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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中短篇小说集》--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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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8:39 | 显示全部楼层
弗雷达的答案令威尔布拉厄姆欣喜万分。过了一会儿,他又笑着说:

“还有一件事,那个关于宝藏的文件还是在我们手上。”

“可是他们已经从你那儿把它夺走了!”

少校又得意地笑了:“这恰恰是他们没能做到的!你看,我画了一份假的,在来这儿找你之前,我把真的那份放在一封给我裁缝的信里寄走了。他们拿到的那份是假的——祝他们走运!你猜接下来我们干什么,宝贝儿!我们要去东非度蜜月,去寻找我们的宝藏。”

帕克·派恩先生离开他的办公室,往上爬了两层。在这幢楼顶层的一个房间里坐着奥利弗太太——轰动一时的小说家,现在是派恩先生工作队伍中的一员。

帕克·派恩先生敲了敲门,走进了房间。奥利弗太太坐在桌前,桌上有一台打字机,几本笔记本,四下散放的手稿,还有一大口袋苹果。

“一个很好的故事,奥利弗太太。”帕克·派恩先生愉快他说。

“事情成了?”奥利弗太太问道,“我很高兴。”

“那个‘水淹地下室’的把戏,”帕克·派恩先生说,“你是否觉得下次换一些更独特的方法——也许更好?”他用商量的口气说道。

奥利弗太太摇了摇头,从袋子里掏出一个苹果:“我认为不会,派恩先生。你知道,人们常常读到这样的故事。地下室渐渐涨满了水、毒气,诸如此类。这会使人们在亲身经历这些在书上读过的事情时感到更加刺激。公众是保守的,派恩先生,他们喜欢老掉牙的把戏。”

“好吧,我想你应该是对的。”帕克·派恩先生说。他没有忘记,这位女作家有畅销英美的四十六本小说,被翻译成法、德、意、匈、芬兰、日本和阿比西尼亚等多国语言。

“费用如何?”

奥利弗太太拿过来一张纸:“总的来说花费很少。那两个黑人,泊西和杰里,要的很少。扬·洛里默,那个扮演里德先生的演员,拿的报酬是五个畿尼。地下室里的那段话是事先录好的。”

“怀特弗赖尔斯对我来说一直很有用。”派恩先生说,

“我没花多少钱就买下了它,而在那儿已经上演了十一出好戏了。”

“噢,我忘了,”奥利弗太太说,“小约翰的报酬。五个先令。”

“小约翰?”

“是的。那个用水桶往地下室里灌水的男孩。”

“啊,是的。顺便问问,奥利弗太太,你怎么会懂斯瓦希里文的?”

“我不懂。”

“我明白了。是大英博物馆吗?”

“不,德尔弗里奇情报局。”

“现代商业技术可真厉害!”他喃喃道。

“惟一让我担心的是,”奥利弗太太说,“那两个年轻人到那儿之后不会找到任何宝藏。”

“一个人不能什么都有,”帕克·派恩先生说,“他们那时已经有了一段蜜月。”

威尔布拉厄姆太太坐在一张躺椅上。她的丈夫正在写一封信,“今天几号了,弗雷达?”

“十六号。”

“十六号,天哪!”

“怎么了,亲爱的?”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一个叫琼斯的人。”

无论婚姻如何幸福,有些事还是不能说的。

“真见鬼,”威尔布拉厄姆少校心想,“我真应该去把我的钱要回来。”

但是作为一个公正的男人,他又看到了问题的另一面,“话说回来,是我违背了约定。我想要是我去见了那个琼斯,的确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而且,不管怎么说,要不是我去见那个琼斯,我就不会听见弗雷达呼救,我们也许永远也不会遇见。所以,间接来说,也许他们有权拿那五十英镑!”

威尔布拉厄姆太太也在想她自己的事:“我可真是个小傻瓜,居然会相信那个广告,付了那些家伙三个畿尼。当然了,他们什么也没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要是我早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先是里德先生,然后是查理那样突然而浪漫地走进我的生活。想想看,要不是机缘巧合,我也许从不会遇见他!”

她转过身,充满爱慕地对她的丈夫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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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8:39 | 显示全部楼层
奇特的珠宝窃贼


帕克·派恩先生桌上的铃响了。“什么事?”这位不凡的人物问道。

“一位年轻的女士想要见您。”他的秘书说,“她没有预约。”“你可以请她进来,莱蒙小姐。”没过一会儿,他已经在和他的来访者握手。“早上好,”他说,“请坐。”

那位年轻的女子坐下来看着帕克·派恩先生。她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一头深色长发起伏有致,在颈项后弯成一排小卷。从头上的白色针织帽到脚上的网眼丝袜和样式典雅的鞋,一身装束将她衬得美丽动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她十分紧张。

“您是帕克·派恩先生?”她问道。

“我是。”

“那个——登广告的人?”

“是那个登广告的人。”

“您说如果人们不——不快乐——可以——可以来找你。”

“是的。”

她把心一横:“好吧,我非常地不快乐,所以我想不妨过来——过来看看。”

帕克·派恩先生等待着,他感到她还有更多的话要说。

“我——我陷入了可怕的麻烦。”她紧张地绞着双手。

“我看得出来。”帕克·派恩先生说,“您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看起来,这正是女孩所犹豫不决的事。她紧张地死死盯着帕克·派恩先生。突然她一连串地说了下去。

“是的,我会告诉您。我现在下定决心了。我担心得快疯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该去求谁帮忙。然后我看见了您的广告。我想这也许不过是个骗局,但它总在我的脑子里,不知为什么它听起来那么让人安心。接着我想,好吧,来看看没什么坏处。我总能找个借口走掉,如果我不——嗯,它不——”

“是啊,是啊。”帕克·派恩先生说。

“您知道,”女孩说,“这意味着,这个,要信任某个人。”

“而您觉得您可以信任我?”他微笑着问。

“这可真奇怪,”女孩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但我的确这么觉得。我甚至一点儿也不了解您,但我毫不怀疑我可以信任您。”

“我可以向您保证,”派恩先生说,“您的信任完全正确。”

“那么,”女孩说,“我会告诉您是怎么回事儿。我叫达夫妮·圣约翰。”

“啊,圣约翰小姐。”

“夫人。我——我结婚了。”

“啐!”派恩先生轻骂了一声,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上的白金指环,对自己十分恼怒,“我真蠢。”

“如果我还没有结婚,”女孩说,“我也不至于那么担心。我是说,这件事就不会那么糟,是因为想到杰拉尔德——好吧,这儿——所有的烦恼都是由这个东西引起的!”

她探手到她的包里,拿出件东西扔在桌上,那东西亮晶晶地闪着光,一直滚到帕克·派恩先生面前。那是个镶嵌着一颗大钻石的白金戒指。

派恩先生捡起它,拿到窗前在玻璃上划了划,又拿出个珠宝商用的放大镜细细端详。

“一颗品质超群的钻石,”他回到桌前评价道,“我敢说至少值两千英镑。”

“是的。可它被偷了:是我偷的!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的天!”帕克·派恩先生说,“这很有意思。”

他的顾客忍不住呜咽起来,拿出块显然不够用的小手帕不停地擦着眼睛。

“好了,好了,”派恩先生说,“问题会解决的。”

女孩擦干眼睛吸了吸鼻子。“是吗?”她说,“噢,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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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8:39 | 显示全部楼层
“当然是了。好吧,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都是因为我前些日子手头有些拮据的缘故。您看,我很会花钱,而杰拉尔德总为这个生气。杰拉尔德是我的丈夫,他比我大好多岁,有点儿——嗯,克己勤俭的观念。他觉得欠债是件可怕的事情,所以我没敢告诉他。然后我和几个朋友一起去了赌场,我想说不定我能赢些钱来还债以摆脱困境。开始我是赢了,然后又输了,然后我想我不得不继续下去。然后我继续赌。然后——然后——”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明白了。”派恩先生说,“您不用把细节都说一遍。结果您的处境更糟了,是不是这样?”

达夫妮·圣约翰点了点头。“您知道的,在那时,我根本不能告诉杰拉尔德,因为他痛恨赌博。噢,那真是一团糟。后来,我们在科伯姆附近的多塞默家住了一段日子。当然他们的钱多得令人咋舌。他的太太纳奥米,曾是我的同学。她很漂亮又讨人喜欢。当我们在那儿时,这枚戒指的指环松了。我们要走的那天,她请我把它带到城里交给她在邦德大街的首饰匠。”她顿住了。

“现在我们到了困难的部分。”派恩先生帮了她一把,“请继续说吧,圣约翰夫人。”

“您不会说出去吧,是吧?”女孩恳求道。

“我的客户的秘密是神圣的。而且不管怎么说,圣约翰夫人,您已经告诉了我这么多,我大概都可以自己来完成这个故事。”

“确实如此。好吧,不过我讨厌提起这件事——它听上去太糟了。我去了邦德大街。那儿还有一家叫‘维罗’的店,他们——他们仿制珠宝。突然我昏了头,把那枚戒指拿进去说我想要一个一模一样的仿制品。我说我要出国,不想带真的珠宝去。他们好像觉得这挺自然的。”

“于是我拿到了仿制品——它是那么像真的,你都无法把它同真品区别开——我把它用挂号信寄给了多塞默夫人。我用了一个刻有那个珠宝匠名字的盒子,所以一切都像那么回事儿,我还做了个看上去很专业的包裹。然后我——我——当了那个真的。”她把脸埋进她的手中,“我怎么会这么做?我怎么会?我是一个低级、卑劣、庸俗的小偷。”

帕克·派恩先生咳了两声,“我想您还没有说完吧。”他说。

“是的,还没有。您知道,这些都差不多是六个星期以前的事。我还清了所有的债务,但是当然了,我心里一直很不舒服。后来我的一个侄子死了,留给我一些钱。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赎回了那个可恶的戒指。嗯,这倒不是什么难事,这就是那个戒指。但是,有一件很困难的事。”

“怎么?”

“我们同多塞默家发生了争吵,起因是鲁本爵士说服杰拉尔德买了一些股票。杰拉尔德在这些股票上损失惨重,一气之下对鲁本爵士说了些过头的话——噢,真是糟透了!到了这种地步,您看,我没法把戒指还回去。”

“您不能以匿名的方式寄回去吗?”

“那就全露底了。她会查验她的那枚,当她发现那是个假货时就会猜到我所做的一切。”

“您说她是您的朋友,能不能告诉她整件事的真相——请求她的原谅?”

圣约翰夫人摇了摇头:“我们的关系没有到那种程度。只要涉及到金钱或者珠宝,纳奥米就会变得铁面无情。如果我把戒指还回去她也许不能控告我,但她会把我做的事告诉每一个人,那样我的名声就会毁于一旦。杰拉尔德也会知道,他不会原谅我的。噢,事情真是糟透了!”她又哭了起来,“我一想再想,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唉,派恩先生,您有什么法子吗?”

“办法倒有一些。”帕克·派恩先生说。

“您有办法?真的?”

“当然。我建议您采取最简单的方式,因为根据我的经验,最简单的往往是最好的,它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尽管如此,我还是理解您的难处和顾虑。到目前为止,除了您以外没有别人知道这件不幸的事情吗?”

“还有您。”圣约翰夫人说。

“噢,我不算在内。好,也就是说,目前您的秘密还是安全的。我们所要做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戒指换回来。”

“太对了。”女孩急切地说。

“那不会太难。我们需要一些时间来找到最好的方案。”

她打断了他的话:“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这就是为什么我都快急疯了。她正打算把这个戒指重新镶过。”

“您怎么知道的?”

“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一天我和一位女士一起吃午饭,我夸她戴的戒指漂亮——一个大翡翠戒指。她说这是最新潮的设计——还有纳奥米·多塞默也要把她的钻石戒指按这个款式重新镶过。”

“这意味着我们必须尽快行动。”派恩先生若有所思地说,“这就是说我们必须设法进入那所房子——而且尽可能不是以卑微的身份。佣人是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到昂贵的钻石戒指的。您有什么主意吗,圣约翰夫人?”

“嗯,纳奥米要在星期三开个舞会。我的那位朋友提到她在找几个表演舞蹈的人。我不知道有没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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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8:4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想这可以办得到,”帕克·派恩先生说,“只不过如果已经定了就得多花一点儿钱。还有一件事,您知道电灯总开关在哪儿吗?”

“我恰好知道,因为有一天夜里佣人们都休息之后保险丝断了。在大厅的背后——在一个小柜子里。”

在帕克·派恩先生的要求下她给他画了幅示意图。

“好了,”帕克·派恩先生说,“一切都会解决的,不用再担心了,圣约翰夫人。这个戒指怎么办?是放在我这儿,还是您更愿意自己保管到星期三?”

“嗯,也许最好还是我留着。”

“现在,不要再烦恼了,好吗?”帕克·派恩先生命令道。

“那么您的——收费是……?”她怯怯地问道。

“现在先不说这个。我将在星期三把一切必要的花费告诉您。服务费是非常低的,请您放心。”

他送她到门口,然后摁了摁桌上的按钮。

“叫克劳德和玛德琳到我这儿来。”

克劳德·勒特雷尔是全英格兰那群靠女人混饭吃的男人中最英俊的,而玛德琳·德·萨拉是引诱男人的荡妇中最有诱惑力的。

帕克·派恩先生用满意的眼光打量着他们。“我的孩子们,”他说,“有一项工作要你们来完成。你们要扮成国际知名的舞蹈表演者。现在,好好地准备准备,克劳德,而且一定要做好……”

多塞默夫人对舞会的筹备工作非常满意。她审视了花饰的摆放并表示同意,又对管家下了些最后的指令,然后对她丈夫宣告说到目前为止还算一切顺利。有些让人失望的是,刚才接到一个电话,说那两个来自“红司令”的舞蹈演员,迈克尔和胡安尼塔,在这最后时刻因为胡安尼塔扭了脚踝不能前来履行合约了。不过,会有两名在巴黎轰动一时的表演者前来代替他们。

演员们准时来了,多塞默夫人表示满意。舞会进行得很顺利。朱尔斯和桑琪亚作了表演,而他们的舞姿的确让人心醉神驰:一个奔放的西班牙舞,然后是一个叫做“堕落者之梦”的舞蹈,再接下来是令人眼花缭乱的现代舞表演。

舞蹈表演结束后,大家开始跳舞。英俊的朱尔斯邀请多塞默夫人与他共舞一曲。他们翩翩起舞,多塞默夫人从来没有过这样完美的舞伴。

鲁本爵士正徒劳地四处寻找那位撩人心魄的桑琪亚。她不在舞厅里。

事实上,她正站在外头空无一人的大厅里的一个小盒子的边上,双眼紧盯着自己手腕上那块镶着宝石的手表。

“您不是英国人——您不可能是英国人——能跳得像您这样好,”朱尔斯在多塞默夫人耳边轻轻说道,“你是个精灵,风之精灵。Drou3hckapetrovkanavarouchi.”

“那是什么语言?”

“俄语。”朱尔斯随口扯道,“我用俄语来说我不敢用英语对您说的话。”多塞默夫人闭上了双眼。朱尔斯将她拥得更紧了。

突然灯全都灭了,四周一片漆黑。在黑暗中朱尔斯弯腰亲吻了她放在他肩上的那只手。当她终于积聚起力量把手抽回来时,他握住了它,将它举到唇边再次亲吻了它。不知怎么的,一个戒指从她手指上滑落到他手里。多塞默夫人觉得不过是转瞬之间灯又都亮了。朱尔斯正对她微笑。

“您的戒指,”他说,“它滑下来了。您允许我?”他把它戴回她的手指上,眼中闪耀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鲁本爵士过来谈论那个主开关:“是哪个白痴干的吧,想来个恶作剧,我猜是这么回事。”

多塞默夫人对此不感兴趣。那短短几秒钟的黑暗令人感觉十分美妙。

帕克·派恩先生星期四早晨到办公室的时候,圣约翰夫人已经在那儿等他了。

“请带她进来。”派恩先生说。

“怎么样?”她满心焦急。

“您看上去脸色不好。”他责怪地说。

她摇了摇头:“我昨天晚上根本睡不着,我一直在想。”

“这儿,是一些必要开销的账单。火车票,服装,还有给迈克尔和胡安尼塔的五十英镑。总共六十五英镑十七先令。”

“好,好!可是昨天晚上——一切顺利吗?事情办妥了?”

