因为她看到清军乡勇已经冲到十丈以内,肉搏战马上就要展开,她跳出五行阵外,一扬手抽出腰间的左轮枪向清军阵中连开几枪,弹无虚发地击倒几个军官,当左轮枪瞄向一个和安渭秋年龄相仿的老将时,安渭秋的大刀向着绿娇娇迎头砍下。
安渭秋大喝道:“你还想杀多少人!”话音未落刀刃已经砍到绿娇娇的头顶。
绿娇娇一转头,看着亲生父亲的刀居然砍在自己的头上,她的心完全冷了下来。她握枪的手没有任何抖动,子弹准确地打在那个清军将领的胸前,左手同时架在头顶用手掌硬接住马刀,从手掌心涌出一股鲜血。她冷冷地看着安渭秋,安渭秋正在用力拔回大刀,绿娇娇慢慢地向他举起枪指着他的眉心说:“杀一百个人和杀一千个人有区别吗?”
安渭秋以为女儿会闪开,以为女儿会听自己的话,可是现在他知道错了,他从绿娇娇的眼中只看到孤独的冷光。手枪的扳机马上扣动,发出清脆的枪机撞击声,安渭秋全身一震,随即被绿娇娇一脚横踢扫下山坡。当安渭秋将要重重摔到地上的时候,一个人影黑风一般卷到他身后,把他稳稳接住放在地上。
绿娇娇知道清军不会停下攻击,可是身后的棺材没有烧成灰烬她绝对不会离开。她回头看看身后,火焰中的棺材正在哔剥作响开始变形,外层的厚木已经烧成一段通红的巨碳,从棺材中冒出蓝白色的烟,隐隐可以听到里面的滋滋声,再坚持一会,也许就可以把全副棺材烧尽。
从另一个山谷上山的清军也赶到坟墓附近,从坟墓看下去满山遍野都是涌上山头的清军,绿娇娇回头喝道:“月桂香桂听令,马上带队撤退!”
两人应了一声,看看绿娇娇麻利地往左轮枪里压子弹,又从旁边的女兵手里拿过一支缨枪和一个盾牌放在面前的地上,完全没有要上马离开的迹象,月桂问道:“娇姐你不走吗?”
绿娇娇提枪在手,一手拉下头上的黄边红风帽扔到地上说:“现在我不是你们的将军,这本来就是我的事情,你们帮了我很多,没有必要陪我死,马上走!”
月桂和香桂互相看了一眼,一齐说道:“我们也不走。”
“好,那就看看谁先死吧……”绿娇娇说完又向着山坡前的清军开枪,女兵们也拿起枪打出最后一轮子弹,因为这一轮枪打过之后,清军已经杀到她们面前,女军的十个五行阵同时陷入人山人海的围攻之中。
绿娇娇眼看兵勇杀到面前,右手提起缨枪,左手展开手掌托着枪杆,中指卷着枪杆结成九色莲花印,口念咒语把枪杆向后拉,枪杆上顿时抹出一道血迹。丹气一但发动,血迹的红色迅速漫延到整支缨枪,绿娇娇双手执着枪尾娇喝一声,抡出一片红光,枪尖过处碰人伤人,碰刀断刀。安渭秋几经重创已经无力再战,他被一个比他矮一个头的蒙面黑衣僧人扶着,十个同样穿着黑衣的僧人持棍拦在他前面,他看到坟墓前的绿娇娇身形越来越大,幻化出一个足有一丈高的少年人形,这少年混身火焰,一杆缨枪上下飞舞无人能近,坟墓四周刹时死伤无数尸积成丘。
安渭秋用颤抖的声音自言自语地说:“哪吒……那是哪吒元神……为什么啊?”
蒙面黑衣僧人把安渭秋扶到一棵枯树旁边靠着坐下,把僧袍的前摆拉起褶到腰带里说道:“有哪吒的心就会显出哪吒的元神,我去会一会她。”他一说完,提棍高高跳在空中,越过众兵勇的头顶,在空中一个翻身向绿娇娇头上挥棍劈下。
兵勇中传出一片欢呼声:“无相大师来了!”
