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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ottochen

贼猫 作者 本物天下霸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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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5 13:54 | 显示全部楼层
由于这伙人行事诡异,手段神秘,而且总带着各种生灵畜养在身边驱役,大到猪马牛羊,小到蝼蚁昆虫,无所不有.民间的百姓们不知其详,往往越传越邪,都说这是"造畜",就是指有人会妖术,能用药把人变成牲畜,借此拐卖人口牟取暴利.其实练金刚禅的人,主要是把死人肉烧炼药饵,喂给百兽生灵吞吃,那些个虫兽吃上瘾了,就会受制药者的驱使奴役.

以往的太平之日,守文的时节,找不到太多无主的死尸,所以就偷坟掘墓,挖出新入土的死人割肉剔骨,才能练此邪法.如今有粤寇作乱,各地盗贼纷起,战事过后,到处都是无主尸骸暴于荒野,所以这门都快灭绝了的邪术,竟又得以死灰复燃.

这和尚俗家姓潘,人称"潘和尚".他生来愚蠢,不识一字,不知为什么,身上竟有种筑楼搭塔的怪癖,出家后杀师烧庙,现今是个无主的野僧,以前就常做些个拐卖小孩的勾当,长得形同肥大的白鼠,故此又被呼为老鼠和尚.他常常学那两三岁孩童的举动装疯卖傻,一直就在灵州等地作案,后来习起了金刚禅,学会了控鼠的手段,就躲在槐园这座空宅里闭关修炼.他役使大群老鼠,从藩库里往外偷运银子,官兵们做梦也想不到,银子竟然都从老鼠洞里出去了.

老鼠和尚丝毫不将官府放在眼里,虽被拿到公堂之上受了大刑,仍然神态狂傲.说自己虽然失手被拿,不过是一时大意,着了别人的诡计,大不了就是一死,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可城里城外还有许多同伙,捕盗衙门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对付得了那些造畜仙法,藩库里的银子早晚还得被偷走拿去孝敬祖师爷.

马大人勃然大怒,他同旗人图海提督商议道:"普天下最可恶的便是习练邪术的妖人,自古剑侠专诛其人.史书上说早从五代年间便已绝迹了,其实在我朝至今仍有余孽未除,以提督大人之意,该当如何处置这厮?"

图海提督虽是统辖军务的高官,但除了官场上钩心斗角的本事,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才能,实是个昏庸无能之辈.他连夜听审,困乏已极,正自打着瞌睡,被马大人一问,连忙打了个哈欠,吸了吸鼻烟提神,又欠起半个屁股向北拱手抱拳说道:"咱们大清国隆福齐天,当今的皇上更是英明神武,岂容世上有这等小丑施恶行凶?既然拿住了,还多问什么,趁早按律处决了就是,到时候咱去看他一场大出红差,也好取些乐子."

巡抚马大人立刻迎合道:"本官也正有此意,这老鼠和尚虽只一介跳梁小丑,不足以惊动圣听,但做下的案子却着实不小,法理难容.而且其身怀妖术,还有善于造畜的同党未能收捕,倘若打入死牢里时日久了,恐其施展手段,挣开禁锢反狱逃脱,又或绝食自尽逃避极刑大律,不如来个快刀斩乱麻,就在三日内押付市曹,当众千剐万碎、挫骨扬灰,以宣我朝法度."

灵州城槐园奇案暂且告一段落,常言道"不计今朝祸福,哪知他日吉凶",尚不知张小辫等人被官府如何发落;更不知林中老鬼为何指点他们做这一番奇异之事,其中究竟有何惊人的图谋?

有分教:"乱世不肯存公道,天降劫难动灾秧."欲知后事如何,且听《贼猫》第三卷《神獒》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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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5 13: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神獒 第一话 谭道人

话说那巡抚马大人,为官的心机最深,胸怀滔略,腹有良谋,而且眼光不凡,高瞻远瞩,做起事来当机立断,他惟恐夜长梦多,详加推审之后,便决定尽快处决了"老鼠和尚",当即命手下将此贼挑断手筋脚筋,拿铁锁串了琵琶骨,戴上重枷打在死囚牢里,由牢禁狱卒们好吃好喝的喂养着,并且严密封锁消息,等到三天后押付市曹碎剐零迟.

然后马大人又把张小辫和孙大麻子带入后堂,先让人给他们松了绑缚,用过压惊的酒饭,再次当面细细盘问.原来这马大人善于识人,深知天底下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各有各的用途.既使是在鸡鸣狗盗之徒中,也往往都有可堪大用的奇材.

马大人在得知张小辫懂得相猫古术之时,便猛然想起一件事来,灵州自古就有拜猫仙的风俗,但很多人说不出猫仙爷的来历,纵有知道的,所传也多为道听途说,未必全然属实.他家祖辈未发迹时,曾在前朝做过响马,多与天下盗贼相通,所以知道此事的根由.

其实当年的"猫仙爷",并非是什么神仙道士,此人只不过是古代一位能够飞檐走壁的神偷,那神偷是灵州世家出身,常把一只四耳花猫带在身边,专门偷窃为富不仁之辈,把所获之物救济贫苦穷困,其手段高明已极,多不是常人所能想象出的神异妙术,往来绝无踪迹,连捕盗的军官也拿他无可奈何.

这神偷本家姓谭,平时在街上只充做走街串巷卖野药的破衣道士,所以人称"谭道人",他自幼懂得"相猫"之术,到各处偷金窃银,全凭身边的四耳花猫,此猫机灵非凡,擅能攀壁过墙.古时候的大户富室,无不院深墙高,除了看家护院的家丁,还会养着恶犬,一旦听得些许人声动静,就会狂吠扑咬,可这都奈何不得"谭道人".

谭道人行窃并非是独来独往,他的同伙向来不少,乃是灵州群贼的首领,群贼多是在夜间出没,穿着夜行衣,鞋底里垫着草灰,走路绝无声响,脸上还要蒙了面,嘴里衔枚,免得出声说话.

如此潜行至作案的大宅之外,先自伏在墙根里悄然不动,由"谭道人"抓住四耳花猫的后颈,对准了墙头用力抛出,那贼猫轻盈矫捷无比,一撞上墙壁,就能伸出猫爪,无声无息的悬挂于壁上,随后借着力,曲身弓背,一跃蹿过高墙.

那四耳花猫进到院子里,就会先将护宅的恶犬骗到一边,诳它吃了迷魂药,药翻了恶狗之后,花猫便会潜到后门,用猫爪子拨去门栓,放外边的群贼进来行窃,"谭道人"就凭着此法做下了许多大案,无往不利.

但也有失手的时候,有一次"谭道人"与洞庭湖的盗贼魁首喝酒,俩人喝多了打起赌来,那盗魁说谭公神术是人所共知,天下谁不佩服?盗取世上宝物只如探囊一般.可你本事再大,有一样东西却未必偷得到手,据说在宫中大内,有藩国进贡来的一枚"夜光宝珠",大如龙眼,精气灿然,夜里灭了灯烛,此珠可以光照百步开外,乃是皇家至爱的宝物,向来由太后亲自收藏,连皇帝都不知道它放在哪里,谭公若能施展手段,取了这颗明珠让我等开开眼界,咱们五湖四海的响马盗贼,都应尊谭公一声"盗中魁星".

其实这只不过是个酒后说笑的话头,可"谭道人"最是要强好胜,偏要与洞庭湖盗魁争这口气,跟谁也没打招呼,就独自带了四耳花猫前往皇宫,恰好赶上元宵灯节,皇帝陪着太后出宫来观灯,百姓们挤做了人山人海,争相一睹龙颜,"谭道人"就藏身在万民当中,与四耳花猫看清了老太后的相貌,但想那大内禁地,守卫何等森严?"谭道人"的胆子再怎么大,也不敢进去盗宝,只好给他的"四耳神仙猫"拜倒磕头,求它务必进宫盗出夜明珠,给灵州群贼争些脸面回来.

那四耳花猫心有九窍,是最通灵性猫子,能懂得主人心意,它猫眼一眨,便已闪身出了落脚的客栈,一连几日在宫中探路,认明了太后起居行止的规律,也不知这猫是怎么想出的鬼点子,它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先找地方偷了支花炮叼在嘴里,然后趁夜色越墙潜入皇宫,寻到太后的寝宫,窥探那老太后刚刚入睡,外边捧灯的宫娥们也打上磕睡了,它就顺着抱柱悄然溜下,将那花炮放到宫灯旁引燃了,然后躲入暗处潜伏不动.

静夜深宫里,就听炮竹"嘣"的一声巨响,吓的太后老娘娘和宫女们魂飞天外,连滚带爬的纷纷躲藏,也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乱子,还道是有人行刺,又或是天降异象,震雷击宫,慌慌忙忙的呼唤侍卫羽林前来护卫.