帕克·派恩先生惊讶地看着她:“我亲爱的女士,当然一切顺利。我满以为您应该是知道的。”

“真是松了一口气。我一直在担心——”

帕克·派恩先生责怪地摇摇头说:“这个行业是不允许失败的。如果我认为我没有成功的把握,我将拒绝接受委托。如果我接受了,成功实际上是一个可以先行得出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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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8:40 | 显示全部楼层
“戒指真的已经还给她了,而且她一点儿也没有怀疑什么?”

“一点也没有。一切进行得神不知鬼不觉。”

达夫妮·圣约翰松了口气说道:“您不知道,我总算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您刚才说费用是多少来着?”

“六十五英镑十七先令。”

圣约翰夫人打开包拿出钱来。帕克·派恩先生谢过她,开了一张收据。

“但是您的服务费呢?”达夫妮奇怪道,“这只是开支那一部分。”

“在这种情况下我不收取服务费。”

“噢,派恩先生!不能这样,真的!”

“我亲爱的小姐,我坚持如此。我不会拿一分钱。这会违背我的原则。这是您的收据,而这个——”

像一位快乐的魔术师表演一个成功的魔术,他微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并把它从桌上推了过去。达夫妮把它打开。那里头,躺着那个无论怎么看都像模像样的钻石戒指。

“可恶的东西!”圣约翰夫人朝它做了个鬼脸,“我恨透你了!真想把你从窗口扔出去。”

“我可不会那么做,”派恩先生说,“这会把人们吓一跳的。”

“您肯定这不是真的那个?”达夫妮问道。

“不,不。那天您给我看的那个已经完璧归赵了。”

“那么,一切都解决了。”达夫妮高兴地笑着站起身来。

“奇怪您问了我这个,”帕克·派恩先生说,“当然,克劳德那个可怜的家伙,可没什么脑筋。他很可能会把它们搞混。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今天早晨我特意请一位专家来检验了一下。”

圣约翰夫人突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问道:“噢!那他怎么说?”

“他说这是一个绝妙的仿制品。”帕克·派恩先生乐呵呵地说,“一流高手的作品。这总算能让您完全放心了,是吧?”

圣约翰夫人开口想说些什么,又止住了。她瞪着帕克·派恩先生。

后者重新回到他桌后的位子上,慈祥地看着她。“从火里抓栗子的猫,”他像是在梦中,“不是个令人愉快的角色。”

“对不起,您刚才说什么了?”

“我——不,什么也没说。”

“好,我想给您讲一个小故事,圣约翰夫人,是关于一位年轻的女士的。一位金发女郎,我想。她没有结婚,她并不姓圣约翰,她也不叫达夫妮。相反,她的姓名是思尼思汀·理查兹,而且直到最近她一直是多塞默夫人的秘书。

“怎么说呢,有一天多塞默夫人的钻石戒指的指环松了,理查兹小姐把它拿到城里去修。跟您的故事很像,不是吗?理查兹小姐的脑子里冒出一个跟您一样的念头,她让人仿制了那个戒指。但她是一位有远见的小姐。她知道总有一天多塞默夫人会发现戒指被换成了一件赝品。那时她会想起是谁把它拿到城里去修的,而理查兹小姐就会受到怀疑。

“那么怎么办呢?首先,我猜,理查兹小姐花钱买了一顶假发——第七号发型,我想——”他像是一无所知地看着他的客人的卷发,“——深棕色。然后她来找我,给我看那个戒指,让我确信那是个真品,从而解除了我的怀疑,在这之后,又制定了一个掉包的计划。那位小姐然后将戒指交给珠宝匠,及时地把它还给了多塞默夫人。

“昨天傍晚在滑铁卢车站,另一个戒指,那个赝品,在最后一分钟被匆匆忙忙地送到我们手上。没错,理查兹小姐并没有不把勒特雷尔先生也许是个珠宝行家的可能性考虑在内。但为了让我自己放心,知道一切都光明正大,我安排了我的一个朋友,一位珠宝商在车上等候。他看了看那个戒指,立刻断言道,‘这不是真正的钻石,这是一个高明的仿制品。’

“您当然明白事情的关键所在了,圣约翰夫人?当多塞默夫人发现她的戒指被掉了包,她会想起什么?那位年轻的舞蹈演员,当灯灭的时候曾经把她的戒指弄了下来。她会进行调查,然后发现原先要来的演员被人贿赂因而未来履约。如果事情追踪到我这里,我的什么圣约翰夫人的故事听起来可一点儿也站不住脚。多塞默夫人从未认识过什么圣约翰夫人。这故事像个蹩脚的谎言。

“现在您可以理解,不是吗?我不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因此我的朋友克劳德把他从多塞默夫人手上拿下来的那个戒指又为她戴了回去。”帕克·派恩先生的微笑不那么慈祥了。

“您明白我为什么不能收费?我保证让顾客得到快乐。显然我没能让您快乐。我只再说一句话:您很年轻,也许这是您第一次尝试做这种事。而我,恰恰相反,年纪比您大,而且在数据统计方面有一段相当丰富的经验。根据我的经验,我向您保证在百分之八十七的情况下欺骗都是没有好结果的。百分之八十七,想想吧!”

那位冒名的圣约翰夫人兀地站了起来。“你这个老滑头!”她说,“你怂恿我上当!还让我付钱!而且一直——”她噎住了,向门口冲去。

“您的戒指。”帕克·派恩先生说,将它拿起来递给她。

她一把抓了过去,朝它看了一眼,猛地把它从窗口扔了出去。

门砰地一响,她走了。

帕克·派恩先生饶有兴味地向窗下看去。“正如我猜想的,”他说,“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呢。那个卖杂货的先生都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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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8:40 | 显示全部楼层
丈夫的烦恼


毫无疑问,帕克·派恩先生所拥有的一大长处便是他极富同情心的态度。这是一种能让人对他产生信心的态度,只要顾客一踏进他的办公室,他就已经了解顾客遭遇了何种性质的困境。他所需要做的,就是为必要的解释铺垫一条道路。

在这个早晨,他正坐在桌边面对着一位新的顾客——雷金纳德·韦德先生。他立刻发现,韦德先生属于不善言辞的那一类人,这类人不善于用言语来表达感情。

他是个高大壮实的男人,有一双柔和悦目的蓝眼睛,皮肤晒成健康的棕色。他一边心不在焉地摸着一撇小胡子,一边可怜巴巴地像一个不会说话的动物一样沉默地看着帕克·派恩先生。

“看到了您的广告,您知道,”他结结巴巴地说,“想想也许来看看也成。看上去有些古怪,但也说不好,是吧?”

帕克·派恩先生正确地理解了这些听上去莫名其妙的话。“当人们遇上困境时,总愿意冒点儿风险。”他说。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一点儿不错。我愿意冒风险——任何风险。我目前的情况很糟糕,派恩先生。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很困难,您知道,非常困难。”

“那,”派恩先生说,“就是我能帮您的地方。我知道该怎么办:我是解决人们所遇见的各种麻烦的专家。”

“噢,依我说——这可有点儿夸张!”

“这并不夸张:人们的烦恼可以分成几大类。有的是因为疾病;有的是因为生活乏味无聊;有的妻子们因为她们的丈夫而烦恼,也有的丈夫们——”他顿了顿,“因为他们的妻子而烦恼。”

“事实上是,您说对了,您说的完全正确。”

“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派恩先生说。

“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妻子想与我离婚,好让她嫁给另外一个家伙。”

“这在现在是很常见的事。而您,我推测,在这件事上想的和她不一样?”

“我喜欢她。”韦德先生简单地说,“您知道——我喜欢她。”

一条简单而又有些平淡的陈述,但就算韦德先生说:“我崇拜她。我祟拜她所踏过的土地,为她粉身碎骨我也心甘情愿。”对帕克·派恩先生而言,也不会比“我喜欢她”那几句话更能说明问题。

“可这有什么不同,您知道,”韦德先生接着说,“我又能怎么办?我是说,一个男人是如此地无奈。如果她更喜欢另一个男人——好吧,你不得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主动退出,让位给别人什么的。”

“您是说您容许她和您离婚?”

“当然。我不能让她闹上离婚法庭。”

派恩先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但您却来找我,为什么?”

那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您知道,我不是个聪明人,我不会想什么办法。我想您也许可以——对这个,提些建议。您看,我还有六个月时间。她同意再等六个月。如果在这之后她仍然要离婚——好吧,那我走。我想您也许能给我一点儿启示。现在无论我怎么做都让她生气。

“听我说,派恩先生,是这么回事:我不是个聪明人!我喜欢打打球什么的。我喜欢打一次高尔夫球,或是一局网球。我对音乐啊、美术啊之类的东西一窍不通。我的妻子却很聪明。她喜欢看看画展、听听歌剧或音乐会,自然她觉得我乏味透了。那个家伙——邋里邋遢、留着长头发的家伙——他懂那些东西,能谈论那些东西。我不能。从某种程度来说,我可以理解一个聪明、美丽的女人对我这样一个混球儿感到难以忍受。”

帕克·派恩先生哼了一声:“您结婚有——多久了?……九年了?而且我相信你从一开始就抱着这样一种态度。错了,我亲爱的先生。灾难性的错误!决不要对一个女人抱有自愧不如的态度。她会用你自己对自己的评价来看待你——而你是活该。您应该以您运动方面的才能为骄傲。您应该不屑地把美术和音乐称为‘我妻子喜欢的那些无聊玩意’。您应该对她不能把球打得更好一些表示同情。谦卑的态度,我亲爱的先生,是婚姻的障碍!没有一个女人能经受这样的考验。难怪您的妻子不愿意再继续这场婚姻了。”

韦德先生满脸迷惑地看着他:“好吧,”他说,“那您认为我应该怎么做?”

“这当然是主要的问题。不论您在九年前应该怎么做,现在都已经太晚了。我们需要采取新的策略。您曾和其他女人有过密切交往吗?”

“当然没有。”

“也许我应该这么说,哪怕是一点点儿调情?”

“我从不怎么注意女人。”

“错了。您必须从现在开始。”

韦德先生看上去十分戒备,他说道:“噢,听我说,我不能这样。我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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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8:4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不会给您带来任何麻烦。我的一位属下将与您共同完成这项工作。她会告诉您,您应该怎么做,而您对她所表现的哪怕一丝一毫的关注,她都会理解成那是出于工作的需要。”

韦德先生看上去松了一口气:“这好多了。但您真的认为——我是说,在我看来这会使艾里斯比以前更想离开我。”

“您不了解人类的天性,韦德先生。而您更不了解女人的天性。以一个女人的眼光来看,您目前不过是个废旧物品,没有人想要你。一个女人要一件没有人要的东西来干什么?什么用也没有。但让我们换一个角度。假设您的妻子发现您也像她一样希望重新获得自由?”

“那她应该会很高兴。”

“她应该,也许,但她不会高兴的!不仅如此,她会发现一位迷人的姑娘被您所吸引——一位有本钱挑挑拣拣的年轻女子。立刻您的价值就上升了。您的妻子知道,她的朋友们会说是您为了和一位更迷人的女人结婚而抛弃了她。那会使她难堪。”

“您这么想?”

“我敢肯定。您再也不会是‘可怜的老雷吉’,您会成为‘那个滑头雷吉’。天差地别!她不会放弃那个男人,但毫无疑问她会试图把您抢回来。她不会成功。您会很理智,不断用她说过的那些话来回答她。‘还是分手的好’,‘性格不和’。您认识到不但她说的那些是正确的——你从来都不理解她——而且她也从未理解过你。不过现在我们不用说得那么详细,等时机到来时我们会给您详细的指示。”

韦德先生看上去仍然疑虑重重。“您真的认为这个方案会起作用?”他怀疑地问。

“我不敢说它百分之百会成功,”帕克·派恩先生谨慎地说,“有一种极小的可能性,就是您的妻子确实不可救药地爱上了那个男人,无论您怎么说或怎么做都无法让她回心转意。不过我想那不太可能。她也许是出于厌倦才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厌倦了您那种毫无怨言的奉献,还有您不该那么不明智地让她感受到的死心塌地。如果您按我的指示去做,我敢说成功的机会有百分之九十七。”

“行,”韦德先生说,“我干。对了——呃——?”

“我收的服务费是两百几尼,预先支付。”

韦德先生拿出了支票簿。

在午后的阳光下洛里默球场显得生气勃勃。艾里斯·韦德靠在一张躺椅上,十分引人注目。她穿着浅紫色的服装,妆化得很技巧,使她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是个三十五岁的女人。

她正在和她的朋友马辛顿夫人聊天。她常常能从马辛顿夫人那儿得到共鸣。两位夫人都对她们的丈夫成天只知道谈论股票和高尔夫球厌烦透顶。

“因此人们只能学会得过且过。”艾里斯总结道。

“你说的太对了,亲爱的,”马辛顿夫人说,但接下来那句话她加得太快了,“告诉我,那个女孩是谁?”

艾里斯爱理不理地耸耸肩:“我可不知道!是雷吉找来的。她是雷吉的小朋友:真可笑。你知道他从不正眼朝女孩子看的。他来找我,支吾了半天,结结巴巴的,最后说他想请这位德·萨拉小姐来过周末。当然我一下子就乐了——我实在是忍不住。你想想,雷吉!好,就这么她来了。”

“他在哪儿认识她的?”

“我不知道。他在这一点上总是含含糊糊的。”

“也许他认识她有一段时间了。”

“噢。我不这么认为。”韦德夫人说。“当然,”她继续说,“我很高兴——真的是很高兴。我是说,既然这样,这使这件事对我而言容易多了,因为我一直在为雷吉难受,他是那样一个好人。我一直这么对辛克莱尔说——这会使雷吉多么痛苦。但他坚持认为雷吉很快就会忘了这一切的;看来他是对的。两天前雷吉好像心都碎了——而现在他要请这个女孩来玩!正如我说的,这真让我高兴。我喜欢看到雷吉过得快快乐乐的。我猜那个可怜的家伙大概还以为我会嫉妒,多可笑的念头。‘当然了,’我说,‘让你的朋友来玩吧。’可怜的雷吉——好像一个那样的女孩会真的喜欢他似的。她只不过是想找点儿乐子。”

“她非常迷人,”马辛顿夫人说,“几乎美得有些危险,如果你知道我是指什么的话。那种只知道引诱男人的女孩。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她不是什么好女人。”

“也许不是。”韦德夫人说。

“她的衣服很漂亮。”马辛顿夫人说。

“你不觉得有些太花哨了吗?”

