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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午夜蛇变》--作者:郎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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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7 15:30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吧,为了你大哥,为了我做医生的良心,我说。不过,就像你自已发的誓那样,只有你知我知,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嗯。”她忙不叠地点了点头。

  阿杏最后下定了决心,终于吐出了那个秘密。

  十几年前,我刚从学校毕业,终于如愿以偿地当上了我所梦寐以求的法医官。那个时候,我年轻而充满朝气,精力充沛,待人谦虚有礼,好学而勤奋,功底又扎实,再加上从我爷爷开始起,家里就做医生,因此我还通晓各种医理,很快很多资历比我深的法医官都渐渐被我比了下去。也许是我运气太好了吧,我赢得了一致的口碑和赞赏,事业正前途无量。

  机会说来就来,没多久,我接连接手了两宗颇有影响的大案子,这两宗案子都牵涉进了一些显要的达官贵人和上层名流。当时案子已经被警察定了案,而我的勘察工作也已经做完了,一干涉案的人等将悉数被送进大牢,甚至有被判死刑的,但是我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我相信自已的直觉,相信他们是无辜的。于是我一直反复不停地查验务种证物,并进行各种痕迹比对。就像电视里演的那么巧,我在他们将被执刑的头一天晚上找到了有力证据证明他们全是被人陷害的,挽救了他们的前途和生命。

  我的出色表现让我名副其实地成为了声名最为鼎盛的最年轻的法医官。由此,我也认识了很多上层社会的人物,并成为他们的座上贵宾。

  当时我还年轻,工作以外的五光十色的生活还是很吸引我,上层社会的富有和风光也十分让我羡慕,虽然我没有忘记自已的本份,继续努力工作,可是厄运就这么来了。

  有一次,正好赶上我休假,有一个一直在追求我的富家公子邀我去国外一同游玩。我当时工作正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大脑极度缺氧,工作也没有兴奋点,我想也好,就趁这个机会去换一下脑子放松一下神经,于是就答应了他。

  我们去了塞班岛,在那里的最后一天我们有幸观赏到了一个中国魔术师的精彩表演,那个魔术师就是你的爸爸雷克。

  那是一次贵族的聚会,演出是在一个很大的歌剧院里,但并是谁都能进去,他们并不卖票,来的人全都手持通行证,剧场外甚至有保镖把守。我听说,买那一张通行证的钱贵得吓人,可以买两块金子了。那个富家公子跟我说,这个魔术师与外面好运庸俗的耍魔术的人不一样,他变的魔术绝对称得上一绝,甚至有很多人私下议论说这个叫雷克的人虽然表面上称自已是一个魔术师,事实上他所变的是不折不扣的幻术,那是魔鬼的法术。

  阿杏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目光呆呆地望着窗外,像失了魂一样。

  是悔?是恨?

  是痛苦?是悲伤?就像那在塞班岛看到的“魔术”,何尝不是魔鬼的法术?

  她坐在一边,静静听着阿杏继续诉说。

  你父亲站在舞台上的时候真是万人景仰、风光无限,所有的人都为那些美仑美奂、令人真假难辨的魔术所倾倒,甚至分不清那究竟是魔术还是法术。当你父亲最后站在台上谢幕的时候,台下万众欢呼,所有的人都起身热烈呼喊他的名字。

  你可能无法想像,你父亲变的魔术和一般魔术师的那种弄虚作假的魔术不同,他的每一个魔术都刺激而令人咋舌,真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好像有神灵在暗中相助一般,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任谁也不会相信世上竟会有这样的“魔术”。

  塞班岛的最后一夜真是让人难忘,那一夜让我大开了眼界,我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奇幻的魔术,我甚至都觉得以前自已的见识太短了。更让我感到惊喜的是,我们在回国的时候竟然意外地和你爸爸同坐一班飞机,当时我们聊得很愉快,互相留下了联系的方式。

  回国以后,我又立刻投入了紧张的工作当中,每天从早忙到晚,很快就把塞班岛的事淡忘了。可是没多久,我突然接到了你爸爸的电话,他友好地约我出来聊一下,说有事相求,于是我就去了。就是这一次的聊天,完全改变了我以后的人生。

  那天从一上车你父亲就支开了司机,他的神情看起来很严肃,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是一次秘密的谈话。

  那天我们在你父亲的车里呆了很久,你父亲不停地抽烟,一支接一支的,眉头一直紧锁,就好像有浓得化不开的愁苦,整个人看起来都萎靡不振,和我然塞班岛印象中的那个光芒万丈、神采飞扬的魔术师前后判若两人。当时车里那种压抑的气氛几乎让我想到要逃跑,可我还是努力坚持了下来。

  后来你父亲终于下定决心跟我开口了,就像我现在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跟你说这件事一样。

  唉—!阿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也许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太顺利,成功来得太快,就注定要受到上天的嫉妒,承受上天降下的灾难。

  而阿杏恰恰是很不幸的那个,她始终没能平安地度过那一劫。

  她扭头看了看雅问。雅问的眼睛又大又圆,就像孩子一样充满了天真与好奇。虽然雅问很小的时候就被太太送走了,一直没有回过家,这些年在外头吃了不少苦,但她还是觉得雅问比她幸福太多了,因为雅问少掉的只是一份可以容待日后弥补的关怀,而她,却是因为一脚迈错而整个毁掉了自已的人生。

  接下来的事,说起来更有许多的沉重:

  那个时候,你爸爸有一个助手,是一个从小就被别人遗弃的孩子,你爸爸好心收留了他,还给这个小男孩取了个名字叫“阿柳”,让他从小就跟在身边,长大后就让阿柳做了他的工作助手。

  阿柳是一个非常善良也非常单纯的孩子,他就像一张白纸一样,不明白人的一切险恶用心,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他只知道听话。而且他天生就是个大力士,七岁的时候,他自已就能扛起二十斤的面粉袋。可这个孩子唯一的缺陷就是有些弱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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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7 15:30 | 显示全部楼层
  你爸爸很疼爱他,而阿柳也很爱你爸爸,成天形影不离地跟在你爸爸身边 “爸爸、爸爸”地叫,就像一个小跟屁虫似的。

  噢对了,你爸爸收养阿柳的那段日子也正是你妈妈把你送走的时间,阿柳比你小两岁,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应该管你叫姐姐呢。

  阿杏的话着实让雅问感到惊讶:那时候爸爸来看她,一次也没有提起过这个叫阿柳的小男孩,甚至她这次在家里呆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听到任何人提到过阿柳的名字。

  阿柳曾经在这个家里生活了那么长时间,为什么会没有人提起他呢?家里甚至连一张他的相片都没有,所有有关阿柳的证明都是一片空白。难道他们都把阿柳忘记了吗?还是故意不再提起他?

  阿杏看见她在出神,于是问到:“你还在听我说吗?”