老太后百忙之际仍没忘了她那颗"夜明珠",忙让宫娥们将她搀到凤榻下,从暗格中取出宝匣,打开来看去,顿时现出满室精光,才晓得"夜明珠"并没有随着天雷飞化归天,太后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稍稍安下心来.

谁知那四耳花猫躲在柱后看得清楚,它动如快箭离弦,从暗处一扑上前,将太后手中的"夜明珠"抢在口里含住了,随即翻身逃窜,真个是"来去如风雨,出没似闪电",只在倏忽之间,便已逃得无影无踪,殿中只剩下目瞪口呆的太后和一众宫女.

四耳花猫躲路逃脱,它却不太识得皇宫路径,只顾翻墙越殿的奔着一个方向逃窜,宫中侍卫虽多,却都在忙着保驾搜寻刺客,谁会想到要去捉一只野猫?

这回也是该着出事,四耳花猫误走误撞,竟来到了皇帝的寝殿外边,当时世上盛行"方术",在御驾前的侍卫当中,就有一个精通"剑术"的高手在内,那人瞅见离身边不远的墙头上,正一个黑影蹿动,奇快如风,而且还裹着一道精光,似是只大花猫口含"夜明珠",知道事有古怪,便放出飞剑击杀.

饶是那"四耳神仙猫"机敏警觉,察觉到金风不善,躲避得极快,也不免被宝剑削去了一只猫耳和半片头皮,受伤着实不轻,顿时血流如注,幸得此猫矫捷轻灵,才舍命狂奔得脱.

谭道人并不通猫语,无法听四耳花猫讲述经过,只是事后探听到宫中失窃的情形,推测得知,不免对此事追悔没及,他和四耳花猫如兄似弟,多年来彼此之间没有形迹可分,自己受浮名所累,为着一时意气用事,非要盗取皇宫重宝,却险些因此坏了四耳花猫的性命,现在想来,要那些虚空的浮名何用之有?

于是"谭道人"也不去与洞庭湖的盗魁相见,随手把四耳花猫偷来的"夜明珠"投入江中,他为了躲避官府追拿,收拾起手段再不使用,只靠贩卖能治疑难杂症的"猫儿药"度日,不久后,更是隐埋了姓名,远走江湖云游四海,最后再也不知所踪.

灵州百姓们感念"谭道人"劫富济贫的恩德,就造了祠堂供奉,只因官家戒盗,不能明说祠中供的是当年的神偷"谭道人",便皆称其为"猫仙爷",后来才渐渐形成拜猫仙的风俗,祠中时常都显出许多灵验来,各种野闻佚事也随之越来越多,传来传去往往难辨真伪了.

马大人常对"谭道人"的事迹欣羡不已,感叹古术奇异,竟能控猫为盗,残唐五代时有"红线盗盒"之事,至今被称做神妙无双之技,想来也不过如此神通罢了.只可惜当年官府里无人识得这番异术,就任其流落进盗贼之流中去了,否则收做公家之用,把这一番本事用于为间做谍,偷营劫寨,必定能建立些大功劳出来.

马大人极有野心,想趁着粤寇之乱,显些真实的本领出来,以便得到朝庭的赏识重用,他生性坚忍,向来通晓兵机,这一年多来在灵州主持经营团练乡勇,着实同粤寇恶战了几场,双方互有胜败,渐渐使他深感孤掌难鸣,所以不分高低贵贱,到处网罗能人异士收为己用.

而且在槐园里捕获"老鼠和尚"之后,才发现"灵州"附近竟有造畜的奸徒活动,看样子要图谋不诡,想偷窃朝庭的库银.这伙人行踪诡秘,手段更是奇异,绝难以常法追查.所以马大人就想收买张小辫和孙大麻子,一是看重他们有"相形辨物"的本事,二是看这俩人满身泼皮气质,怎么瞧也不象官府做公的,又兼言语便给,为人灵活机敏,无论是派其刺探情报还是跟踪盯哨,都容易掩人耳目.所以要保举他们破例先到捕盗衙门做个"牌头",再拨一伙眼明手快的公差,随时听候他们两人调用,专门缉捕老鼠和尚的一众同党.

张小辫能得活命,已是满口的念佛不止了,万没想到这场天大的官司,不仅与自己再没一丝牵涉,更得到官家抬举,可以做个捕盗拿贼的"牌头",可这在往日里也就罢了,但是现在正是天下大乱,贼寇横行的时节,慢说什么官家的王法了,就连那封疆的大吏,也有被贼人砍去了脑袋的,自己这点本事岂能顶用?夹在黑白两道里可不是好受的,稍有闪失就得搭上这条小命.

但张小辫看这马大人也是位心狠手辣的人物,哪敢不从他的意思?暗暗盘算着,不如权且应了差事,瞅个机会溜出城去,这教"天地纷扰争战时,恰似英雄一盘棋",其中的输赢成败,不知要耗费多少无辜性命,张三爷是穷怕了只图富贵,可从不想参与什么英雄的事业,也绝不想当做官府的走狗和棋子.

马大人看出他的意思,知道这俩小子皆是市井出身的草莽之辈,只有晓以忠义,或是许以重利,才能够笼络得住,便对二人说,以往国家任用贤能,最看重着科举出身,除此之外,任凭你有什么奢遮的手段,也是一概不用,只此一个门槛之下,就不知埋没了多少奇谋巧智之士.可如今粤寇做乱,朝庭正值用人之际,你们都是有些本领的,何必自甘落入平庸凡俗之中,到头来与草木同朽.世上虽有屠龙的宝剑射雕的弓,可也需有人使用才得施展,你们俩算是命里遇着贵人了,本官慧眼识珠,见你们果是有些胆识的,可以提拔起来酌宜使用,故此愿意抬举携带你们一场,只要能将造畜的妖邪之徒一网打尽,绝不吝惜重金犒赏.

孙大麻子生性耿直,喜的是说强夸胜,自称好汉,他听马大人所言正是触着了豪杰襟怀,当即跪拜下去,"造畜"之贼天理难容,既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的举动,俺孙大麻子凭爷吩咐,愿出死力擒贼.

张小辫却心想"也不知你这老大人是慧眼识珠,还是牛眼识草,为何偏偏看中张三爷相猫的本事?但此时就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先想办法谋了官家的重赏,到时候看情形不好,三爷再抽身溜撤不迟",打定了主意,当下便跟着孙大麻子一同领了差事.这正是"要图平贼定寇事,预备擒龙伏虎人",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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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5 13: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神獒 第二话 一千三百刀

且说巡抚大人安排张小辫和孙大麻子,在灵州城里做了捕盗的"牌头",又把小凤收留在府里,表面上是念她孤苦,让她服侍马夫人暂做个使唤丫头,实则是当做人质,以防张小辫二人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张小辫精滑透顶,如何看不出来这个用意?心中暗骂马大人看似慈眉善目,却实是老谋深算,肯定是想"以贼治贼",利用"相物"之术,来对付"造畜"的邪法,可小凤又值得什么斤两?只等三爷我寻得几注财帛,趁早找个机会卷了钱远走高飞才是.

孙大麻子却另有一番见识,还以为马大人识得好汉,有意抬举重用他们,就劝张小辫道:"俺常自思量着,咱们兄弟本是何等样人?打生下来便是粗茶淡饭的过日,即便手边有了金银也不知如何使用,发财后反倒觉得全身都不自在.又担心槐园筷子城里藏的银子实在太多,你我骤然得了如此大的富贵,只恐天理不容.到最后果然生出事来,惊动了官府,惹来一场官司上身.不过到头来虽然富贵成空,却幸而因祸得福,受马大人的赏识做了牌头,咱们必当尽心竭力图效犬马之劳,不可再生非份之想了."

张小辫并不理会他这番道理,俗话说得好,"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又道是"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在衙门口里听差的"三班四快",从来都是拆剥人家的祖师,捕快牌头正是那"三班四快"中的一快,这等差事虽然有些油水可捞,死后却是没有面目去见自家列祖列宗的,哪有什么兴头认真去做?但眼下城外刀兵四起,想逃也难以逃远,只好充做捕盗的"牌头",权且混它几日再做道理.

有话即长,无话便短,转眼就到了设法场处决"潘和尚"的日子,从一早起来,监牢中的狱卒们,就按"发送红差"的惯例,给"番和尚"披红挂绿,全身上下揩抹干净,并在两腮上画了胭脂,于死牢中摆下四大碗"鸡、鸭、鱼、肉",并预备了一坛子水酒,劝他吃饱喝足了动身上路.

老鼠和尚下狱时已被挑断了大筋,虽是变成了一个废人,却一直还盘算着如何砸牢反狱逃将出去,万没料到这么快就上法场,自知今天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极刑之苦,索性把心横了,放开肚皮,吃了最后一顿"断头饭".