“但非常昂贵。”

“俗气。她看上去太俗气了。”

“他们过来了。”马辛顿夫人说。

玛德琳·德·萨拉和雷吉·韦德正穿过草地向这边走来。他们又说又笑,看上去非常快乐。玛德琳一屁股坐在一张椅子上,摘下运动帽,撩了撩她那头漆黑浓密的长发。无可否认,她的确十分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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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8:4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下午过得可真带劲儿!”她叫道,“我快热死了。我看上去一定狼狈极了。”

雷吉·韦德在她暗示下紧张地开了口。“你看上去——看上去——”他尴尬地笑了一声,“我可不会这么说。”

玛德琳的目光和他相遇,她的眼神中包含着对他的充分理解。马辛顿夫人警觉地注意到了这一点。

“您应该去玩玩高尔夫,”玛德琳对女主人说道,“您错过了这么多东西。为什么不试试呢?我有一个朋友试着学了学,后来玩得挺好的,而且她比您大许多岁。”

“我不喜欢这些东西。”艾里斯冷冷地说。

“您不擅长运动吧?多么不幸啊!这让人感觉跟不上潮流。不过说真的,韦德夫人,现在的教练水平那么高,几乎是谁都能学得挺好的。去年夏天我的网球水平就提高了一大截。当然我的高尔夫球玩得糟糕透了。”

“瞎说!”雷吉说,“你只需要有人点拔一下。看看你今天下午打出的那些好球。”

“因为你教了我该怎么打。你是一个好老师。很多人压根儿就不知道该怎么教,但你有这个本事。能成为像你这样的人真好——你能做任何事。”

“瞎说。我没什么好的——什么用也没有。”雷吉被搞糊涂了。

“您一定非常为他感到骄傲。”玛德琳转过去对韦德夫人说,“这些年您是怎样看住他的?您一定非常聪明。或者是您把他藏起来了?”

她的女主人没有回答,然而她拿起书的那只手却有些颤抖。

雷吉说要换衣服什么的,然后离开了。

“真谢谢您让我上这儿来玩。”玛德琳对韦德夫人说,“有些女人对丈夫的朋友总是疑心重重。我觉得嫉妒真是可笑,您说呢?”

“我也这么想。我决不会为雷吉嫉妒的。”

“您真是太伟大了:因为谁都看得出来,他是个对女人充满吸引力的男人。当我听说他已经结婚的时候,可真是个打击。为什么所有有魅力的男人都那么早就结婚了呢?”

“我很高兴您觉得雷吉这么有吸引力。”韦德夫人说。

“对啊,他的确是,不是吗?这么英俊,又这么擅长运动。还有那种对女人好像不屑一顾的态度。当然那只会使我们更喜欢他。”

“我想您一定有许多男性朋友吧?”韦德夫人说。

“噢,是的。比起女人来,我更喜欢男人。从来没有一个女人真正对我好过。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您对她们的丈夫太好了。”马辛顿夫人咯咯笑了两声。

“嗯,有时候我真为别人感到难过。有这么多男人不得不和那样乏味的妻子生活在一起。您知道,那些所谓‘有艺术气质的’、‘高品味的’女人。自然,男人们会想找些年轻机灵的姑娘说说话。我认为关于婚姻的现代观念是很明智的。趁你还年轻的时候找一个与自己兴趣相投的人一起重新开始。我是说,那些‘高品味’的妻子们也许会找一个长头发的家伙,和她们自己是一类人,能使她们满意。我觉得减少损失重新开始是个好主意,您说呢,韦德夫人?”

“那当然。”

玛德琳似乎感觉到气氛有些冷淡。她说了几句要换衣服喝茶的话。然后也离开了。

“这些现代女孩真是些令人讨厌的东西,”韦德夫人说,“一点儿思想也没有。”

“至少她还拿定了一个主意,艾里斯,”马辛顿夫人说,“那个女孩爱上了雷吉。”

“胡说八道!”

“没错儿。刚才我看到了她看他的那种眼神。她才不在乎他是不是结婚了呢。她要把他占为已有。令人作呕,依我说。”

韦德夫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干笑了两声:“话说回来,”她说,“那又怎么样?”

一会儿韦德夫人也上楼去了。她丈夫正在他的房间里换衣服。他正哼着歌。

“过得很快活,亲爱的?”韦德夫人问道。

“噢,呃——还行。”

“我很高兴。我希望你能快乐。”

“是的,我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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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8:41 | 显示全部楼层
演戏并不是雷吉·韦德所擅长的,可是他那种因为觉得自己是在演戏而时不时产生的尴尬却恰恰歪打正着。他不敢看他妻子的眼睛,当她和他说话时常常被吓一跳。他感到很可耻:他讨厌一切装模作样的把戏。没有什么能比他这个样子产生更好的效果了。他看上去就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你认识她有多久了?”韦德夫人突然问道。

“呃——谁?”

“当然是德·萨拉小姐。”

“呢,我也不知道。我想是——”

“真的?你从没有提到过她。”

“我没有吗?我想我忘了。”

“忘了!”韦德夫人说。就见紫裙子一闪,她走开了。

用完茶后韦德先生带着德·萨拉小姐去参观玫瑰园。他们一边穿过草地,一边感受到背后的两双眼睛一直追踪着他们。

“听我说,”在花园里她们看不见的地方,韦德先生紧张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听我说,我想我们还是放弃吧。刚才我妻子看我的那样子就好像跟我有深仇大恨似的。”

“别担心,”玛德琳说,“这没什么。”

“是吗?我是说,我不想让她与我成为敌人。用茶的时候她说了些很不客气的话。”

“这没什么。”玛德琳说,“你做得好极了。”

“真的是这样吗?”

“是的。”她压低了声音继续说,“你的妻子正在长廊的拐角处,她想看看咱们在干什么,你最好吻我一下。”

“噢!”韦德先生紧张地说,“一定要吗?我是说——”

“吻我!”玛德琳命令道,

韦德先生吻了她。如果说他的动作缺乏热切的情感,那么玛德琳弥补了这方面的不足。她紧紧地拥住了他。韦德先生呆住了。

“噢!”他说。

“你很讨厌这样吗?”玛德琳问道。

“不,当然不。”韦德先生很有风度地说,“我——我只是吃了一惊。”他急切地加了一句:“咱们在花园里呆得够长了吧,你说呢?”

“我想是的。”玛德琳说,“咱们在这里演了一出好戏。”

他们回到草地上。马辛顿夫人告诉他们韦德夫人去休息了。

稍后,韦德先生满脸不安地来到玛德琳身边。

“她心情很不好——歇斯底里。”

“很好。”

“她看到我吻你了。”

“好啊,我们是想让她看到的。”

“我知道,但我不能这么对她说,是吧?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说事情就这样——这样——发生了。”

“好极了。”

“她说你在想方设法与我结婚,还有你不是什么好女孩。那使我很恼火——这对你真不公平。我说,你不过是在完成一项工作。我说我对你非常尊重,她说的话一点儿也不对。当她依然这么说下去的时候,我大概是对她发火了。”

“太棒了!”

“然后她叫我走开。她说她再也不想跟我说话。她说要收拾行李离开这儿。”他看上去不知所措。

玛德琳笑了:“我告诉你该怎么办:告诉她,她不用走,你走;你会收拾行李回城里去。”

“可是我可不想走!”

“那没关系。你不用走。你妻子不会愿意你一个人去伦敦快活。”

第二天早晨,雷吉·韦德又有新的情况汇报。

“她说她觉得既然已经同意再留六个月,现在离开是很不公平的。但既然我有朋友在这儿,她说也想请她的朋友来玩。她正在邀请辛克莱尔·乔丹。”

“是那个家伙吗?”

“是的。而且要是让他到我家来,我宁愿见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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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8:41 | 显示全部楼层
“你必须让他来,”玛德琳说,“别担心,我会关照他的。就说考虑之后你不反对,并且你知道她不会介意你邀请我也再住几天。”

“噢,天哪!”韦德先生叹了口气。

“千万不要灰心,”玛德琳说,“一切都进展得很好。再过半个月——你的烦恼就一扫而光了。”

“半个月?你真这么想?”

“这么想?我敢肯定。”玛德琳说。

一周后玛德琳·德·萨拉走进帕克·派恩先生的办公室,疲倦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浪荡王后来了。”帕克·派恩先生微笑着说。

“浪荡?”玛德琳说。她苦笑了一声又说道:“我从来没有在作一个勾引男人的浪荡女人时这么困难过。那个男人被他妻子迷住了!简直是病态。”

帕克·派恩先生笑了:“是的,没错儿。嗯,从某种角度而言这使我们的目标更容易达到。我并不会如此轻易地将任何一个男人,我亲爱的玛德琳,置于你的魅力之下。”

女孩大笑起来:“你不知道要他装出喜欢的样子吻我一下有多难!”

“对你来说真是新奇的经历,我亲爱的。好,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是的,我想一切如我们所愿。昨天晚上这出戏到了高潮。让我想想,我是在三天前做的最后一次报告?”

“是的。”

“好吧,正如我告诉你的,我只那么看了那个可怜虫辛克莱尔·乔丹一眼,他完全为我神魂颠倒了——特别是当他从我的穿戴上看以为我很有钱。当然,韦德夫人简直暴跳如雷,她的两个男人都在围着我转。我立刻表现出我更喜欢哪一个。我当着辛克莱尔·乔丹还有韦德夫人的面取笑他。我嘲笑他的打扮,他的长头发,还嘲笑他的内曲膝。”

“高招。”帕克·派恩先生赞赏地说。

“昨天晚上火山终于爆发了。韦德夫人再也忍不住了,她指责我拆散她的家庭。韦德先生就问她辛克莱尔·乔丹又是怎么回事儿。她说那不过是她孤独痛苦的结果。她注意到她丈夫心神不定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说他们一直是幸福美满的一对儿。他知道她爱他,她只想要他。

“我说太迟了。韦德先生配合得妙极了。他说他——一点儿也不在乎!他要和我结婚!韦德夫人随时可以和她的辛克莱尔在一起。没有什么道理为什么不马上开始办离婚手续,再等六个月太可笑了。

“几天之内,他说,她会拿到必要的文件,可以传来她的律师。他说他没有我活不下去。然后韦德夫人摁着胸口说什么她的心脏不好她不舒服,叫人给她拿白兰地。他没有心软。今天早晨他去市里了,而我敢肯定她现在已经跟去找他了。”

“那么,万事大吉,”派恩先生乐呵呵地说,“这次可以说是圆满成功。”

门“砰”地被推开了。门口站着雷吉·韦德。

“她在这儿吗?”他问道,大步走了进来。“她在哪儿?”他看到了玛德琳。“亲爱的!”他叫道,紧紧抓住她的双手,“宝贝,宝贝,你明白,对吗?昨晚不再是演戏——我对艾里斯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话。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么长时间我都如此盲目。但最后这三天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玛德琳微弱地问。

“明白我爱你。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想要你。艾里斯随时可以和我离婚,这一切都结束之后你会嫁给我,不是吗?说你会的,玛德琳,我爱你。”

就在他把惊呆了的玛德琳拥入怀里时,门又被推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一个瘦女人,穿的衣服是一种脏兮兮的绿色。

“我就知道,”这个新来的闯入者说,“我一直跟着你!我知道你会去找她!”

“请您放心——”帕克·派恩先生开口说道。他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闯入者根本没有理睬他。她一口气说下去:“噢,雷吉,你不会忍心让我心碎的,我只要你回来。这件事我一个字儿也不会再提。我会去学高尔夫。我不交你不喜欢的朋友。这么多年来,我们在一起那么快乐——”

“我直到现在才找到快乐。”韦德先生说,一边仍然注视着玛德琳。“行了,艾里斯,你一直想嫁给那个混球儿乔丹,你干吗不去呢?”

韦德夫人的喊声变成了哭嚎:“我恨他!我再也不想见到他。”她又转向玛德琳骂道:“你这个邪恶的女人!你这个勾引男人的荡妇——把我的丈夫从我身边抢走。”

“我不想要你的丈夫。”玛德琳恍惚地说。

“玛德琳!”韦德先生痛苦而又焦急地看着她。

“请走开。”玛德琳说。

“你听我说,我不是在演戏,我是认真的。”

“噢,出去!”玛德琳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出去!”

雷吉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我会回来的。”他警告她。

“你还会见到我的。”他把门一摔走了出去。

“像你这种女人应该被绞死!”韦德夫人咒骂道,“在你出现之前雷吉待我一直温柔体贴,现在他变了这么多,我都快不认识他了。”她抽泣着匆匆出去追她的丈夫了。

玛德琳和帕克·派恩先生面面相觑。

“我也没办法。”玛德琳无可奈何地说,“他是个好人——很可爱——但我并不想嫁给他。我压根儿就没想过会这样,要是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能让他吻我!”

“啊!”帕克·派恩先生说,“很遗憾,我不得不承认,这是我判断上的失误。”他悲哀地摇了摇头,拿出韦德先生的卷宗,在上面写道:

失败——由于非人为因素。

注意——理应有所预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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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8:42 | 显示全部楼层
小公务员的奇遇


帕克·派恩先生若有所思地靠在转椅背上,打量着来访者。他面前是一位身材矮小却很强壮的四十岁上下的男子,眼光忧郁而迷惘,还带着点怯意,然而却分明闪着急切的希望看着他。

“我在报纸上看到了您的广告。”那个小个子男人略为紧张地说。

“您遇到麻烦了吧,罗伯茨先生?”

“不,还不完全是那么回事儿。”

“那么,您生活得不幸福?”

“我也不该那么说。我已经拥有了许多值得让我心存感激的东西。”

“我们都是如此,”帕克·派恩先生说,“但到了我们不得不提醒自己注意这个事实的时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我知道,”小个子男人急切地打断他说,“您说的一点不错!您真是一针见血,先生。”

“那就给我讲讲您的故事吧,怎么样?”帕克·派恩先生提议道。

“没有什么好说的,先生。正如我说的,我拥有许多值得我心存感激的东西。我有个固定的工作;存了一点儿钱;孩子们也都健康活泼。”

“那么您想要的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他一下子脸红了,“我想您大概觉得这很可笑吧,先生。”

“一点也不。”帕克·派恩先生说。

帕克·派恩先生富于技巧的询问使他获得了更多关于罗伯茨先生的个人情况。他讲述了他在一家著名的公司任职以及如何缓慢但是稳步地得到提升;他讲述了自己的婚姻;讲述了如何努力使自己保持体面;如何尽心教育孩子,并且使他们都看上去“讨人喜欢”;讲述了如何煞费苦心地打算、计划,尽量省点儿钱下来,使自己每年能有一点儿积蓄。事实上,帕克·派恩先生听到的是一段为了生存而无休无尽的奋斗历程。

“嗯——你知道是这样的,”罗伯茨先生坦言道,“我妻子最近不在家,她带着两个孩子和她的妈妈住一阵儿。对孩子们来说是个小小的变化,而她也可以休息一下。那儿再没有空余的地方给我,而我们又没有钱去别的地方。一个人在家呆着,看报纸的时候我看到了您的广告。我已经四十八岁了。我只是想……不寻常的事情处处发生。”他说完了,眼中充满了一个到都市来奋斗的普通人的悲苦。

“您是想,”派恩先生说,“让生命燃烧哪怕十分钟?”

“呃,我不会那么说。但是也许您是对的。我只是想改变一下单调的生活方式。然后我会充满感激地回到我一贯的生活——只要能有一件事情值得我细细回味就好了。”他热切地注视着派恩先生,“我猜想这不太可能吧,先生?恐怕——恐怕我付不起很多钱。”

“那您认为多少钱可以接受呢?”

“我能付得起大约五英镑吧,先生。”他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等待着。

“五英镑,”帕克·派恩先生说,“我想——我想我们大概能找点五英镑能做成的事。你害怕危险吗?”