  “啊?”她回过神来,“是,继续说吧。”

  那天你爸爸在车里跟我说的事就是和柳有关的。

  那次寒班岛之和地,你父亲有机会认识了一位当地的土著巫师,那个巫师有一种只在他们巫师中流传的秘药,吃了这种药十天之后,服药的人全身的皮肤就会石化,他的皮肤会像石头一样硬,也就是说,他会成为一个刀枪不入的人,就成一个“石人”,但是他的身体还和以前一样能跑、能跳,关节也能像正常人那样随意弯曲。所以当地的土著巫师常用这种药给自已的奴隶喝下去,并且对他们施以咒语,让他们终身为自已所奴役,并且利用这些人来抵御外族入侵。可是吃了这种药以后,吃药的人每天会有一次全身性的休克,这个时候必须用针不停地刺他头顶的穴位。

  你爸爸也许是被鬼迷了心窍,当那个土著巫师把那个小药瓶拿出来的时候,他突然想到要用这种药来完成一个魔术。也许人为了名和利都会身不由已吧,尤其是一个已经坐上高位的人,想要保住自已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不被别人抢走就必须要想出很多别人想不到的法子才行。后来那个土著巫师就经极其高昂的价格把这瓶药卖给了你的父亲。而你父亲找到我自然就是看中了我懂医术,希望我能协助他。

  当时我一口就拒绝了,我认为给人吃下这种古怪的药物,让好好的一个人肌肤化石是一件丧尽天良的事,我不能忍受这种残忍的做法。发明这种药的人,一定是被邪恶和欲望填满了头脑,想利用吃这种药来达到控制别人的目的,我想你父亲也是和他们一样中邪了。当时我坐在车里看着你父亲的那张脸,从来没有觉得那么的陌生和可怕。

  你父亲眼里的哀伤越来越深,他对我说,他老了,再过个几年就会完全退出这个圈子,很快所有的人都会忘记这个曾经受万人仰慕的“魔术大王。”你父亲的语气很是落寞,带着深深的失望,那一刻我眼前突然浮现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独自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狐独踟蹰的样子,不知怎么我竟然鼻子酸了,我想哭,我想起了最疼爱我的爷爷,还有我一辈子都郁郁不得志的爸爸。你父亲说他的三个儿女都不会练魔术,所以只要他一隐没,雷氏家族的魔术史也就此终结了。就算是为了家族,他也希望能最后再风光一次,不留下任何遗憾。

  我想我那时候可能也是被鬼迷了心窍,一向刻板而有原则的我竟然被你爸爸的话打动了,我动了恻隐之心,有一些动摇了。这时你父亲对我说他今天来见我之前已经给阿柳吃下了那种药,如果我不去帮助阿柳针炙头顶的穴位那么他一会儿药性发作就会有生命危险。当时的情况真是骑虎难下,我左思右想还是先救人要紧,于是就跟着你爸爸回了家帮助阿柳施针。

  那天阿柳平安地度过了难关,后来你爸爸从屋子里拿出了一箱钱,他对我说只要我肯帮他,让他顺利完成这个魔术,这一箱钱都是我的。而且这个魔术一旦练成,又将是一个登峰造极的完美,到时候他一定不会忘了我的功劳。

  我真的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钱,那么大一个箱子,满满的一箱子。我并不是个爱钱的人,但是也禁不住有点眼花。

  你父亲说他已经做好决定了,一定要练成这个魔术,因为现在也不可能回头了。他说阿柳的人生反正也是他给的,阿柳本来就是一个弱智的孩子,什么也不知道,做不做一个“石人”包括以后选择什么样的人生都没有什么关系。况且他只是想用阿柳来帮助他完成这个魔术而已,又不是要伤害阿柳,没准变成一个“石人”对阿柳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像阿柳这样老实可欺的孩子,变成“石人”既不会影响他的生活还可以保护他少受很多欺负,对我们来讲是不可思议的事,可阿柳不是和我们一样的人,也许以他来讲是上天的恩赐也不一定。

  眼前的一箱子钱和你爸爸的这一番话终于让我做出了决定。我想我又不是害人,相反施针是为了救人,每天只是过来给阿柳施施针,又不损失什么,就可以得到这么一大笔钱,而且这样的事儿错过了恐怕我这一辈子都要后悔,再说药也不是我骗阿柳吃的……鬼迷心窍!我当时真是鬼迷心窍 !我也没想到我会冒出这种想法,我想阿柳反正也是个傻子,一辈子也只能跟在你爸爸身边过了,变成什么样又有什么关系呢?

  阿杏渐渐激动起来,苍白的嘴唇不住在颤抖。尘封十年的往事,回忆起来仍然像在昨天刚发生一样历历在目,一切都还是新的。

  她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每一个细节、自已说过的每一句话、雷克的每一个表情,还有阿柳看着她时的那一片空茫的眼神。

  她是臣服于金钱了吗?

  她当年那么做是不是在救人?

  她真的好后悔为什么当年就一古脑儿地想出了那么多的理由来说服自已!

  “如果你当时不给阿柳施针,他就会有生命危险,你这么做并没有什么错啊。再说你不做爸爸也会找别人做的,你何必这么自责呢?”雅问看着她说。

  她无奈地笑笑:“你不会明白的,你现在的想法和我当年一样。可是,阿柳最后还是死了。”

  “阿杏,你又不是成心想害死他的,你原本也是想救他的呀。包括爸爸,他也不想害死阿柳的,只不过谁也不知道事情竟然发生了变化。”雅问拼命想着借口,自已都分不清是想说服自已还是想说服阿杏。

  “可是、可是后来发生的事……”

  那个土著巫师竟然欺骗你爸爸!十天过后,那瓶药根本就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想想也是,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能让人肌肤化石的药呢?可是阿柳,他吃了那种奇怪的药以后,整个人都变得越来越令人恐怖:头发开始大面积脱落,双眼视力急剧下降,甚至连摆在他面前只有一米远的桌子都看不见了;于此同时,他的脾气也变得十分古怪,有时候暴躁异常,抓到什么东西都想毁了,破坏欲十分强烈,有时候却又软弱得不堪一击,哪怕是轻轻呵斥一声也会吓得他哇哇大哭。

  还不止如此,他身上的皮肤虽然并没有变得和石块一样坚硬,却开始不停地红肿、脱皮,那些皮脱了一层又一层,好像永远都脱不完似的,脱过皮的地方又奇痒难耐,我帮他用了很多止痒的药膏都无济于事,他每天都用手不停地去抠,抠到血流不止。

  我渐渐开始无能为力,我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可是阿柳的病情却以飞快的速度一天天加重。这期间你爸爸曾飞回塞班岛去寻找那个土著巫师,可人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我开始害怕,直觉告诉我,阿柳会死去。

  我也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我针刺的穴位反倒加重了那些药的毒性,可是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查出原因。那个时候,我才真正感到了自已的渺小与无助,我想我从前一直都太高估自已了。

  我对不起阿柳!我作为一个医生,甚至都没有去分辨药的真假,就盲目听从别人的安排,胡乱地用针,结果导致了不可挽回的结果!这是我一生最大的错误,我……唉!