绿娇娇抬头看去,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空中向自己袭来,那无以伦比的速度和猴形棍法,都让她马上想起这个人就是孙存真。
孙存真自从六年前天师府一战之后伤心欲绝,不辞而别离开绿娇娇回到了青原山净居寺,拜在无味大师门下修禅学佛。几年间佛法精进,成为禅门后起之秀,深得无味大师赞赏,还很快把他介绍给自己的老朋友安渭秋认识。也许是缘份,也可能是孙存真知道安渭秋就是绿娇娇的父亲,他们认识之后孙存真对安渭秋特别关心照顾,他们也特别谈得来成了忘年之交,这使孙存真总是不时可以听到安渭秋提起绿娇娇小时候的事情。
几年后,无味大师在圆寂之前,破天荒把主持之位传给外来挂单的孙存真,改法号为无相。净居寺的新主持无相大师总是一身黑衣,头带方巾脸前垂黑布,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但是他慈悲智慧,武功高强,深得当地村民爱戴。吉安一带盗贼横行,无相大师带着净居寺的僧兵多次配合民团守村御贼,保护乡里;在太平军围攻吉安城和钓源镇时,无相大师同样带领僧兵参加了保卫战,所以今天从净居寺听到山下的枪声,他一样前来看看是否有匪患,民团是否需要施以援手。
当他带着僧兵来到嵩华山上,就见到安渭秋被绿娇娇踢下山坡。他看到身穿太平军服装的绿娇娇,带着一队女兵列阵和兵勇对抗,实在不知道应该出手帮助哪一边,可是当他看到绿娇娇化出哪吒元神时,他知道不能不出手了。
在道教修行中,每一种元神都有其独特的心性,哪吒在传说中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叛逆之神,和父亲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以至于最后父子相杀。绿娇娇在见到父亲之后现出哪吒元神,已经很难说是否由真正的心性所控制,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她已经有了和家庭完全决裂的决心,在这样的决心下,加上这个血火交煎的环境,大开杀戒成了必然的结果。
绿娇娇看到孙存真突然出现又惊又喜,又看到他向着自己挥棍打来,心中顿升起一股豪气。孙存真是她心目中承认的武功最高的人,孙存真可以向自己出招,绿娇娇简直觉得有点受宠若惊。自从自己突破了女丹极限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比自己速度更快的人,孙存真一出手果然不同凡响,尽管今天绿娇娇已经可以看清孙存真的动作,可是这动作仍是快得让人心跳。绿娇娇挥枪扫出一个圈子,纵身踏上一个清兵的头顶,挺枪向孙存真胸前冲刺。
孙存真一棍劈在绿娇娇的缨枪上化解了这一冲刺,借力又跳起在空中,同时大喝一声:“绿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翻身落在清勇和女军中间,一轮快棍挑开双方的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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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8 23:18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二一)无相

孙存真的棍风和当年大相径庭,六年苦修之后已经达到收放自如、刚柔相济的境界,齐眉棍在两军之间象拦起一条巨大的软索。与孙存真同来的十名棍僧,也跟着孙存真的步伐扑到两军阵前,分布到女军阵地的四方八面挥棍拦击,在飓风一般的扫荡下,清勇潮水似的被推下山坡,任何刀枪试图伸向女军阵中都象砍刺在厚绵被上,无处着力只可退不可进。女军五行阵的抵抗本来已经被四方八面的进攻冲散,近一半女兵在混战中伤亡,孙存真和僧兵的出现给女军喘气重新列阵的机会。
坟墓中间的棺材仍在熊熊燃烧,孙存真看到自己推开一队清勇,绿娇娇就马上逼上去追杀,但是绿娇娇不敢离开坟墓上正在燃烧的火堆,当她一退回女军阵前,清勇又源源不断重新进攻,这样打下去只有一方战败才可以停下战斗。孙存真看出绿娇娇的恨意和向清勇的挑衅,也许这正是对自己的挑衅,要停止这场没有意义的战斗只有先制止住绿娇娇。
孙存真大喝道:“乡亲们退兵,陈大人快带乡勇退下去!”
