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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小孩

[中长篇小说] 穿越小说,,,《剩女不淑》,,,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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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2 12: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卷 第三十三章 信任
    夏瑞熙把银票交给欧青谨:“你来保管吧。我身子越来越沉重,脑子也容易犯糊涂。交给你保管比我自家保管我更放心。”夏老爷不是把钱直接拿给她,而是选择相信欧青谨,那就说明他对欧青谨的信任最起码有百分之九十以上。她还是按照夏老爷的意图做事吧。
    欧青谨看着夏瑞熙,眼神很复杂:“你不怕我不想要其实是骗你的?这么多的银子,多少人终其一生也不曾见到过,更不要说拥有。你要知道,当时什么人证都没有,我也没写条子,我拿着这笔钱,如果我不愿意拿出来还给瑞昸,满口否认,你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夏瑞熙微微一笑:“我爹爹这么信任你,我相信你不会辜负他的所托。”没有人证,没有写条子,就把几百万两银子和儿子的未来悉数交到欧青谨的手里,夏老爷如此信任欧青谨,自然有他的道理。
    和几百万两银子相比,她那箱只值五万两银子的金条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她那点小心思也显得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夏瑞熙弯腰翻开堆在床头的一堆布匹,露出那只装满了金条的木箱:“这个箱子以后我就交给你保管。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让我和孩子饿肚子,不能让我们的小家无以为继,不能让我没钱养老,不能让孩子一穷二白,没钱做嫁妆,没钱娶媳妇。”
    这样骄傲敏感的人,她不应该为了一点钱就让他难过生气。万一,万一将来他都实在做不到,让她失望了,她也趁早不指望他,省得还总记着自己欺瞒了他而内疚,好歹她还有首饰(她下定决心是要死抱着谁也不给的)。
    欧青谨打开箱子,看见装得满当当,黄灿灿的一箱金条,这么多的钱,嫁妆单子上并没有列出来,是独立于嫁妆之外的,那就是说,是夏家给夏瑞熙的另一重保障。他心里大约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久久没有说话,半天才挤出一句:“原来你买房子还附赠金子的?”
    夏瑞熙坦然地说:“你知道,有些男人对于钱财不是那么在意。有些男人,很仗义,为了朋友和兄弟,可以不顾妻子儿女,外人都说他好,可他的妻儿却是天下最可怜的人。我向来知道你仗义,却不知道你是不是这样的人,只要你开了口,我是无法拒绝你的,所以不敢完全告诉你。穷一点紧一点没关系,可我怕饿肚子,更怕让我的孩子饿肚子。这个钱不是防谁,只是为了有一天,我和孩子无所依靠的时候,可以有一个栖身之所和一口饱饭吃。”人心隔肚皮,谁知道欧家会不会像武家那样不要脸?
    欧青谨背过身去,一言不发,灯光把他的侧脸投影在墙上,只能看见紧抿的嘴唇和绷紧的脸部线条。
    女人存私房钱,太正常不过。家里的老老小小,从他的母亲到嫂子,再到哥哥们的小妾通房,有谁不存私房钱?可是,他一直对夏瑞熙是坦诚相待的,无论他的优点和缺点,小心思和别扭,他从来都不在她面前有丝毫隐瞒。
    他也一直以为夏瑞熙从来不曾隐瞒过他什么,她的狡黠和她的笑容一样毫无保留,而且今天她也确实全都向他坦白了。她向他坦白这笔钱,等于把她的另一重护甲脱下来给他看,他应该感动。
    但他心里就是不好受,不为那点金子,只为了夏瑞熙那种生硬的解释方式。他到现在才明白,原来夏瑞熙之前并不是全然信任他的。她不相信他,不相信他能给她和孩子安定富足的生活,所以她自己才要留后手,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伤人的呢?
    夏瑞熙也不说话,静静地等待他回头。此时他的心里必然不好受,不要紧,她相信他会想通的。严格说来,他和她,还只是在热恋当中,还没有培养出那种经过岁月和风霜沉淀过后的默契和亲情,两个人相知相爱相惜相敬必须靠两人共同努力才能逐步做到。
    很久之后,灯芯爆出一声轻响,惊醒了仿佛沉睡过去的两个人。欧青谨默不作声站起来就往外走,夏瑞熙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就这么不能接受她的坦白?看来她还是低估了他的小心眼和气性。
    不多时,门“吱呀”一声轻响,欧青谨手里端着一碗香喷喷的热汤面进来,往她子面前一递,声音有些别捏,态度也有些粗暴:“快吃了!”
    既然想到煮面给她吃,那就说明他没那么生气了。夏瑞熙忍住笑,拿起筷子却不动面条。
    欧青谨恶声恶气地说:“你不饿,我的儿可饿了,饿着了他,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夏瑞熙扔了筷子,站起来委屈地拉住他的袖子:“我要早知道向你坦白,全身心地信任你,依靠你反而会让你这样生气,还不如什么都不说的好。”
   欧青谨黑了脸:“你这会儿知道要信任我,要依靠我了?我靠不住,你还是去抱着你的金子的好,只有它才靠得住!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一直不相信我呢。”
    夏瑞熙厚脸皮地把脸贴上他的手臂:“你怎么这样小气?人家那会儿一直都以为你不喜欢我,娶我是迫不得已的嘛。我是女人,又不比男人可以出去干活挣钱,不多为自己考虑一点都不行啊!人和人相比,哪有一见面就把全部身家都托付给别人的?你不希望你老婆那么傻吧?”
    欧青谨的脸色稍微要好看了些,嘴里却不饶人:“奇怪了,难道你比你爹还要聪明识人?怎么我从前就没发现呢?”
    夏瑞熙谄媚地说:“我哪能和我爹比?我爹那是慧眼识英雄,目光超前。我是摸着石头过河,得一步一步的来。我现在才明白,金子是死的,你是活的。金子没有心,不会认人,谁拿到都可以用,可是你不同啊,你有心,只会认我和宝宝,只会疼我和宝宝,对不对?”
    “把面吃了!”欧青谨别扭地拉开她的手,坐在一旁,嘴翘得老高。但夏瑞熙瞧见他的鼻翼扩大了,说明刚才她吹捧他的话他都听进去了,还很受用,现在不过是继续摆气质而已,他那模样就是说:我生气了,你快来哄我呀!快来哄我呀!
    夏瑞熙偏不过去哄他,微笑着把面吃了,敲着空碗说:“你要是再生气,我也要生气了。难道我一片真心交付给你,反而还惹得你不高兴了?你要不愿意,那我拿回来得了。”
    见欧青谨还是没反应,夏瑞熙装模作样地要去抱那箱金子:“唉,这么多金子,我也不知道该藏在哪里好呢?看来没钱不行,有钱反而是负担啊。这么重,也不知道抱得起抱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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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2 13: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卷:小日子 第三十四章 回家
    欧青谨见夏瑞熙当真要去抱箱子,忍不住伸手按住她,叫道:“你傻了呀?没听说现在不能抬重物的?”
    夏瑞熙不说话,只是望着他笑,他虎着脸说:“你要放在哪里?”
    夏瑞熙凑过去:“这可是我留给我儿子闺女的,我想把它埋在院子里的某个地方,可是我不相信其他人,这个活儿只有交给孩子他爹做啦!你看怎么样?”
    欧青谨不说话,却是把箱子放到了他身边。
    夏瑞熙在买来的那堆杂货中寻出一叠油纸,另从床脚下取出一只早就准备好了的坛子来:“把金条放进这里面来,银票用油纸包起来,装在一只小花瓶里,用蜡封死花瓶口,两样东子分开埋。”
    二人把东西收好后,欧青谨仍旧把坛子搬到床底下藏好,拿着那只小花瓶有些坐立不安:“这个东西埋在哪里好呢?会不会让人家知道?要是被刨了去,我怎么向岳父交待?”
    夏瑞熙道:“我想到一个好地方,后院不是有口枯井吗?等会大家睡了,咱们把坛子吊到下面去,然后把那枯井给封了,等日后熬不下去了,再把它取出来。至于这银票,咱们就把它埋在一个花盆里,上面种棵花,天天放在眼前看着。你看怎么样?”
    “好。”欧青谨想了想,又从坛子里取出六根金条来,不等夏瑞熙问他,他就解释:“这东西都要深埋了,再想反悔拿钱的时候就很费心,轻易就不要再打开了。这个还是你拿着吧,藏也藏个方便取出来的地方。”
    夏瑞熙听到他这意思,竟然是除非实在不得已,坚决不会动用那笔钱了,心中大乐。笑得也就格外甜:“还是夫君大人想得周到呀。”不管她其他的嫁妆散去多少,这笔钱都是有保障的。
    欧青谨哼了一声,低着头封了坛子,又到处寻绳子。
    夏瑞熙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拉过他的手臂抱在怀里:“还生气呢,这样小气的男人就没见过。”
    欧青谨略微不耐烦地说:“怎么这么多话,别耽搁我做事,明日还要起早。我把你送回家去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
    比如去夏家铺子里挨个儿的巡查一遍,看看可有什么人去捣乱,令庄子里加派人手,注意安全。夏夫人再厉害,到底也不好抛头露面的到处跑,家里还得有个主事的,这些外面的事情还是得男人去处理的好。
    夏瑞熙笑道:“那你答应我,别生气了好不好?”
    欧青谨闷闷的说:“我不喜欢你跟我解释那种方式。态度很生硬,仿佛你不是你了。还有以后不许不信任我,要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
    “好。我发誓再也不会了。”夏瑞熙偷偷在心里添了一句,那还得看你的变现,否则该骗的还是会骗。
    欧青谨低声嘟嚷了一句:“这么多的心眼,也不知道怎么长出来的.......”