  后来我建议你爸爸把全身都已经溃烂的阿柳立刻送到医院,这样才有可能保住他的生命,就算事情发展到最糟糕,起码也可以让阿柳多活几天,这样可以为我们争取时间尽快找出发病的原因。

  可是我救人的念头却遭到了你爸爸的强烈反对。你爸爸说,如果阿柳的事情一旦被捅出去,那他将会真真正正地身败名裂了,他已往凭借真本领得来的地位也将会因为这一次的事件会受到无情地质疑,甚至有可能被误会为欺世盗名。除了阿柳的这一次是因为一时糊涂走错了路,他以前的一切可全都是凭本事赚回来的,他绝不能让雷家光荣了一辈子的历史因为他的失误而毁于一旦。况且,如果阿柳的事一被抖出去,你父亲和我都有可能去坐牢。

  那一晚家里没有人,我们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你爸爸无端指责我把阿柳送到医院的目的是为了医学实验,只是为了满足自已在医学上的猎奇心理。他还威胁我说,如果我坚持原为的想法,他就会把我和阿柳永远关在一起,让我们永远都别想再走出这个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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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7 15:30 | 显示全部楼层
  你父亲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闪动着狼一样凶残的光。我当时心里真得有些害怕,以你父亲的手段,他绝对说得出做得到。我害怕像一个囚犯那样被关在地牢里过一辈子,同时我也担心如果阿柳的事真得被捅出去,我肯定也会受到牵连,到时候我就会和你爸爸一样,失去努力奋斗得来的一切,还要去坐牢,那么那个时候又跟被爸爸关在这栋大房子里不见天日有什么两样呢?

  我的担心和你爸爸的担心是一样的,我们都有共同的苦衷——我为了自已怕前途,而你爸爸却要保住家族和后代的名声。几番细思量之后,共同的忧虑让我们再次走到了一起。

  你爸爸让我在这里悄悄地为阿柳继续治病,不论花多少钱他也愿意,只要能让阿柳活下来。到今天我仍然记得他说的这句话,我也十分清楚地记得他说这话时的表情,我确定他比我更不愿意看到阿柳死去,他养了这个孩子十几年,辛苦地教他穿衣吃饭、一言一行,又怎么愿意看到那样的结果呢?

  这条船上了以后真得不好下了,我想你爸爸当时也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塞班岛的风光过后却给他带来了如此大的风波。而对于我来说,接下来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想办法减少阿柳的痛苦。

  可是事与愿违,任我怎么做,仍然回天无力。我通过关系找到了一个很有情也很有经验的内科医生来为阿柳诊治,那个医生告诉我阿柳的内脏都已经受到了严重的损坏,已经没有生存的希望了。当天晚上,我鼓起勇气对你爸爸说阿柳已经必死无疑了,你爸爸立刻老泪纵横,他不停地责怪自已一心只想着名利结果却毁了这个无辜的孩子。 

  那晚我和你爸爸一夜没合眼,想着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天快亮的时候你爸爸说把阿柳送到冰窖去吧,也许那些冰块可以帮助他止住疼痛,让他在生命地最后关头安安静静地上路吧。

  本来按照你们家族的规矩,那个冰窖只能用来存放死去的魔术师的尸体,外人是不能进的。但你爸爸为了弥补自已怕过失,一心想再为阿柳做点什么,于是就狠下心破了这次例。

  阿柳被送进冰窖中的时候,全身上下都再也找不出一块完好的皮肤了,他身上所有的地方都在不停地往外流脓血,臭气熏天,只好用毯子裹住他,将他赤身裸体地送入冰窖内,就好像去冷藏一块肉一样,那场景真是很揪心,我和你爸爸都忍不住哭了。你爸爸伸手想摸摸阿柳的脸,都找不到地方下手。

  阿柳被送进冰窖的时候一直不停地说胡话,嘴里含糊不清地叫着“爸爸”,似乎预感到我们就要抛弃他一样。

  阿杏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这一段往事,这一位故人,怎样地引人唏嘘?

  雅问突然开始憎恨爸爸,憎恨他那张总是在微笑的脸。不知道他在舞台上接受万众欢呼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过当年那个为了满足他的欲望而孤零零地死在冰窖中的孩子;不知道他看着他的子女们一天天长大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过那个为他而死的孩子;不知道这些年来当他每一次看到阿杏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想起那个孩子。

  不知道他现在还活着,会如何地想起那个孩子。

  不知道。

  进入冰窖的第二天,阿柳就死了。这件事完全击垮了我,我像受了刺激一样,每天不敢出门,也不敢拿起我的法医工具,生怕又会弄死人。我从小到大积聚起来的所有力量和自信都在阿柳死去的那一晚统统消失了。我知道,我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做一个受人尊敬的法医官了,我也不配。

  后来你爸爸知道我走投无路,就留下了我,我就隐姓埋名在你们家做了一个本分的家庭医生。

  在阿柳死的第二天,我们把所有有关阿柳的东西全部销毁了,你父亲严厉告诫大家从此以后都不许再提起阿柳的名字,否则就将他赶出去。这样,阿柳就完全从大家的身边消失了,再也没有人提起。可是我又怎能忘记,阿柳死的时候才只有十七岁。

  阿杏的话全部讲完了。

  记忆像溪流一样汩汩流淌,留下的是说不完的懊悔。

  原来这就是阿杏的全部秘密。雅问一直想弄明白有关阿杏的过去,现在全弄明白了。

  “都十几年了,阿柳还一直留着对我们的恨。或许他知道总有一天还会再见到我和你父亲的,所以一直在等着我们。”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迫不急待地问:“我跟大哥第一次偷偷进入冰窖的时候,大哥说看到冰块里有一个影子想用冰块砸死我们,这个影子一定就是阿柳吧?会不会二哥……”

  她慌忙停住了。一提到二哥她心里就莫名其妙地慌张,她怀疑二哥的失踪会不会也跟这个“阿柳”有关。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应该不会吧,那个孩子从小就善良得连一只小虫子也舍不得踩死。再说冤有头债有主,他要报仇也只是找我和你爸爸,不会伤害无辜的。”

  “可是你也说了,阿柳一直恨你们,十几年的怨恨下来,人的性格也许早就变了。对了,那天我扶大哥从冰窖里出来以后,阿柳在冰窖里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最后你是怎么出来的?”

  阿杏的脸色变了变:“阿柳,他什么都没有跟我说。”

  “没说?”

  “是,没说。但是,他给我留下了这个。”阿杏说着撩起后背的衣服让她看。

  在阿杏白晳的背部,有一个很小的水泡,鼓鼓的,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破裂。水泡虽然很小,却异常得显眼。

  “你说,这个是阿柳留给你的?”她不明白阿杏的意思。

  “是,阿柳当年死的时候身上就是长满了这种水泡,”阿杏边说边慢慢放下了衣服,“很快,这些水泡就会遍布我的全身,一个个破裂,我也会同样死去。我想阿柳死的时候心中的怨气一定很重,所以才在冰窖里记下了他的仇恨。”

  “啊?”她惊慌失措地一把扶住阿杏的肩膀,连指甲都嵌进了阿杏的肉里,“怎么会这样?你当时也不是故意的,你一直都想救他,你没有想害死他,对不对?爸爸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都怪那个巫师,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要报仇也该找他!阿杏,你一定是在胡思乱想,这个水泡一定不是阿柳留给你的,肯定是什么虫子咬的,过两天就会好了对不对?”

  阿杏无奈地笑了:“那天我进冰窖的时候,在一块竖着的冰块上找到了当时裹着阿柳身体的那条毯子。当时我摸那条毯子的时候,就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我想,阿柳身上的那些病菌完全保留在这条毯子里了。”

  “阿杏!阿杏!”她哽咽了,“你真的会死?这不会是真的!这怎么可能呢!”