罗伯茨先生蜡黄色的脸庞上闪现出一丝红光:“您是说危险吗,先生?噢,不,一点儿也不。我——我从未做过任何危险的事情。”

帕克·派恩先生笑了:“那么请您明天再来,我将告诉您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愉快的旅行者”是一家不太著名的餐厅,只有一些常客经常光顾。他们不喜欢有新面孔出现。

派恩先生来到这里,侍者认出他来,恭敬地向他问好。

“伯宁顿先生在吗?”他问道。

“是的,先生。他在他通常坐的桌子那边。”

“好的,我去找他。”

伯宁顿先生是一位军人模样的绅士,长得棱角分明。他高兴地和他的朋友打招呼。

“你好,帕克,最近可是极少见到你。我没想到今天你也来了。”

“我偶尔来几次,尤其是当我想找一位老朋友的时候。”

“是指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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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8:42 | 显示全部楼层
“当然。事实上,卢卡斯,我一直在考虑我们前几天谈的事。”

“彼得菲尔德那件事吗?看到报纸上的最新消息了吗?不,一定还没有。要到今天傍晚的报上才会有这条消息。”

“什么最新消息?”

“他们昨天晚上谋杀了彼得菲尔德。”伯宁顿先生一边说,一边平静地吃着色拉。

“天哪!”派恩先生叫道。

“噢,我一点儿也不吃惊。”伯宁顿先生说,“这个顽固的老头,彼得菲尔德,根本听不进我们的话,坚持要自己保存那些设计图。”

“他们拿到了设计图了吗?”

“没有,好像有个女人来过,给了教授一份煮火腿的烹饪法。这个老蠢驴,和往常一样心不在焉,把那个什么烹饪法放在保险箱里,而把设计图放在厨房里。”

“真幸运。”

“就算是吧。但我现在还是不知道能派谁把设计图送到日内瓦去。梅特兰在医院里,卡斯莱克在柏林,我又脱不开身,这就意味着得派年轻的胡珀。”他看着他的朋友。

“你还是那样想?”帕克·派恩先生问道。

“当然。他已经被人收买!我知道。虽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证据,但我跟你说,帕克,一个人不诚实的时候我能感觉出来!我想让那些设计图安全到达日内瓦。国联需要它们。一项发明不出售给某一个国家这还是第一次。它将被自愿交给国际联盟。”

“这是迄今为止所尝试过的最佳和平姿态,我们一定要想办法让它得以实施。而胡珀已经背叛我们了。你等着瞧吧,如果他坐火车,他会在车上被人下药!如果他坐飞机,飞机将在某个合适的地点坠落。该死的,我不会放过他。纪律,一定要有纪律,这就是我那天找你谈这件事的原因。”

“你问我是否能找到什么人。”

“是的。我想你也许能在你那行里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某个渴望历险的勇敢者。无论我派谁去都很有可能会被干掉,而你的人可能根本不会受到怀疑,但他一定得有胆有识。”

“我想我能找到可以胜任的人。”帕克·派恩先生说。

“谢天谢地现在还有人愿意冒险。那么,就这么定了?”

“就这么定了。”帕克·派恩先生说。

帕克·派恩先生正在对他的所有指示做最后的总结:

“现在一切都清楚了吗?您将乘坐一等卧车前往日内瓦。列车经过福克斯通和布洛涅,您在布洛涅上车,列车十点四十五分离开伦敦,第二天早晨八点钟到达日内瓦。这是您要去的地方的地址,请把它记住,然后我就把它销毁。在这之后您就住进这家酒店等待进一步的指示。这里是足够的法国法郎和瑞士法郎。您明白了吗?”

“明白了,先生。”罗伯茨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我想问一下,先生,我可以——嗯——知道我要送的是什么东西吗?”

帕克·派恩先生慈祥地笑了:“您要送的是记录着俄国皇家珠宝密藏处的密码。”他又严肃地说:“您可以理解,当然了,激进派的特工人员将会千方百计地企图中途拦截您。如果您不得不谈到您自己时,我建议您就说最近有了一些钱,因此要到国外去小小地旅行一番。”

罗伯茨先生呷了一口咖啡,向窗外美丽的日内瓦湖望去。他很高兴,但同时又有少许失望。

他很高兴是因为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身处异国。不仅如此,他还住在一个今后永远不会再有机会住的酒店里,而且压根儿不必为钱操心!他拥有一个带私人卫生间的房间,饭菜精美可口,服务热情周到。对于这些,罗伯茨先生有说不出的心满意足。

他又有些失望,是因为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可以被称作是“历险”的事发生在他身上。他从未碰到过伪装的布尔什维克分子或神秘的俄国人。他与别人打过的惟一一次交道就是在火车上和一位说得一口好英语的法国商人进行了愉快的闲谈。遵照指示,他把文件藏在换洗用品袋里,然后在指定地点转交。其间没有任何需要克服的困难,更没有什么虎口脱险的经历。罗伯茨感到失望。

正在此时,一个留胡须的高个儿男子低声说了句“劳驾”,然后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了下来。“请您原谅我的唐突,”他说,“但我想您认识我的一位朋友,他姓名的缩写是‘P.P’。”

罗伯茨先生一振,随之兴奋起来。终于,神秘的俄国人出现了。“是——是的。”

“那么我想我们无须再作自我介绍了吧。”陌生人说。

罗伯茨先生上下打量着陌生人。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位陌生人五十岁上下,长相高贵,但显然是个外国人。他戴着眼镜,扣眼上系着一条小小的彩色飘带。

“您以最令人满意的方式完成了您的使命。”陌生人说,“您是否准备再接受一个进一步的任务呢?”

“当然了。噢,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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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8:42 | 显示全部楼层
“很好。您要去预订明天晚上由日内瓦至巴黎的火车卧铺票。要九号卧铺。”

“如果已经有人预订了呢?”

“不会。我们会派人关照的。”

“第九号卧铺,”罗伯茨重复道,“行了,我记住了。”

“在您的旅途中会有人对您说:‘对不起,先生,我想您最近到过格雷斯?’您将回答:‘是的,上个月。’然后那个人会说:‘您对香水感兴趣吗?’您将回答:‘是的,我是个合成茉莉花油制造商。’以后,您要完全听从跟您说话的那个人的指挥。嗯,对了,您有武器吗?”

“没有,”罗伯茨先生心绪不宁地说,“没有。我从未想过——那是——”

“马上可以得到弥补。”留胡须的男人说。他四下张望了一番,没有人在他们的附近。有个硬邦邦的东西被塞到了罗伯茨先生的手中。“很小,不过很有效。”陌生人微笑着说。

这一生中还没有摸过手枪的罗伯茨先生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了口袋里。他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像手枪随时都有可能走火。

他们又演习了一遍接头暗号。罗伯茨的新朋友起身告辞。

“祝您好运,”他说,“预祝您安全地完成任务。您真是个勇敢的人,罗伯茨先生。”

“我勇敢吗?”陌生人离开后罗伯茨忍不住想,“我肯定不想死,绝对不想。”

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感油然而生,但不知怎的又略微掺杂着一丝不安。

他回到房间翻来覆去地研究他的武器,却还是对应该如何使用不甚明了,不由心中暗暗祈祷千万不要被逼到不得不用枪的境地。然后,他出门去预订车票。

火车九点三十分离开日内瓦。罗伯茨先生适时地到达了车站,卧车车厢的列车员接过他的车票和护照,站在一边看着手下把罗伯茨的箱子放在行李架上。那上面已经有其它行李了:一个箱子,一个旅行装。

“九号是下铺。”列车员道。

罗伯茨起身离开车厢时迎面撞到一位正在往里走的高大男子。他们互相道着歉走开——罗伯茨用英语,陌生人用法语。这个人又高又壮,剪了个小平头,戴着厚厚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透着将信将疑的目光。

“一个讨厌的旅客。”罗伯茨先生心中暗想。

罗伯茨隐约从他的旅伴身上感到一丝邪恶的阴影。让他订九号卧铺,是不是为了监视这个人?他自认为很可能是的。

他又一次来到过道里。离发车还有十分钟,他打算到站台上去走走。刚在过道里走了没两步,迎面走过来一位女士。她刚刚上车,列车员手里拿着票走在她的前面。罗伯茨侧身让她通过。当她走过他身边时。她的手提包掉在了地上。罗伯茨弯腰把它捡起来递给她。

“谢谢您,先生。”她说的是英语,但带着明显的外国口音。她的声音低沉浑厚,充满魅力。她正要继续往前走时却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对不起,先生,我想您最近到过格雷斯?”

罗伯茨的心激动得狂跳起来。他将听从这样一位可爱的女土的指挥——毫无疑问,她是如此可爱:她身着旅行皮外套,头戴一顶别致的小帽,脖子上挂着珍珠项链。她深色皮肤,抹着暗红的唇膏。

罗伯茨按照要求回答道:“是的,上个月。”

“您对香水感兴趣吗?”

“是的,我是个合成茉莉花油制造商。”

她低下头继续往前走,只留下一句低语:“车开后立即到过道来。”

接下来的十分钟对罗伯茨来说似乎比一个世纪还要长。火车终于开了。他沿着过道慢慢地走着。那位穿皮外套的女士正费力地想打开一扇窗户,他急忙上前帮忙。

“谢谢,先生。我只是想在他们坚持要关上所有门窗之前享受一点新鲜空气。”然后她换了一种柔和低沉而又快速的语调说:“在我们的旅行同伴睡着时,通过边境之后——记住不是之前——?”

“明白了。”他放下窗子,提高了嗓音说道:“小姐。这样好点儿了吗?”

“非常感谢。”

罗伯茨回到自己的包厢。他的旅伴已经在上铺躺下了。

他对于火车上这一夜的准备显然是简单的:实际上不过是脱掉了靴子和外套。

罗伯茨考虑着自己应该穿什么。当然了,如果他要去一位女土的房间,自然不能脱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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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8:43 | 显示全部楼层
他找到一双拖鞋,用来代替了靴子,伸手关了灯就和衣躺下。几分钟之后,上铺的男子就发出了鼾声。

刚过十点他们就到达了边境。门被打开了,有人例行公事地问了一句:先生们有什么要报关的吗?而后门又被关上了。没过一会儿火车就开出了贝勒加德车站。

上铺的男子又在打鼾了。罗伯茨又等了二十分钟,然后悄悄起身,打开洗手间的门。他闪身进去,闩上身后那扇门,望着另一边。那扇门没有闩。他犹豫着,是否应该敲门呢?

也许敲门实在有些荒谬,但他不喜欢不敲门就进入别人的房间。他终于想出了一个折衷的办法,轻轻地把门推开了一条缝,等待着,他甚至大着胆子轻轻咳嗽了一声。

屋里马上有了反应。门一下子被拉开,他被一把抓住胳膊拉进屋去。女孩在他身后把门关好并上了锁。

罗伯茨屏住呼吸。他从未想像过如此令人心跳加速的景象:她穿着一件奶白色纺绸带花边的睡袍,靠在通向过道的门上喘息着。罗伯茨经常在书上读到在逃亡中的被追逐的美人,而今天,生平第一次他亲眼见到了——赏心悦目而又令人兴奋的情景。

“感谢上帝!”女孩喃喃自语。

罗伯茨注意到她还很年轻,是那样可爱动人以致于罗伯茨觉得她好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仙女。浪漫终于降临了——而他正身处其中!

她讲话的声音低沉而又急促。她的英语很好,但音调却是异国的。“我真高兴您来了。”她说,“我害怕极了。瓦西里埃维奇就在车上。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是吗?”

罗伯茨丝毫摸不着头脑,不知这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我原以为我已经躲过他们了。我早该料到的。我们该怎么办?瓦西里埃维奇就在隔壁包厢。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让珠宝落到他手上。”

“我不会让他害您的,也不会让珠宝落入他手。”罗伯茨义无反顾地说。

“那我该把它怎么办?”

罗伯茨的眼光越过女孩落到门上。“门已经锁上了。”他说。

女孩笑起来:“对瓦西里埃维奇来说,上锁的门又算得了什么呢?”

罗伯茨越来越觉得好像置身于他最钟爱的小说中。“那么只能这样了,把珠宝交给我。”

她怀疑地看着他:“这些珠宝可值二十万呢。”

罗伯茨脸红了:“您可以信任我。”

女孩又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好,我相信您。”她的动作十分敏捷,立刻拿出一双卷好的长袜递给他——薄丝长袜。“收好,我的朋友。”她对目瞪口呆的罗伯茨说。

他接过长袜,立刻就明白了。这双袜子本该像空气一样轻,现在却是出奇地重。

“把它们带回您的包厢,”她说,“您可以明天早晨交还给我——如果——如果我还在这儿的话。”

罗伯茨咳了一声。“听我说,”他说,“关于您,”他顿了一下,“我——我必须保护您。”他由于顾及到礼节规矩而面红耳赤,“不是在这儿。我会呆在那儿。”他冲着洗手间的方向点了一下头。

“如果您愿意呆在这儿——”她看了一眼空着的上铺。

罗伯茨脸红到了脖子根。“不,不。”他拒绝道,“我在那儿很好。如果您需要我,大声喊就行了。”

“谢谢您,我的朋友。”女孩温柔地说道。

她躺回下铺,拉上被子,感激地朝他微笑。他退到洗手间里。

突然间——一定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他觉得听到了什么动静。他侧耳倾听——什么也没有。也许是听错了。可是他刚才明明听到隔壁车厢里有一丝微弱的响声。要是——一旦要是……

他轻轻地打开了门。包厢内和他离开时一样,天花板上挂着一盏小蓝灯。他站在那儿,眼睛费力地在昏暗中搜索,直到适应了为止。女孩已不知去向。

他把灯开到最亮。包厢是空的。突然他吸了吸鼻子。他只闻了一下就辨认出来了——甜丝丝的,又有些恶心,是氯仿的气味。

他踏出包厢(他注意到门现在没有锁),来到走廊里,前后张望。没有人。他的眼睛盯着女孩隔壁的那扇门。她曾经说过瓦西里埃维奇就在隔壁包厢里。罗伯茨小心翼翼地转转门把手。门从里面锁上了。

他该怎么办?敲敲门要求进去?那人会拒绝的——而且,女孩还可能不在那儿。即使她在那儿,她会因为他把事情闹大了而感激他吗?他认为对他们正在进行的这件事来说保密性是极其重要的。

一个心烦意乱的小个子男人慢慢地在过道里来回踱步。他在最后一个包厢前停了下来。门开着,列车员正躺在里面熟睡。在他头上的衣帽钩上,挂着他的棕色制服外套和鸭舌帽。

就在那一刹那间,罗伯茨决定了他的行动方案。没过一分钟他已经穿上了列车员的外套,戴上帽子,急急地沿着过道往回走。他在女孩隔壁的包厢门前停了下来,鼓足勇气,断然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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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8:43 | 显示全部楼层
包厢里没有任何反应。他又敲了一次。

“先生。”他尽量模仿着列车员的口音说。

门开了一条缝,探出一个脑袋——外国人模样,除了留着的黑色短须外脸刮得很干净。那人面带愠怒,看上去很恶毒。

“什么事?”他不耐烦地说。

“您的护照,先生。”罗伯茨退后了一步,示意道。

那男子迟疑了一下,跨出门来。罗伯茨早就料到他会这样做。如果女孩在屋内,他自然不会让列车员进门。说时迟那时快,他竭尽全力把那个外国人推到一边——那男子毫无戒备,再加上火车的晃动也帮了他的忙——自己闪身进了包厢并锁上了门。

女孩侧卧在床铺的尾端。嘴巴被一个布条塞住,双手被绑在一块儿。他迅速解开绑绳,她倒在他身上,松了一口气。

“我觉得浑身无力,非常难受。”她喃喃道,“我想是氯仿。他——他拿到珠宝了吗?”