    “什么?”夏瑞熙没听清。
    “没什么,让你快准备睡觉了。等会儿还要起来给我把风呢。”
    第二日一大早,欧青谨便让花老虎跟车,自己骑着马把夏瑞熙主仆三人一并送到了夏家。夏夫人就在前厅里侯着,欧青谨问候过夏夫人以后,不急去瞧老爷,自己立刻带着花老虎和一队人高马大,膀大腰圆的家丁巡查铺子去了。
    俗话说,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表现出无所畏惧的模样来,这样,无论是族人也好,下人也好,外人也好,才不敢轻瞧了夏老爷这一房去,同时,得到的助力也就会更多。要是还没怎么的,你这房人先就垮了,人家就算想帮你也不敢伸手。
    夏夫人一看见夏瑞熙,先是两眼绽放出惊喜,接着又埋怨:“青谨也是个沉不住气的,明明让他不要告诉你。”
    夏瑞熙笑道:“爹和娘体贴女儿,可是女儿也牵挂爹娘。他要是不告诉我,我才要生气呢。这个时候,就是能宽宽爹娘的心,也是好的。我瞧瞧爹爹和瑞昸去。”
    娘俩携手往夏老爷屋里去,因见夏瑞蓓不在夏夫人身边伺候,夏瑞熙便皱眉:“蓓蓓呢?”
    夏夫人脸色露出一丝安慰的笑容来:“昨儿夜里你弟弟发烧说胡话,一直都是她在一旁守着的,多亏她细心周到,瑞昸半夜里就退了烧。天亮我才让她去休息了。”
    夏瑞熙心里总算是放心了些,“蓓蓓今年懂事多了。”
    夏夫人轻声道:“自从孙家那事之后,像变了个人似的,乖巧沉静多了。昨日那姓赵的上门来闹腾,她还哭着说是她的不好,拖累了家里。”
    不管夏瑞蓓是真心还是假意,她能做到这一步,也算不错了。说起来,她又何尝不是一个可怜人。夏瑞熙叹了叹口气:“等会儿我过去瞧瞧她。”
    刚进了里院没多远,王氏哼哼地带着一个穿粉色衣裙,娇滴滴的小媳妇迎面过来,见着了夏夫人就气势汹汹地道:“那个扫把星呢?你把她藏在哪里去了?害得大伯哥哥碎骨断腿,她自己却什么事都没有?你叫她出来!”
    那个穿粉色衣裙的小媳妇就抽抽搭搭地哭起来:“我命苦的夫君啊。”
    夏夫人气得半死,夏瑞熙沉了脸,丽娘轻声道:“这是三少爷新纳的小妾朝霞。原来是唱戏的。”
    夏瑞熙冷声道:“大伯母,你这是要干什么?谁是扫把星?谁害得大伯哥哥碎骨断腿?你一大清早就带着这不知什么身份的人到我们这里苦闹,你不忌讳,我们还忌讳呢。”
    王氏这才假装刚看到夏瑞熙,“哟!”的长长叫了一声,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二姑奶奶回来了。二姑奶奶,以前我还道你的终身大事就是最难解决的了,如今看来,三小姐才是命里带煞的扫把星,这是要闹的家破人亡才算了事啊!”
    夏瑞熙道:“大伯母,任谁都知道大伯和三哥哥是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与人争风吃醋才被打了,怎么就和蓓蓓扯上了?你这样闹,实在是不讲道理!”
    王氏脸一变,尖声道:“不要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今日一大早,就有人来说,就是因为你们害了孙家的人,所以才要敲断他们的腿!你们自己做下的缺德事,却要害得我们跟着倒霉。”
    夏瑞熙寒了脸,一字一顿地说:“大伯母,你可知道你刚才说得是什么话?我们害了孙家的人?我们是指那些?包不包括你们呢?”
    王氏嚷嚷道:“自然不包括我们。我们怎么知道你们做得缺德事?”
    夏瑞熙冷笑道:“你不知?那你从何得知是我们做的?这个罪名一落实了,你以为你就讨得了好去?你不是主谋也是从犯,最起码也是个知情不报!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过堂挨板子呢?我劝你,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王氏愣了愣,再也不敢提孙家的事情,如同一个乡村泼妇,嗨嗨连天地哭闹起来:“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这是招谁了惹谁了,害成这样?我的儿呀,孩子他爹呀。你们要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也不活了,跟着你们去了呀......”
    夏瑞礼那个小妾也跟着依依呀呀地哭起来。
    夏夫人气白了脸,她也是一夜未睡,思前想后弄得心力交瘁,如今给王氏这样一闹,头也有些眩晕起来,靠在丽娘身上才算是勉强站住了身形。
    夏瑞熙烦不胜烦,她小辈的身份不能吼王氏,便拿那小妾做文章。
    对着那小妾一声历喝:“住口!你是什么人?也敢到我娘面前哭闹!给我打出去!”
    纯儿先就上前去给了那小妾一个耳光,一口垂沫吐到她脸上:“什么东西?也敢在我们家少奶奶面前这样胡闹!”
    王氏立刻止住了哭声,护住那小妾:“这是你三哥新纳的妾。她哭真是天经地义。”又指着纯儿骂:“你个臭丫头,也敢欺主?”对着纯儿的脸就要搧上去。
    纯儿躲开,良儿冷笑道:“真是笑话了,奴婢们跟着姑奶奶离开家才几日,原来外面买来的戏子也算主子了。也敢正经八百的在夫人面前哭闹了,这西京城里可是独一份呢。”
    夏瑞熙嘲讽地道:“大伯母,这事是您老欠缺考虑了,妾是什么?就连身边体面些的一等丫头都还比不上呢,不让她在三哥身边伺候,怎么还让她出来闹?丢的可是您的脸呢。”
    丽娘给了两个粗使婆子一个眼色,那两个婆子上前去拉那小妾:“对不住啦。谁让你这么不懂规矩呢!”
    这边的人要去拖,王氏身边的人不让拖,两下里乱闹起来。纯儿和良儿怕危及到夏瑞熙,忙把她扶到安全的地方,用身子护住她。
    夏瑞熙头都焦大了,这是唱的哪一出?威风八面的夏夫人此时也闷声不出,任由闹得这般不像话,夏夫人这日子,可也真难过。她给丽娘使了个眼色,今日不管怎样,都得趁着机会把王氏的威风给灭了,否则以后烦都烦死人。
    其实夏瑞熙却是冤枉夏老夫人了,昨日事情一发生,夏老爷怕夏老夫人年纪大了,禁受不住吓,早就安排她去家中相熟一间庵庙散心去了。老的不在,夏老爷又病倒,夏瑞昸还迷糊着,所以王氏才越发的有恃无恐。
    花厅那边传来丫头的惊呼:“三小姐,三小姐,您要做什么!别乱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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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2 13: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卷:小日子 第三十五章 三小姐
    夏瑞蓓上面穿着件红绫小袄,下身穿着鹅黄色撒花裤,发带也未系,披头散发的。两眼通红,满脸是泪,双手里举着夏老爷的剑,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对着王氏疯狂乱砍:“乡下来的粗婆子,不知恩的白眼狼,我叫你欺负人!我叫你欺负人!”
    王氏拼了命发出一声尖叫,连连后退,让周围的婆子丫头上前去挡夏瑞蓓:“她疯掉了,疯掉了!”
    夏夫人捂住胸口,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使劲地推丽娘,示意她快上前去拉住夏瑞蓓。可是状若疯癫的夏瑞蓓拿着剑乱砍,寒光闪闪,又有谁敢不要命地去拉她?碍着主子的面,大家不过是在周围比划两下而已,可确实也给夏瑞蓓照成了很大的阻碍。
    夏瑞熙不知道夏瑞蓓到底要做什么,只怕她想不开再闹腾出人命来添乱,喊道:“蓓蓓,你冷静点,不管怎么样,不是还有我们吗?这事本来就和你没关系,你别胡闹!”
    夏瑞蓓抬起头忘了她一眼,眼神清亮,似有笑意划过。夏瑞熙恍然明白,夏瑞蓓是故意的!这样也好,自己是出嫁了的人,又有身子不好怎么闹,既然夏瑞蓓想要闹,便给她制造条件就是,王氏不能动,那个小妾可得让她好好吃点苦头才行。
    夏瑞熙推了推纯儿和良儿,低声说了两句,让他们上前帮忙,纯儿和良儿会意,上前假意去拉夏瑞蓓:“三小姐,您不要想不开啊!”嘴里说着,却是用身子挡住了大房那边的人,放着夏瑞蓓朝那小妾身边冲。
    夏瑞熙在一旁喊:“蓓蓓,快放下剑,伤着了谁都不好。大伯母可是长辈呀,身子金贵,比不得其他人,伤着了也就伤着了。”
    夏夫人身边的丫头真儿也不是盏省油的灯,闻言,把那要跑的小妾去路拦住:“你不能走!去和我们夫人磕头认错!”一手抓着她,把她往夏瑞蓓那边推搡。
    夏瑞蓓领会了夏瑞熙的意图,大步冲过去向着夏瑞礼那个梨花带雨,惊慌失措的小妾屁股上就是一剑:“贱人!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敢到我娘面前来撒野!”
    夏瑞蓓有心要杀鸡儆猴,并不立刻把剑拔出来,先让剑在那小妾的屁股上狠狠搅了几下才拨出来,鲜血很快浸透了罗裙,那小妾发出一声惨叫,翻着白眼往地上一倒,小半是疼大半是吓,很快就不省人事。夏瑞蓓犹不解恨,踢脚往她身上招呼:“贱人!我叫你闹腾!有娘养没娘教的贱人!我杀了你!”
    王氏见状,惨白了脸,连滚带爬,抱头鼠窜,哭叫道:“杀人啦,杀人啦!三丫头杀人啦!”
    夏瑞熙见戏演得差不多了,这才上前喊住夏瑞蓓:“莫要为这种人污了自家的手。算了。”
    王氏早跑得无影无踪,其他的人自然也不会傻到站在这里讨打,大房的人顷刻间就走了干干净净。
    夏瑞蓓跺着脚:“给我站住!姑奶奶和你们这群蛇鼠小人势不两立!”
    丽娘让人把那小妾架起,追上去扔在大房的婆子丫头面前“把人拉远些,若不是我们姑奶奶有了身子,不见血腥,这般没规矩的就该打杀了。”主子没出息,大房的下人哪里还敢说什么,唯唯诺诺地将人自带了回去。
    等大房的人走了,夏瑞蓓把剑递给身边的丫头芳儿,走到夏夫人面前。一言不发,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夏夫人被丽娘扶坐在廊下,此刻才算是缓过气来,颤巍巍指着夏瑞熙和夏瑞蓓,长叹一口气:“你们是要气死我呀。”两个女儿联手演的戏,又怎么能瞒过她的眼睛。
    夏瑞蓓磕了一个响头:“娘不要生气,女儿知道,女儿今天的所为让你丢脸了。可是那女人心肠恶毒,欺人太甚。我若是再不下狠手,难道让她闹到爹和弟弟的房中去?”