这时一个声音从阵中传出来:“陈大人中枪了,女长毛杀了不少兄弟,我们要报仇!”清勇们马上呐喊回应,报仇声震动了整个山谷。孙存真看到绿娇娇斜眼看一看他,嘴角露出一个笑容,随即大喝一声,手上的缨枪带着烈焰刺向前方的人群,一道红光从枪尖吐出,她面前数十人顿时全身着火滚落地面,女军中马上传出呐喊声以壮声威。
孙存真知道这时一刻也不能停,他运起内息鼓荡真气,跃在空中直取绿娇娇,棍未打到,他在空中已经现出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元神,一个头戴金冠身披黄金锁子甲的美猴王,舞起漫天棍影,扬起狂风向绿娇娇逼去。
绿娇娇暗笑一声,提枪转身跳起向清勇阵中人头多的地方踏去。她这一着让不想伤人的孙存真大为头痛,在密集的人群头上战斗,无论是棍还是枪都会误伤清勇,这些清勇可不是为清廷卖命的绿营军,他们都是从乡里中招来保卫家乡的团练,脱下军装就全是同乡兄弟,死伤一人乡中就多一家带孝。这样作战对孙存真而言是极大困扰,他不想伤害清勇,又何尝想伤害绿娇娇,他只有全力出击以快制快,力求一招解决。
绿娇娇的速度虽快,但始终不及孙存真数十年精深内力,刚烈的棍风带着风雷之声劈到绿娇娇背后,她肩上重重受了一棍,口中立刻吐出一口鲜血,但是逃逸的速度一点也没有慢下来,她在刀枪林立的人群之上敏捷地闪开追杀来的棍影,一直用背对着孙存真,一边大声问道:“从背后打人的无相大师也要开杀戒吗?”
孙存真连环两棍向绿娇娇脚下横扫过去,把绿娇娇从人群头上逼起,大喝道:“斩妖除魔,棒喝顿悟!”
绿娇娇腾在空中扭腰翻身,使一招回马枪却向孙存真头上刺去,口中含着血大喊:“谁是妖魔由不得你来判决!”
孙存真刚才扫出的两棍本是虚招,正等着绿娇娇出枪刺来,枪尖一到,孙存真拉回齐眉棍尾向枪尖绞去,大喝一声:“种恶因者即堕魔境!”枪尖同时被棍尾斩断。
绿娇娇虽然背上痛得发抖,可是看到孙存真出神入化的棍法佩服而又欣赏,她叫一声“好棍法”,随即弃枪杆抽出两把袖里刀,身形一缩从人群头上急速沉下,借着娇小的身形在清勇们脚下踏着诡异的三角马,飞快地潜回女军守着的坟墓前,一路上双手不停地挥刀,所过之外大片清勇抱脚倒地。孙存真早已经打开天眼天听,这种小伎俩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他从清勇头上飞快地追向绿娇娇,向前大喊道:“危险!前面的人散开!”
前面的清勇听到无相大师发号施令,立刻配合四散让出一片空地,绿娇娇突然出现在无人之处,被孙存真如影随形跟上,凌空抡棍劈在大脚上,她一声惨叫滚到女军阵前单脚跪起,清勇们已经一拥而上,几十支长枪同时向她刺去。孙存真的棍虽然打向绿娇娇,可是他却一直护在绿娇娇身边,清勇刺来的长枪被他圈棍弹开,和僧兵一起拦在绿娇娇和清勇之间大声喝止双方士兵。
这时安渭秋也拄着长枪一瘸一拐地跑到女军阵前大叫:“小茹听话!不要杀了,爷爷的棺材我让你烧,烧成骨灰再拜祭一样是孝顺,你快走吧!”