“没有。”罗伯茨拍了一下口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他问道。

女孩坐了起来。她的神志渐渐完全恢复了。她注意到他的穿戴。

“你真聪明!居然想到这个!他说如果我不告诉他珠宝在哪儿他就会杀了我。我害怕极了——多亏您来了。”她突然笑起来,“我们还是比他厉害!他不敢采取任何行动。他甚至不能回到自己的房间来。”

“我们必须在这里呆到天亮。也许他会在第戎下车。再过大约半个小时我们就会到达第戎。他将给巴黎发电报,他们会在那儿寻找我们的踪迹。现在,您最好把这套衣帽扔到窗外去,以免它们给您带来麻烦。”

罗伯茨一切照办。

“我们不能睡觉,”女孩决定,“我们必须保持警惕,直到天亮。”

这是一个奇特而又令人兴奋的不眠之夜。清晨六点钟,罗伯茨谨慎地打开门向外张望,附近没有人。女孩迅速地溜回自己的包厢,罗伯茨紧随其后。很明显包厢被人搜查过了。他仍从洗手间回到自己的包厢。他的旅伴还在梦乡里。

他们七点钟到达巴黎。列车员高声埋怨着丢失了外套和帽子。他没发现还丢了一名乘客。

然后一场刺激有趣的逃跑开始了。女孩和罗伯茨换了一辆又一辆出租车在巴黎城中穿梭。他们从一个门进入酒店或餐厅,又从另一个门出来。终于女孩作了手势。

“我们已经甩掉他们了,”她说,“现在我敢肯定我们没有被跟踪。”

他们吃过早餐后坐车前往布尔歇机场。三小时后他们到了克洛伊登,罗伯茨生平第一次坐了趟飞机。

在克洛伊登,一位高个子男人在等待着他们。他与在日内瓦给罗伯茨下达指令的人隐约有些相像。他毕恭毕敬地向女孩问好。

“车在这儿,小姐。”他说。

“保罗,这位先生将与我们同行。”女孩说。她转向罗伯茨说:“保罗·斯蒂潘依伯爵。”

等着他们的是一辆高级轿车。车开了大约一个小时,他们来到一处乡间别墅,在一幢宫丽堂皇的房屋前停下来。罗伯茨被带到一间书房,在那儿交出了那双珍贵的长筒丝袜。

然后他们让他在那里等了一会儿。没过多久斯蒂潘依伯爵回来了。

“罗伯茨先生,”他说,“我们对您不胜感激。您真不愧是个有勇有谋的人。”他拿出一个红色的摩洛哥皮盒子,“请允许我授予您圣·斯坦尼斯劳斯勋章——十级荣誉勋章。”

恍若身处梦境,罗伯茨打开盒子,看见里头静静地躺着一块镶嵌着宝石的勋章。那位年老的绅士继续说着。

“女大公爵奥尔加希望在您离开之前亲自向您表示感谢。”

他被带进一间起居室。那里站着他的旅伴,身着华美的曳地长裙。

她优雅地挥了挥手,那男子退出了房间。

“是您救了我的命,罗伯茨先生。”女大公爵说。

她伸出她的手,罗伯茨吻了一下。她突然扑到他的怀里。

“您真是一位勇士。”她说。

他的唇碰到了她的。一股浓郁的东方香味洋溢在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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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8:43 | 显示全部楼层
他紧紧拥抱着那苗条美丽的身体。世间万物都静止了

他好像依然沉醉在梦中,这时有人在他耳边说:“车已准备好,将送您去任何您想去的地方。”

一小时后,车回来接那位女大公爵奥尔加。她上了车,那位白发男子亦紧随其后。他已经拿掉了他的假胡须,那玩意儿让他觉得又闷又热。汽车将女大公爵奥尔加送到斯特雷特姆的一所房子前。她进了屋,一位年老的妇人从茶几上抬起头来。

“啊,玛古,亲爱的,你总算回来了。”

在日内瓦——巴黎的快车上这个女孩是女大公爵奥尔加;在帕克·派恩先生的办公室她是玛德琳·德·萨拉;而在斯特雷特姆的家中她是玛吉·塞耶斯,一个诚实勤劳的家庭的第四个女儿。

世界多么神奇啊!

帕克·派恩先生正与他的朋友共进午餐。“祝贺你,”他的朋友说,“你的人顺利地圆满完成了任务。托马里那帮人只要一想到那种枪的设计图已经交到国联那里肯定会气得发疯。你事先告诉你的人他带的是什么东西了吗?”

“没有。我想——呃——不说也许更好些。”

“你做得很谨慎。”

“并不完全是出于谨慎,我想让他更有乐趣。我猜想他大概会觉得一支枪不够刺激,我想让他来点历险。”

“不够刺激?”伯宁顿先生瞪大了眼睛,“天哪,那伙人随时可能要了他的命。”

“是啊,”帕克·派恩先生慢悠悠地说,“但我不想让他被人干掉。”

“你干这个赚得不少吧,帕克?”伯宁顿先生问道。

“有时候我也赔钱,”帕克·派恩先生说,“如果值得的话。”

在巴黎,三个怒气冲冲的男人正在互相埋怨。

“该死的胡珀!”其中一个说,“他太让我们失望了。”

“设计图不是由办公室的任何一个人传递的。”第二个人说,“但星期三那天它的确被送走了,我肯定这一点。所以依我看是你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根本不是我的错。”第三个气哼哼地说,“除了一个小公务员之外火车上根本没有英国人。他从未听说过彼得菲尔德或者那种枪,我敢肯定。我曾经试探过他。他对彼得菲尔德和枪毫无反应。”他笑起来,“他倒是对布尔什维克有些过敏。”

罗伯茨先生坐在火炉前。他的膝上放着一封来自帕克·派恩先生的信,信里有一张五十英镑的支票,“来自对某项使命的完成表示满意的人。”

坐椅的扶手上放着一本图书馆的书。罗伯茨先生随手翻开,“她像个逃亡中的美人一样无力地靠在门上。”

这个嘛,他可亲眼见过。

他又读了一句:“他抽了抽鼻子。隐隐地,令人作呕的氯仿的气味钻进他的鼻孔。”

这个他也知道。

“他拥她入怀,碰到了她那微微颤抖的猩红色的嘴唇。”

罗伯茨先生叹了一口气。这不是梦,全都实实在在地发生过。出门的旅途无聊至极,但是想想回程中发生的事!他感到很刺激。不过他也很高兴又回到家了。他模模糊糊地觉得也不能老过那样起伏跌宕的生活。甚至那位女大公爵奥尔加——甚至那最后一吻——都带有恍若梦境的感觉。

玛丽和孩子们明天就到家了。罗伯茨先生高兴地笑了。

她会说:“我们的假期十分愉快。真不情愿留你一个人呆在家里,亲爱的。”然后他会说:“没关系,亲爱的。我有些公事,去了一趟日内瓦——是一些谈判——看看他们给我寄来了什么。”然后他会给她看那张五十英镑的支票。

他想到了圣·斯坦尼斯劳斯勋章,十级荣誉勋章。他会把它藏起来的,但是要是玛丽发现了呢?那就不得不作些解释了……

啊,对了——他会告诉她那是从国外得来的,是件古董。

他打开书愉快地继续读下去。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丝毫惆怅的表情。

毕竟,不可思议的奇遇也在他身上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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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8:44 | 显示全部楼层
金钱与幸福


艾布纳·赖默夫人的名字被送到帕克·派恩先生面前。他听说过这个名字,不由有些惊讶地抬了抬眉毛。

没过多久他的顾客就被带进了他的办公室。

赖默夫人是个高个子女人,骨架很大。尽管她穿着天鹅绒衣裙和厚厚的毛皮大衣,还是掩饰不住粗笨的体态。那双大手上的关节突出,十分明显。她的脸又大又宽,脸上化着浓妆。一头黑发作成时髦的发型,帽子上还缀着好几支弯弯的鸵鸟毛。

她冲派恩先生点点头,扑通一声坐在一张椅子上。“早上好,”她说,她的嗓音略带沙哑,“要是你真有那么两下子,就告诉我该怎么把我的钱花掉!”

“非常有创意,”帕克·派恩先生喃喃道,“在这个时代可很少有人问我这种问题。那您是真的觉得这太困难了,赖默夫人?”

“是的,没错。”这位女土毫不讳言,“我有三件毛皮大衣,无数件巴黎时装之类的东西。我有一辆车,在花园大道有一幢房子。我有一艘游艇,但我不喜欢出海。我有一大批那种会从眼皮子底下看你的高级仆人。我也出去旅游过,见过外头的世面。要是我还能想出再买些什么或干些什么的话,可真要谢天谢地了。”她充满期待地看着派恩先生。

“可以捐给医院。”他说。

“什么?你是说把钱白白扔掉?不,那我可不干!让我告诉你,那些钱可是来之不易的辛苦钱。如果你以为我会把它拱手相送,好像是扔掉一堆垃圾一样毫不在乎,那,你可想错了。我要把它们花掉,花掉并且从中得到快乐。如果你有什么符合这个条件的好主意,你可以指望我给个好价钱。”

“您的提议让我很感兴趣,”派恩先生说,“您没有提到您有没有一幢乡间别墅。”

“我忘了说了,不过我已经有了。让我无聊得要死。”

“您最好再告诉我一些关于您自己的情况。您的问题不容易解决。”

“我很愿意告诉你,我并不为我的出身感到羞耻。以前我在一个农场里干活,我还是一个女孩的时候。很辛苦。然后我开始和艾布纳交往,他那时是附近磨坊里的工人。他追了我八年,然后我们结婚了。”

“您那时觉得幸福吗?”派恩先生问道。

“是的。艾布纳待我很好。不过,我们一起熬了一段苦日子;他有两次都失业了,再加上不断生孩子。我们曾生过四个,三个男孩,一个女孩。可是没有一个活下来。我敢说要是有他们在可就大不一样了。”她的神色变得柔和了,看上去突然变年轻了。

“他的肺不好。艾布纳的肺。打仗那会儿他们就没要他。他在家干得很好,被任命为工头。艾布纳是个聪明的小伙子。他拟了一份新的操作工序。应该说他们待他很公平,付了他一笔不少的钱。他把那笔钱用在了另一个主意上。他成功了。钱滚滚而来。现在也还很赚钱。“告诉你,刚开始时那真是少有的乐事。可以有一幢房子,高档的浴室,还有自己的佣人。再也不用煮饭、拖地、洗衣服。只管舒舒服服地靠着绸椅垫在客厅里坐着,按铃叫佣人们送茶点来,简直像个伯爵夫人!那可真叫享受,我们觉得有意思极了。然后我们来到伦敦,我找第一流的裁缝做衣服。我们又去了巴黎,还去里维埃拉那些地方度假。那时觉得这一切美好得像梦一样。”

“再后来就不同了。”帕克·派恩先生说。

“我想我们对那些东西麻木了,”赖默夫人说,“过了一阵子之后觉得不那么有意思了。啊,从前我们甚至有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我们,现在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至于浴室,嗯,说到底,一个人一天洗一次澡也就够了。而艾布纳的身体开始让人担心了。我们花了大钱看医生,但他们也束手无策。他们试过这个又试那个,但没有什么用。他死了。”她顿了顿,“他还很年轻,只有四十三岁。”

派恩先生同情地点点头。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钱还是滚滚不断地来,不能用它们来干点儿什么真是太可惜了。但就像我告诉你的,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我没有的东西可买的了。”

“换句话说,”派恩先生说,“您觉得生活乏味,您无法享受生活。”

“我厌烦透了,”赖默夫人闷闷不乐地说,“我没有朋友。那帮有钱的就想让我捐款,在背后只会取笑我。那帮没钱的旧伙伴也不愿意搭理我。我坐着自己的车去使他们感到自愧不如。你能做些什么,或提点儿什么建议吗?”

“我也许可以,”派恩先生缓缓地说,“会很困难,但我相信我们有成功的机会。我认为我也许能为您找回您所失去的对生活的乐趣。”

“怎么找?”赖默夫人简洁地问。

“这个,”帕克·派恩先生说,“是我的工作机密。我从不事先透露我的方法。问题在于,您愿意赌一赌吗?我不能保证一定成功,但我相信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我需要采取非同一般的方式,因此费用会很昂贵。我收取一千英镑的服务费,预先支付。”

“你倒是可以漫天喊价,是吧?”赖默夫人用一种内行的口气说,“好吧,我愿意赌一把。我习惯了付高价钱。但是有一点,当我付了钱要一样东西时,我一定要得到它。”

“您会得到的,”帕克·派恩先生说,“不用担心。”

“今天傍晚我会给你送来支票。”赖默夫人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我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信任你。傻瓜是留不住钱的,人们这么说。我敢说我就是个傻瓜。你可真有胆子,在报纸上到处做广告说你能让人们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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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8:44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些广告是要花钱的,”派恩先生说,“如果我不能说到做到,那些钱就被浪费了。我知道是什么让人们不快乐,因此我很清楚地知道,怎样才能让他们快乐。”

赖默夫人怀疑地摇了摇头走了。空气中还留着一股昂贵香水的味道。

英俊的克劳德·勒特雷尔逛进了办公室:“又要我出马了?”

派恩先生摇摇头。“没那么简单,”他说,“不,这次的事很棘手,恐怕我们不得不冒冒险了。我们要尝试一些不寻常的手段。”

“找奥利弗夫人?”

派恩先生听他提到这个世界闻名的小说家时笑了。“奥利弗夫人,”他说,“其实是我们当中最循规蹈矩的。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大胆而冒险的主意。噢,对了,请你给安特罗伯斯博士打个电话。”

“安特罗伯斯?”

“是的。我们需要他的协助。”

一周后赖默夫人再次走进帕克·派恩先生的办公室。

他站起身来迎接她。

“请您放心,这段时间的拖延是十分必要的。”他说,“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排,并且我需要一位非同寻常的人物的协助,他不得不穿越半个欧洲赶来这里。”

“哦!”她半信半疑地说。她的脑子里老是想着她那张一千英镑的支票,而且那支票已经被兑现了。

帕克·派恩先生按了一下按钮。进来一个年轻的女孩,东方人的长相,身穿白色护士服。

“一切都准备好了吗,德·萨拉护士?”