    夏瑞熙却觉得夏夫人根本不生气,要生气也是气王氏,便到:“娘,这些琐事您不必管,”上前扶起夏瑞蓓,“你是为了爹娘和弟弟,娘不会怨你的。”又让人给夏瑞蓓取衣服妆奁来收拾一下。
    夏夫人叹道:“熙熙是有身子的人,遇上这种事,就该躲远些,要是有那心肠恶毒的,趁乱算计你,吃亏的是你。蓓蓓,你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呀!追砍长辈,剑刺哥哥的小妾,若是这事传到外面去,你可怎么办?”这般的凶悍,又是死过未婚夫的,有谁敢要?想着夏夫人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夏瑞蓓微微一笑:“嫁不掉就算了,只要爹娘不嫌弃女儿,女儿日子就好过。其实恶名在外也有它的好处,最起码别人来欺负咱们的时候都会先掂量掂量。如今我也想通了,既然命就是这般,我不如安安心心地守着爹和娘过一辈子。娘嫌弃女儿吗?”
    夏夫人看着夏瑞蓓熬夜熬得通红的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怨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没有给女人们生个哥哥。若是有个成年的儿子主持着,家里怎会乱成这个样子?王氏所以这样张狂,还不是仗着她那几个已经成年了的儿子。
    丽娘轻声劝道:“夫人,让二姑奶奶陪着三小姐说说话,您去歇会子吧?这事儿还不能传到老爷耳朵里,否则更是......还有二姑奶奶好久没来,这午饭怎么做,还得您拿主意呢。”
    夏夫人闻言,勉强打起精神:“你们姐妹俩好久没见面了,去陪着你爹和弟弟说说话。我去瞧瞧中午吃什么。”不管家里再有什么情况,嫁出去的女儿回到家中就是客,都不可以怠慢。
    夏瑞熙拉着夏瑞蓓进了旁边一间厢房,净手取了梳子亲自给夏瑞蓓梳头匀面。夏瑞蓓温顺无比,佩戴什么样的头饰,配什么颜色的衣服,统统都由夏瑞熙给她一手安排。


第四卷:小日子 第三十六章 负担
    夏瑞熙拉着装扮完毕的夏瑞蓓看了看,故作轻快地笑道:“蓓蓓越来越漂亮了呢,大姑娘了。”
    夏瑞蓓落寞地抿嘴笑了笑,轻声说:“漂亮有什么用?我要是听你的话,早点明白有些事情就好了。”
    夏瑞熙安慰她:“不要担心,事情总会有云开日出的一天的。”
    夏瑞蓓苦笑:“你也相信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吗?”
    夏瑞熙坚决地道:“我相信。不但我相信,咱们所有都要相信有这样一天,总不能还没坚持到最后一刻就垮了吧。”
    夏瑞蓓沉思了一下:“二姐夫是个好人。但他家里只怕帮不上咱们什么忙吧?爹和娘现在把希望都寄托在他们和舅舅们身上,可我知道,谁都靠不住。”
    想起欧青谨和她分析的那些,夏瑞熙顿时语塞。
    “我没有其他意思,二姐夫这个人,很不错,你的运气真的不错呢。不管事情办成什么样子,我都很尊敬他的,最起码他第一个站了出来,跑前跑后地帮我们处置家务,谋算计划。”
    夏瑞蓓望着夏瑞熙,眼睛里闪着不知名的光芒:“以前我为了不能退婚的事情,一直怨恨父母。现在我才明白,不是他们的错,而是这个世道,没钱不行,没钱无权,有名无权更不行!权利才是最重要的。”
    “不是,权利只是生活中的一部分,最重要的是人要活得开心自在。”夏瑞熙觉得今天的夏瑞蓓很不一样,权利固然重要,当绝对不该是生活的全部。
    “生命安全没有保障了,何来的开心自在!”夏瑞蓓遥遥头,“我们一起去看爹和弟弟吧?你陪我耽误了这么久,肯定早就心急如焚了。”
    夏瑞熙暗叹了一口气,拉住她,很认真的说:“蓓蓓,我同样地也很关心你,希望你好。不管以前有什么不愉快,我们始终是姐妹,是一家人,血肉相连,我永远不会忘记。”
    夏瑞蓓淡淡的笑了笑:“我知道了。我从前和你说过一句话,我只恨我不是男儿身,如今还是这句话。”
    夏老爷拥着夏瑞昸半躺在软塌上,搜肠刮肚,笨拙地讲些民间故事给夏瑞昸听:“有群人坐在山里的窝棚里煮毛豆吃,后来来了一个人。要求和他们一起吃毛豆。那人吃得飞快,很快就把锅里的毛豆都吃光了,这些人就嘀咕,他怎么吃得这么快?但是又不好说。这时有人发现那人面前推着毛豆壳,全都是饱的,根本没有把里面都米吃掉。再一看,原来那人没有下巴,毛豆喂进嘴里,就直接掉出来了。”
    夏瑞昸额头上包了一圈白布,大眼睛忽闪忽闪地,聚精会神地听夏老爷讲故事,好奇地追问:“难道那个是鬼?鬼真的没有下巴吗?爹爹?您见过鬼没有?是不是很凶很吓人?”
    夏老爷沉思片刻,轻声到:“有时候人比鬼更凶恶,更吓人。”
    夏瑞熙站在门口,听着这一老一小的对话,心里酸酸的。夏瑞蓓靠着门框,眼睛飘向远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夏瑞昸突然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夏瑞熙,欢呼一声,就想跳下软塌去:“二姐,你来啦!二姐夫呢?他昨日说过要带我去你们那个温泉庄子瞧鱼的。”说着按住头皱了皱眉头。
    夏瑞熙快步上前,摸摸他的头:“还疼得厉害吗?你二姐夫有事出去了,等你好了我一早就带你去好不好?”
    夏瑞昸懂事地一笑:“早就不痛了,爹爹的药很有用的,你就不要担心了,你从前不也是爹爹医好的吗?你还不放心?”又望着夏瑞蓓笑:“三姐,你怎么不休息会儿?昨夜有劳你了。”
    夏瑞蓓疼爱地摸摸他的头,伸手去扶他:“我休息好了啊。爹爹累了,不要吵爹爹,让爹爹和二姐说会话啊,来,慢点,我们去隔壁,我念书给你听。”
    夏瑞熙也道:“等会儿我来看你,我给你买了好玩的哦。”
    “那你要快点啊!我有话要和你说。”夏瑞昸依依不舍地跟着夏瑞蓓去了。
    “爹爹。”夏瑞熙拉着夏老爷的手,看着他斑白的发鬓,明显老了一大截的面容,灿烂一笑:“您不要担心,凡是有我们呢。”
    夏老爷微笑着拍拍她的手:“青谨和木斐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吧?”
    夏瑞熙点头:“怎么了?”
    “你让青谨和他说,求他收瑞昸为徒弟带瑞昸走吧?如果他愿意,我给他这个。”
    夏老爷从枕头下摸出几张纸。“两万两黄金。只要能让瑞昸度过这一关,活下去,这些就全部都是他的,再附赠南边两件旺铺和几所大宅院。”
    想到有可能失去可爱乖巧的夏瑞昸,夏瑞熙不寒而栗:“爹爹!女儿无用,都是女儿拖累了您,拖累了家里。”如果她的前身没有和赵明韬的纠葛,如果她没有嫁入欧家,情况是不是会好一些?就算她知道事情不完全是这么一回事,还是忍不住要自责。
    夏老爷知道她想要说什么,怜爱地摸摸她的头发:“傻孩子,在说什么糊涂话呢?这个话,要是让青谨听见了,会很伤人的。不是你们的错,错在爹爹。爹爹不知道藏拙啊。”
    年少轻狂时,总想要衣锦还乡,总想着要在那些欺负他们孤儿寡母的人面前扬眉吐气,却不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等到上了年纪,知道要掩盖的时候,却已经掩盖不住了。财富多了,却没有能力去保护,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夏瑞熙忍住眼泪:“青谨让人去打听姓赵的到底想要什么,只要是消息一到,我让他立刻过来和您商量,只要对方还有要求,事情就有转机。”
    夏老爷闭上眼睛:“想要什么?想要钱,想报一箭之仇,不用问我都知道。”他猜着,赵明韬肯定是打算把夏家的钱榨光了,然后再下毒手。“欧家如今怎样了?”
    夏瑞熙打起精神,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大伯从京城送来信,情况看上去还好。”
    夏老爷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故作轻松,却不点破:“这样就好。如果将来......有那么一天,你多照顾一下你娘吧,她跟了我一辈子,福没享到,却吃尽苦头。蓓蓓心思多了些,也犯过错,可她始终是你妹妹,她很可怜,你一定要善待她,给她找个好婆家,不要让她吃苦受气。瑞昸,将来给他找个好媳妇,别的都不要,只要他平安活着。青谨是个好人,善待他,也善待你自己。你大姐么,  我没什么操心的了。”
    听到这遗言一般的交代,夏瑞熙又急又慌:“爹,您......”
    夏老爷疲倦地挥挥手:“出去吧,我累了,记得我和你说的事情,想办法抓紧时间办好,让瑞昸早点走......”夏瑞昸走了,他正好处理有些事情。
    夏瑞蓓立在窗下,眼泪不知不觉流了满脸,听见夏老爷让夏瑞熙走,她狠狠地擦了擦脸,转身走进隔壁房间:“瑞昸,你想吃什么?三姐给你做。”
    夏瑞昸微微一笑:“三姐,你歇会儿吧?拿剑砍人,闹了一早上,你的手不酸?”
    夏瑞蓓脸红了红,“你怎么知道?”
    夏瑞昸狡猾地眨眨眼:“你说我干嘛会在这里?就是特意来缠着爹爹的呀!你可真厉害。”
    欧青谨请了木斐喝酒,把夏老爷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我知道你不在意身外之财,但这是老人家的一片心意和疼惜儿子的心情。如果有得罪之处,你不要在意。”
    欧青谨知道木斐自由自在惯了,最不喜欢有人跟着,那个时候阿恪苦苦哀求要跟他学武,他都不肯答应,现在肯不肯答应接过夏瑞昸这个大包袱,还是一个未知数:“我知道你自在惯了,不喜欢有人拖累。但情况特殊,他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子嗣单薄,伯父伯母堂兄,一个也靠不上,族里更是隔着一层。熙熙又有身孕......我顾得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更是找不到可以托付的人,把你拉到这样的事情中,这样沉重的托付,实在是有些......”