绿娇娇展开双手握着袖里刀,忍着痛楚站起来,再次催动内丹仰天长笑,身上的火影象蛇团般弥漫着,再次浮现出少年哪吒的高大幻象,被绿娇娇一轮猛冲打怕的清勇,大叫着“有妖术”条件反射般向后退却。他们看到无相大师虽然几招得手,这女魔头却毫无败象;刚才绿娇娇一出手就击杀十几名军官,现在没有足够的军官临阵指挥,当清勇失去主动进攻的意志时,就失去了有效的进攻战术,只在原地围着女军零落的五行阵呐喊。
绿娇娇昂然守在众女军和坟墓前说:“不要叫我小茹,我是绿娇娇。大家都只是一个人,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如果孝顺就是要听你安排,那么这个不孝的罪名我背了!如果孝顺是我用来买这条命的价钱,你尽管开个价,现在我出钱买回来。我的骨肉由你生,可是我的心性只由我自己,你想我还你这点肉身之恩,我可以赡养侍候,可是由不得你发号施令!”
安渭秋拄着长柄马刀走前几步,眼中含着泪说:“父母恩深似海,你怎么能用钱买回来你的命呢?”
“哼哼,市道好的时候买一个好看的女人要五十两,一个乡勇月饷三两五两,打死了安抚三十两,绿娇娇被通缉时值五百两,你想出多少价?”
这时一个举着大砍刀的清勇从人群中挤出来,扭曲着面孔狂叫着“还我兄弟”向绿娇娇冲杀。
绿娇娇一转双瞳,怒目盯向那清勇的眼睛大喝道:“卖命的来了!”眼中闪出一股杀死人心的气魄,这一招看似轻描淡写的缚术,其实正是道法中知易行难,有如武林中摘叶飞叶般无上境界的摄心术。这个清勇顿时停定在原地,绿娇娇却毫不停顿,只一步就闪现在他面前,三丈高的哪吒突然显出六臂法身,一时间六臂齐动,两臂擒刀折断对方手臂,另两臂分别按头捉腰带,两臂挥双刀向清勇的喉咙和腰间刺去。
眼看清勇就要被大卸八块,一条齐眉棍插在绿娇娇和清勇之间,一片密不见影的棍风架开六条手臂,孙存真棍招清脆快捷,口中频念佛偈:“一切惧刀杖,一切皆爱生。以自度他情,莫杀莫教杀。”拦开六臂的攻击后,扬棍把清勇弹下山坡,再借势回棍压向绿娇娇腰间,轻轻发力把她挑回坟墓前,清勇们看到绿娇娇又要出手杀人,都群情汹涌地又要向坟墓攻去。
绿娇娇收回法身,落在女军阵前一滚身捡起盾牌腰刀,退入五行阵中面对清勇拉开作战的姿态大声说:“如我彼亦是,如彼我亦然,为善者得善,为恶者得恶。现在退不退兵由不得你我了!”
安渭秋还想说什么,可是被清勇报仇的呐喊声高高盖过了他的声音,双方战意大起一触即发。这时清勇阵中突然出现爆炸,连续五六个炮弹接着呼啸落地,清勇阵中顿时大乱,山下传来密集的鸣金声,他们听到不断有传令兵大叫:“长毛攻城啦!马上回城守备!”
大家回头向山下看去,一队红头巾士兵正赶着马拉着炮车匆匆撤退,安渭秋跑到受了枪伤的知府陈大人身边说:“吉安告急,快回兵守城吧,这里已经不是主战场,由老夫收拾就行了。”陈大人也亲眼看到山坡上只有几十个太平军,不但久攻不下而且上面还全是女人,就算战胜了也没有多少战略意义,于是指挥清勇救起伤兵抬起尸体从嵩华山上撤兵。
绿娇娇和众女军看着清勇退兵却一刻也不敢松懈,仅剩下的四个五行阵仍然张弓拔弩地对着安渭秋和孙存真带来的十个僧兵。因为她们知道女军出兵的任务是阻击北上清军,已经是太平军布置在大陆最南端的队伍,根本想不起哪里还有太平军这么及时出现施以援手,这时出现太平军一定有古怪。
从吉安城方向传来零星炮声,清勇撤退得更快,很快就消失在青原山后,绿娇娇才安排大家对伤兵包扎施救。安渭秋向守在烈焰前的绿娇娇走近几步,绿娇娇手持盾牌大喝道:“站住,不要过来!”