  也许阿杏真的会死,就像爸爸也会死一样。一直在她的心目中,爸爸就是她的偶像,是一个不可动摇的标志,可是爸爸有一天也会离开,并且是用一种狼狈的方式。

  魔术,魔术,何尝不是使人坠入魔道的法术。

  现在,她似乎有点明白爸爸写在族史后的那两句话了:

  我一生最遗憾的事就是没有教我的儿女们练魔术

  我一生最大的幸福也是没有教我的儿女们练魔术

  “阿杏,你真的会死?这可怎么办?”她啜泣着喃喃自语。

  “傻丫头,我又不是神仙,当然会死。该来的,怎么也不会逃过,就像当年的阿柳,这个苦命的孩子,他什么过错都没有犯过,却还是躲不过那样的厄运。”

  阿杏说着笑了,她头一次有这种将要解脱的轻松。这整整十年的负罪感已经把她折磨得再也无力承受了,活着倒不如死了,不管再用什么办法,只要能让她不再想起阿柳,不再想起自已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

  想起这一生真是令人惋惜,她只对不起一个人,就是阿柳,希望不要再见到他了。这是她一生唯一欠的一笔债,还是早点还清了比较好。

  阿杏正这样想着,听见院门外“嘀——嘀”的汽车喇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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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开车回来的死人


  家里只有两个人有车,一个是雷鹏,一个是雷东。雷东失踪了,而雷鹏此刻又在家,那么是谁开车回来呢?

  雅问走到窗口,看见罗婶打开了院门,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从院门外缓缓地驶了进来。

  “是谁回来了?”阿杏也凑了过来,很快便好奇地“咦”了一声,“那不是你二哥的车吗?”

  二哥的车?她仔细一看车牌,还真是二哥的车。奇怪了,从二哥失踪的那一天起,这车就一直停在院子里没人动过,也没有别人会开二哥的车,那么一大早地是谁把车开出去了?

  只见那辆车缓缓地往院子里驶,行到一半的时候停下熄火了。罗婶趴在车窗上向里看了片刻,突然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快来人那!快来人那!”

  隔着这么远,她们还是清楚地听见了罗婶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又出什么事了?

  家里其他的人都听到了罗这一反常态的叫喊,也都陆陆续续地走出房子,围在了那辆车的边上。

  她挤进去,隔着玻璃,看清了车里的人——二哥的两只眼睛呆滞地望着前方,身僵硬地向前靠在方向盘上。

  “二哥?二哥?”她敲着车窗,可是车里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好像根本就没有看见车窗外围着的人,也听不见周围的声音。

  看着二哥呆若木鸡的两只眼睛,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意念驱使着她慢慢伸出手去拉开了车门——车门没锁,她轻轻一使劲,就拉开了车门。她把上半身探进去,将一只手指伸到二哥的鼻子底下,那里的空气竟然是冰凉的,也没有鼻息。她一惊,接着就看见二哥的后背上插着一把刀,刀身已全部没入了身体,只剩下乌黑的刀柄留在衣服外头,后背的衣服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了。

  一瞬间,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嗡嗡声,那嗡嗡声越来越大,迅速挤满了她脑子里的每一处空隙,就像一堆海绵一样在她脑子里不断的膨胀,她觉得头似乎就要被撑开了,整个人摇摇欲坠,终于支撑不住捂着头蹲下了身子。头晕目眩中,又感觉有个人过来把她拖到了一边。

  她坐在地上,感觉自已刻就像在做梦一样,身体轻飘飘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混乱中,有很多双腿在她面前来来回回地走动,耳旁全是嘈杂的人声,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她疲惫地眨了眨眼,迷迷糊糊地看见二哥血淋淋的身体被从车里拖了出来。

  当他们抬着二哥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似乎感到二哥的一根头发飘到了她的睫毛上,痒酥酥的,她眨了眨眼睛,正好看见了二哥的脸。

  二哥的脸从她面前一闪而过,在他的眼睛下方,好像有两道痕迹,她还没有来得及仔细看清楚,旁边又有个人走了过来,把她也半拖半抱地弄进了屋里。

  所有的人都到了屋里以后,局面更加地混乱了。

  欢欢看到死去的二哥,吓得哇哇大哭,大嫂一边哄着她一边拽着她往楼上走,可欢欢却抓住楼梯栏杆死活不肯撒手;妈妈呼天抢地地跌倒在地上,扑在雷东的尸体上悲声大哭;然后她就看见阿杏走过来,拉她的手又试她的脉膊,又翻开她的眼皮检查。

  其实她仍然有意识,只是发不出声音,浑身也不能动弹。在阿杏给她脖子上的某处扎过一针之后,她的手脚终于慢慢有了知觉。

  二哥的尸体近在咫尺,她想过去看看,刚吃力地支起身子,就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现在谁也没有心思再管她了,大家都惊惶地围在二哥身边,手足无措。

  人人都感到了大难将要临头。

  因为体力不支,在罗婶的搀扶下,雅问也回到了自已的房间休息。

  阿杏已经在那个现在几乎专门用来做尸检的小屋子里对二哥的尸体进行周密的检查。本来大家都不同意这么快就动尸体,可是阿杏说这很明显是一起谋杀,如果拖延了时间,尸表一些细小的痕迹可能会消失。阿杏以前是一个法医官,对于她来讲,如果一个人已经死了,那么最重要的是就是找出真相。在阿杏的极力说服下,后来妈妈还是同意验尸。

  雅问待在房间里休息了好一会儿,渐渐觉得头脑有些清楚了:“罗婶,你有没有看到二哥的车是什么时候开出去的?”

  “一大早的时候,我好像是听到了汽车发动的声音,我隔着窗子一看,模模糊糊地看见有一辆车开了出去。早上有大雾,再加上我又刚被吵醒,所以也没看清那是谁的车。”

  “那院门呢?院门是谁开的?”

  “院门……早上雾太大了,我也没看清。”罗婶见她的表情有些失望,想了想又急忙补充到,“不过我想院门应该是提前打开的。”

  “为什么?”

  “早上我被吵醒之后就起来了,人年纪大了,一被吵醒就再也睡不着了。后来我就在客厅里擦地板和桌椅,连楼梯也上上下下擦了一遍,一直没看见有人进出屋子,所以院门应该是开车出去的那个人自己提前打开的,,然后他再从外头把门关上,接着再把车开走。”

  “那之后呢?上午那么长时间,你有没有看到有谁回来或者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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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好像没有,我也不总在客厅呆着,所以也说不好。”罗婶也没有把握,“小姐,先别想这么多了,一切都等阿杏的结论吧,你先躺着,我得去看看太太怎么样了,太太刚才都晕过去了。”

  罗婶走后,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她被抬进屋子的时候,虽然四肢不能动弹,但是脑子里的意识并没有丧失,她记得当时屋子里的人有妈妈、大嫂、高阳、石汀、欢欢、阿杏,当然,还有她自已。这也就是说,除了早上因为打过镇定针而没有下楼的大哥,所有的人当时都在,并没有缺席的。

  那么可能真就是像罗婶说的那样,是开车出去的人自已年前打开的院门,他把事情处理了以后,又趁着罗婶不注意偷偷溜了回来。

  而最重要的是,现在不仅仅是一辆车被谁开出去那么简单,这辆车运回的可是二哥的尸体啊!