    欧青谨想说“对不住”又觉得自己和木斐的交情好像不应该说这个话,转而道:“我保证局势一平稳些,就去把他接来,你爱去哪里还是去哪里,平时若想教他一点防身的功夫就教教,要是嫌烦,只要能让他活着就行了。”说着到底忍不住起身对木斐深深一揖:“拜托了。”
    木斐看着那叠纸发呆,前世负担太多,重得几乎让他要喘不过气来。累到做梦都想死去解脱,却又不得不痛苦地活着。好不容易来到这个世界,有一身过硬的功夫,无家无室,无牵无挂,他不想有任何的负担和牵绊,所以拒绝有人总跟在他身后,所以拒绝美丽少女的热情和期待。
    欧青谨是他唯一的朋友,但他更多的是从欧青谨身上享受友谊的快乐和温暖,而不是视作一种责任。他想见欧青谨,想找个人说话了,欧青谨就快乐殷勤地接待,他想离开,就潇洒地离开,欧青谨从来也不会强留。两人的交往,一切都顺从本意,没有谁会强迫谁做对方不愿意做的事情。所谓的义气,对他来说,犹如虚名一般是浮云。
    说起来,欧青谨这样郑重其事地求他,还是第一次,都是为了她。
    木斐很痛苦,也很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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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2 13: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卷:小日子 第三十七章 亲人
    脑海里夏瑞昸那张粉嫩可爱,又透着狡黠灵气的脸孔透与另一张皎若春花秋月,嘴角带着慧黠笑容的脸重和在一起,最终木斐默默地伸出手,拿过那叠纸装入袖子里。
    欧青谨见状大喜:“你答应了?”
    木斐慢吞吞地说:“我可不是要他的,他自小娇养,总不能让他和我一起穿破衣服,饿肚子吧?收徒就不必了,你是我的朋友,他是你舅子,就让他喊我一声哥哥吧。”
    “不!你就是要让他该穿破衣服是穿破衣服,该饿的时候就得饿!否则不知人间疾苦,也怕难撑起夏家的家业。”夏瑞熙掀开帘子走出来,神情感激,要行大礼拜谢木斐。
    木斐侧身躲过,淡淡地说:“不必了,我和青谨是过命的交情。他和我说那些话,原本就多余。我要应了就应了,若是不愿意,哪怕就是磕一百个头也不起作用。”
    木斐听着夏瑞熙的脚步渐渐远去,心里像针扎一样的难受。他不是成心要说话让夏瑞熙尴尬的,可是他看见她那样一本正经地要像他行大礼,他就忍不住难过。这个女子,只怕是这个世界上,有可能离他心灵最近的人,最有可能给他前世所不曾感受到幸福的人了,他却错过了她。
    欧青谨看着木斐黯然的表情若有所思,端起酒杯:“你难道打算一直这样漂泊江湖,就不想成个家吗?”
    木斐烦躁地说:“没有合适的人。以后再说。什么时候走?如果可以,明天一大早就出发吧。”他不想呆在有她的地方,一分一秒都不行。
    欧青谨已经全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心里又酸又涩,说不出的滋味。他默默地把心里的难受和别扭压下去:“可不可以稍等两天,瑞昸的头受了伤,不宜长途跋涉。我另外安排个僻静的宅子,你暂时带着他在那里住几天。”
    木斐也收敛了心神,闷头饮下一杯酒:“好。”
    休养了些日子后,夏瑞昸含着两泡热泪,背着一个大包袱,一步三回头地跟在木斐身后离开了西京城。
    他很想哭,可是想起出发前一晚,他不敢当着爹娘哭,只敢扑在二姐怀里哭,二姐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说:“想哭就哭出来,不要憋着,哭完就玩了。该笑的还得笑。”
    二姐夫却对他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心中有恨,有不舍,就要把它化作上进的力量。让他刻苦学习,很快就回去接他。
    夏瑞昸硬生生地把眼泪咽了回去,疾步跟上木斐,乖巧地说:“木哥哥,我帮你背包袱吧?”
    木斐看着他背上那个差不多有他半个身子大的巨型包袱,还有他那故作勇敢轻松的表情,微笑着摸摸他的头:“你背好自己的就行了,想帮我背,以后有的是机会。”
    最心爱的小儿子瘦弱的背影跟着一个陌生人慢慢消失在晨光中,夏夫人把心底那声呜咽压得死死的,平静自然地抚了抚鬓角,该做什么事还是做什么,仿佛她的小儿子从来没有离开一样。
    赵明韬从那天以后再也没有露面,只是时不时地让人去夏家铺子里骚扰一下,大家被他弄得有些神经紧张。
    欧青谨请去打听消息的人来要了几千两银子去走关系,请吃请喝请玩,整整闹腾了十来天,也没打听出什么来。其他人俱都焦急不已,觉得这样下去也是浪费钱,不如不要再打听了。
    欧青谨却越发地胸有成竹,更是坚信赵明韬是别有所图,耐心等候便可。该派出去打听的人还得继续打听,不为别的,只为了表明夏家的一种想解决问题的态度;又委婉地建议夏老爷往明处散一部分钱财出去,逼迫赵明韬早日露底,只要他还想要钱,看见夏家的钱财如流水一般散出去,他就会沉不住气。
    王氏又闹腾了几回,只是心里怵夏瑞蓓,不敢轻易过二房这边来,只敢在自家屋里大声哭闹,或是让人去问夏夫人要银子给夏大伯、夏瑞礼还有那个小妾治伤。
    夏瑞蓓一不做二不休,谁敢上门就拿棒子打,一来二去,耳根终于是清静了,可是家里的气氛却越发的沉闷凄凉。
    夏老爷听了欧青谨的建议,继续大手大脚地花银子,今儿拿几万两去修宗祠,明儿拿几万两去买祭田。突然想起了灾民,又开仓放粮,在城外设了十个粥棚周济灾民,春荒粮价贵,他又要求熬的粥必须稠到让筷子能树立不倒,消息一传出,大批的灾民都往这里聚集守粥,每日花费甚剧,但夏家和那个每日严格监督拖粥的二姑爷欧四少却在灾民中树立起了很高的声誉。
    辛辛苦苦赚来的家业就这样流水般地往外淌,比割她的肉还要疼,忘了几日前还和二房势不两立,撺掇着几个儿子媳妇带着孙子厚着脸皮去要,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便宜外人,不如扶持一下自家子侄。
    夏老爷哈哈一笑,理也不理。就算是给了他们钱,他们也得有命花才行,难道那断了的肋骨和大腿还不能让他们警醒些?什么金山银山,不过是催命符而已。
    夏瑞熙回到欧家,欧二老爷夫妇特意带了在家的其他儿子儿媳去锦绣园看她,说了不少安慰的话,都表示一定会尽力帮夏家渡过难关。吴氏更是把夏瑞熙每日的饮食一手打理得精致爽口,夏瑞熙很感激他们的好意。
   欧青谨早出晚归,日日只在夏家的铺子和城外的粥棚里打转,督促伙计们拿出十二分的精力耐心经营,解决那些想要找茬的竞争对手。然后又经常去陪夏老爷喝茶解闷,聊聊生意经,谈天说地,虽然辛苦,却让他学到了许多经商的本领和经验,开拓了眼界和见识。
    夏老爷高兴的时候。甚至还教他辨药、用药、用针,他也拿出十二分的热情,认真刻苦的学。已经跟到他身边的长寿对他的这种努力不解,欧青谨却告诉他:“技多不压身,有朝一日,说不定还会用上呢。”
    夏瑞熙只能在晚上和清早才能见着欧青谨,但无论多忙多累多饿,欧青谨必然不在外面吃晚饭,都要赶回家陪夏瑞熙吃,听她说话,陪她散步。
    晚饭后的时光,是两个人最轻松最温暖的时刻,欧青谨常常携了夏瑞熙的手,小心地陪着她在院子里散步,他的温柔体贴看得白氏偷偷哭了几回,越发憎怨很久不回房的欧青英对自己不好。


第四卷:小日子 第三十八章 各取所需
    林轻梅瞧过夏瑞熙几次,委婉地提出欧青谨太忙管不上夏瑞熙,她自己已经出孝,愿意搬过来帮忙照顾夏瑞熙,做做针线活,念念书,招呼一下饮食等等。
    夏瑞熙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没几日,欧青谨傍晚回家,看见林轻梅一个人坐在路边的亭子里哭,他原本想去问问她怎么了,却想到男女有别,不好去问姑娘家的心事,打算让夏瑞熙去问,因此快步回了锦绣园,把这事告诉了夏瑞熙。
    夏瑞熙听了。暗自冷笑一声,什么东西!这么会挑地方坐着哭?专挑欧青谨回锦绣园的路边哭?但她还是笑着说:“那好,我这就去问。”
    夏瑞熙到了那亭子附近,远远就看见林轻梅一身白衣绿裙,背影窃窃,侧面凄楚,当真是我见犹怜。特别是那被墨绿色腰带束得不堪一握的楚腰,和她这个腰身臃肿的大肚婆比起来,实在是好看许多。
    纯儿见夏瑞熙站着不动,低声问道:“少奶奶,还去吗?”夏瑞熙正要回答,三少欧青英带了个贴身小厮匆匆地走过来,她便拉了纯儿和良儿一把,三人躲入了假山石后。
    欧青英也瞧见了亭子里的林轻梅,踌躇了一下,让贴身小厮在一旁侯着,自己上前不但问了,还劝慰了林轻梅许久。两人虽然隔着一定的距离,说话内容也简单,但就是隔了这么远,夏瑞熙也能感受到三少那种关心和体贴之意,林轻梅的那种委屈和隐隐的骄傲。
    她暗自冷笑两声,带着纯儿和良儿悄悄离开。走了没多远,遇上白氏身边的兰叶,见着了夏瑞熙,蹲下去行礼,笑道:“四少奶奶,可看见我们三少?福儿病了,哭闹着想见爹爹,算着人早就该到了的,却不知为何怎么还没到?问了房门,说是进来了。”
    良儿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正要说她们刚刚看见三少和林轻梅在一起。夏瑞熙不动声色地拦住良儿。轻声道:“我刚从锦绣园出来,没看见,三哥说不定先去上房了也不一定。”
    兰叶福了福,直直地朝着那亭子的方向就去了,因为那亭子正好就在去上方的方向。
    纯儿道:“小小姐病了吗?中午奴婢还看见她满院子的淘气呢。”
    夏瑞熙道:“不该你们管的不要管、不用问,自然是白氏骗欧青英回房的手段了。这个月已经第三次了,一次两次起作用,三次四次就是狼来了,这不,欧青英不是半道上就去安慰红粉佳人去了么?”