这时便有官差前来提人,将"潘和尚"从深牢大狱中起出,打入囚笼木车,由两百多名团勇押解着游街示众,一众兵丁横眉立目,杀气腾腾,个个都是"弓上弦、刀出鞘",一阵阵敲打碎锣破鼓开道的喧闹声中,推动着囚车,缓缓来至城中十字街心.

此时"灵州城"里的许多百姓,都已听闻拿到了盗窃库银的"巨贼",而且此贼还偷拐小孩,这些年在附近丢失的孩子,多半都被此贼煮来吃了,实该千刀万剐.

满城中人,无不对其切齿痛恨,都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眼看今日正午就要处以极刑了,自然是奔走相传,尽来观看,来得人实在太多,城墙也似的砌将起来,搅做了人山人海,连四周楼阁房顶的瓦檐上都站满了人,人人都想看看如何收拾这专吃人肉的恶贼.

临着街心的一处高楼,是座二层的阁子,视野最为开阔,被设为了监斩台,由带兵镇守灵州藩库节制军务的图海提督,与那位总领团练的马大人共同监斩,为防有歹人来劫法场,或是有粤寇趁乱偷城,便派兵戒严封锁了各道城门,又调数营精锐团勇,各执犀利火器,暗藏在法场附近随时听令,真个是"伏下快孥射猛虎,沿江撒网捉蛟龙".

古代处决犯人,行刑的"法场"向来都选在街口市心,有意让民众围观,为了让大伙知晓官家法度森严,不敢轻易犯禁,但事与愿违,处决犯人的活动,往往都被当成了最大的"热闹"来看,端的是鲜活生动,远比听书看戏要来得刺激.在镇压农民起义的那些年月,官府使用的"酷刑重典"远远多于往日,一到开设法场的日子,看热闹的人就如同逢年过节赶庙会一般,有好些个泼皮闲汉,不辞起五更爬半夜之苦,就为了抢到个极近的好位置看得真切,又有几个真正将朝庭的"王法刑律"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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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5 14:42 | 显示全部楼层
张小辫和孙大麻子做了公差,被派到法场刑台下看押"老鼠和尚",一众团勇公差把用刑的木台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但四周的百姓太多,任凭抽打喝骂,仍是争相挤到前边来看,一时间人挨人人挤人,拥得水泄不通,被挤坏的人们哭爹叫娘,整个街心乱做一片.

张小辫前天从"猫仙祠"的野猫当中,把那只偷溜的黑猫找了回来,本想今日借着做公之便看回热闹,谁知和孙大麻子被挤在囚车旁,竟是一动都不能动,那黑猫也被挤得无处容身,只好蹲在了张小辫的帽子顶上去看热闹.

张小辫见马大人等官员都在楼上端坐,不禁觉得心中煞是不平,心想若不是三爷使出手段,官府如何拿得到"老鼠和尚"?可如今风光都被旁人占了,满城百姓谁知三爷的功劳?又想"有道是英雄不问出处,这捕盗的牌头无品无级,比起芝麻绿豆也还不如,蝼蚁一般的脚色,有什么稀罕?倘若三爷朝一日发了迹,做个封疆的大吏,才不枉在公门中走这一遭".

他正胡思乱想的做白日梦,就听四周的人群忽然炸开来一般,暴雷也似的喧哗喝彩声,一阵高过一阵,正不知为着什么,他急忙寻声看去,原来是灵州城的刽子手"刘五爷"带着四个手下来了,那刘五爷从祖上六代起,就全是公门里吃红饭的,传下来的手艺非同小可,是刑部亲点的刽子,以前一直在京城听差,这两年告老还乡,才被调回了灵州原籍.

巨贼以妖术偷盗"藩库"库银,以及驱鼠吃人子嗣,乃是震动天下的大案,所以今天处决"老鼠和尚",官府特意请了已经封刀的刘五爷出山,据说刘五爷得过真传,手艺十分了的,不管是砍头斩首,还是剜胆摘心,在他刀下动起刑来都好似"行云流水"一般.

只有犯了滔天大罪或是身份不凡的刑徒,刑部才能请出他老人家掌刀执法,即便当年在京城里,也是等闲难得一见,今日竟要在家乡父老面前施展手段,围观之辈自然止不住喧哗起来,那刘五爷在灵州百姓眼中,就象是位成了名的戏子一般,自他迈步登上刑台,每一举手、每一投足,都要引得台下发出一片片喝彩声来.

张小辫和孙大麻子也曾听过刘五爷"刑部刽子手"的赫赫大名,连忙掂起脚尖,抻着脖子去看,只见那刘五爷六十多岁的年纪,生得体魄魁梧,豹头环眼,阔口裂腮,颌下髯丛如猬,胡须虽已半白了,但精神攫硕饱满,脑门子油亮油亮的,一席短衣襟小打扮,身上连肩搭背,系着白练也似的一条围裙,目光中凛然有股杀气,不怒自威,恰似那杀生的修罗魔君在世.

刘五爷的围裙也不是一般的东西,乃是先皇御赐之物,寻常行刑的侩子,向来是光着膀子,或是穿了号坎甲马,再系条屠户般的黑围裙,可刘五爷手艺不凡,不管是断首凌迟,还是剥皮摘心,身上刀上从来不见一个血点,刀是祖传的宝刀,身上是皇上赏赐的白腰,如此装扮,正是为了显出自身艺业过人,使见者皆惊.

再看刘五爷的四个徒弟,活脱是四大金钢投胎下凡,刀砍斧剁般的一边高矮,显得好不齐整,全是膀大腰圆虎力熊心的彪形大汉,油光光的大辫子打了团结盘在头顶,身上的红边灰底号坎敞开一半,袒胸挺肚,把胸口黑杂杂的一大片护心毛露在外边.

这爷儿五个,满面的杀气,目光所到之处,打量到谁身上,谁就得打个寒颤,冷汗淋漓,那真是"直教胆小惊欲死,纵是石人也流汗",围观的众人都不免暗自庆幸:"幸亏今天上法场受刑的不是我们."

刘五爷带着四个徒弟,上了半人多高的木台,先对着楼上监斩的官员抱拳行礼,随后对父老乡亲们施了一躬,他也是有心要卖弄些个手段,让徒弟们当着众人的面.取出携带的几个大皮囊,打开整顿起来,里面无非是砍腰的"鬼头刀"、斩首的"剁魂斧"、剥皮的"摋利刃"、掏心的"剜肠剑",还有各种"带钩、带刺、麻花柠转儿"的刑刀法刃,都是寻常百姓叫不出名目的器械,琳琅满目,足足有不下百余件之多,在日光下一阵阵泛着寒光.

这时已有刑吏验明罪犯正身,然后宣读罪状,按律断了番和尚一个"剐"字,此等妖魔匪类,若不处以千零万碎之极刑,委实难平民愤,故此要请"刑部刽子手"刘五爷割满一千三百刀,待到午时三刻,听得三声号炮为令,就要动法刀行刑.

围观的百姓顿时满场哗然,众人一来是恨极了"潘和尚",二来听说要割一千三百刀,乃是地方上前所未见的大刑,正要看刘五爷行刑如何施展手段,底下的人群中对此议论纷纷,有的人说:"这回可算是来着了,咱就等着开眼吧,一般凌迟碎剐,只不过一百二十刀,要割满一千三百刀才让犯人断气,可不是寻常的手艺能做到的,当今世上,除了刑部刘五爷,谁还有这等本领?"

有的人稍稍有些见识,听了此话便摇头说:"这个却不然了,凌迟碎剐为本朝最酷之刑,平时难得一见,但现在正是平寇定乱之时,一旦捉到了发逆反贼,无不用此极刑处决,所以这几年咱们见碎割活人也见得多了.可你发现没有,越是那精壮结实的汉子越是能劲得住多割几刀,饶是如此,二百刀下去也仅剩一具血肉模糊的骨头架子了.而那肥胖之辈,则根本无从下刀,一刀下去不免连皮带膏的扯下一堆,象老鼠和尚这贼厮生得如此肥头大耳,能割够他二三百刀已是大手段了,想剐足一千三百刀却又谈何容易,恐怕刘五爷一世英名,临老却要栽在咱这灵州法场上了."

张小辫被挤在台前,听那几人议论不休,便讥讽他们毫无见识,对众闲汉夸口吹嘘道:"一千三百刀算得什么?在前朝中,割满三四千刀的大刑也是有的,北京城里的刑部刽子手个个身怀绝技,都是世代传授下来的神妙手段,外人绝难得知,三爷当年在京亲眼见过刑部刽子们练刀,原来要先从最大的大牲口上身上练起,割牛割马割骡子,最后越练越小,刀数却是不减,直练到鸡犬鸭鹅老鼠兔子才能出师."