“是的。康斯坦丁博士正等着他的病人。”

“你们要干什么?”赖默夫人带着一丝不安问道。

“让您感受一下某种东方的神秘力量,亲爱的女士。”帕克·派恩先生说。

赖默夫人跟着护士上了一层楼。在那儿她被带进了一间与这幢楼其它部分毫无相似之处的房间。墙上挂着东方的刺绣,长沙发上放着软软的垫子,地上铺着美丽的地毯。

一个男人正俯身在一个咖啡壶前不知做什么,当他们进来时他直起身来。

“康斯坦丁博土。”护土说。

那位博士穿着欧式的服装,但他的面庞黝黑,眼睛黑黑的,细细的,目光中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那么您就是我的病人了?”他的嗓音低沉,带着一丝回响。

“我没有生病。”赖默夫人说。

“您的身体是健康的,”博士说,“但您的灵魂感到了疲倦。我们东方知道如何医治这种病。请坐下来喝杯咖啡。”

赖默夫人坐下来,接受了一小杯香味浓郁的液体。在她啜饮着那杯咖啡时那位博士说:

“在西方,他们只知道医治身体的疾病。这是个错误。身体不过是一件乐器,用它来弹奏某一个曲调。有可能是一支悲伤、疲倦的曲子,也有可能是一支充满欢乐的轻快的曲调。后者正是我们将要给予您的。您很有钱,您会花这些钱并享受生活,您会重新体会到生命的可贵。这很简单,简单,很简单……”

一股倦意袭上赖默夫人的全身。那位博士和护士的身影变得模糊了。她感到极度的快乐,同时又困得要命。博士的身影变大了。整个世界都在变得越来越大。

博士盯着她的眼睛。“睡吧,”他说,“睡吧。你的眼皮合上了,很快你就会睡着。你会睡着,你会睡着……”

赖默夫人的眼皮合上了。她漂浮在一个美好的广阔世界里……

当她睁开眼睛时,她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她依稀记得一些事——奇怪的、莫名其妙的梦;然后好像醒了;然后又是一连串的梦。她记得好像有辆车,还有那个穿着护士服、深色皮肤的美丽女孩向她俯过身来。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完全清醒了,而且躺在她自己的床上。

有一点不对,这是她自己的床吗?感觉可不一样。它没有她自己那张床柔软舒适。它依稀属于过去那些几乎被遗忘的日子。她动了一下,床“吱扭”了一声。赖默夫人在花园大道的床可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她环视四周。毫无疑问,这不是在花园大道。这是一家医院吗?不,她断定,这不是一家医院,也不是一家宾馆。这是一间空空荡荡的屋子,墙壁隐隐看得出是淡紫色的。有一个木头的脸盆架,上面放着一个水罐和一个脸盆。有一个木头衣柜,还有一个锡箱子。有从没见过的衣服挂在立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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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8:44 | 显示全部楼层
床上铺着一床打满补丁的床单,上面睡着她自己。

“我这是在哪儿?”赖默夫人说道。

门开了,进来一个矮小丰满的女人。她的面颊红红的,看上去脾气很好。她的袖子卷着,还戴着个围裙。

“看哪!”她叫道,“她醒了。快进来,医生。”

赖默夫人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因为跟在那个丰满女人后头走进屋来的男人根本一点儿也不像是那位举止优雅、肤色黝黑的康斯坦丁博士。那是一个弓着背的老头,正透过厚厚的镜片打量着她。

“那就好。”他一边说,一边走到床前握住赖默夫人的手腕,“你会很快好起来的,我亲爱的。”

“我怎么了?”赖默夫人问道。

“你失去了知觉,”医生说,“你大概昏迷了一两天。没什么可担心的。”

“真的吓了我们一跳,汉纳。”那个丰满的女人说,“你还一直说胡话,尽说些莫名其妙的事。”

“是的,是的,加德纳太大,”医生阻止她再说下去,“我们不该让病人情绪激动。你很快就会恢复健康的,我亲爱的。”

“你一定是在为该做的那些活儿担心吧,汉纳?”加德纳太太说,“罗伯茨太太一直在帮我,我们干得挺好的。你就好好躺着养好身体吧,我亲爱的。”

“你为什么叫我汉纳?”赖默夫人问。

“怎么,那是你的名字呀。”加德纳太太困惑地说。

“不,不是。我的名字是阿米莉亚。阿米莉亚·赖默。艾布纳·赖默夫人。”

医生和加德纳太太互相看了一眼。

“好吧,你好好躺着。”加德纳太太说。

“是的,是的。别担心。”医生说。

他们走了。赖默夫人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为什么叫她汉纳,而当她告诉他们她自己的名字时,他们为什么会交换那样一种好笑的不相信的目光?她究竟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她起身下了床。她感到腿有点儿软,但她还是慢慢地走到小窗前向外看去,是一个农场!她完全被弄糊涂了,又回到床上。她在一个自己从来没见过的农场里干什么?

加德纳太太再次走进屋来。她捧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一碗汤。

赖默夫人开始她的一连串询问:“我在这幢房子里干什么?”她问道,“谁带我来的?”

“没人带你来,我亲爱的。这是你的家。至少,最近这五年来你一直住在这儿,而我从来没想过你会突然病倒。”

“住在这儿!五年了?”

“是啊,没错。怎么了,汉纳,你不会是说你还是没想起来吧?”

“我从没在这儿住过!我以前从未见过你。”

“你看,你生了这场病,把事情都忘记了。”

“我从没在这儿住过。”

“但你的确住在这儿,我亲爱的。”加德纳太太突然冲到柜子前拿出一个相框递给赖默夫人。那里头有一张褪了色的照片。

照片上有四个人:一个留胡子的男人,一个丰满的女人(加德纳太太),一个瘦高个子的男人,脸上带着腼腆的微笑,还有一个穿着印花裙子、系着围裙的人,是她自己!

赖默夫人目瞪口呆地盯着那张照片。加德纳太太把汤放在她身边,悄悄离开了房间。

赖默夫人机械地喝着那碗汤。汤很不错,热辣辣的。她的脑袋里一片混乱。是谁疯了?加德纳太太还是她?她们当中肯定有一个疯了!可是还有那个医生。

“我是阿米莉亚·赖默。”她坚决地对自己说,“我知道我是阿米莉亚·赖默,没有人能改变这一点。”

她喝完了汤,把碗放回到盘子上。一张折叠着的报纸映入了她的眼帘。她拿起来看了看上面的日子,十月十九日。她是哪天去帕克·派恩先生的办公室的?十五号或者十六号。那么她一定病了有三天了。

“那个卑鄙无耻的博士!”赖默夫人怒气冲冲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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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她还是松了一口气。她听说过有些人好些年都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谁。她担心自己也得了这样的病。

她翻开报纸,百无聊赖地浏览着各个栏目。这时她突然注意到两张照片。

阿米莉亚·赖默夫人,纽扣大王艾布纳·赖默的遗孀,昨天被送进一家私人诊所进行精神方面的治疗。在过去两天里,她坚持声称自己并不是阿米莉亚·赖默,而是一位名叫汉纳·穆尔豪斯的女佣人。

“汉纳·穆尔豪斯。原来是这样。”赖默夫人说,“她成了我,而我成了她。我想是掉包吧。好,我们马上就能把事情弄清楚。如果那个狡猾的骗子帕克·派恩还要再耍什么把戏——”

但是就在这时她在报上又突然看到了康斯坦丁这个名字。这回是个大字标题:庚斯坦丁博士宣称在赴日前夕的最后一次讲座上,克劳迪斯·康斯坦丁博士提出了一些惊人的理论。他宣称通过将灵魂从一个身体转移到另一个身体,可以证明灵魂的存在。据称在他在东方所做的实验中,他已成功地进行了一次对换试验。身体被催眠的甲的灵魂转入被催眠的乙身体,而乙的灵魂转入甲的身体。从催眠状态中苏醒后,甲声称自己是乙,而乙认为自己是甲。为了让实验成功,必须找到身体样貌非常相似的两个人,因为容貌上的相似可以避免多余的困惑。实验不仅在孪生胞胎中间取得成功,而且在两名容貌相似的陌生人之间也取得理想的实验效果。尽管他们的社会地位相差悬殊。

赖默夫人把报纸扔到一边:“骗子!无耻的骗子!”

她现在什么都明白了!这是一个大胆无耻的阴谋,为的是夺取她的钱财。这个汉纳·穆尔豪斯是派恩先生的工具,也许她是无辜的。他和那个叫康斯坦丁的家伙一起导演了这出戏。但是她会揭露他——她会戳穿他的把戏。她会让他受到法律的惩罚——她会告诉所有的人。在愤怒的狂潮中赖默夫人突然想到一点。她想起了第一幅照片。汉纳·穆尔豪斯并非是一个听话的工具。她反抗过,她坚持她自己的身份。然而换来的是什么?

“被关进了疯人院,可怜的孩子。”赖默夫人说。

她的背上冒出一股凉意。

疯人院。他们把你抓进去,永远也不会放你出来。你越是说自己是清醒的,他们越是不会相信你。你被关了进去,你就得在那儿呆着。不,赖默夫人可不想冒这个险。

门开了,加德纳太太走了进来。

“啊,你已经把汤喝了,我亲爱的。很好。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我是什么时候病的?”赖默夫人问道。

“让我想想,是三天前,星期三那天,那是十五号。大概四点钟时你突然不对了。”

“啊!”这一声中包含了许多含义。就是在大约四点钟时她见到了康斯坦丁博士。

“你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加德纳太太说,“‘噢,’你说,‘噢!’就像这样。然后你迷迷糊糊地说:‘我要睡了。’然后你就真的睡着了。我们把你放到床上,请来了医生。然后你就一直在这儿。”

“我想,”赖默夫人大着胆子提出来,“你设法确定我究竟是谁。除了通过我的长相,我是说。”

“嗯,这么说可真奇怪,”加德纳太太说道,“我倒想知道,除了长相,还有什么更好的依据呢?不过,还有你的胎记,如果这更能让你满意的话。”

“胎记?”赖默夫人眼前一亮。她自己身上并没有这样的记号。

“右胳膊底下有一个粉色胎记,”加德纳太太说,“你自己看看吧,我亲爱的。”

“这可以证明一切。”赖默夫人自言自语道。她知道自己的右胳膊上并没有什么粉色胎记。她卷起睡衣的袖子。那儿的确有一个粉色胎记。

赖默夫人的眼泪夺眶而出。

四天后赖默夫人终于下床了。她想出了许多个行动方案,但又一一把它们都否决了。

她可以把报上的照片给加德纳太太看并解释这一切。他们会相信她吗?赖默夫人可以肯定他们不会的。

她可以去警察局。他们会相信她吗?她想也不会。

她可以去找帕克·派恩先生。这个主意毋庸置疑最合她的心意。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告诉那个狡猾的无赖她是怎么看他的。但是一个致命的障碍阻碍了她实施这个方案。她目前是在康沃尔(她从他们口中得知),而她没有足够的钱去伦敦。一个破钱包里的两个先令四个便士好像就是她现在所有的钱了。

这么一来,四天后,赖默夫人作出了一个勇敢的决定。就目前来说她将接受事实!她被当成是汉纳·穆尔豪斯。好吧,她就当一回汉纳·穆尔豪斯。目前她将接受这个角色,以后,等她攒够了钱,她会去伦敦找那个骗子当面对质。

这么决定之后,赖默夫人满怀乐观地接受了她要扮演的角色。她甚至自嘲这一切真有些可笑。历史真的重演了。这里的生活让她回忆起自己的年轻时代。那看起来是多么遥远的事啊!

在多年的舒适生活之后,这里的工作显得有些艰苦,但一个星期过后她发现自己逐渐又开始习惯了农场的生活。

加德纳太太是一个温和亲切的妇人。她的丈夫,一个沉默寡言的大个子男人也十分和蔼可亲。照片上那个瘦弱的男人已经走了,农场请了另一个雇工来接替他的工作。那是一个好脾气的魁梧男人,四十五岁,笨嘴拙舌的,蓝眼睛里总闪着一丝腼腆的笑意。

时间过得真快。终于有一天赖默夫人攒到了足够的钱,可以买去伦敦的火车票。但她没有去,她决定过些日子再说。有的是时间,她想。疯人院那回事还是让她有些胆战心惊。那个无赖,帕克·派恩,他可不笨。他会找个医生来说她疯了,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关起来。再也没有人会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且,”赖默夫人告诉自己,“来点儿变化对人有好处。”

她每天很早就起床,干得很卖力。那年冬天,那个新来的雇工乔·韦尔什生病了,加德纳太太和她都细心照料他。

那个可怜的大个子男人非常依赖她们。

春天来了,下羊崽的季节。篱笆内开满了野花,空气中飘荡着似有似无的清香。乔·韦尔什常帮汉纳干活,而汉纳帮乔缝缝补补什么的。

他们有时在星期天一起出去散步。乔是一个鳏夫,他的妻子四年前去世了。自从她去世后,他坦率地承认,他开始酗酒。

这些日子来他不再常常去酒吧了,还给自己买了些新衣服。加德纳先生和太太看在眼里,会心地笑了。

汉纳常常拿乔开玩笑,她笑话他笨手笨脚的。乔一点儿也不介意。他看上去很不好意思,但是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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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8:45 | 显示全部楼层
春天过了之后是夏天——那年的夏天有个好收成。每一个人都拼命干活。

收获季节结束了。树上的叶子都变成了红色或是金色。

那是在十月八号那天,汉纳正在切一个卷心莱。她抬起头,突然看见帕克·派恩先生靠在篱笆上。

“你!”汉纳或者说赖默夫人叫道,“你……”

花了不少时间才听她把要说的话统统倒了出来,当她说完时都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帕克·派恩先生温和地笑着。“我很同意您的意见。”他说。

“你撒谎,你这个骗子!”赖默夫人重复着她刚才说过的话,“你和那个康斯坦丁,还有什么催眠术,还把那个可怜的汉纳·穆尔豪斯和疯子关在一起。”

“不,”帕克·派恩先生说,“在这一点上您误会了。汉纳·穆尔豪斯并没有被关进疯人院,因为事实上根本没有汉纳·穆尔豪斯这样一个人。”

“真的?”赖默夫人问,“那我亲眼见到的那幅有她的照片又怎么解释?”

“假造的。”派恩先生说,“这很好办。”

“那么报上那则关于她的消息呢?”

“整张报纸都是假造的,为的就是使那两则消息看上去像真的一样,这样才有说服力。它们也确实起作用了。”

“还有那个无赖,康斯坦丁博土!”

“一个化名,他是我的一个有表演天才的朋友。”

赖默夫人冷笑了一声:“哼!那我也并没有被催眠了,是吧?”

“事实上您的确没有。在您喝的咖啡里有一剂麻醉药。在那之后,又用了些别的药物,然后您被用车送到这里,让您慢慢苏醒。”

“那么加德纳太太一直是你们的人了?”赖默夫人问道。

帕克·派恩先生点了点头。

“我想是被你贿赂了!要么就是被你的一大堆谎言骗了。”

“加德纳太太信任我,”派恩先生说,“我曾经使她惟一的儿子免受劳役之苦。”

他说这话时的神态不知为什么让赖默夫人觉得无言以对。“那胎记又是怎么回事?”她问道。

派恩先生笑了:“它已经在褪色了。再过六个月它就会完全消失。”

“那这一切把戏到底是为了什么?把我当成傻瓜,让我呆在这儿当佣人,要知道我在银行里有那么多钱。不过我想这没什么好问的。你一定是一直大大方方地在花我的钱了,我的好伙伴。这就是这一切的用意所在。”

“有一点是对的,”帕克·派恩先生说,“那就是当您在药力控制下时,我的确从您手中得到了委托代理权。在您不在期间,我管理了您的经济事务。但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亲爱的女士,除了当初您付给我的一千英镑之外,我没有私自动用过您一分钱。事实上,通过明智的投资,您的财产还有所增加。”

“那为什么?”赖默夫人刚想问个清楚,帕克·派恩先生就接了上来。

“我要问您一个问题,赖默夫人。”帕克·派恩先生说,“您是一位诚实的夫人,您会诚实地回答我,我知道。我想问您您现在是否快乐。”

“快乐!你可真问得出口!偷了一个女人的钱还问她是否快乐。我喜欢你的厚颜无耻!”

“您还是在生气,”他说,“这很自然。但请先把我的种种不当之处都搁在一边。赖默夫人,一年前的今天您到我的办公室时,您非常不快乐。现在您还是会告诉我您不快乐吗?如果这样的话,我道歉,并且任您处置。还有,我会把您付给我的一千英镑悉数归还。说吧,赖默夫人,您现在依然不快乐吗?”

赖默夫人看着帕克·派恩先生,但是当她终于开口时她垂下了眼帘。

“不,”她说,“我不再感到不快乐。”她的语气中开始流露出一丝惊异,“你说对了,我承认。自从艾布纳去世后,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快乐过。我,我打算和一个在这儿工作的男人结婚,乔·韦尔什。下星期天我们就会发布结婚预告!那,是说我们原打算下星期天发布。”

“但是现在,当然了,一切都不同了。”

赖默夫人的脸涨得通红。她往前冲了一步。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同了?你以为如果我拥有一大堆钱就会使我成为一个贵妇?我可不想当一个贵妇,谢天谢地!她们都是一帮无助的毫无用处的家伙。乔很适合我,我也很适合他。我们彼此相配,而且我们在一起一定会快乐的。至于你,爱管闲事的帕克先生,你站远点儿,别在跟你不相干的事情里掺和!”