安渭秋有点不知所措,又惊又怒地站在原地。孙存真叫众僧兵退到自己身后,又走到安渭秋身边,从他手上拿下长柄马刀扔在地上,一手扶着安渭秋回头看向绿娇娇。他看到绿娇娇的眼神犹豫了一下,随即把自己手上的齐眉棍也扔在地上。
绿娇娇看着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布的孙存真扶着自己的父亲,在布满硝烟的山岗上一步步走向自己,心里百感交集漫无头绪,刚才所受的伤痛一下涌向全身,手上的刀盾慢慢垂下,全身发软失神地坐到地上。
安渭秋走到绿娇娇面前,带着怜爱心痛的表情看着这张日思夜想的脸,轻轻叫了一声“小茹”,绿娇娇心里一阵刺痛,抬起头皱眉看着安渭秋,眼里尽是抗拒和怨恨。孙存真知道绿娇娇的心思,他先叫了一声:“绿施主……”
“无相大师,呵呵,有何赐教?”绿娇娇从见到孙存真开始,就惊奇于他所选的路,没有命运控制的他却遁入最多条条框框的佛门,这就是他要找的自由吗?如果不是在战场中见面,绿娇娇看到孙存真就会逮住他谈上三天三夜,要他讲这几年的事情。绿娇娇知道孙存真永远不会害她,永远会对她好,这时她更愿意和孙存真说话,准确地说是调侃。
孙存真的声音平静如水,立掌行礼说道:“此种身形非自作,亦非他人造此祸。世上的爱恨都由众因而起,恨不能只责一人,爱不能只宠一人,心怀三界六道大慈悲才可渡人渡己,渡众生苦劫。你父亲时常算你的八字,想知道你的消息,可是他知道你生性放逸倔强,怕你不喜欢的话干脆永远不回来,所以不敢去找你,只是一直留在家乡等你回来团聚……”
绿娇娇抬起头看着孙存真的眼睛说:“不用麻烦了,那个八字已经和我无关。”她回头看看,火中的棺材已经烧成碳堆,欣慰地笑着说:“这凤凰展翅局只得龙案朝山有力完满,两旁龙虎飞散,本来就主子孙离乡万里,安大善人又精通命学,对儿女回不回来早就心里有数……不过现在好了,爷爷的骨殖火化之后,风水灵力大减十倍,安家人人都自由了……”
“小茹……娇娇……”安渭秋叫了一声后想起绿娇娇不喜欢这个名字和身份,马上生硬地改口说:“娇娇,你受伤很严重,快给父亲看看……”绿娇娇坐在地上把头扭向另一边,不理睬安渭秋的话,安渭秋继续说道:“我算不出你要回来,也算不出你在军中,你是不是施法弃命了?弃命是很危险的事,不要做傻事啊,留在吉安生活的话……”
绿娇娇顿时怒目相向打断安渭秋的话:“不用说了,我不会留下来。命是天定,风水是你定,你喜欢在命运安排下活着是你的事,我的自由你到死都不会领悟!”她转身对月桂香桂说:“月桂香桂,清扫火堆捡出骨灰,开坟把骨灰葬回去。”两人得令后马上带人动手收拾残局。
安渭秋见女儿和自己半句话都对不上,只好推开孙存真的手摇摇头转身走下山,走了几步,他象想起什么又停了下来,然后转身走到绿娇娇面前,从甲衣里摸出一个压扁的布娃娃递到绿娇娇面前,绿娇娇吃惊地看着。
这个布娃娃用碎花布缝制而成,有辫子有耳朵,脸上用小扣子钉出两只大眼睛,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小旗袍,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娃娃版的绿娇娇,是她从小到大最喜欢的玩具。布娃娃一直陪着她离开家乡,又一起回到吉安,直到在六年前在奇门幻阵中拼死战斗时遗失。