众人初次听闻,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有些短浅之人只顾称赞,想不到这位牌头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见识阅历;有些人则认为张小辫之言纯属无稽之谈,牲口肉多体粗,岂能和犯人相提并论?再者刑部刽子手的本事再大,又怎么可能在老鼠身上割几千刀?这"碎剐凌迟"的极刑又不是剁肉馅子,要割满一千三百刀,必须每一刀割下一块皮肉,而且在剐至最后一刀之前,犯人是绝不能断气的,否则刽子手与犯人同罪,差了多少刀都要着落在自己身上.

众人乱遭遭的正自议论不休,就听"咚隆"一声号炮响起,眼见午时三刻将至,这正是"阎王下了勾魂状,无常二鬼索命来."毕竟不知"刑部刽子手"刘五爷,如何碎剐"老鼠和尚"整整一千三百刀,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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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5 14: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神獒 第三话 凌迟

自古怨债相偿,杀人的填命,欠债的还钱,多是因果上的事情,说他一年也说不过来那许多,那些个遭受官司刑狱之苦的,也都是由此而生,计较不得.但听得一声号炮响过,眼看午时三刻将至,刘五爷让他的四个徒弟充做副手,先将"潘和尚"从台下囚车里起出,绑到法场行刑的木台之上,那刑台当中有个"金"字形的木头架子,糙木铁环上边乌黑的血迹斑驳,都是以前用刑时所留.

刽子手们一言不发,动手把"潘和尚"绑定了,三下五除二,就剥净了人犯身上的囚服,随后就捧着刑具法刀候在一旁听命,这时第二声号炮响过,法场四周围观之人,都知道在转眼之间,便要把这恶贼千零万碎,大多注目观看,嘈杂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了许多.

刘五爷请"监斩官"在名牌上勾了红叉,反身走到"潘和尚"身边,按惯例抱拳说道:"今天是刘五来送潘爷上路,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刽子手掌刑执法,无非是被上差下派,推辞不得,等会儿万一有照顾不周全的地方,还请潘爷多多担待."

潘和尚落到了这个地步,早已万念如灰,但在法场上众目睽睽,他还要硬充好汉,嘴角子一阵阵抽动,表情诡异的狞笑道:"久闻刑部刽子手刘五爷大名,不想竟死在您老的刀下,也算是本法师的造化,本法师临刑别无所求,只求您老用刑时手底下利索些,给咱来个痛快了断,我死后走在黄泉路上,也忘不了念着您老的好处……"

刘五爷连眼皮子也不眨,冷冰冰地说道:"古有圣贤立纲常,今有王法大如天,潘爷惹下的是弥天大罪,身上有又背着百十条人命,最后怨魂缠腿被官府拿获,才被断了个碎剐凌迟的极刑,今天这一千三百刀,可是一刀也少不了的,咱们劝你不妨想开些,在阳世多受些零碎之苦,到阴曹里却能早得解脱,趁着第三声号炮未响,还有什么话要交待的尽管留下."

潘和尚想到要被碎割一千三百刀之苦,不由得心寒胆碎,心中怨毒发作起来,沉默半晌才说:"本法师生来慈悲,最喜欢哄耍小孩子为戏,自从修练金钢禅以来,食过胎男童子一百五十有余,此乃度他们前往西天极乐大善举,眼看着便能成就正道,得一个出有入无的法身,谁知竟被一班小贼撞破了法相,使我落到了官府手中,挑筋穿骨吃了好一番折磨,今日又要使出歹毒手段,让本法师受尽零割碎剐之苦……"

潘和尚越说越恨,继续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就算到了阴世,也必化为厉鬼,找你们一个个的索命报仇,刘五爷你是专给官家掌刀的鹰犬,操你奶奶的,你与马天锡那狗官坏过多少好汉的性命?你们通通不得好死,爷爷早晚从阴间回来找你们索命!"

刘五爷发过无数红差,以往那些死囚服法之时,或是对刽子手软言相求,或是骂不绝口,又或是默然不语,更有受惊不过,在法场上屎尿齐流之辈,他多是见得惯了,丝毫不以为意,当下任其破口大骂,也不同"潘和尚"再说什么.

周遭围观的百姓却大为恼火,都说如今真是没有王法了,这"老鼠和尚"罪大恶极,此等丑类死到临头之时,竟然还敢口出狂言?真是个挨千刀的贼杀才.更有许多家里丢失小孩的,一发对其恨得入骨,纷纷捡起烂菜石子投向法场,有领队的军官赶紧指挥团勇把持局面,以防乱民蜂拥上来搅了刽子手行刑.

此时又有许多"苦主",纷纷挤到前边,偷着把钱塞与法场附近的公差,他们要等动刑之后,讨买几片"潘和尚"的碎肉,这里边也不光是被贼人拐去小孩的"苦主",还有许多家里有病人的,因为早年间有种说法,凡是法场上出红差,犯人身上的血肉都能做药引治病,监刑的公差们往往可以趁机捞点油水,只不过不敢明面交易.

正乱得不可开交之际,就听"咚隆隆"一声号炮作响,"刑部刽子手"刘五爷见午时三刻已至,当即动手行刑,先是副手取出一条漆黑的网子,当场抖将开来,缠在潘和尚的左臂之上,这黑网可不是普通的鱼网,乃是前朝刽子所传之物,通体以人发混合蚕丝编就,专在凌迟碎剐的刀数过多时用于"量肉",只见那黑网的网丝勒入皮肉之中,便会留下一大片铜钱大小的血印.

刘五爷是忙家不会,会家不忙,叫声:"看法刀了",便伸手从皮囊当中,拽出泼风也似的两把快刀,这两口法刀,一长一短,皆有名号,长者过尺,唤做"尺青";短者过寸,唤做"寸青",从由北宋年间流传至今日,据说当年曾用来碎剐过江南巨寇"方腊",真是"白刃似水,寒气逼人",果然有"吹毛断发"之锋.在此"大小二青"两口利刃之下,剔割过的好汉之多,实是难计其数.任你是含冤负屈的忠臣义士,还是恶贯满盈的乱党贼子,被绑在法场上见了这两口快刀,都不免心中憟惕,魂魄俱无.

刘五爷手中拎了长短两柄快刀,口念"恶杀咒",咒起刀落,按着勒出的血印子一刀刀割下,那"潘和尚"吃过许多童子,养得周身肥胖,细皮嫩肉,受割不过,疼得尖叫惨呼,刘五爷更不理会,短刃一割,长刃一挑,便取下柳叶似的一片皮肉,直把"二青"使得发了,但见他出手如风,一片刀光闪动之际,不消一个时辰,就已将"潘和尚"肥大壮硕的身躯剐了个遍.

旁边相帮的四个刽子,一路数着刀数,法场刑台上血肉淋漓,"灵州城"里的人们,多是初次见识"刑部刽子手"用刀,谁也没想到天下会有如此快刀,又有如此干净利落的割法,直教人无法思量,尽皆看得犹如木雕泥塑般目瞪口呆,诺大个街心里,只闻刽子下刀、贼人惨叫,除此之外,十字街上鸦雀无声,围观的百姓中有那些胆小的,竟被吓得尿了裤子.

做"刽子手"就是凭宰杀活人吃饭,这"刑部刽子手"刘五爷,果然是手艺了得,他自十七岁艺成出师以来,就开始在法场上掌刀执法,四十年来经他手底下发送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真正是"杀人如麻",行刑的经验尤为丰富.

此次碎剐"老鼠和尚"不比寻常用刑,必须要割满整整一千三百刀,所以刘五爷深知下刀要即快且准,刀子底下不能拖泥带水,否则就先把犯人活活疼杀了,更要避开人体血脉,而且此贼肥胖长大,不似寻常皮肉精壮之辈,血脉经络格外难寻,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使出了浑身解术.

那"潘和尚"也当真悍恶,身上被割了一个痛快,嘴上是一边惨叫狂嚎,一边骂不绝口,尽是些言语极为阴毒的诅咒,但声音越来越弱,等剐到一千两百余刀的时候,"潘和尚"已然是体无完肤,舌头、鼻子、耳朵尽被剐去,全身上下只剩两只大眼珠子能动,兀自贼溜溜的来回乱转,盯着"刽子手"的刀锋看个不住.

刘五爷是"手出山岳动、刀落鬼神惊",前六百刀唤作"鱼鳞剐",刀削面似的把周身上下削去了一层,中间四百刀是"剜肉剐",最后三百刀也有个名目,称为"剔魂剐",堪堪数到"一千二百九十九刀",剐得"潘和尚"只剩一具骨架了,刘五爷的"恶杀咒"也恰好念完,忽然停下身子,收起刃不占血的"二青",在手中换过一柄带环的牛耳尖刀,请过监刑的官吏上前来验刑.