帕克·派恩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代理权,”他说,“我该把它撕碎吗?我想您现在要自己管理您的财产了。”

赖默夫人的脸上掠过一丝奇怪的表情。她把纸推了回去。

“拿走吧。我对你说了些不大客气的话,有些是你应得的。你是个爱撒谎的家伙,但我还是信任你。我只要七百镑存在这儿的银行里——我们能用那笔钱买下一个已经看中了的农场。其余的,好吧,都捐给医院好了。”

“您不会是说把您的财产都送给医院吧?”

“这正是我的意思。乔是个可爱的好人,但并不坚强。给他很多钱你只会毁了他。我已经让他戒酒了,并且我将使他保持下去。感谢上帝,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不会让钱挡在我和快乐之间。”

“您是位了不起的女人。”派恩先生一字一句地说,“一千个女人中只有一个会像您这样做。”

“那么一千个女人中只有一个女人是明智的。”赖默夫人说。

“我脱帽向您致敬。”帕克·派恩先生带着一丝不寻常的语调说。他严肃地抬了抬帽子,然后离开了。

“永远不要告诉乔,记住!”赖默夫人在他身后喊道。

她站在夕阳下,手里拿着那个卷心菜,扬着头,挺着肩。落日的余辉勾勒出她的身影,一个朴实快乐的农家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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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8:45 | 显示全部楼层
巴格达之门


“四座伟岸的城门环拥着大马士革之城……”

帕克·派恩先生轻声吟诵着弗莱克的名句。

“命运的甬道,荒漠的大门,

我便是巴格达之门,

灾难的深渊,恐惧的堡垒,

通向迪亚巴克尔的走廊。”

他正站在大马士革的街道上。靠近东方旅店一侧,他看到一辆硕大无比的六轮卧式客车。翌日它将载着他和其他十一个人穿越沙漠,驶向巴格达。

“逾越无法穿行,哦大篷车,

逾越无法歌唱。

你是否听见

于群鸟已死的静谧中,却有

鸟鸣般的叽啾?

逾越,穿行,哦!大篷车,

恶运的大篷车,

死亡的大篷车!”

真是截然不同。巴格达之门原本是死亡之门。大篷车要横贯四百英里的沙漠。长达上月的旅程令人疲乏厌倦。而现在这个随处可见的喝汽油的怪物却可以在三十六小时内走完全程。

“帕克·派恩先生,您在说什么?”

这是奈塔·普赖斯小姐急切的声音。她是旅行队伍中最年轻也是最有魅力的成员。尽管她有一个严厉的姑妈,那个老女人对圣经知识有狂热的渴望,而且似乎还长了点胡子,奈塔还是想方设法用老普赖斯小姐很可能反对的方式找一点乐趣。

帕克·派恩先生重复了一遍弗莱克的诗句。

“真恐怖。”奈塔说。

一旁正站着三个身穿空军制服的人,其中一位奈塔的崇拜者插了进来。

“现在的旅行仍然恐怖,”他说,“即使现在,车队还偶尔遭到土匪袭击。还会迷路,这也时常发生,到那时就要派我们去搜索。有个家伙在沙漠里迷路五天,幸好他带着足够的水。还有路途的颠簸。太颠簸了!已经死了一个人。我告诉你们的可都是真的!他睡着了,人被颠起来,头撞到了汽车顶篷,就死掉了。”

“是在六轮客车里吗,奥罗克先生?”老普赖斯小姐发问道。

“不,不是在六轮客车里。”年轻人否认道。

“可是我们总得看看风景呀。”奈塔说。

她的姑妈拿出一本旅游指南。

奈塔缩身挤出了人丛。

“我知道她一定想让我带她去看看类似圣经上记载的圣保罗被挂在窗外的那种地方,”她轻声说,“而我真的很想逛逛集市。”

奥罗克立即回答:

“跟我来吧。我们可以从那条叫直街的路出发。”

他们悄然离去。

帕克·派恩先生转向身边一直不作声的人。他名叫汉斯莱,属于巴格达公共服务部。

“第一眼看大马士革,总会有一点失望,”他不无遗憾地说,“不过总算有一些文明。有电车、时髦的房屋和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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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8:45 | 显示全部楼层
汉斯莱点点头。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你觉得有,归根到底,其实没有。”他挤出一句。

不知不觉有另一个人走来。一个皮肤白皙的年轻人,打着一条旧式的伊顿领带,有一张友善但是一眼看去有些茫然的脸,这会儿看上去有些焦虑。他和汉斯莱在同一个部门。

“你好,斯梅瑟斯特,”他的朋友说,“丢了什么东西吗?”

斯梅瑟斯特船长摇摇头。他是一个略显迟钝的年轻人。

“只是四处看看。”他含糊其辞。随即似乎又打起了精神:“晚上玩一把,如何?”

两个朋友一同离去。帕克·派恩先生买了一张法文版的当地报纸。

他没有发现任何有趣的事。当地新闻对他毫无意义,其它地方似乎也没有什么重要事件发生。他找到几段标题,为“伦敦新闻”的报道。第一段是有关金融报道。第二段是关于畏罪潜逃的金融家塞缪尔·朗可能的去向。他盗用公款估计达三百万英镑,有传闻说他已经逃到了南美洲。

“对于一个刚满三十岁的人来说,还不算太坏。”帕克·派恩先生自言自语。

“对不起,您说什么?”

帕克·派恩转过身,原来是和他同船从布林迪西抵达贝鲁特的一位意大利将军。

帕克·派恩先生解释了一下他的评论。意大利将军不住地点头。

“这家伙是个了不起的罪犯,连在意大利都有受他害的人。他让整个世界都相信了他,他们还说他是个有良好教养的人。”

“噢,他曾就读于伊顿公学和牛津大学。”帕克·派恩先生小心翼翼地说。

“你认为他会被逮捕归案吗?”

“这要看他逃到了什么地方。他可能仍在英格兰,他也有可能在任何一个地方。”

“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吗?”将军大笑道。

“有可能。”帕克·派恩先生恢复了严肃,“就你所知而言。将军,我也有可能就是他。”

将军对他惊异地一瞥,随即他橄榄色的脸上释放出一个理解的微笑。

“哦!这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但是你——”

他的视线从帕克·派恩先生脸上移到身上。

帕克·派恩先生准确地注释了对方的这一瞥。

“你不能仅凭外表判断。”他说,“另外,嗯,让一个人体型,嗯,变得富态很容易办到,而且这对改变岁数有明显的效果。”

他又喃喃加上几句:

“当然,还有染发,改变肤色,甚至改换国籍。”

波利将军满腹狐疑地退开。他永远不知道英国人严肃到何等地步。

帕克·派恩先生当晚去看了一场电影娱乐一下,随后径直去了“欢乐夜王宫”。可在他看来那地方既不像什么宫殿.也没什么快乐可言。各色女子毫无韵味地舞动,连掌声也是有气无力。

帕克·派恩先生忽然看见了斯梅瑟斯特。这位年轻人正独自一人坐在桌边,脸色通红。帕克·派恩先生马上就看出他已经喝了太多的酒,使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不知羞耻,那些姑娘居然这么对你。”斯梅瑟斯特船长沮丧地嘟囔,“给她买了两杯喝的、三杯喝的、好多杯喝的、居然喝完就走,还跟那些意大利佬嘻嘻哈哈,真是恬不知耻。”

帕克·派恩先生顿生同情。他提议喝点咖啡。

“来点烧酒,”斯梅瑟斯特说,“那可是好东西。哥儿们,你尝一口。”

帕克·派恩先生知道烧酒的力量。他支吾了几句,然而斯梅瑟斯特摇起了头,“我已经弄得一团糟了,”他说,“得给自己找点乐子。要换了你是我你会怎么办?我可不能出卖朋友。什么?我是说,等等——我该怎么办?”

他打量着帕克·派恩先生,就好像刚发现他的存在。

“你是谁?”他借着酒劲粗鲁地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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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8:46 | 显示全部楼层
“招摇撞骗。”帕克·派恩先生不紧不慢地说。

斯梅瑟斯特打起精神关注地盯着他。

“什么?你也是?”

帕克·派恩先生从自己的钱包里掏出一张剪报,放在斯梅瑟靳特面前的桌子上。“你不快乐吗?(上面这样写道)如果这样,向帕克·派恩先生咨询。”

斯梅瑟斯特费了一番努力才看清楚。

“老天,有这种事。”他脱口而出,“你是说,人们跑来找你,告诉你很多事情?”

“是的,他们向我倾诉秘密。”

“我猜是一堆愚蠢的女人。”

“为数众多的是女人,”帕克·派恩先生承认,“但也有男人。你怎么样,我年轻的朋友?你现在就想得到忠告吗?”

“你他妈的闭嘴,”斯梅瑟斯特船长说,“不关任何人的事。任何人,除了我自己。见鬼的烧酒在哪儿?”

帕克·派恩先生遗憾地摇摇头。

他打消了为斯梅瑟斯特提供咨询的念头。

前往巴格达的旅行队于早晨七点出发。这是一个十二人的小团体。帕克·派恩先生和波利将军,老普赖斯小姐和她的侄女,三个空军军官,斯梅瑟斯特和汉斯莱,以及一对姓潘特米安的亚美尼亚母子。

旅行的开端太平无事。大马士革的果树不久就被抛在身后。年轻的司机不时忧心仲仲地抬头望望多云的天空。他和汉斯莱交换了一下意见。

“在鲁特巴的另一边已经下了好大的雨了,希望我们不会赶上。”

中午时分他们停下休息。装着午餐的方形纸板盒在人们手中传递。两个司机煮了茶水,用纸杯盛着喝。他们重新上路,在无边无际的平原上行进。

帕克·派恩先生想起了坐大篷车慢吞吞旅行的日子。赶在日落时分他们来到了沙漠中的鲁特巴城堡。高大的城门并未上闩。客车穿过大门,驶进了城堡的内院。

“这感觉真刺激。”奈塔说。

洗漱之后她便急着要去散步。空军中尉奥罗克和帕克·派恩先生自告奋勇充当保卫。出发时,经理跑来请求他们不要走得太远,因为天黑之后就很难找到回来的路了。

“我们只到近处走走。”奥罗克答应了。

散步并不十分有趣。四周的景致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帕克·派恩先生有一次弯下腰拣起了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奈塔好奇地问。

他拿给她看。

“一块史前的燧石,普赖斯小姐,一块打火石。”

“他们,用这个打人吗?”

“不,它有更和平的作用。但我想如果他们用这个杀人的话也可以办到。重要的是杀人的‘意愿’,至于用什么家伙无关紧要,总能找到点什么的。”

天色渐渐黑暗下来。他们跑回了城堡。

在享用了一顿各种罐头组成的晚餐后,他们坐下来抽烟。客车将在十二点继续上路。

司机看上去有些不安。

“附近有段路不太好,”他说,“我们可能会陷进去。”他们都爬上大客车,各自坐好。普赖斯小姐因为够不到她的一个手提箱而生气,“我得换上拖鞋。”她说。

“可能更需要的是胶鞋,”斯梅瑟斯特说,“据我所知我们会陷在一大片泥沼里。”

“我连替换的丝袜都没有。”奈塔说。

“这没关系,你们就待在车上。只有更强壮的性别才需要下来推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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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8:46 | 显示全部楼层
“到哪儿都得带着替换的袜子。”汉斯莱拍拍外套口袋,“天有不测风云。”

车里的灯关上了。汽车发动驶入了夜色中。

前行的路途还算可以,因为坐的是旅行客车,所以没有剧烈的颠簸,但也不时有较大的摇晃。

帕克·派恩先生坐在前排的一个座位上。走道另一边是包裹在头巾和披肩里的亚美尼亚女人,她的儿子坐在她后面。坐在帕克·派恩先生身后的是两位普赖斯小姐。将军、斯梅瑟斯特、汉斯莱和皇家空军军人们在车尾。

汽车在夜色中匆匆前进。帕克·派恩先生发现要睡着实在很困难。他的位置很挤。亚美尼亚女人的双脚伸出来,已经侵入了他的领地。无论如何她是舒服的。其余的人似乎都睡着了。帕克·派恩先生感觉睡意悄然袭来。正在这时,一阵剧烈的颠簸几乎把他抛向车顶。他听到车尾有一个睡意朦胧的抗议声:“开稳点!你想撞断我们的脖子吗?”

睡意再次袭来。几分钟之后,脖子仍然很不舒服地垂着,帕克·派恩先生已经睡着了……

他突然被惊醒了。六轮客车已经停下了。一些人在下车。汉斯莱简短地说了一句:

“我们陷住了。”

帕克·派恩先生小心翼翼地踏进泥浆里,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这时雨已经停了,月亮挂在天上。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两名司机奋力搬动着千斤顶和石块,试着把车轮弄出来。大多数男乘客都在帮忙。三位女客从客车的窗子里向外张望。老普赖斯小姐和奈塔饶有兴趣,亚美尼亚女人则带着掩饰不住的厌恶。在司机的号令下,男乘客们服从地用力推车。

“那个亚美尼亚家伙在哪里?”奥罗克问道,“像只猫一样把脚裹得又暖和又舒服?把他也从车上叫下来。”

“还有斯梅瑟斯特船长,”波利将军也发现了,“他没和我们在一起。”

“那可恶的家伙还睡着呢,瞧瞧他。”

的确如此。斯梅瑟斯特仍然坐在他的座位上,低垂着头,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

“我去弄醒他。”奥罗克说。

他蹦进车门。一会儿又出现了,连他的声音都变了。

“我说,我想他是病了,或是怎么了。医生在哪儿?”

空军军医斯盖伦·李德·罗福特斯,一个头发已经灰白的不大说话的人,从车轮边的人丛中站了出来。

“他怎么了?”他问。

“我——我不知道。”

医生上了汽车,奥罗克和帕克·派恩先生跟着他。他向蜷缩成一团的人弯下腰。看一眼、摸一下就已经足够了。

“他死了。”他镇静地说。

“死了?就现在?”人们七嘴八舌地问道。奈塔喊了出来:

“天哪!真可伯!”

罗福特斯绷着脸转过身来。

“一定是头撞到了车顶,”他说,“路上曾有过剧烈的颠簸。”

“不会是这么死的吧?会不会有别的原因?”

“在仔细检查之前我无可奉告。”罗福特斯干脆地说。他环视四周。空气顿时紧张起来。女乘客们挤得更紧了,男乘客们也正从车外拥进来。

帕克·派恩先生和司机说了几句。司机是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他依次将女乘客抱过泥地,让她们在干燥的地面落脚。抱潘特米安女士和奈塔都很轻松,可抱起笨重的普赖斯小姐就有些脚步踉跄。

大家都离开了六轮客车,只留下医生在里面作检查。男乘客们继续去支起车轮,这时太阳已经从地平线上冒了出来。这是宜人的一天,泥地迅速地干燥起来,但汽车仍然陷在里面。已经折断了三个千斤顶了,可仍是毫无进展。司机开始准备早餐,打开蔬菜罐头,煮上茶水。

不远的地方,斯盖伦·李德·罗福特斯作出了诊断。

“他身上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我说过了,他一定是头撞到了车顶。”

“那您是相信他的确是自然死亡了?”帕克·派恩先生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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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8:46 | 显示全部楼层
他似乎话中有话。医生迅速地看了他一眼。

“另外只有一种可能。”

“是什么?”