  那么,刚才种种的分析证明了一点:在这个房子里,有一个人跟二哥的死有关,说不定这个人正是真正的凶手!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家里这几张熟悉的面孔中,谁最有可能是那个残忍的凶手?他又为什么要害死二哥雷东呢?

  她忧心冲冲地看着窗外,一想起这个凶手就像狐狸一样狡猾地藏身于他们周围,甚至近在咫尺,天天见面,她心里就阵阵发凉,似乎连窗外的阳光也变得阴暗冷清起来。

  过了一会儿,罗婶回来了,她这才知道妈妈已经醒过来了,不过精神还是很差。罗婶还说大哥也醒过来了,现在正在妈妈房里,看样子也知道家里刚刚发生的这起变故了。

  “我还是过去看看吧。”她始终觉得放心不下,于是掀开被子下了床。

  来到妈妈房里,她立刻觉得浑身不自在,屋里那种压抑的气氛逼迫地她几乎想立刻转身逃跑。妈妈斜靠在床头,篷乱地头发盖住了大半张脸孔,从乱发的缝隙中看到的两只眼睛恹恹地瞪着,充满了对眼前这一切的绝望。

  “雷鹏,你不是说你弟弟去一个朋友家住了吗,现在你怎么向我解释?”妈妈斜着眼睛看着坐在一边的雷鹏,对这个撒谎骗她的儿子似乎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大哥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为什么不说话?现在你弟弟死了,你还在想什么?”

  “妈妈,雷东并没有去朋友家,那天您问我的时候,他已经、已经失踪了。”大哥支支吾吾地说。

  “什么?失踪了?”妈妈惊讶不已,“小美还没有找到,怎么他也失踪了?这么说你们早就知道他出事了?”

  “是的。之前,我和他去了一趟冰窖,就是那次,他在冰窖里失踪不见了。”

  “冰窖?你们去了冰窖?”妈妈一下子怒了,“我不是说过不让你们去冰窖吗!”

  “因为……因为,有一天夜里我看见了爸爸,雅问恰巧也看见了,出于好奇,所以第二天我拉着雷东……”

  “你出于好奇,结果却搭上了雷东的性命!你知不知道,雷东已经得了胃癌,他只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了,我本来想等你爸爸的停灵期一过,就带着他去国外住,让他把他这一生没有享受过的东西统统享受一遍,这是我身为一个母亲,在这种时候惟一能为自已的孩子做的事了!可是,他竟然提前结束了生命,而且还是被别人杀死的!”

  “雷东啊!”妈妈把脸深深地埋在双手之中,“这个孩子,他早就知道自已得了癌症,可就是怕家里人为他担心,所以一直都不说,要不是我无意中在他的抽屉里看到了那张诊断书,他就真的准备那样悄悄地离开我们。”

  雅问一下呆住了,就像被什么东西击垮了一样。妈妈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根坚硬无比的针,全部都扎在了她早已血流不止的心上。

  二哥平静的脸不停地在她面前晃动,他们还没有来得及为二哥做任何事,二哥却已经为他们奉献出了生命。他一定有很多的话没来得及对他们说,也有很多事还没有来得及做,他的心里该充满了多少的遗憾啊!

  活着的人还有机会体会到生离死别的滋味,那死去的人呢?

  听说死人如果在人间心愿未了,一定要想尽办法再重回阳间一次,有的时候可能是托梦,有的时候是现身,就像爸爸和阿柳一样。不知道二哥会不会也会回来呢?

  “妈妈,您别哭了,都是我们错了,您打我吧。”大哥扳着妈妈的手哀求到。

  看到大哥的样子,她一下子想起了自已小时候,也是这样扳着妈妈的手苦苦哀求妈妈不要把自已送走。往事再度涌上心头,而在此时此刻又别是一番滋味,因为二哥的死让她真正领悟到了生命的脆弱与无法把握,她突然感到拥有是短暂的,何必再让愤怒和恨来填充一颗本来就很狭小很有限的心灵。

  妈妈,我宁愿相信您当时把我送走是有说不出口的苦衷的。她慢慢地走上前去,拿过床头柜上搭着的一条湿毛巾想替妈妈擦擦脸。在这一刻,她心里由衷体会到了做女儿的温情。

  她发现在妈妈的鼻翼边上有一小块皮肤好像蹭到了什么东西,看起来脏兮兮的,于是就用毛巾擦了那里一下。

  谁知,只是轻轻的一下,她就发现了奇怪的事:妈妈脸上的皮肤竟然松动了!随着刚才的那一擦, 妈妈的鼻子边上立刻产生了很多细小的皱纹,就好像一个熟透的杮子,被手指轻轻搓了一下之后,杮子表皮的反应就是这样的。

  她心里禁不住咯噔一下: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妈妈脸上的皮被擦掉了?

  她正想仔细看看,妈妈突然睁开眼睛看了她一下,那双眼睛里射出一种她不熟悉的光,让她想到了一种动物,就像一只躲在草丛里眼睁睁地看着猎物从眼前走过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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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7 15:31 | 显示全部楼层
  她心里一阵慌张,不敢对视那双眼睛,赶紧低下了头。

  “你们听着,这是我最后一次叮嘱你们,以后谁也不许再去冰窖!如果再出什么事,我就把惹出事的那个人给赶出去!”

  “知道了妈妈,我以后会看好他们,绝不会再进冰窖了。”大哥忍不住问到,“妈妈,那个冰窖里是不是有什么秘道什么的?那天雷东真的是走着走着就突然不见了!”

  大哥的意思很明显,他认为有人躲在黑暗中掳走了雷东,将他藏匿在某个地方,之后又瞅准机会将他弄出了冰窖,并且杀害了他。

  “根本没有什么秘道,你爸爸生前跟我说过,冰窖的四面、包括地面及屋顶都是用青水泥密不透风地封上的,连只蚊子都不可能飞得进去。”

  “可是妈妈……”

  “我早就说过,那个冰窖是雷家祖宗用来停放他们尸体的地方,冰窖里阴气太重,除了送灵之外,是不能随便进去的,那个冰窖在雷家一向都是一个很忌讳被提起的地方,你们为什么偏偏不听我的话!”

  大哥被训了一番,脸色有些难堪,但还是硬着头皮又问了一句:“那、雷东的尸体怎么处理?报不报警?”

  报警?这个三番五次被提及的敏感话题又开始让人烦恼。从雷克的死开始,一直到莫一、到刘方、到小美,都没有报过警,那这一次雷东的死呢?

  如果一旦让警察来,那么这个老房子里肯定会乱成一团糟。而且由于警察的调查,前几次出的事也有可能会被一同牵扯出来,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警察怎么可能不怀疑到他们头上?就光凭他们私自处理莫一的尸体这一条就够判他们的罪了,而且,雷东的尸体也被动过了。

  她的目光警觉地掠过眼前的一双儿女脸上,思虑再三,决定还是不能报警,那样东西还没有拿到手呢,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岔子,雷克的尸体也不能让别人发现,四十九天之内他必须留在冰窖。

  可是一抬头看见雷鹏焦急等待的目光,她又有些气馁了:该怎么样向孩子们开口呢?