此时"潘和尚"的眼皮已被割去,连眼珠子都不能动了,目光如同死灰,不知是不是还没断气,那监刑的官吏捧着一个罐子,从中抓出白花花一把大盐粒子,对着"潘和尚"撒去,只见"潘和尚"一对眼珠子疼得猛然一转,显然还未死绝.

刘五爷立刻手起刀落,牛耳尖刀一刀下去,只是一戳一剜,便已挑出一颗血淋淋颤微微的人心,恰是一千三百刀整,法场四周围观之人轰然喝彩,都赞刘五爷好奢遮的手段,连在楼上监斩的马大人和图海提督,也各自暗挑大拇指称道不已.

刘五爷身上果然不见半个血点,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在如雷般的喝彩声中团团作揖,随后走下台来,众人无不拱手相贺,真如众星捧月一般,周围又不断有富商大户送上酒肉花红,这是要借刑部刽子手身上的杀气,给自家图个驱邪避凶的彩头.

张小辫和孙大麻子在旁边看得大为心折,都觉得刘五爷如此威风,凭得是真手艺真本领,咱们兄弟几时也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耀武扬威一番?这时就见刘五爷的四个徒弟,七手把脚将"潘和尚"所剩残骇剔剥了,"五脏六腑"尽数掏拽出来,摆开来挂在刑台的几根木桩子上,又把骨头残骸全都砸为碎片.

有些外来的围观者初次看刑,不知缘故,就问张小辫和孙大麻子:"请教二位牌头,怎地剐完了贼寇,还要砸碎骨骸?有没有什么说道?"

张小辫趁机吹嘘说:"凌迟乃是最酷的极刑,若非遇着大奸巨恶,也轻易不动如此重典,不仅千刀万剐,按律更是连尸骨都不得入敛,碾砸碎了之后还要引火焚化,搓骨扬灰.实不相瞒,此贼正是张三爷拼着性命亲自擒拿到的,诸位却不知他的厉害,这老鼠和尚有妖术在身,不将其碎尸万段毁形灭骸了,也难保他弄出个什么邪法,又要还魂了出来害人……"

正说话的时候,蓦地里刮起一阵阴风,四下里飞砂走石,刚刚还是艳阳高照,一瞬间就变得愁云笼罩,"灵州城"里的百姓们如临大祸,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哭爹叫娘声中争相奔蹿逃命,真个是"天昏地暗无光彩,鬼哭神嚎黑雾迷".毕竟不知这阵阴风中是否有恶鬼出没,且留下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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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5 14: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神獒 第四话 神獒

正说到"潘和尚"被押到法场吃了一剐,千零万碎割净了皮肉之后,刽子手又将他的"五脏六腑"掏拽出来,摆弄着一件件挂在木桩之上,正待引火焚化,却凭空刮起一阵阴风,一时间失了日色,灵州城中飞砂走石,天昏地黑.

众人见状无不大乱,南街上的人们纷纷躲入临街铺面,给市心里闪出一条道路,在其余的三条路口中,看热闹的百姓仍是挤成人墙不肯退场.

张小辫以前并非常进"灵州城"里走动,没见过决囚的场面,还以为碾碎骨骸加以焚烧,就算完解了差事,但看南街上的人们忽然闪开道路,一个个秉气吞声,抻眉瞪眼的张望着什么,显然都知道今天这场"凌迟极刑"还不算完,后头还有热闹可看,他忍不住好奇起来,就近向旁边的一位老公差打听究竟.

那公差知道张小辫是巡抚大人亲点来的,正要有心结交,便压低了声音道:"张牌头有所不知,咱们灵州城设法场决囚,到最后并不象外地一般烧化死囚遗骸,只把骨头碾碎,剩下的血肉内脏,则历都来要留给城外的饿狗分吃,你瞧这满城愁云惨雾,定是乱葬岭万尸坟里的神獒也进城了,谁个不要命了,还敢高声喧哗?"

张小辫和孙大麻子闻言一怔,齐声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刽子手们把那些心肝肚肠都挂在木桩子上,竟是要给城外的狗子们发番利市!"

说中代言:自古便是"人死之后,入土为安",棺材木料越是厚实坚密,死者在地下就越得安稳,否则虫吃鼠啃,雨水相浸,说不尽有多少苦处,其中最倒霉的,还要属死后下了葬,却当晚就被狗子扒开坟土,一头撞破棺板,趁热拖出来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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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5 14:47 | 显示全部楼层
但许多穷人家根本买不起棺材,临死能有个草席子卷了就不错,小户人家也只能置办三寸柏木板的"狗碰头".乱世之中天灾人祸,大部分老百姓都没东西可吃,流窜于乡间野地里的饿狗就更多了,遇到打完仗,这些饿狗就到战场上掏吃死伤的军卒和马匹,一个个养得膘肥体壮,凶悍异常,成群结队的出没于乱葬岗中,那些个"薄棺浅埋"的穷苦百姓,死后多被躲在坟地里的饿狗们挖出来吃个精光,种种惨状述说不尽.

灵州附近战事不断,激战过后,处处都有肚破肠流身首异处的死人,古代圣贤曾说:"收敛无主尸骸,覆以黄土,乃仁者所为."可眼下这世道人心不古,哪有人肯去收尸掩骨?而且死的人太多,也根本埋不过来.

只有官府出面,派下些赏钱,让民夫们在附近收敛尸骸,都运往"万尸坟"丢弃,就在"灵州城"南门外,距城数里有好大一片荒山野岭,据说春秋战国的时候,此地曾是个"铸剑"的山谷,但年代太远,古时的地名已经无法考证了,也不见留下什么遗迹古物,只在山中有条深沟,战乱以前,凡是死在牢狱里的囚犯,都会被弃尸其中,久而久之,得了"万尸坟"这么一个俗称.

最近这几年,死人多得无处掩埋,官府便指定把"万尸坟"专做填埋无主尸体之处,不论是死于疫病灾害,还是死在刀枪之下,只要是无人收敛的尸骸,不问身份来历,一发扔进"万尸坟"中填了丘壑,到现在谁也说不清坑中究竟有多少死尸,那一片山阙深处,真是杂草丛生白骨嶙嶙,狐兔出没孤魂夜哭,从来无人敢近.

流窜在附近的野犬恶狗,竟把"万尸坟"当作了粮仓,千百只野狗成群结队,争抢坑中尸骸,为此往往引发内斗,互相间打得你死我活,被咬死的狗子,立刻就被同伙啃成一堆白骨,所以荒山里的野狗数目总在几百头左右,对活人还无大害.

直到有一年,不知从哪来了一头巨犬,体大如驴,吠声近似牛鸣,神威凛凛,俨然有王者之态,此犬悍恶绝伦,竟成了"万尸坟"大群野狗的首领,到处闯村扒坟,棺材中的死人,甚至落单的活人,还有村舍城池中的牲口,没有它们不敢吃的,而且数目越聚越多,渐渐形成了地方上的一桩大害.

但愚民无知,都道此犬神骏异常,不是等闲的世间俗物,多半是灌口二郎真君驾前"嗥天犬"下凡,故此皆以"神獒"呼之,谁也没有胆量触犯,也不知上任按察史是怎么琢磨的,自己想了个办法出来,号称"以贼人换良人",竟然与野狗们达成了一个协议,凡是城中处决人犯,在死囚被正法之后,一律不许其家属收敛,尸骨血肉就地留下,给"万尸坟"的野狗们发送利市,任其舔血噬骨,使此辈不要再伤害无辜的平民百姓.

从那时开始,只要"灵州城"里一设法场,那"神獒"便有灵验感应,它能在荒山穷谷中,远远嗅到数里之外用刑的血腥气息,随即就会带着大群野狗呼啸入城,又据说野狗们吃的人多了,群狗之后总有无数孤魂野鬼相随,带得所到之处阴风阵阵.

所以城里的人们大多知道惯例如此,见到半空里尸气冲天,就知道定是南门已开,把"神獒"放进来了,急忙闪出街道,躲在一边继续观看,果然过不多时,便从南街上闯来一群饿狗,约有数十头之众,将一条凶猛狰狞的巨犬簇拥在当中.

张小辫虽是初次见到"神獒",但他略得了些相猫辨狗的诀窍,一看之下已知此犬不凡,在《云物通载——犬经》一篇当中,把世间的狗按照体形大小,粗分为三类:最大者为"獒",普通中常者为"犬",体态小的才称作"狗",这是从古就有的说法,可现今世上常将"犬"与"狗"浑同,却不知两者有别.

那条被民间称为"神獒"的恶犬,比拉磨的驴子也小不了多少,身上有数片天生的"血斑",行动之际如同被一团团火云围绕,只此一节,便可断定,并非是真獒,而属于犬类中体形最近于獒的品种,应该是从漠北草原上来的"靼子犬",可以屠狮灭虎追杀群狼,性情最是凶猛无比,不知江南之地为何会有此神异之物?