安渭秋拿着布娃娃的手轻轻地抖动着,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说:“你大哥……把这个布娃娃带回来给我,六年来我一直带在身上,想你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不过我知道这是你从小最喜欢的东西,来,拿着吧……”
孙存真看到这个布娃娃心中同样一震。多年前也是在山坡上,面前也是满身征尘让人心痛的绿娇娇,他也曾经这样握着这个布娃娃。那时布娃娃里附上了绿娇娇八字,他为了能永远和绿娇娇在一起,以此要胁绿娇娇开枪杀死杰克,那一种前所未有的控制感几乎在一瞬间充斥了脑海。
绿娇娇伸手接过失去了六年的布娃娃,手指擦过父亲冰冷粗硬的手。她记得这双能写一手好字的大手曾经温暖柔软,这是一个好命之人必备的手相。这么硬的手只有农夫和士兵才会有,对安渭秋而言,无疑是近年在战场上紧握兵器,才让双手长满了茧子。如果安渭秋没有布下将军披甲局,如果没有连自己也亲历战事,在这样的乱世之中,一家之中又有几人能活下来呢?
绿娇娇的心抖了一下,可是她没有说任何话,接过布娃娃后看着安渭秋蹒跚着转身下山,这个苍老的背影也许会永远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孙存真吩咐僧兵先扶安渭秋回净居寺,然后对绿娇娇说:“绿施主,你也精通佛理,知道何为因果善恶,但是现在却和贼兵为伍,以你这样的修为却没有用到正道上,无疑是助纣为虐。”
绿娇娇不屑地笑着说:“你被天军打败过吗?”
“我们几次战胜长毛,长毛从未攻进过吉安府,可是每次长毛来到都是一场浩劫,不但烧杀抢掠,还焚书烧庙,钓源旁边的积华庙就在几个月前被烧毁,净居寺也曾经被长毛围攻,全凭寺中僧人力战才保住丛林,绿施主……”
绿娇娇听到他前一句施主后一句施主,心里烦不胜烦:“行了!不要假惺惺地叫施主,我没有给你捐过香油钱,你还欠我二百两银子呢,天军的情况我会自己了解,你回去当好你的大师就行了。”
孙存真从地上捡起齐眉棍,立掌对绿娇娇行礼说道:“那二百两道场金贫僧一直记在心里,已经存够了钱归还,如果绿施主行动不便的话,贫僧一会取来给你。施主请在这里稍等,贫僧快去快回。”说完转身就走。
绿娇娇手里拿着布娃娃对孙存真喊道:“孙存真!”
孙存真马上拄棍停下脚步,绿娇娇冲着他的背影说:“我想去净居寺看看,你背我去吧。”
孙存真头也不回地说:“男女授授不亲,绿施主如果一定要到净居寺参拜,可以请其他女施主扶你去。”说完开步又走。
绿娇娇知道,佛门境界无色无相,真正无相的大师又怎会有男女之别挂在心上呢?如果这个问题放在无味大师身上,一定会爽快答应。绿娇娇扶着地面站起来向孙存真追去,跑到距离孙存真几步远的地方不小心踢到一支断枪,脚下一拐摔倒在地,发出一声娇滴滴地痛叫。
孙存真的脚步缓一缓却没有停下来,他心里很清楚绿娇娇在试探什么,可是他的心实在没有力量把绿娇娇扶起。他跨开大步向山坡下飞奔而去,身后听到绿娇娇银铃般的戏谑笑声回荡在山谷中,也回荡在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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