“噢,可能是有人用类似沙袋一类的东西打了他的后脑。”他的声音听上去带着歉意。

“不太可能。”另一位空军军官威廉姆森说,他是一个长得胖胖的青年,“我的意思是,没有人能这样做而不被我们发现。”

“如果我们睡着了就行。”医生提出异议。

“没人能肯定这一点。”另一人指出。

“起来干这个一定会弄醒其他人的。”

“只有一个办法,”波利将军说,“就是那个凶手正好坐在他后面。他可以挑选时机,连从座位上站起来都用不着。”

“谁坐在斯梅瑟斯特船长身后?”医生问。

奥罗克立即回答:

“是汉斯莱,先生,所以没什么用。汉斯莱是斯梅瑟斯特最好的朋友。”

一阵沉默。随后帕克·派恩先生轻轻地但是肯定地开了口。

“我认为,”他说,“空军中尉威廉姆森有话要告诉我们。”

“我,先生?我——哦——”

“说吧,威廉姆森。”奥罗克说。

“没什么,真的,什么也没有。”

“说出来吧。”

“只不过是我听到的片言只语——在鲁特巴,在庭院里,我回客车去取烟盒,正在到处找,有两个人在外头走过。其中一个是斯梅瑟斯特。他说——”

他停了下来。

“接着说呀。”

“说的是什么不想让朋友失望。他的声音听上去很痛苦。然后他说:‘在到达巴格达之前我对谁也不会说的。但是到了那里就不行了,你必须马上离开。’”

“另外那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先生。我发誓我不知道。天黑了,他没说几个字,我听不出来。”

“你们之中谁熟悉斯梅瑟斯特?”

“我认为‘朋友’除了指汉斯莱,不可能有别人了。”奥罗克缓缓地说,“我认识斯梅瑟斯特,但仅仅是认识而已。威廉姆森刚出军营,斯盖伦·李德·罗福特斯也是一样,他们以前肯定连面都没见过。”

两人都点头称是。

“将军你呢?”

“直到我们坐同一辆车从贝鲁特穿过黎巴嫩时,我才见到这年轻人。”

“那个亚美尼亚小子呢?”

“他不可能是斯梅瑟斯特的朋友,”奥罗克肯定地说,“而且没有哪个亚美尼亚人有胆量去杀人。”

“大概我有另外一条小小的线索。”帕克·派恩先生说。

他重述了在大马士革的咖啡馆里和斯梅瑟斯特的谈话。

“他用了一句老话——不能出卖朋友。”奥罗克若有所思地说,“他很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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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想到别的了吗?”帕克·派恩先生问。

医生咳了咳。

“可能一点关联都没有——”他开了个头。

他激动起来了。

“我确实曾听到斯梅瑟斯特对汉斯莱说:‘你不能否认部门里有漏洞。’”

“什么时候听到的?”

“昨天早晨,从大马士革出发之前。我以为他们在谈论商店,我不能想像——”他停了下来。

“我的朋友,这很有趣。”将军说,“你在一点一点地搜集线索。”

“医生,你提到过沙袋,”帕克·派恩先生说,“一个人能造出这样一种武器吗?”

“有的是沙子。”医生毫无表情地说,一边用手抓起一把。

“用只袜子装一些就可以了。”奥罗克迟疑地说。

每个人都记起了前一天夜里汉斯莱说的话:

“到哪儿都得带着替换的袜子。天有不测风云。”

一阵沉默。然后帕克·派恩先生平静地说:“斯盖伦·李德·罗福特斯,我相信汉斯莱先生多余的袜子一定在车上他的外套口袋里。”

他们的视线投向地平线上一个来回踱步的忧郁身影。发现死者之后汉斯莱就离开了人群。因为都知道他和死者是朋友,所以人们都遵从他独处的意愿。

“你能去把它们拿过来吗?”

医生在犹豫。

“我不想去。”他抱怨道。他又看了看远处移动的身影,“偷偷摸摸的。”

“请你务必去拿来。”帕克·派恩先生说。

“情况很特殊,我们在这里孤立无援,我们必须知道真相。如果你取来袜子,我想我们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罗福特斯服从地转身离去。

帕克·派恩先生将波利将军拉到一边。

“将军,我想你是坐在斯梅瑟斯持船长过道另一边吧。”

“正是如此。”

“车里有人起来走动过吗?”

“只有那个英国老太太普赖斯小姐。她去过车尾的洗手间。”

“她是跌跌撞撞走的吗?”

“当然了,她随着汽车东倒西歪。”

“她是不是你所看到惟一走动的人。”

“是的。”

将军好奇地盯着他,说:“我不明白,你究竟是谁?你在发号施令,可你又不是个军人。”

“我的生活阅历很丰富。”帕克·派恩先生说。

“你以前旅行过,嗯?”

“不,”帕克·派恩先生说,“我是坐办公室的。”

罗福特斯拿着袜子回来了。帕克·派恩先生从他手上接过来检查。其中一只袜子里面还有一些潮湿的沙子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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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8:47 | 显示全部楼层
帕克·派恩先生深深吸了一口气,“现在我知道了。”他说。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地平线上那个移动的身影上,“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再看看尸体。”帕克·派恩先生说。

他和医生一起走到斯梅瑟斯特盖着雨布的尸体旁。

医生掀起雨布。

“没什么可看的。”他说。

帕克·派恩先生的眼睛盯在了死者的领带上。

“这么说斯梅瑟斯特是伊顿公学毕业生了。”他说。

罗福特斯有些愕然。

然而,帕克·派恩先生的话更让他意外。

“你对年轻的威廉姆森了解多少?”他问。

“一无所知。我是在贝鲁特见到他的。我刚从埃及来。可为什么?显然——”

“哦,根据他提供的线索我们要绞死某个人,是不是?”帕克·派恩先生愉快地说,“当然要仔细些。”

他似乎仍然对死者的领带和衣领感兴趣。他解开领扣,随即发出一声轻呼。

“看见这个了吗?”

在衣领内侧有一小块圆形血渍。

他在死者的脖子上细细察看。

“医生,他并不是死于头部的重击,”他肯定地说,“他是被刺死的。在颅骨底部。你可以看到细小的刺孔。”

“我竟然没有发现!”

“你有了先入为主的概念。”帕克·派恩先生遗憾地说,“头部的重击。这已经足够让你忽略其它细节了。你没有看见伤痕。用锋利的凶器一下子刺入,立即会致人死命。受害者连喊叫都来不及。”

“你是不是指短剑?你认为是将军——?”

“在一般人的想像中,意大利人总是和短剑形影不离——啊,那儿开过来一辆车!”

一辆客车出现在地平线上。

“好极了,”奥罗克跳了进来,“女土们可以坐那辆车走了。”

“该怎么处置凶手呢?”帕克·派恩先生问。

“你是说汉斯莱?”

“不,我并不是说汉斯莱,”帕克·派恩先生说,“我恰好知道汉斯莱是清白的。”

“你——可是为什么?”

“哦,你看,他的袜子里有沙子。”

奥罗克目瞪口呆。

“我的孩子,”帕克·派恩先生平静地说,“我知道这听上去不合情理,但事实的确如此。斯梅瑟斯特并非被人打在脑袋上。你看,他是被刺死的。”

他停了一分钟,然后继续说:

“再回头想想我告诉你们的对话——我和死者在咖啡馆里的对话。你注意到了你认为不同寻常的地方,可是有另外一处触动了我。当我开玩笑说我是骗子时,他说:‘什么,你也是?’你们不认为这很奇怪吗?我没有想到从政府部门盗用公款的行为也可以称为诈骗。这个词应该用来形容像潜逃的塞缪尔·朗先生这样的人才贴切。”

医生吓了一跳。奥罗克说:“是的,也许——”

“我曾经开玩笑说也许潜逃的朗先生就在我们这群人当中。假设这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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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8:47 | 显示全部楼层
“什么?——但这绝不可能!”

“未必。对于别人,除了他们的护照和自我介绍之外,你又了解多少呢?我是不是真的帕克·派恩先生?波利将军真的是一位意大利将军吗?显而易见,需要刮胡子的老普赖斯小姐如此强壮。你对她又知道多少?”

“但是他——斯梅瑟斯特——不会认识塞缪尔·朗吗?”

“斯梅瑟斯特是多年前的伊顿公学毕业生,塞缪尔·朗也曾在伊顿公学就读,斯梅瑟斯特可能认识他,尽管没有告诉过我们。他有可能在我们当中认出了朗。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会怎么做?他头脑简单,为此而担忧,最后他决定在到达巴格达之前守口如瓶,不过到了那儿之后他就不会再保持沉默了。”

“你认为朗就是我们中的一个。”奥罗克说,仍然一脸惶惑。

他深吸了一口气。

“一定是那个意大利佬——一定是……那么那个亚美尼亚人呢?”

“保留英国人的本来面目要比化装成外国人再搞一本外国护照简单得多。”帕克·派恩先生说。

“普赖斯小姐?”奥罗克难以置信。

“不,帕克·派恩先生说,“这才是我们要找的人。”

他看似友好地把一只手按在身边一个人的肩上,但他的声音里已全无友善,手指像钳子一样用力抓住。

“斯盖伦·李德·罗福特斯,或者塞缪尔·朗先生,你叫他什么都没关系。”

“但这不可能,不可能。”奥罗克急促地说,“罗福特斯已经在军队中服役多年了。”

“可是你从来没有见过他,是不是?他和我们所有的人素未谋面。当然,他并不是真正的罗福特斯。”

一言不发的人终于开口了。

“聪明绝顶的猜测,不过你是凭什么猜的呢?”

“凭你荒诞的结论,认为斯梅瑟斯特是头撞到车顶而死的。我们昨天在大马士革聊天时,奥罗克的话让你有了这个主意。你就想——多简单!你是我们之中惟一的医生,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拿着真罗福特斯的装备,有他的手术器械,不费力就能找到一件小巧的凶器。你俯身对他说话,在说话时你就把凶器刺了进去。你又接着说了一两分钟,车里很暗,谁会怀疑?

“然后尸体被发现,你做出了你的结论,但并不像你想像的那么简单,大家仍然将信将疑。于是你退到了第二层防线。威廉姆森听到了斯梅瑟斯特和你的谈话,别人以为是汉斯莱,于是你无中生有编造了所谓汉斯莱的部门里有漏洞的对话。然后我做了最后的试探。我提到了沙子和袜子,你手上正巧握着一把沙子,我便让你去找那双袜子。我说我们由此可以了解真相了,但是我所想的并非是你们以为的。我早已检查过汉斯莱的袜子了!两只里面都没有沙子,是你放进去的。”

塞缪尔·朗先生点上了一支烟。“我认输,”他说,“我的运气到头了。好吧,运气好的时候我一路畅通,后来他们越追越近。我在到达埃及的火车上遇见了罗福特斯。他正要赶来巴格达与你们会合,但他一个人也不认识。真是消声匿迹的大好机会。我买通了他,花了我两万英镑。对我来说这点算什么!后来,真见鬼,我碰上了斯梅瑟斯特。如果天底下还剩下一个傻瓜,那就是他了。他是我伊顿公学的校友。那时候他对我非常崇拜。他不知道该不该去告发我。我费了好大的劲,最后他答应在到达巴格达之前守口如瓶,可到了那儿之后我还能有什么机会?不会有了。只有一条路可走——杀他灭口。不过我能肯定我并不是个天生的杀人凶手。我的才能在另外一方面。”

他的脸陡然变色。他摇晃了两下,一头向前栽倒。

奥罗克俯下身去。

“大概是氰化物——藏在烟里。”帕克·派恩先生说,“这个赌徒输掉了最后一注。”

他环视四周——一望无际的沙漠。阳光撤落在他的身上。仅仅是在昨天他们才从大马士革出发,穿过那扇巴格达之门。

逾越无法穿行,哦大篷车,

逾越无法歌唱。

你是否听见

于群鸟已死的静谧中

却有鸟鸣般的叽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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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8:47 | 显示全部楼层
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了吗?


“这边走,女士。”

一位身穿貂皮大衣的高个女子走在里昂车站的站台上,前头走着负重的脚夫。

她头戴一顶深棕色的编织帽,盖住了半边耳朵和眼睛。从另一边的五官看得出她长得十分精致,翘翘的侧影,像贝壳一样的耳朵边露出一小簇金黄色的卷发。她看起来是个典型的美国人,而且的确是个迷人的女子。当她走过即将出站的火车时,各个车厢里都不断有男人向她行注目礼。

每节车厢的两侧都挂着醒目的招牌。

巴黎一雅典

巴黎一布加勒斯特

巴黎一斯坦布尔(为“伊斯坦布尔”旧称。译注)

脚夫在最后那个招牌前忽然停下了脚步。他解开捆绑行李的绳子,箱子重重地跌在地上。“到了,女土。”

卧铺车厢列车员站在车门口。他上前一步,说道:“晚上好,女土。”他显得很殷勤,也许是因为那件光滑油亮的貂皮大衣的缘故。

那位女子递给他一张印在薄纸片上的卧铺车票。

“六号,”他说,“请这边走。”

他敏捷地跳上火车,女子跟在他后面。当他们匆匆穿过过道时,她险些和一位刚从她隔壁包厢出来的圆胖绅士撞个满怀。仓促一瞥间她看到一张温和的脸和一双善良慈祥的眼睛。

“到了,女士。”

列车员布置了一下房间,随后打开窗户,向脚夫招手示意。他的下属把行李送进来,摆放在行李架上。那女子坐了下来,她在身旁的座位上放下了她的手提包,还有一个暗红色的小箱子。车厢里很热,但她好像没想到要把大衣脱下来。她茫然地注视着窗外。站台上的人们来去匆匆,还夹杂着不少小贩,卖报纸的,卖枕头的,卖巧克力的,卖水果的,还有卖矿泉水的。他们向她兜售自己的商品,而她却恍若根本没有看见他们。里昂车站渐渐地从她的视野中消失,她的脸上写满了悲伤和焦虑。

“请给我您的护照,好吗?”

她恍如梦中,对列车员的话毫无反应。他站在门口又重复了一遍。埃尔西·杰弗里斯似乎猛然间醒来。

“对不起,您刚才说什么?”

“您的护照,女士。”

她打开手提包,掏出护照递给他。

“好了,女士。我会随时听候您的吩咐。”稍作停顿,他又说,“我将一路为您服务,直到斯坦布尔。”

埃尔西掏出一张五十法郎大钞票递给他。他摆出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收下了钱,然后问了些诸如什么时候要他铺床,她是否要进餐等等问题。

这些问题都解决之后,他退出房间。几乎就在同时餐车服务员沿着过道奔来,一边拼命摇着小铃,一边吆喝着:“第一轮服务,第一轮服务。”

埃尔西站起来,脱掉厚重的毛皮外套,稍稍照了照镜子,拿起她的手提包和珠宝箱走出包厢。她刚走了没几步,就遇见餐车服务员又沿着过道往回赶。为了避开他,埃尔西退到她隔壁包厢的门口,那房间现在空无一人。正当服务员经过后她准备继续往餐车走的时候,她的眼光不经意地落到了放在座位上的一个皮箱的标签上。

那是一个结实的猪皮箱,微微有些磨损。标签上写着:“J·帕克·派恩,去往斯坦布尔。”皮箱上则刻着“P.P.”字样的缩写。

埃尔西吃了一惊,她在过道里犹豫了一会儿,又折回自己的包厢,从桌上她放下的一些杂志和书籍中找出一份《纽约时报》。

她在第一页的广告栏中搜索着,但却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东西。她皱了一下眉头,重新走向餐车。

侍者将她引到一张小桌子边,对面已经有一位客人在用餐,就是她在过道里险些撞到的那个人。实际上也就是猪皮箱的主人。

埃尔西偷偷地打量着他。他看起来非常温和平静,非常善良慈祥,而且也说不出是为什么,他身上有一种让人舒心的安全感。他的举止是保守的英国作风,直到水果上了桌他才开始说话。

“这地方可真热。”他说。

“是的,”埃尔西说,“要是有人能把窗户打开就好了。”

他遗憾地笑了一下:“这不可能!除了我们,在座的人都会反对的。”

她也笑了一下,作为回答。他们谁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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