  “雷鹏,你下去看看阿杏做完检查了没有,要是她做完了,让她上来一趟。”

  这个时候,她注意到妈妈看似不经意地用手在脸上刚刚被她擦过的地方轻轻地抹了一下,鼻翼边上那显眼的杮子皮一样的皱纹就没有了。真是奇怪,一个人脸上的皮怎么可能像布一样说抹平就抹平了?

  一丝疑云浮上了她的心头。

  但是她什么都不敢声张,一想起刚才那两道野兽一样凌厉的目光她就忐忑不安。

  不一会儿,阿杏上来了。

  “阿杏,你给雷东做完尸检了吗?”妈妈问到。

  “做完了,要现在说吗?”

  “说吧。”

  “雷东的死亡原因是因为一刀刺进了心脏,导致失血过多,而且他身上全是一条条的伤口,全都是用刀子一刀一刀慢慢划上去的,最后致命的那一刀就是背后的匕首,那把刀完全刺入了他的心脏。可是我却没有在刀柄上找到任何指纹或者各种纤维,看来这个凶手十分狡猾,智商不是一般的高。”

  听了阿杏的话,雅问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这个人到底对二哥有什么样的仇恨,否则又怎么可能下得了这样的手?四十多条伤口,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好了不要再说下去了!”妈妈伸出一只手冲阿杏摆了摆,“我不想再听到这些让人难过的话了,总之,你们一定要好好地安排雷东的后事,其它的事,我也不想过问了。”

  “妈妈,就这样算了?”大哥对妈妈的决定显得异常的吃惊,“那个凶手说不定以后还会来的,为什么不把他抓出来?咱们不能这样一忍再忍!”

  “你还有脸说!”妈妈呵斥到,“如果不是你带着你弟弟去了冰窖,又怎么会弄出这样的事!我这样做全是为了大局着想,不然你有更好的办法吗!再说你忘了你爸爸的遗嘱是怎么叮嘱的了吗?”

  “太太,那尸体还是像前几次那样火化吗?”阿杏突然插了一句嘴。

  “火化吧,这样还可以把他的骨灰供在家里,安一个灵位,天天都能给他上炷香。”

  大哥看了看雅问,雅问又看了看阿杏,三个人再无话可说。于是都站起身出去了。

  站在门口的时候,雅问无意地转了一下身,透过即将要关闭的门缝看见妈妈正低着头用手在往脑后抻脸上的皮。

  “阿杏,我能再去看看我二哥吗?”

  “好吧,跟我来。雅问,我也正好有些事想跟你说。”

  阿杏转身把她领到那间放着二哥尸体的小屋,转身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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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哥身体上的衣服已经被脱去了,她如此真切地看到了触目惊心的刀伤,在整个躯体上纵横交错,像一张凌乱的蛛网。看到这副惨不忍睹的情景,她忍不住低低地惊叫了一声。

  “到底是谁?谁会对二哥有这样深的仇恨?为什么要乱刀砍死他?”

  “不,不是。”阿杏纠正她,“我刚才在你妈妈面前的时候已经说过了,你二哥并不是被乱刀砍死的。他身上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刀伤,每一处都不足以致命,甚至连骨头都没有伤到,只是划开了皮肉,刚好让血可以流出来,力度也控制得很适当。而且那些伤口也并不是一次造成的,从伤口结痂的程度来看,它们是陆陆续续划上去的。可以推断,凶手这么做,只是为了泄愤,只是想增加你二哥的痛苦,让他的血慢慢地流尽,而真正致死的一刀是在背后。”

  阿杏说着把二哥的尸体翻转了过来,让她看二哥后心上的那道口子,这就是那把匕首留下的,刀身看起来大概有三寸多宽。

  “这一刀又准又狠,一下子就狠狠地刺进了他的心脏,”阿杏说着用手在那道伤口上笔划了一下,“而且这把刀很长。你要不要看看那把刀?”

  她摇了摇头。

  她想那个时候二哥身上的血也差不多流尽了,凶手认为再留着也没有什必要了,所以才一刀杀了二哥。

  “而且你二哥在死之前一定非常伤心,你看他的眼睛下边,”阿杏说着伸手一指,“这两道印子这么深,一定是哭了很久才留下来的。”

  就像她两个小时之前在院子里匆忙中瞥见的那样,在二哥的脸上,有两道眼泪的痕迹,就像一个擦着脂粉的女人哭过之后在脸上留下的痕迹。

  死前二哥哭过?

  可他会为了什么事情而哭泣呢?

  她想那一定是一件让二哥伤心至极的事情,因为她了解自已的哥哥,雷东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任何惊惧和威胁都是不能够让他流下眼泪的。

  “还有一件事,刚才看你妈妈脸色很不好,所以我也没敢多说什么,其实现在说不说都没有什么必要了,反正你二哥的尸体就要被送去火化了。算上这次,这已经是我第三次拜托那个火葬场的朋友走后门了。三番五次地火化尸体,恐怕他都要认为我有什么嫌疑了。”阿杏自嘲地苦笑了一下。

  “到底是什么事啊?”

  “就是你二哥的死亡时间。我在检查尸体的时候,发现尸体并没有呈完全僵硬状态,这点让我很诧异,于是我仔细估算了一下,发现你二哥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三到六个小时之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三到六个小时……雅问掐着指头仔细推算了一下:“二哥是今天上午才死的?”

  “没错。”阿杏点了点头。

  她急忙看了看表——现在是上午十点半,也就是说,二哥的死亡时间是凌晨四点半到早上七点半之间。

  今天早上,罗婶看到了有一辆车从院子里冒着大雾驶出去,那个时是早上六点。虽然那辆车无疑就是二哥的车,可是那个时候车上有没有坐着二哥?二哥那时候是生是死?车子开去了哪里?又是谁开的车?

  一连的问题搅得她心乱如麻,她突然想起了早上对着阿杏没问出口的那个问题。

  “阿杏,你说害死二哥的人会不会是阿柳?”

  “不会!”阿杏回答得很干脆。

  不会?为什么不会?冰窖里的死人中,只有阿柳不是雷家的人,只有阿柳一直怀着深深的仇恨。

  阿杏看出了她的疑问,无奈地向她解释到:“阿柳早就死了,那个冰窖只是记下了他的灵魂,记下了他的恨,记下了他的声音,其实他的尸体也早已被烧成一堆灰烬了。”

  “那你说,冰窖里又没有秘道,二哥为什么会突然不见了?除了阿柳,冰窖里的死人全是雷家的祖先,还有谁会害他?”

  “雅问,你难道忘了,小美不也是走着走着就突然不见的吗?但是直觉告诉我,小美的失踪与你二哥在冰窖里的失踪性质不一样。总之你们不应该去那个冰窖,我以前听你爸爸说起过,他的家族是一个被神秘力量所左右的家族,家里的禁忌一定不能随意冒犯,否则就有可能招来灾祸。”

  神秘力量?雅问心里一颤,几次三番都有人提过这个字眼,罗婶、妈妈、阿杏,她们都不会骗她,那么说果真有这种神秘力量了?