    回去后,夏瑞熙便让酸角儿把林轻梅要过来照顾她饮食的事委婉地告诉了吴氏,因为她的饮食向来由吴氏一手监制,林轻梅这样干,岂不是在说吴氏没有尽到责任?从此大少奶奶见到林轻梅再没好脸色。
    林轻梅很快悟过来,去寻了欧二夫人委婉地表示自己思虑不周,但却是好心,想帮家里做点事情云云。
    欧二夫人没有正面回答,也没有促成她和吴氏和好,在听了受了白氏重托的薛氏一席话以后,反而悄悄着手要替她寻一门好亲事,早些把她嫁出去。
    薛氏是这样说的:“林小姐年龄大了。家里在受孝,人手也比从前少,很多地方都无法替她照顾周全,要是照顾不周,出了什么事,反倒对不起林师父。现在她也出了孝期,还不如趁早给她寻门亲事,也好了了林师父的一番托付之情。”薛氏还举出了好几个中等人家。年貌相当的人选来。
    事后,夏瑞熙听良儿说,严重缺钱,却急需用钱的薛氏收了白氏两千两银子给娘家哥哥做寿礼,想把大儿子送到薛大舅那里去寻个好师傅习文练武,顺便跟着薛大舅学点本领,力争在一出孝后就能考取一个功名,打压打压二少外室的气焰。
    烦躁的四月,这个初夏并不美好。但终于,在这日午后,自夏瑞熙与欧青谨订婚后,就不曾上过门的宣五终于上了夏家的门,委婉地把宣大舅的话带到:“今早,都指挥使带了礼品,轻车简从,上门就见爹爹,请爹爹保媒,求娶三妹妹为侧室。爹爹很生气,原本想把他赶出去,却又担心姑父姑母不知道,还请二老早作对策。”
    都指挥使,就是赵明韬的新官职名,乃是西京统领兵马的实权之职。宣五不是称其名,而是尊称其为都指挥使,其实就已经很委婉地表达了宣家的态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夏家安全了,连带着他家也就安全了。在宣大舅看来,如果联姻出钱能够解决这场危机,实在是再好不过,又有谁管得了夏瑞蓓幸福不幸福。
    宣五见夏夫人白了脸不应,夏老爷则低着头半闭着眼睛仿佛是睡过去了,只得咳嗽一声,轻声道:“虽然是侧室,但同样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将来就是侧妃,封号是有的,也要入宗室玉牒,身份尊贵,非同一般,并不是普通人家的嫡妻所能比拟的。”
    夏夫人听这意思,竟然是劝他们同意把夏瑞蓓嫁给那匹饿狼,把夏瑞蓓往火坑里推。外人倒也罢了,可这是自己娘家的亲哥哥和亲侄儿,不由又是酸楚又是愤怒,只把眼睛看着宣五,说不出话来。
    想当年,她之所以不愿意答应宣五和夏瑞熙的亲事,除了觉得宣家不太适合夏瑞熙以外,也是怕把火引进娘家,让赵明韬与娘家结仇,谁知道,她那般贴心的对他们,竟然就得了这么一个下场,这么迫不及待的就想择开自己。
    宣五原本就有些觉得过意不去,平时又害怕夏夫人。此时见了夏夫人这副表情,更是坐不住,连余下的话也不敢说完,胡乱敷衍了几句,就想赶快逃出夏家。
    夏老爷睁开眼睛,按住夏夫人发抖的手,语调平静地道:“老五,辛苦你了,你回去后就和你爹爹说,我们谢谢他啦。这段时间给他带来不少的麻烦,真是过意不去。你跟他说,我也是做父亲的人,理解他的心。”
    宣五闻言,更是羞愧不已,帮不上忙已经是羞愧,现在还要来帮仇人说项,实在是让人无地自容。他什么话都找不到可说的,行了个礼就匆匆离开。
    宣五出门遇见夏瑞蓓立在廊下,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脂粉也未施,身上穿的清爽简单,却越发映得一双眸子如寒星一般。只得站住打声招呼:“三妹妹。”
    夏瑞蓓泰然自若地对他福了福:“五哥,好久不见,小妹送你出去。”
    宣五本想拒绝,夏瑞蓓的态度却是不容拒绝,只得别别扭扭地跟着她往外走。
    待离开了主屋,夏瑞蓓笑道:“五哥,我爹身体不好。我娘心情不好。若有怠慢之处,请五哥不要见怪才好。”
    宣五猜到她大概已经把几人的对话完全听进去了,不由尴尬地对着她一揖,羞愧地道:“三妹妹,实在是对不住。我也不想来说这件事情,可是......”
    夏瑞蓓笑得比蜜还甜:“五哥,瞧,你到底见怪了。咱们是亲戚呀,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们还不是为了咱们家好,要是外人,谁会管这闲事儿,你说是不是?”
    宣五的脸顿时通红,燥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虽然夏瑞蓓的话说的好听,但在他听来怎么都有点讽刺。他们家兄弟姐妹多,姨娘一大堆,家大业大,赵明韬气势正盛,他爹爹都不会为了一个外甥女的婚事去得罪赵明韬,拿一家人去冒险。
    夏瑞蓓轻声道:“五哥,我问你,你今日是不是还有话没有和我爹娘说完?”
    宣五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和她这样当面锣对鼓地谈论她自己的婚事,好像不太好吧?
    夏瑞蓓笑道:“我想,今日你出门前,舅舅一定让你务必劝我爹娘应了这事吧?你话都没有说完就急匆匆的跑了,回去后怎么向舅舅交差呢?”
    宣五沉默不语宣大舅本来是要让他娘来的,说是这些事女人家说起来要方便些。谁知道一向对宣大舅的话奉若圣旨的宣舅母坚决不来,而且还好巧不巧地“老毛病”犯了,躺在床上起不来。
    接着他的哥哥们,都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个艰巨的任务只能落到他这个嫡子的身上。可是赵明韬后面的那一串要求,他在看到姑父姑母的态度之后,再没有勇气说出来。连女儿都舍不得嫁,其他的要求则更是免谈。
    宣五想起出门时他爹那种凝重的表情,还有姨娘嫂嫂们等着看笑话的态度,心里就有些打鼓。咬了咬牙,干脆把话说完,人家要实在不愿意,谁也不能强迫是不是?但如果他连话都没说完就跑了,不说脱不了他爹的张牙舞爪,就是姨娘嫂嫂们的轻视也会让他受不了。
    宣五咳嗽了一声,道:“那我回去和姑父姑母说完。”
    夏瑞蓓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拦住他的路。似笑非笑:“你还嫌气得我爹娘不够啊?”
    宣五的头上就浸出一层薄汗。
    夏瑞蓓道:“你告诉我吧,也好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第四卷 第三十九章 选择
  “蓓蓓要嫁给赵明韬?爹和娘是什么态度?”夏瑞熙放下手里做了一半的小衣服,惊诧地看向欧青谨。
  欧青谨苦笑道:“是。她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其他人是什么态度根本不重要。”
  想想也是,从前为了孙棹的事情就已经引得夏瑞蓓差点要疯掉,大家也跟着倒霉受罪。如果不是她主动提出来愿意嫁,根本没人敢提起,也没人敢逼她。
  “赵明韬去宣家提出的要求是,让蓓蓓带五百万两银子的嫁妆过去,他保证三媒六聘,明媒正娶,蓓蓓一进府就有正式等级封号,将来他一旦承爵,就是侧妃,同时他还承诺保夏家无灾无难。”
  夏瑞熙恨恨地道:“五百万两,我们家哪里有那么多的钱?给他钱也就算了,他为何还要拉着蓓蓓不放?”