张小辫却没往深了去想,只顾着同众人一起看热闹,只见那伙全身腥臭的群狗,视周围的人群有如无物,大摇大摆的径直来至法场刑台,一众野狗饿犬见了满台血腥狼籍,登时从口中滴落大串馋涎,一个个吐着腥红的舌头喘着粗气,却都在台下摇尾趴伏,谁也不敢抢在首领之前去吞吃"老鼠和尚"的尸骸.

那"神獒"躯体虽然巨大,却格外灵动敏捷,它好似肋生双翅,离得几十步开外,竟呼地一声从空中掠过,直蹿到台上,一口咬住摆在木桩上的"人心",三嚼两咽便吞入腹中,随即低头舔血,那死囚"潘和尚"好生肥胖,被碎剐之后,木板上遍地尽是油膏鲜血,"神獒"一条大舌头能有两尺多长,一舔过去就是一大片,嘴里"唏哈"有声,神态怡然,把南街的大群野狗们馋得没抓没挠.

待那"神獒"舔咂得心满意足了,昂首几声狂嗥,声如牛鸣,震动了乾坤,此时台下的饿狗们听得嗥声,就如接了圣旨一般,一哄而上,抢了肚肠碎肉来吃,有的趴在地上舔血,有的几只扯住一根肠子互相争夺,饿犬们吃得兴起,个个呲牙低嘷,目露凶光.

四周围观的百姓和兵勇,看得俱是心旌神摇,但并无不忍之情,世风日下的时节,人心丧乱,越是血腥残酷,越是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许多人还有幸灾乐祸之意,只有个别明白道理的,暗中连连嗟叹:"也不知咱国朝造了什么孽,让世人遭受如此酷罚?看来天下大乱难定,早晚还有祸事降临."

也就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法场上的血肉内脏,连带那些被刽子手碾碎的骨头,便已被野狗们舔吃得一干二净,连半点渣滓都没剩下,群犬却仍然围着"神獒"徘徊不去,虎视眈眈地盯着四周的军民.

张小辫和孙大麻子都看得呆了,就听一旁那老公差惊道:"不好了,这群饿狗没吃饱,看来是要……"话因未落,就见法场上的"神獒"猛然蹿下,一下扑倒了站在人群中的"刑部刽子手"刘五爷,还没等众人看清楚怎么回事,那"靼子犬"早已掏出了刘五爷的满腔心肺肚肠,它身后的野狗们四出如箭,狂吠声中扑进人群里乱嘶乱咬.

灵州军民人等一下子就炸了锅,都想躲避逃命,但人挤人、人挨人,哪有腾挪闪展的余地,但见四下里血肉横飞,顷刻间已有百余人横尸就地,挤撞踩踏当中更不知伤了多少.

那图海提督在楼上见了这血肉横飞的惨状,心胆俱废,惊得连忙按住顶戴钻到了桌下,巡抚马大人还算得上是临机镇定,他早就有心废除旧例,却始终未能得便,眼看酿成了大祸,再后悔可为时已晚了,拍案大骂道:"反了!反了!左右与我听命,凡是城中野狗,一概格杀勿论!"

那法场上咬死刘五爷的"神獒"吞了几口活人鲜血,心意更是狰狞欲狂,它似乎也知道街角楼阁上都是当官的,纵身踏住挤做一团的军民,先是伏腰埋首,随即用尽全力,激射而起,腾身飞蹿上了半空,这"靼子犬"矫捷绝伦,堪比插翅的熊狮虎豹,连数丈高的围墙也能纵身跃过,二层的楼阁哪里放得在它眼中?瞪起血红的双眼,在空中盯住马大人直扑过去.

马天锡大惊,万没想到恶犬竟想刺杀朝庭命官,极端骇异之下,不禁也是脸上变色,幸得他早有准备,随从的数十名亲兵卫士都藏了火器在身,立刻抬起一排火枪射出,有道是"神仙难躲一溜烟",满拟将那"神獒"毙在当场,谁知这此犬敏锐无比,更是识得火器犀利,它身凌半空,竟能使用腰腹之力,凭空拔起身形,倏然蹿出数丈之高,一举跃上了二层楼阁的房顶,踏翻了许多瓦片,它再不多做停留,一路飞檐过壁而去,还不等枪声硝烟散尽,便早已逃遁得无影无踪了,这正是"鳌鱼脱了金钩去,摇头摆尾不再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贼猫》下回"第三卷第五话小猫耳朵"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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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5 14: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神獒 第五话 小猫耳朵

话说"荒葬谷万尸坟"内的大群野狗,进城来搅乱了灵州法场,咬死咬伤军民无数,最后全部被兵勇们就地格杀,混战之后,十字街心遍地都是死人死狗,可怜这座富贵名城繁华盛地,今日变做了鬼哭神嚎修罗场.

巡抚马大人在楼上看得分明,不免大发雷霆,调兵关了城门,又派团勇逐街逐巷捕杀"神獒",可不久有人来报,已看见那恶犬跃城而出逃入荒山了.

马大人连忙聚众商议,他对众官吏说:"叵耐这业畜好生凶恶,而且似是有备而来,竟想行刺朝庭命官,定是被造畜邪术所控,若不尽早剿除,他日必成大患."

图海提督在灵州却并无实权,只是充个虚职,实际上是做为朝庭派下来的监军,况且此人是个平庸无能之辈,他刚才见了那"神獒"眨眼间就咬死了刑部刽子手,又暴然蹿上楼阁行凶,在一排火枪轰击之下,竟能毫发无损地腾空跃上楼顶逃脱,真如"天犬"一般,不免吓得心慌意乱,只推托道此事全凭马大人做主了.

马天锡本也没指望他这酒囊饭袋能有什么真知灼见,当下便让众人出谋划策,有慕僚称:"城外的野狗多是结伙游荡,白天并无定所,只在日暮以后,才会聚于荒山穷谷之地,不如派遣一位骁勇善战的军官,带上一哨人马,多携火器,于晚间潜入万尸坑,将其彻底剿灭."

另一慕僚说道:"野狗虽多,却不足为虑,兵家有言——擒贼先擒王,首先要设法除掉那为首的恶犬才是.但此犬被民间呼为神獒,绝非等闲的野狗恶犬可以相提并论,不仅生得青面僚牙,十分凶恶,而且机警敏锐,蹿跃之际竟能直上城头,若不是《西游记》里的妖怪出现,便是《封神传》中的天兽下凡,纵然多派勇夫,恐怕也不能与之对敌."

马大人点头道:"言之有理,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是好?眼下若有良策,尽可直言,也好为本官分忧."

那慕僚常常自称广闻博见,但自投到马大人门下以来,却迟迟未能献出什么良策,今天恰是用得着了,立刻进言道:"小的曾听一些洋人讲过,在那西洋英夷之国,也有许多恶犬横行,故此当地有种风俗盛行,男子中凡称绅士者,出门上街时,手中必执一根棍棒,称为文明棍,专做驱狗之用,街上的野狗一见此棒,便远远逃开不敢近前,只因狗子们生性恶棒,乃造物之先天习性."

一旁的众人听了此言都说:"英夷果然全是荒生在海上的潘邦蛮子,向来不曾被王道开化,别看他们船坚炮利,但那些什么绅士上街还要拿根棍子打狗,却不知在我大清国朝当中,撵狗的文明棍向来是讨饭花子们才肯用的,不过狗子确有厌恶棍棒之性,哪怕是再凶悍的野犬,一见了棍棒,便先自馁了三分,应当给灵州军民多备短棍,以防恶犬再来害人性命."

众人纷纷献策,但说来说去,并无一计可行,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忽有探子来报,说粤寇大军分做数股前来打城,这回来得隐蔽突然,现在前锋已距城不到三十里了.马大人忙问来的有多少贼兵?探子禀道:"唯见漫山遍野席卷而至,刀枪如林,兵甲如云,难计其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先不提突然闻得粤寇发兵打城,"灵州城"里是如何如何调兵遣将锁城防御,单说张小辫被法场周围奔逃的人流裹住,身不由己的跟着跑到一阵,也不知孙大麻子和身边那只黑猫都逃到什么地方去了,他独自一个到得一条窄街上,此时也辨不得东西南北了,暗自庆幸混乱中没被恶犬咬到,看看左右无人,便就地坐在一户人家的门前的台阶上呼呼喘气.

张小辫心想本以为城中安稳些,想不到也是如此的不太平,这回野狗们突然发狂,咬死了无数百姓,街上尽是横死暴亡之人,不如赶紧去寻了孙大麻子,一同离了事非之地,逃奔京城去谋条财路为好.心中正打着算盘,忽听墙头有猫叫声,抬头一看,却是那只"月影乌瞳金丝猫",张小辫站起来对那黑猫说道:"馋猫,又要去哪里厮耍?倒教你家三爷一场好找,可想随张三爷到京城里见识见识……"

张小辫话未说完,忽觉脑袋后边的辫子被人揪住,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骂道:"没有王法了,谁他奶奶的吃了熊心老虎胆,敢扯张牌头的辫子?"