  从这一阵子发生的这一切事情来看,这更像是一股邪恶的力量。为什么这股力量会控制她的家族呢?

  她的家族里到底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她正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眼前突然晃过了妈妈脸上的那层皮。那层皮,怎么会……她忍不住心里倒吸了一口气。

  “雅问,你在发什么愣?”

  “哦,没、没什么。我是在想,一个死人,怎么会自已开车回来呢?咱们俩可是亲眼看着二哥的车慢慢地驶进院子,车里可是只有二哥一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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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突然猜想到这就是雷克所说的那个“秘术”,那些口诀就是练习“秘术”的要领。还有画上那条狰狞的蛇,和那天咬噬雷克身体的那条多像啊,它们都一样长着两个前后相抵的头。

  她当时发现了这个秘密,心情太紧张了,于是匆匆把这些东西都放回原位,然后悄悄离开了书房。

  直到现在她都后悔当时没有把那些东西拿走,过了两天她再去看的时候,发现那两张纸已经不见了,看来雷克发现有人动过他的东西,所以把图纸转移了。而且雷克也一定猜到了是她干的,所以从那以后,雷克对她越来越疏远,对她的防备态度也越来越深,他们夫妻之间有时候在屋子里碰见了互相之间也没有什么话说。

  但这些她都可以不在乎,因为她更关心的是她的儿女们。虽然雷克说过不会教他的儿女们练魔术,可是她担心的是雷克有一天会不会改变主意。她想让她的儿女们过新的生活,过正常的生活,如果他们一旦练了魔术,她担心他们也会像雷克那样一心想要学习那个“秘术”,甚至不顾一切地用自已的身体来喂蛇。她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儿女们走上邪道,去练什么邪恶的“秘术”。她已经失去丈夫了,不能再失去儿女人们。

  所以她一定要找到那两张纸,并且把它们毁掉。

  这些年来她一直没放弃寻找,可是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雷克到底把那两张纸藏到哪去了?

  有一天晚上雷克忽然又来到她的房间,这让她觉得很意外,因为雷克已经好长时间不跟她话了。雷克神秘兮兮地告诉她,他梦见祖宗显灵了,说他们将会有一个女儿,而这个女儿会完成大蛇不能完成的心愿。一听到“蛇”,她立刻惶恐不已,似乎预感到这个还不见踪影的小女孩是一个灾星。

  没想到果真被雷克的话说中了,那一晚雷克留宿在她房里以后,没过多久,她真得怀上了一个孩子。从一开始她就老觉得肚子里孕育的不是一个胎儿,而是一个毒瘤,或是一条毒虫。后来就是在这种惴惴不安中她生下了雅问。

  她始终记得雷克跟她说过的话,“这个孩子将要完成大蛇的心愿”,一条邪恶的蛇会有什么心愿,一个孩子又怎么去完成一条蛇的心愿?这种事情听起来真是太荒诞了,可是更荒诞的事她不是也早就见过了,又怎能不信?

  所以她认定这个孩子的出生是不吉利的,而且她也很担心雷克将来会利用这个孩子来做什么事,于是就狠下心把雅问送出了雷家。谁知道雷克最后还是把雅问找到了,为了防止她再找到雅问,雷克让自已的妈妈带着雅问到别的地方去生活,并且封锁了有关雅问的一切消息。

  等再见面的时候雅问已经长得这么大了。雅问长得就和她当年一模一样,如果没有雷克的那个预言,她该有多么喜欢这个女儿啊。

  事情一直都没有结束。

  一天下午她回家的时候,屋子里特别的安静,连罗婶都不在,似乎所有的人都出去了。当她经过雷克的书房的时候,隐约听见里面传出两个男人的说话声,一个是雷克,另一个不知道是谁,因为只听见他说了几句话,声音也很低,听不清楚是谁。可是雷克的情绪听起来很激动,一直在不停地大声争执。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她才听明白了,那个男人央求雷克教他“秘术”,但是雷克不答应。她记得雷克说了一句:“我已经决定把家族所有的秘密在我这一代终结,我也绝不允许在我的家里再看到有人练习这个‘秘术’”。

  但是她始终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因为怕雷克发现她在门外偷听,所以她只好匆匆跑回自已房里。那次以后这个不明身份的男人就成了她的一块心病,所以她更着急地要找到这两张纸,只有把它们从这个世上完全销毁了,她才能放下心来去过以后的生活。这些年来找到这两张纸就是她始终如一的目标和信念。

  皇天不负苦心人,她终于发现了这两张纸的下落——它们在雷克的肚子里!就在雷克死的那天,下午她路过书房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了一切,雷克竟然把它们吃到了肚子里!

  雷克没有食言,他把那个“秘术”带走了,可是这样她还是不放心,她似乎觉得那两张纸随时会从雷克的肚子里被翻出来,落到那个神秘男人的手里。

  可是雷克的尸体已经被送到了冰窖,而她是女人,按照雷家的规矩,女人是更不能进入冰窖的。要把那两张纸从雷克的肚子里拿出来,就必须得想个办法。

  幸好,她会那个咒语。那是她从小就会的一种咒语,可以催眠人的意志,驱使人在催眠状态中帮他们做事,这是她们高山族族长中秘传的一种咒语。驱动这个咒语需要一种很特殊的香料,恰好她当年嫁给雷克的时候身上带着很多这样的香料。

  谁都不知道她竟然会这样的一种咒语,连雷克也不知道。

  本来她只是想利用这个咒语支使人进入冰窖帮她取出雷克肚子里的东西,谁知道意外地却让雷东因此而丧了命。

  这是她一辈子最悔恨的一天,或许如果她当初不去管什么“秘术”,不去管什么“预言”,不去管什么“将来”,就让自已安安静静地看着三个儿女一齐长大,然后在自已死去之前依然看见他们围在自已身边,那样该有多好。

  而现在,雷东死了,雅问又一直对她心怀恨意,雷鹏时常半疯半痴的,就算没有那个“秘术”,这个家也全毁了。

  那还要不要再继续找那两张纸呢?

  她看了看手中的圣母像,希望能找到答案,却意外地发现圣母的脸上出现了一道裂缝!

  紧接着,那道裂缝迅速蔓延至圣像底端,然后整个圣母像“啪”地一分为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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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心里七上八下地打着鼓,衡量着要不要把蜡人的事说出来。蜡人的秘密是欢欢第一个发现的,大哥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孩子,这样一来恐怕事情会出现什么别的波折。现在一切事情都必须往最坏的方向想,因为大哥很有可能就是凶手。

  “我问你,,理由是什么?”大哥提高了音量。

  “我……”

  这时候,房门被推开了,大嫂走了进来一把拉开了大哥:“雷鹏,你还嫌家里不够乱,又在这里大声嚷什么!妈妈都被你吵醒了,让我过来叫你们不要吵。”

  “雷雅问,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你必须得给我说清楚!”大哥的这句话完全就是从牙缝里挤着说出来的。他恶狠狠地瞪着雅问,好像恨不得扑过来把她撕成碎片似的。

  “雅问,到底怎么了?”大哥走后,大嫂急忙凑过来问。

  “我、我刚才说错话了。”

  “哦,只是说错话而已,没关系,一会儿他气就消了。你二哥刚死,所以他心情不好,昨晚他一夜都没睡,坐在窗口不停地抽烟,早上起来我看见他就坐在窗口睡了,从来都没见他这么心烦过。你从小就不在家,所以你可能不知道,他们兄弟俩的感情可深了。”

  大嫂又安慰了她几句,然后就出去了。

  大嫂出去以后,她突然又有些迷茫:大哥刚才的愤怒到底是因为她拆穿了他,还是因为她真得误会了他?