  欧青谨分析给她听:“这是一种态度,他不想把孙家的事情扩大化,想要钱,愿意娶夏家的女儿,说明他并不完全是为了皇长子打算,更多的是为了他自己。他想既捞得实惠,又想把两边的大腿都抱住,这样,不管将来朝廷里的局势如何变化,他都可以左右逢源,立于不败之地。快刀斩乱麻地方式,会让他得到的利益少很多,别的不说,单单钱他就起码要损失一半以上。”
  赵明韬在京城呆了这段时间,别的没学会,就是学得更皮厚心黑,更能为自己打算了。要是皇长子责问他为何要娶夏家的女儿,他可以说,我是为了您筹钱,稳住他们啊。要是将来皇长子不得势了,他又可以对贵妃娘娘这一派说,如果当初不是我手下留情,稳住了皇长子,娶了夏家的女儿,不让其他人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你们哪里会如此轻松呢?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娶夏瑞蓓,以嫁妆的形式,是让赵明韬轻轻松松,光明正大得到夏家钱财的途径,也是确保他中间地位的一种方式。而且还可以一雪他当初上门求娶夏家女儿被拒的耻辱,反正他将会有许多的姬妾,多一个夏瑞蓓不多,少一个夏瑞蓓不少,只要是夏家的女儿就可以。
  其实现在的情况和原来不同,夏老爷已经没有了求保全之心,如果夏瑞蓓想走,他必然是倾尽全力促成。但夏瑞蓓还是那个性子,她想要做的,就要一门心思地去做,谁也拦不住,甚至是先斩后奏。不知她怎么说动了宣五,宣五很热情地就去帮她请宣大舅和赵明韬谈条件。
  银子没有这么多,只能拿出一百万两,不过可以把夏家铺子四分之一的股权带过去,但铺子要由她来管理,他可以问她支钱,却不可以插手铺子里的事务。将来只有她的儿子才能继承这笔财产,其他人没有丝毫权力,就算是嫡子也不行。她不去王府住,要赵明韬另外修一座府邸给她单独居住,由她来当家,一头独大。
  赵明韬肯定不答应,夏瑞蓓这丫头胆大包天,竟然就约他见面,私自做主,把家里的账簿带去翻给他看,表明夏家实在是没有这么多的钱,但是愿意拿出最大的诚意,比如铺子的股权。
  钱是死的,铺子可是活的,经营好了,日进斗金也不为过,而她夏三小姐别的不行,经商的才能却是夏老爷手把手的教出来的,不管是真是假,赵明韬都受不了这样的诱惑。
  他不能从明面上拥有这么多的财富,只能让铺子继续挂着夏家的招牌,夏家肯合作,那自然最好不过。掌舵的是他老婆,他自然比什么都放心,女人嘛,能用的时候自然要用,要是不肯听话,轻轻儿就捏死了。
  夏瑞蓓的曲意奉承和委曲求全让赵明韬很惬意,总之赵明韬答应了她的大半要求,似乎还很欣赏她。
  虽然夏瑞蓓的目的达到了,赵明韬到底答应这笔钱和铺子由她来负责管理,他可以支钱,其他人不得染指半分,包括将来的正妻和嫡子都不行,并请宣大舅做了人证,写了契书。
  但无疑夏家付出的代价是惨重的,因为最后商定带过去做嫁妆的银子虽然成了一百万两,铺子股权却成了四分之三。
  消息传到夏老爷夫妇耳朵里时,媒人已经等在了门外。
  夏老爷很生气,生气的同时又很痛心。钱不算什么,反正他已经转移并散了不少了,可是铺子股权说起来剩了四分之一,实际上全都成了赵明韬的了。天知道,那是他半辈子的心血,他宁愿把它们全都烧了或者送人也不愿意给赵明韬,奈何女儿不和他一条心,瞒着他就把底卖了个干净。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不肯见夏瑞蓓,也不见媒人。
  夏瑞蓓先前还守在门口劝他好死不如赖活着,钱没有人重要,日子长得很,以后谁也说不清。后来见他实在顽固,也不再劝他,只是让夏夫人照看好他,自己准备嫁妆去了。
  夏夫人的意思,是让夏瑞熙去劝劝夏瑞蓓,夏瑞蓓的意思,却是希望夏瑞熙能回去劝劝夏老爷。
  夏瑞熙想起夏瑞蓓对她说的那席权力就是一切的话语,已经知道了结局。劝也是白劝,夏瑞蓓必然还是要嫁的,但她还是不得不去走这一趟。
  夏瑞蓓让侍女把那件绣着捻金牡丹的紫红色喜服高高挂在堂前,自己端了个凳子坐在一旁眯了眼睛细细地看。
  看见夏瑞熙进去,对她招招手:“你来看,这紫红色比那正红色如何?”
  夏瑞熙无语,不是正室不能穿正红,其他人都会选比正红逊色些的颜色,比如水红色、玫红色,偏偏她要别出心裁地整个比正红更浓烈的颜色来,也不知道寿王府的人会不会同意。
  夏瑞蓓发泄一样的使劲拽了拽那件衣服,咬着牙说:“凭什么我们夏家的女儿只能做他赵明韬的侧室?他不过是一只毛皮华丽些,装模作样的豺狼而已。你看着,总有一天,我要叫他知道我的厉害!”
  夏瑞熙按住她的肩头:“蓓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明知他不是良人。你用不着拿自己的一生去赌。”
  夏瑞蓓回过头,眸子里水光盈动:“我嫁的不是良人,是生意伙伴。你不用劝我,有这个时间和精力,不如去开导开导爹和娘。让他们莫要恨我,不要嫌我贪心带了这么多钱走。就算是我有私心,是为了自己以后说话硬气方便行事,但好歹也能给家里带来一些好处,只要铺子还在,人还在,不管是真的姓夏还是假的姓夏,只要夏字还在上面挂着,就会有翻身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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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2 13: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卷 第四十章 风云
  在夏瑞蓓看来,她并没有做错,只不过是高价买得了家人的平安和初步实现自己的梦想。
  夏老爷这段时间散了不少的钱财,如果真的要凑齐这五百万两银子,只怕是要卖掉不少的铺子和财产,剩下的,也不过是芶延残喘而已,迟早有一天会一点都不剩下。
  而且留着这些铺子,还会让人以为还有不少的油水可捞,永远没完没了,还不如一次性了断,铺子还留着,可以依靠赵明韬的权力继续生存下去,银子也没被勒索完,赵明韬也就再没了要取夏家人(这里特指继承人夏瑞昸)性命的理由。
  夏瑞熙其实或多或少能理解夏瑞蓓的这种做法和心理。夏瑞蓓追求的向来和夏家其他人追求的不同,她最喜欢的是万众瞩目的那种感觉,最希望的是成为几姐妹中最突出最有本事的一个。在这个时代,身为女儿身,嫁给目前看来位高权重的赵明韬,的确是最容易让夏瑞蓓心愿达成的一个捷径。
  虽然她的目标定得很明确,要的是权而非情,赵明韬只是生意伙伴而非良人,无所求也就无所失,但到底还是苦了她自己,做生意,也得看对方讲不讲诚信呢。更何况是她要凭一己之身和人家斗?再有封号,再是侧室又如何,充其量不过一个贵妾,胜算并不大。
  夏瑞熙试图再劝她:“凡事都有两面性,有所得必有所失,我们最希望的还是你好。钱给了人家也就算了,你还是不要嫁了,我们想法子送你走吧。”
  夏瑞蓓断然拒绝:“不必了。有所得必有所失,可是不舍必然不得!我受不了那种四处流浪逃窜的生活,再说了,我又能到哪里去呢?如果能走,爹和娘还不早就走了?”
  她瞧了瞧她那双保养得宜,白嫩美丽的双手:“这双手,只适合过养尊处优,锦衣华服,呼奴唤婢的生活,做不了其他的。如果你真的想帮我,再给我做几套衣服吧。”
  既然是决心已定,一意孤行,自己就不再劝了,夏瑞熙道:“我的针线没有你的做得好,但是如果你要,我抓紧时间尽量给你做好。”
  夏瑞蓓满意地笑:“我就知道只有你不会来呱噪。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情,我不做就是傻子。何况你们都嫁了,难不成真的要我在家里守一辈子?到时候就算没人嫌我,我自己都要嫌我。”
  夏瑞熙苦笑了一下,她不是不想呱噪,是不想说些无用的话。反正说了也不会听,何必浪费她的精神?
  “我要你穿的那种小衣。”夏瑞蓓在胸前比划了一下,夏瑞熙立刻明白过来,夏瑞蓓要那种三点式的,绣花精美的内衣。只是夏瑞蓓怎么会知道自己有那种内衣?
  夏瑞蓓没有一点不好意思:“我很好奇娘会给你准备些什么嫁妆,所以你出嫁的前一天翻过了你的箱奁,你不介意吧?”她那个时候就怕夏夫人偏心,给夏瑞熙的嫁妆会比她的多,偷偷地跑去翻看了一遍,不成想,现在她的“嫁妆”是夏瑞熙的不知多少倍。
  这个时候介意还有什么用?夏瑞熙摇头,“只要我能帮的,我就会尽量帮,我只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
  夏瑞蓓夸张的笑:“当真是什么都肯帮我?那就再给我几本男人看的那种图册。我在家里找不到,街上也买不到。”
  丫头芳儿就难堪地红了脸。三小姐疯魔了,竟然要她去找那种不要脸的东西,她根本就不敢开口,自然找不到。
  夏瑞熙认真的看向夏瑞蓓,闪闪发光,充满野心和斗志的眼睛,脸上的苍白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兴奋的红晕。想必她以为她的前途一片光明吧?
  “我一定给你找来。”无法阻挡,就顺其自然。
  夏瑞熙道:“娘让我跟你说,如果爹的印信你不用了,请把它送回去。还有你拿走的银票,剩下的也让你放回去。”夏瑞蓓为了达到目的,偷取了夏老爷的印信和他藏起来的银票,这也是夏老爷最痛恨她,不肯见她,不肯原谅她的原因之一。
  夏瑞蓓从贴身的衣服里取出一只锦囊来递给夏瑞熙:“都在里面。我没想多拿银子,只是当时太慌,顺手都拿出来了。剩下的虽然不多,但足够家里宽宽裕裕的用了,将来,我会按股把钱送回来的。”
  她看了夏瑞熙一眼:“你虽然嘴里不说,但其实心里是不是以为我根本不会成功?也认为我贪得无厌?”
  夏瑞熙道:“我想什么无所谓,别人想什么也无所谓,因为你根本不在乎。你只要记得你要做什么,将来不要后悔就行了。更何况,我眼里看到的,更多的是你给家里带来的好处而非坏处,所以我愿意帮你。”可能是因为钱不是她的,所以她能更多的看到夏瑞蓓此举给夏家带来的安宁而非贫穷。面子的问题,对她来说,也不是那么重要,比不上夏老爷夫妇的性命和平安。
  当夏瑞熙的背影从满眼蔷薇乱爬,蜂蝶乱飞的小院门口消失时,夏瑞蓓梦呓一般地说了一句:“后悔得太多,已经忘了后悔是什么滋味了。我没有你们命好,但我的命只能掌握在我手里。”
  她从妆台最深处翻出一束干得变色变形的野花来,轻叹良久,随手把它们揉成了粉末。
  夏瑞熙去看了不吃不喝的夏老爷,没有和他提夏瑞蓓的婚事,只是亲手喂他吃了一碗稀粥,告诉他,欧青谨一早就决定不要那五十万两银子,把银票都藏好了,将来合适的时候会给夏瑞昸。而且他们刚刚收到木斐传回来的消息,一切平安,夏瑞昸很乖很努力,也很想念爹和娘,问爹娘身体可安康?