只听身后一阵锯木头般的干笑声响起:"嘿嘿,如今做了张牌头了,可还记得故人否?"张小辫一听之下,已然知道正是当初在金棺坟里遇到的"林中老鬼",急忙改口道:"小子哪敢忘记老先生的大恩大德."

张小辫感到辫子被人松开,便整了整衣帽,回身施礼,只见那林中老鬼身着一领宽衣大袍,服色古旧破烂,也不知是从哪朝哪代的装束,脸上仍是蒙着帕子,只露出两只枯槁的眼睛,哪里象是一个活人?只听他开口问道:"张牌头,老夫曾点拨过你一场大富贵,可取得了?"

张小辫本来恼恨这老儿指点的富贵虽有,却是官家的"库银",害得自己"羊肉不吃惹身膻",跟着受了许多连累,但见林中老鬼的气色,真个三分不象人,七分好象鬼,哪里敢出言不逊自讨苦吃,只好苦着脸,把经过说了一遍,最后又说:"老先生指点得虽好,奈何小子命里纳不下大财,贼偷落得贼还,银子到手还没捂热乎,就被一众公差在街上拿下了."

林中老鬼道:"与你一同从金棺村逃难出来的两人,一个是草头太岁,倒能助你些力气,另一个却是丧门白虎星君,你将那丫头带在身边,如何能够发迹?看来也是你命中不该发在此处,才引得凶星欺主,但你也不必为之烦恼,老夫平生阅人多矣,然天下命相运数之佳者,尚且无人能出张牌头之右,日后必定还有你的造化."

张小辫一听自己今后还能发迹,顿时喜出望外,俗话说得好"酒能红人脸,钱可迷人心",他此刻根本就顾不上去想——林中老鬼所言是否属实,又到底有些什么居心?立刻纳身拜倒,恳求高人算看自身造物.

林中老鬼也不说话,将张小辫拽起,带着他七拐八绕,来到了猫儿巷后的"猫仙祠"中,到了这是四外无人的清静之所,才问他道:"张三,你且与老夫说说,你平生志向如何?"

张小辫不好意思直接说"除了钱财别无他求",便厚着脸皮答道:"您老别看小子只是个在市井间耍闲的光棍,烧火嫌长,栓门又短,怎么看都不象擎天架海的栋梁,但我也素来胸怀大志,也常……常想做些个英雄豪杰的事业."

林中老鬼冷笑着问道:"你倒说来,什么是英雄豪杰?"张小辫道:"自古以来,凡是英雄豪杰,必然不事生产劳役,绝不能给别人当牛做马,手段须是慷慨爽快,从不以财物为心,行走四方,挥金如土,结交到好朋友的时候不惜仗义疏财,立大志,成大举,使美名广为流传,如此方是真英雄真豪杰了."其实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就是想做大事,首先身上必须得有钱,有道是"人无财助精神减,手中缺钱应对难".

林中老鬼点头道:"嗯……果然是英雄未有俗胸中,虽有些挥霍无度之意,略显不合天道,可这也正是豪杰襟怀的不羁之处,但你错失了槐园库银,最近这几年重财旺运已空,想得大富贵实是难于登天……"

张小辫闻言大惊,忙说:"小子也不奢望有吕纯阳吕祖师那根点石成金的手指头,更不敢巴盼能撞大运拾得个聚宝盆,只求有铜山、金穴般的一世富贵,便是心满意足,天天都要烧高香拜猫仙了."

林中老鬼道:"想那铜山、金穴皆是富可敌国的财驳,你自身未必能得,不过你在财运之上虽然低落了,却恰好有将星当头,应了武运亨通之兆,若能依了老夫之言行事,一年之内,你必然能做上统兵的军官,到时候老夫再指点你一条飞黄腾达的道路,照样威风富贵."

张小辫听得此言,觉得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轻了几两,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还有如此好命,多半是老家的祖坟冒青烟了,这年头有势就是有钱,如果真能做了统兵的大将,光宗耀祖恢复老张家的门第,自是不在话下,不求能做到总兵提督那么大的官,只要能得个将军,就已经威风得紧了,忙请教今后如何行事?

林中老鬼说:"天下大治之兆,是地气从北而南,如今乱自南方所生,则主天下将乱,正是建功立业的良机,若是赶趁上你的时运,休说是三四品的武官,只怕连那封疆大吏也不难做得.如今在城南荒山穷谷之中,有条漠北神獒聚了大群野狗为害,城中官兵虽众,却难以将其扑杀.若不除此大患,上至灵州督抚,下至合城军民,必定人人寝食难安.张牌头你要想飞黄腾达,必先夺下这件头功."

张小辫听得乍舌不下,今日亲眼见识了"神獒"凶猛非凡,连"刑部刽子手"刘五爷那等人物,都被其当场开膛破肚了,况且此兽行走如飞,诡变莫测,慢说是火枪刀矛,即便是设套下毒也必能被其识破,满城官兵都奈何它不得,我张小辫哪有手段对付?前几天虽然用黑猫破了"老鼠和尚"的邪法,那只不过恰好是遇着物性相克,可从没听说过天底下有猫能降狗的异事.

林中老鬼却不理会张小辫,自行从怀中摸出一包东西,里面裹的都是干鱼、肉脯,撕碎了随手抛落在庙堂地上,猫儿巷里的野猫们闻得咸腥,立刻从四面八方聚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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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5 14:55 | 显示全部楼层
张小辫不知"林中老鬼"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也不敢多问,只好蹲在墙角看着,待到林中老鬼把群猫喂得饱了,才告诉张小辫说:"要借它们祖师爷身边的几件东西来用,不先给点好处,它们岂肯甘休?"

张小辫更觉好奇,听马巡抚马大人讲,那位"猫仙爷"原本是灵州城里赫赫有名的通天大盗,后来因他盗了皇宫里的"夜明珠",担心被官家缉拿,便隐姓埋名遁隐江湖了,这庙里如何会有他身边的事物?

林中老鬼把神龛下的几块青砖撬开,竟从中露出一口木箱,看起来古香古色,成色陈旧,肯定已沉埋了许多年月,打开来之后,里面只是一套飞贼穿着的"夜行衣",他见了这些东西,又是一阵阴沉沉的冷笑,随即对张小辫道:"这就是当年猫仙爷穿的行头,名为"黑蝉",不仅轻如无物,而且能避刀枪,遇火不燃,触水能浮,是件不可多得的宝物,但更难得的,还要属他压箱底的小猫耳朵,有了这套行头,你今夜只须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要擒杀那漠北凶獒,也不过是如同探囊取物,反手关门一般轻而易举."这正是"谋成月里擒玉兔,计就日中捉金鸦".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贼猫》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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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神獒 第六话 剑炉(上)

话说当年的猫仙"谭道人",自隐遁世外之后便四处云游,有一年曾重回灵州故地,竟在城中见到了自已的"生祠",他自叹有何德何能,敢当得如此香火?临走时把他当年所用的全套行头,都藏在了祠中神龛之下.

这都是多少朝多少代以前的旧事了,却不知"林中老鬼"何以对此了如指掌,张小辫只道这老儿定是个稀奇的人物,庆幸自已遇着了"真仙",他是如贫得宝,如暗得灯,忙请教如何去对付荒葬岭的"神獒",若真能立此功劳,今后何愁没有扬眉吐气、飞黄腾达的时节?正是:"不经强敌分生死,哪得行踪露潜藏?待到四海闻名日,那回方表是男儿."

林中老鬼将猫仙爷的夜行衣让张小辫穿了,又从箱底取出一个面具,那面具上的图案勾画得形如猫脸,头顶还嵌着两个猫耳朵,触手柔软异常,林中老鬼道:"此物唤做猫儿脸,出自波斯国极西之地,专能遮掩生人气息,只要戴上这个面具,那些深山老林裡的狐兔野犬见了你,也只当你是过路的野猫."说罢将"猫儿脸"面具给张小辫罩了,并授以奇策,让他独自带着黑猫,前往荒葬岭擒杀神獒,随后又交代给他请多今后的行止,吩咐他务必牢记在心.

张小辫只觉林中老鬼之计匪疑所思到了极点,未必真能做到,正待再问,就听外边鼓声如雷,他急忙出庙细听,吃一惊道:"啊呀,这是灵州城裡擂鼓聚兵,想是要打大仗了."再回身之际,却已不见了林中老鬼的身影,只有满堂的野猫正被战鼓声惊的四处躲藏.