  她突然听到高阳在走廊上惊慌失措地喊叫着她的名字,于是顺手把刚才那张石汀的照片塞在了兜里。

  “高阳,别这么大声,别把我妈妈吵着了。”她拉开门拽住跌跌撞撞跑过来的高阳。

  “小美、小美没有死!”

  “你怎么知道?”

  “有消息!有消息了!她送信来了!”高阳激动地浑身都在颤抖。

  “什么?送信?送什么信?”她一听也急了。

  “在这儿,在这儿。”高阳连忙把手中捏着的一个纸团展开给她看。

  “等等,高阳。”她沉着地按住手忙脚乱的高阳,“别在这儿嚷,别人都听见了。”

  她领着高阳来到自已房里,反手关上了门:“快把信给我看看。”

  高阳把手里那张皱巴巴的纸团递给了她,那张纸看起来很旧,毛糙糙的,有着红色的竖格纹,像古时候写信用的信纸。纸上的字迹很清秀,而且是用小楷毛笔写的,墨汁也研得很浓。

  “你确定这是小美写来的信?”

  “是,绝对没错,我认得她的字,一点儿都没变。”高阳很肯定。

  “是谁把信送来的?”

  “说出来你不信。”高阳神神秘秘地冲她眨了一下眼睛,“我昨天晚上临睡前看见有一只好大的鸟在窗户外面盘旋,飞来飞去就是不肯走,我觉得很奇怪,本来还以为那是一只小鹰,谁知它呱呱呱地叫了两声,我才知道它是一只乌鸦。”

  “乌鸦?”她一惊。

  像小鹰一样大的乌鸦?那可真是大得出奇了。她一下子想起了在欢欢窗口看到过的那只乌鸦上,它火红的眼睛充满着邪恶的光芒,那只乌鸦就像高阳形容的那么大。

  “你看清那只乌鸦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了吗?”

  “眼睛?那倒没注意。不过我一打开窗户,它就飞了起来,爪子一扬,啪地从窗户外丢进了一个纸团给我,然后它就飞走了。我当时还觉得好笑,心说这鸟可真怪,怎么随便往人住的屋子里扔东西,是不是对人类有仇?当时我也没多想,把这个纸团捡起来直接扔到垃圾筒了。直到刚才我才突然又想起了这件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又把它从垃圾筒里找出来一看,竟然是小美写来的信。”

  这只乌鸦竟然会送信?

  她抚平了手中的纸,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高阳,我是小美,我还没有死,我现在被他们关在一个叫做“灵蛇洞邸”的地方,你们不要随便轻举妄动,这个地方是任何人都找不到的,你们只要耐心地在家等着就好,乌云会来找你们的。高阳,你一定要把雅问带着一块儿来,一定!只有她来了才有可能把我救出去。一定要记住!

  信的全部内容就是这些,落款是“小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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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抬起头看了看高阳,两个人互相都面面相觑。

  没想到果然就如同她当时心念一闪所想的那样,突然从高阳的眼皮底下消失不见的小美,真得是被“第三只手”抓到了另一个地方,说不定这个神秘的地方是一个与他们完全相反的世界。可是,小美在信上的最后一句话却让她陷入了迷雾之中。

  “雅问,小美和你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秘密?”高阳问。

  “没有啊,我跟她的关系还不如跟你熟呢。”

  “那小美为什么说只有你才能把她救出去?”高阳问的这句话也正是她此刻心里的疑虑。

  “我也正纳闷呢!这个‘灵蛇洞邸’是个什么地方?这名字听起来好怪,倒像是神话小说里妖精们住的地方。”

  “我觉得也是,不会是西游记里的哪个山大王把她给掳走了吧?”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她嗔怪地瞪了高阳一眼。

  高阳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我没别的意思,要不,咱们就按照她信上说的样等着那个叫‘乌云’的来找我们好了。而且……小美竟然会用毛笔给我们写信,我觉得挺奇怪的。”

  毛笔的问题她也发现了,谁会为一个阶下囚专门准备墨汁和毛笔这样不常用的东西?而且这信纸的质地看起来也很老旧,有点像爸爸那本族史上的纸张。总之,这看起来是一封很古老的信,小美该不会是被掳到一个被淹没的古国里去了吧?

  她一直对考古很感兴趣,所以一想到这一点竟然有一点兴奋。

  还有,看小美信上的語气,让他们“耐心”地在家里等,这种语气像是在安慰他们。她有一种直觉:小美好像并不着急自已不会被救出去,倒是很在意她会不会去。莫非,这封信是小美在被迫写的,目的只是为了引他们上钩?

  她抬起头望了望窗外——小美信上所说的“乌云”,不会就是天上飘的乌云吧?

  今天是一个有阴云的夜晚。

  天空阴云密布,时有狂风袭地而来,落叶团团转。

  这像一个亘古时期未开荒的夜晚,天地一片混沌。

  空气中雨水的味道似乎也和平常不一样了。

  乌压压的云层下,一只鸟儿单薄的身躯正奋力向前飞行。

  它正是月儿,夜夜守护雅问的月儿。子时到来,它必须又要飞到雅问的身边去。

  每隔三天,它就要飞回它主人的身边一次,然后再连夜赶回,飞回雅问身边。每次回来时它都要经过那片密密的小树林。

  此时它抬眼望去,已经离那片小树林不远了,可以先飞过去休息一会儿。它高兴地“呱”地叫了一声,振翅飞去。

  很容易,它就找到了那棵它经常栖身的老树。上次它就是借助这棵老树的灵气帮自已疗好伤的。它抖了抖翅膀,卧在树杈上,打算好好打个盹儿。

  可是,它突然感到一阵危险的气息痤身后慢慢逼近。这种预感如此强烈,连它脖子后面的毛都竖了起来。

  它猛地转过身体,就看到了那双从斑驳的树影中直直逼过来的火红的眼睛。

  “是你?”它大惊失色。

  “哼哼——。”一阵冷笑过后,一只和它一样的同类出现在它面前,只是这只乌鸦的体型比它大了许多。

  “乌云?”它问。

  “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乌云冷笑着。

  “你来找我干什么?”

  “我是奉了大君的命令来的,上次你啄伤了大君座下和斑竹蛇,所以大君命令我来押你回去。反正我们早晚也是要碰面的,只是连我也没想到会是这么快。说实话,我还不想这么早就和你对战。”

  “押我回去?”它也冷冷地笑了,“你认为你一定能办得到吗?”

  乌云突然沉默了,火红的眼珠子失神地望着它,似乎想起了很多的感伤。

  看着乌云的样子,它也止不住心里阵阵悸动:从前,乌云就总是喜欢这样失神地望着天空;从前,乌云的眼珠子也不是这样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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