  夏老爷虽然没有答话,但明显的,眼睛里有了几分活气。夏瑞熙又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见夏老爷睡了,这才把装着夏老爷印信和剩余银票的锦囊放在桌上悄悄离去。
  夏老爷和夏夫人到底没有出来管夏瑞蓓的婚事,赵明韬就亲自去庵堂里把夏老夫人请了来。
  夏老夫人先前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这个笑容可掬,一表人才的贵人想娶她那个死了未婚夫的孙女儿,后来听王氏胆战心惊地哭诉一番,又看了她大儿子和孙子的伤口之后,为了子孙大计,颤巍巍地代表夏老爷夫妇应允了这门亲事。
  赵明韬很急,夏瑞蓓一个月以后就出嫁了,按当地的风俗,孕妇被称为“四眼人”,是不能出现在婚礼现场的。夏瑞熙是四眼人,所以不能去送夏瑞蓓,只能远远地躲在门外的马车里,打起帘子目送她出嫁。
  可是当她看见骑着高头大马,一身喜服,满脸堆笑的赵明韬从她面前走过时,看向她肚腹时那种阴毒的眼神,她的胃止不住的缩成一团,她呕吐了。
  欧青谨是不愿意看见赵明韬此人的,但他还是陪着夏瑞熙,见她吐了,觉得很奇怪,前几个月该吐的时候她没吐,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吐了起来?然后一门心思地认为她肯定是中暑了,不由分说把她送回家去静养。
  初嫁的夏瑞蓓日子过得并不难过,反而如鱼得水。
  因为寿王“病重”不起,而唯一能和赵明韬抗衡的三公子自去年入京后就失了踪,寿王妃忧思成疾,府里赵明韬一人独大,而且赵明韬那位正妻——皇长子的膀臂、当朝骠骑将军之女也还未进门,她只要把赵明韬哄好,就万事大吉。
  夏瑞蓓不住在王府,不用日日立规矩,又把着财权。对下人出手大方,手段狠厉,精明强悍,对着赵明韬却是嘴巴甜,笑容美,刻意温柔奉承。
  她嫁过去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王府的人拿了赵明韬的信去各地寻当地的官府,由官府的人领着去夏家的铺子里收权。有人质疑,就让到西京来找她,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听话的就继续留下来,不听话的就换人。
  的确有不服怀疑的人来西京找夏老爷,夏老爷想到那张戳着自己的印信,自己舅子亲自担保的契约,气得谁也不见。
  夏瑞蓓的表现很快博得赵明韬的欢心和刮目相看,她俨然成了赵明韬下属们送礼讨好,走后门的对象,西京城里贵妇圈中冉冉升起的新星。
  夏家的危机暂时性地化解了,夏瑞熙以为,事情好像应该暂时到此告一段落。她应该可以平平静静地把宝宝生下来,和欧青谨好好过几年日子,除了关于林轻梅的婚事闹得大家不太开心以外,他们也确实得了几天平静的好日子过。
  薛氏为林轻梅选的人家中,一户是住在西京郊外的中等人家,姓张,虽然比不上欧家世代书香,却也家境殷实,知书达礼。只是男方年龄有些大,脸上有麻子,其他倒是没什么可挑的,而且男方听说是欧家做主的婚事,愿意给丰厚的聘礼,嫁妆却没什么要求。
  另外还有一家姓邱,也是中等人家,家里没有婆母,嫁过去就当家,男方的年龄也合适,二十四五的样子,模样也周正,但就是续弦,原配难产死了,留下一个六七岁的女儿和一个四五岁的儿子。也是不求聘礼多寡,只要人善待孩子就行。
  欧二夫人有些倾向于张家,虽然年龄大了些,模样不好看,但好在是四肢健全,而且男人无美丑,年龄大点还知道疼妻子,又是头婚,总比给人做后母的好。
  和林轻梅商量的时候,林轻梅不置可否,说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她要好好想想,但却也没说不嫁。
  那几日白氏分外高兴,走起路来脚步格外轻快,见了人脸上也带着发自心底的笑意,可白氏到底没高兴几日。
  一天清晨,大伙儿都聚在上房给欧二夫人请安时,林轻梅来了,明确提出,她不愿意嫁,并提出要离开欧家回老家去。做戏做得逼真,还连东西都收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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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2 13: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卷 第四十一章 反目
  欧二夫人当时就生了气,这是什么意思?好像是欧家逼着林轻梅嫁,她不肯嫁,但寄人篱下,又不敢不听,只得被迫离去一样?换句话说,就是欧家逼她林轻梅一个孤女。
  平日里太平盛世,或是她老家有人还好说话,她实在要走也就走了,大不了补贴点旅费,没人一定要强留她。可如今外面乱成一锅粥,她老家又没了人,她这样做,根本就是拿定了欧家没人敢放她走,这是硬逼着欧二夫人收回让她嫁的话呢。
  欧二夫人哪里受得这种闲气?抿嘴沉脸一言不发。大家俱都一言不发,任由林轻梅直直地站在中间,林轻梅开始还镇定自若,后来就有些站不住,可恰巴巴地拿眼睛去瞧其他人。
  薛氏本想劝两句的,被欧二夫人凌厉的眼风扫过去,吓得不敢吭声。
  当时夏瑞熙也在场,但她懒得理,反正上面有老人和大的做主,也没谁和一个大肚子孕妇较真,自寻了个犄角,靠在椅子背上打盹,支起两只耳朵听。乖巧温顺的林小姐这番得罪了欧二夫人,硬抵着不嫁,是破釜沉舟,放手一搏呢还是有恃无恐?
  吴氏不屑地看了林轻梅一眼,也不耐烦趟这趟浑水,说是欧信舍兄弟二人的先生过生日,不能怠慢,她要去瞧瞧礼物备得如何,自家去了。
  白氏看这模样,既无人敢逼林轻梅嫁人,也没人敢放她走,又气又急,忍不住道:“林小姐,你在咱们家的时间也不短了,家里上上下下对你是什么样子的,你心里应该明白。你今天说这话,听上去仿佛是咱们家容不下你,硬要逼你嫁人或是离开一样。这上上下下养着百十口人呢,多一双筷子算得什么?夫人平时可是把你当小姐一样的养着,关心你,心疼你,才会想着帮你寻一门好亲事,女子适龄而嫁,也是大义,你怎么能把咱们一片好心当做驴肝肺?说这样的话来气夫人?好没道理!”
  林轻梅哀哀哭泣起来,跪下去给欧二夫人磕头:“家里人对轻梅都是极好的,上上下下百十口人,却也从来没有少过轻梅半点。都是轻梅拖累了夫人,轻梅不识好歹,辜负了夫人和嫂嫂们一片好心。但我好歹也是读书人家的女儿,不麻不残,读过两天书,知道礼义廉耻,大义贞节……夫人若是不肯放我走,请让我带发修行,替父守灵吧!”
  她不直说那些人配不上她,婚事不登对,只把话题又引到死去的林师父身上去。
  欧二夫人气得白了脸,正要说她受不起林轻梅的大礼,欧青英牵着福儿走了进来,看见林轻梅那梨花带雨,哭得几乎晕厥的模样,而白氏一脸的鄙夷,其他人要么就在生气,要么就是像夏瑞熙一样的装晕不语。
  欧青英就想起那次林轻梅那种躲躲闪闪,虽然骄傲,却又委屈万分,语焉不详的说家里人嫌弃她命不好,不肯理她,下人们又多有刁难的事情,想当然的认为是白氏又在捣鬼,其他人信白氏的话了,不由脸涨得通红,心里充满了对林轻梅的同情和怜惜,让人把林轻梅扶回去,自己则留了下来。
  林轻梅犹不肯起身,被人硬扶走的时候还哭着喊着的:“夫人,轻梅对不起您呀!都是轻梅的错。”
  欧青英见欧二夫人脸色不好看,不敢问他娘,开口就是问白氏:“为什么林小姐这样哭?你们也不劝劝?好端端的,到底是怎么了?”
  白氏见他那般护着林轻梅,心里已是千疮百孔,轻哼一声:“娘给她寻了一门亲事,她不肯,在这里哭闹呢。一会儿要回老家,一会儿要带发修行。若是真的不肯嫁,何必带发修行?直接剃度了不就行了?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白白养了这么久,最后还落得一个逼迫孤女的下场!命不好也就算了,这脾气也不好,有什么也不会好好说,一会儿一个样的,可把娘气得够呛。是吧?二嫂?”
  薛氏讪笑着,欧二夫人却是垂了眼一句也不说。
  “怎么说话呢?你?这样难听的话也说得出来?”欧青谨见欧二夫人脸色不快,觉得就是白氏挑拨的,不由勃然大怒,对着白氏嚷嚷起来:“再好的亲事,她自己本人不愿意,就不该逼她。她要走要带发修行,还不是没法子的事情,设身处地地为人考虑一下,怎么就这样硬的心肠?”
  白氏冷笑起来,红着眼道:“我是个没见识的,自然只能说出这样难听的话来。心肠又硬,又毒,又不识几个大字。林小姐知书达礼,贤惠温柔,她这样好,你还不如把她留下来呢?不要说做妾,就是做通房想必她也是愿意的。你不是正好缺妾吗?左右她也是等了这么多年的,再等三年两载的,也不在话下。”
  夏瑞熙被白氏毫不掩饰、赤裸裸的话吓了一跳,不由睁开了眼睛。
  白氏被气狠了,丧失了理智,不讲任何策略。欧青英本来就偏向林轻梅,认定了是白氏的不是,若是白氏说几句漂亮轻巧点的话,让其他人来解释,矛盾也就不会转移到她身上去了。
  偏偏白氏风度没有,智慧也没有。句句尖酸刻薄难听,又扯上私情和女人的名声,还是当着欧青英的娘、嫂子和兄弟媳妇的面,不是更他让反感吗?
  果然欧青英的脸由白转向红,由红转向青,大怒着上前去揪白氏:“你胡说什么?人家大姑娘的清名怎容得你这无知妇人如此糟践?”
  白氏闪身躲开,一把将福儿抱在怀里挡住自己的头脸,哭道:“我是无知妇人,她是天上的仙子,你还不如趁早把我们娘三个都打死了,你好迎她进门呢。到时候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方便得很。娘,这还是你看见的,我说了什么了?不过是把事实说说,他就这么护着她。前些日子,黑灯瞎火,孤男寡女的躲在亭子里也不知道做些什么,这可是热孝期间,是知礼仪晓廉耻的人该做的事吗?”
  这问题上纲上线,严重了,如此一来,其他人本想劝的,现在也不好劝了。
  欧二夫人一拍桌子骂道:“都给我闭嘴!你们这是特地来给我添堵的吗?”却拿眼睛看着欧青英,等他解释。


第四卷 第四十二章 拔萝卜(一)
  白氏虽然图嘴快图解气把后面那句话说了出来,但刚说出来她就后悔了,其实她自己也是明白,欧家最注重名声的,欧青英再胆大包天,也不会做这样出格的事,要怪,也是怪林轻梅那个狐狸精。
  但是话已经说出来收不回去了,欧青英死死瞪着白氏,脖子上的青筋鼓起来有筷子粗,手握成拳头,就差恨不得把白氏给凌迟了。就算是他欣赏林轻梅,觉得和林轻梅在一起比较有共同语言;怜惜林轻梅,可怜她孤苦无依,敬重她孝义,但也是发乎情止乎礼,怎会到了白氏口里就变得如此龌龊不堪?