张小辫站在原地愣了半天,低头看看自已身上的黑衣行头,知道刚才的事绝非是在做梦,他心想:"如今兵临城下,灵州城裡虽然兵多粮足,却一直孤悬无援,不知还能守到几时,反正城破了也是一死,不如就依林中老鬼所言,豁出去博场荣华富贵在身."

俗语说得好:"自从受了卖糖的奸商骗,今后再也不信口甜人."但张小辫眼光浅,并未吃过一堑长出一智,他却觉得:"反正除了三爷自已这条小命,再无别的身外之物,倘若趁着时运做成了,便是捡来的天大便宜."真是人心不足,尚未得陇,便已望蜀,从此打定了主意,再不疑心有什麽山高水低,收拾得齐整了,便带了"月影乌瞳金丝虎"匆匆赶回衙中点卯.

走在半路上,便撞见孙大麻子找了过来,张小辫在"槐园库银"一事上吃了大亏,这回便不敢张扬,与他简短说了别来情由,二人迳自求见马大人,当面请命去"荒葬岭"剿杀野狗,为地方上除去大害.

别看马天锡是个文官,但这一年多来,他招募团练守城有功,皇上曾下旨嘉奖,据说可能不久便会升他的官,所以治地的军政防务都由他一手掌握,直接受两江总督辖制,此时粤寇兵临城下,可能明天一早就要打城,马天锡自然忙的不可开交,不断调遣团勇,分拨火器,把别的事情都暂且放在一边了.

只是那图海提督放不下此事,他白天在法场上被神吓破了胆,前来打城的粤寇虽多,毕竟有城牆壕沟挡着,量那些乌合之众也难成大事,可荒葬岭的恶犬如鬼似魅,说不定什麽时候就会潜入城中,趁人不备一口咬将过来,又想起刘五爷被开膛破肚的一幕惨状,不由得胆战心惊,片刻也坐不安閒,不住催促马大人快想对策.

正这时候张小辫前来请命,马天锡大喜,讚道:"本官总算没看错人,张牌头真壮士也,不知如何施为,又要带多少人马?"张小辫道:"小的承恩相抬爱,始终无以为报,如能有机会给马大人分忧解难,即便是刀山火海,也不敢推辞,这回不用动一兵一卒,只求孙大麻子留在城头接应即可,小人自有本事应付荒葬岭的野狗."

马大人见他虽然说得口滑,但看神色间胸有成竹,他也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便点首说道:"如此举动,没有十二分胆智绝难做到,看来美玉向来藏在顽石之中,倘若单以衣貌出身取人,岂不误了天下贤士?这张牌头果然不是等閒之辈,本官就依你所言,调一班公差到城头接应,事成之后,必有重赏."说罢命人取来一柄短刀,乃是古代刽子手传下的"寸青",刘五爷死后便被收入官库,此时给了张小辫,让他带着防身,又给了进出城防的腰牌,使他便宜行事.

但别的官吏幕僚,以及那旗人图海提督,却都觉得张小辫这小子能有什麽真手段?不过是有些个泼皮胆气而已,此事谈何容易?好比是在老虎口中讨脆骨,到大象嘴裡拔生牙,都不是好惹的,纵然横着胆子去了,也只不过是白白送命.

这时天已擦黑了,张小辫告辞出来,招呼孙大麻子和一班公差,一同到了南城,城外大敌当前,城门绝不敢开,只好在城头上用大竹篮吊人下去.

张小辫见城头上站得密密麻麻的,全是灵州团勇,正自不断地搬运滚木擂石、灰瓶弓箭,又摆开了许多臼炮火器,一尊尊劈山炮和一排排抬枪不计其数,真可谓是:"杀气迷空乾坤暗,遍地征云宇宙昏."他从未见过这等阵仗,不禁暗自心惊,脚底下发软,有点后悔刚才在官家面前逞能夸强了,可现在打退堂鼓也晚了,只好把全身上下收拾紧衬俐落了,准备等天彻底黑下来以后,便出城行事,这才要"拚身入虎穴,冒险探豺狼".

张小辫心道:"胆小不得将军做,捨不得孩子套不来狼,谁让咱自打生下来就没财没势呢?更没有本事做别样的营生,也不甘出苦力气做活度日,再不捨得把自家的小命当本钱来博,如何能够出人头地?"想到此处便横下心来,把身着的"夜行衣"紧了紧,腿上用青带子打了绑腿,脚下穿了一双多耳麻鞋,又随身裹了水粮和一小袋石灰,将"寸青"短刀别在后腰,随后在城头上同那黑猫饱餐了一顿.

孙大麻子对张小辫的举动好生钦佩,有意要结伴同去,若有什麽高低,两人好歹能得有个照应,张小辫拦住他说:"看这阵势,粤寇明天拂晓就得前来打城,你这大麻脸不留在城头上,回来时有谁肯接我上来?"孙大麻子点头称是,并嘱咐张小辫一定要在天亮前回来,否则必被打城的粤寇裹住,死在乱军当中.

此刻黑云遮住了明月,正是潜行的良机,张小辫坐在吊篮裡下了城,抬眼看看四周,就把那黑猫揣在自已的怀裡,藉着几点矇胧星光,直奔城南的"荒葬岭"而行.

这片山阙离城虽近,但山中沟壑极深,是个极野的去处,除却抛尸的民夫,绝少有人接近,太平军也不会取道山谷,以几次都是从两边迂迴过来.

张小辫走不多久,就已来到山谷前边,他一向草栖露宿得多了,深夜独荒山倒不怎麽放在意下,但见四周荒草长得比人都高,乱草野藤之间丘塚累累,坟丘间不时有野狗游荡,他按照"林中老鬼"的指点,把面具罩在脸上,果然没遇到什麽凶险,办明了方向穿过大片荒坟,一路下到山谷深处,发觉脚下全是死人的白骨,四周一团团燐火忽明忽灭,月光从浓云缝隙中漏洒下来,照得两侧巨石狰狞兀突,放眼看去好一片荒坟野岭:"山峦起伏多怪样,乱石横陈断野径,林深苍阴栖猛兽,悬崖陡壁心胆寒."真个是"八方无客过,四季少人行",走在其中,恰似自投阴曹地府鬼门关.

纵然张小辫胆大,也不禁愈来愈觉心惊肉跳,只好边走边和那黑猫说话壮胆:"常听说灵州的家猫不比野猫,最是嫌贫爱富奸懒馋猾,可咱们这回进山擒杀靼子犬,还要全凭猫兄你的本事,只要成了大事,我就天天给你买鱼鲜解馋.别看你家三爷现在穷的叮噹响,想当年淮阴候韩信未遇之时,曾受过跨下之辱,秦国蒙在没当将军之前,不是也如张三爷这般天天窝在破庙裡栖身过夜?所以人活一世,命中的穷通富贵要看到头,眼前的不算,你可不能猫眼看人低…"

张小辫唠叨了半天,把话多是说给自已听了,顺着深谷而行,不知不觉来到一片峭壁底部,借着月光看见山根裡刻着两个大字,笔画像是水裡的"蝌蚪"一样弯弯曲曲,他虽识得些文字,却哪裡认识古篆,只是听"林中老鬼"所言,"荒葬岭万尸谷"裡曾是古时候铸剑的所在,山谷底下刻有"剑炉"二字,料来正是此地了.

原来古时多有"名剑",非是现在的寻常刀剑可比,凡是其中的锋利之属,到水底可断蛟龙,在陆地上能剖象腿,比较有名的诸如什麽"太师、龙泉、白虹、紫电、干将、莫邪、渔肠、巨阙"等等,皆有各自已的出处和事蹟.

这山中自古出产五金之精,确实曾是春秋战国时,剑师铸造利刃之处,直至宝剑铸成后,山中精气消散,才变成了荒废阴晦之地,在刻着"剑炉"二字的山壁旁边,有个山洞,正是当年铸剑石炉的古蹟,张小辫找到洞口,吹亮了随身带的火筒子,把身前道路照亮,着石壁往前走了十几步,就见山谷峭壁夹峙着一座大石殿,底部陷下一截,半嵌在山壁岩根裡,露了片石顶在山谷中.

这石殿极高极广,从后到前,按照"天地人"分为三进,石门内砌着一口塌了半壁的巨大砖炉,足有半间民房的规模,张小辫心道:"此间是个铸剑的炉子了,人字炉壁口虽然狭窄,但裡面还算宽敞,且鑽进去躲上一躲,待那靼子犬来了之后再做计较."谁知刚挤了半个身子进去,却见那炉膛裡边竟然挂着个上吊的死人,死者脸上白惨惨地瞪目吐舌,两脚悬空,在面前晃来晃去,张小辫毫无防备,乍一见到这件打秋干的事物,不由得吃了一惊,被吓得半死.这正是:"富贵荣华人皆羡,生死玄机有谁知?"却不知张小辫在"剑炉"中有哪些奇遇,又能否需计擒杀"神獒",且听《贼猫》下回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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