  福儿见父母这副剑拔弩张的样子,惊恐地嚎啕大哭起来。欧青英心软了,瞪了白氏一眼,最后还是缩回手,也不解释,叹气道:“我真真是和你这粗鄙妇人没什么好说的了!”回头对着欧二夫人行礼:“娘,儿子有事,先去了。”
  欧二夫人道:“我警告你,这事你不许插手!”
  欧青英顿了一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白氏有些着慌,忙把福儿放下,推了推,福儿会意,“蹬蹬蹬”跑去拉住欧青英的衣角,哭着撒娇:“爹爹,福儿想你。”
  欧青英怜爱地摸摸福儿的头,却仍然毫不迟疑地拉开福儿的手离去,白氏脸色煞白,忍不住颤抖着泪流满面。
  夏瑞熙很庆幸欧青谨不在现场,要不然林轻梅哭闹起来,欧青谨必然看不下去的,怎么的也得劝劝管管,谁知竟然会是欧青英勇敢地出手,但他也因此惹了一身的骚。
  欧二夫人忍了又忍,最终忍不住发作道:“都出去!阿七婶,你把小小姐抱回房去。白氏,你留下,我有话要同你讲!”
  夏瑞熙和薛氏忙起身告退,二人刚走出门,就听见欧二夫人骂白氏:“我这是给你面子,不想当着其他人下你的脸!你平时的少奶奶风度哪里去了?你今日所作所为,哪里有个大家闺秀的模样?那样难听没谱气的话都说得出来,你夫君在热孝期间弄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来,休说不可能,就算是坐实了,传出去你脸上就有光彩了?”
  白氏“哇”地一声哭起来:“娘,您要给儿媳做主啊。那林轻梅,着实不是个好人。儿媳没有冤枉她,我是真的看见她和青英……”见欧二夫人脸色不虞,改口道:“您也瞧见了,他是怎么对待我和孩子们的?丢在家里多少天不闻不问,却有时间去陪那个狐狸精说话……”
  欧二夫人低声叹道:“你呀,这个性子太强不是好事……男人是不能逼的。当初你二嫂和你二哥,也不是过得不好,如果你二嫂少摆点官家小姐的排场,不要总拿他去和娘家的兄弟子侄比,你二哥和她也不会过到这一步……”
  触及伤心事,薛氏立在廊下,竟然就停住了脚步。夏瑞熙见她这段时间已是苍白憔悴消瘦了不少,心中怜惜,握住薛氏的手:“二嫂,咱们快走吧。”
  薛氏眼里有泪花,低着头说:“你先走吧,我要散散步。”
  夏瑞熙踌躇片刻,道:“二嫂,听说你要让漾儿去他舅舅家里?”
  薛氏有些慌乱:“嗯,我让他去给他舅舅送寿礼。嗯,他舅舅那里有个极不错的先生,嗯,我……”她急需用钱,二少欧青华是靠不上的,她也不屑和他开口。本来她和吴氏关系最好,要借也是向吴氏借,可吴氏却是最穷的,她开不了这个口。
  为了从白氏那里弄到钱,她答应了白氏的要求,想法子帮着把林轻梅送出去,但就是如此,备一份体面的寿礼后,两千两剩下的也不多,要让欧信漾住下去跟着读书,还得花不少的钱才行。
  薛氏有心想和夏瑞熙借钱,却因为有欧二夫人坐镇,白氏也隐晦地告诉她,夏瑞熙是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这个钱不好借。
  薛氏想来想去,就背着夏瑞熙向欧青谨借钱,也没明确说要多少,欧青谨听说是为了孩子的前途,当时什么也没说,就把荷包翻了个底朝天,把里面的碎银,银票大约一百两左右全都给了她,说如果不够,他再和夏瑞熙商量商量,另外想办法。
  薛氏现在听夏瑞熙这样一问,就有点紧张,以为是不肯借钱,要推辞。
  夏瑞熙了然地笑:“青谨和我商量过了,漾儿去求学,这是大事,也是好事,我们没什么好东西可以给的,四季衣裳就由我们来做了。”她心里可怜薛氏,有心想资助薛氏,却不敢拿现银,只怕欧家人多,给了这个不给那个就有闲话说。既然明补不行,就只能用暗补了。
  欧信漾要出门,自然不能再穿家里的旧衣裳,得穿得体体面面的,可四季衣裳就要花去不少钱,夏瑞熙这一来可给自己省了不少钱。薛氏心里感动:“这怎么好意思?你和四叔想得可真周到。”
  夏瑞熙笑道:“自家人,有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若是其他子侄出门求学,我们也是一样的对待。只是青谨交代了,漾儿年纪不大,身边服侍的人一定要选老成持重的,要贴心,要仔细。”
  薛氏心中的阴暗顿时被冲淡了不少,高高兴兴地应了,与夏瑞熙道别后,自去做其他的准备。
  夏瑞熙回到锦绣园,纯儿迎上去道:“四少奶奶怎么自己回来了?四少不是去上房接您去了吗?”
  夏瑞熙奇怪地道:“我和良儿一路行来,根本没见着他呀?他出去多久了?”欧青谨昨晚有事回来得晚,她已经睡了,没见着他。清早起来,他还睡着,她心疼他,就没喊他一起去上房给欧二夫人请安。
  良儿摸摸脑袋,“带着团儿去的,有好一会子了。”
  正说着,欧青谨就回来了,对着夏瑞熙笑:“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我去接你居然接了个空。”
  夏瑞熙问他:“我还要问你呢,我在娘那里坐了好一会儿,后来也是和良儿一路慢慢回来的,一直都不曾见你,你去哪里了?”
  欧青谨笑笑:“咱们错过了。我走到院子门口,突然想起我有件急事忘记吩咐了,就临时去了一趟外院,倒回来你就先走了。”
  什么急事能让他到了院子门口又亲自跑去外院?夏瑞熙疑心大作,却不好当面戳穿他:“幸好你去得晚,早了可尴尬。”
  欧青谨不感兴趣地“哦”了一声:“什么事呢?”
  夏瑞熙道:“林小姐今早去和娘说,她不想嫁,要么就让她回老家,要么就让她带发修行,替林师父守灵。娘有些生气,三嫂劝了几句,林小姐哭着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三哥不知怎的,竟然把这事全都怪责在三嫂身上,嚷嚷起来,三嫂就说,他二人有私情,三哥当时就差点动手打人。我和二嫂原本想劝几句的,被娘给赶出来了,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欧青谨怪异万分:“三哥和林小姐有私情?三嫂是从哪里听来的?这根本不可能。”
  他怎么这样肯定?夏瑞熙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三嫂说他二人黑灯瞎火地躲在亭子里不知干什么,我瞧着,三哥虽然恼怒,却是无可辩驳。娘也说不许他再插手这件事。我看,你还是抽个时间悄悄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三哥真的动了这种心思,却要迁怒三嫂,那可不应该,到底结发夫妻呢。林小姐也是,有什么不可以好好的说,偏偏要用这样偏激的方式,弄得大家都不开心。说起来,娘可真是为了她好。”
  欧青谨有些烦躁:“我知道了。不要管他们这些烦事,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少操这些闲心。”
  夏瑞熙注意到他并没有为林轻梅说话,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你前几日不是和我说二嫂借钱的事吗?这是正事,不能不管。我想着,给现钱呢,我若不要她还,就要得罪三嫂,要她还呢,她又拿什么来还?还不如以勉励漾儿求学的借口,给他好好做几套四季衣裳,已是和二嫂说过了。这样也可以起个勉励作用,鼓励家里的子弟上进,你觉得怎样?”
  欧青谨果然高兴起来:“你想得真周到。”
  夏瑞熙眼珠转了转,轻声说:“唉,你说三哥和林小姐真的没那什么?”
  欧青谨见她转眼之间又是一副八卦的样子,叹了口气,却是无比笃定:“那是自然。你有时间,还是和三嫂说,让她少闹腾了,多想法子和三哥搞好关系才是正途。”
  夏瑞熙道:“既然是这样就好了。我猜林小姐不是不想嫁,也不是真的想回家,真的想带发修行,肯定是嫌那两门婚事不好。等我私下里去问问她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咱们重新给她挑挑好不好?”
  欧青谨闻言吓了一跳:“这种事情娘和嫂嫂们都管不了,你管他做什么?你没事做呀?没事给我躺着,不许去!她爱住着就住着,左右多个人多双筷子,没什么影响。”
  夏瑞熙抿嘴一笑:“不管就不管,你快去忙你的吧。”
  等欧青谨一走,夏瑞熙就让良儿出去打听,欧青谨今天早上干什么去了。这一打听不要紧,连带着拔出萝卜扯出泥。


第四卷 第四十三章 拔萝卜(二)
  良儿先告诉夏瑞熙,早上欧青谨的确是到了上房门口才走的,不过他去的时候正是吴氏刚走,林轻梅在哭的时候。他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紫缎请他进去,他却说是突然想起有急事未处理,就急匆匆地去了。
  难怪得自己和他讲林轻梅的事情时,他一点都不意外。原来是已经知道了,可他为什么要躲呢?按他的脾气,是不会看着林轻梅哭成那样而不管的,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他救命恩人的女儿,他是不会坐视不理的。夏瑞熙由此断定,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果不其然,接下来良儿就神秘兮兮地说,她听院子里昨日上夜的婆子说,昨夜里瞧见林轻梅的丫头在半路上截住了四少,不知和四少说了些什么,四少一直摇头。
  不过一会儿功夫,林轻梅也来了,两人就在路边说了几句话,具体说些什么不知道。林轻梅把一件东西递给四少,四少没接,很快就转身走了,林轻梅在后面哭,他也没回头。
  良儿道:“团儿这个笨蛋,遇到这种事情也不知道快些来禀报,要是真的怎么了,可不是措手不及?这个笨蛋,亏四少奶奶常给他零花钱和糖吃,都喂狗肚子里去了,等他回来,奴婢一定要给他松松皮。”
  夏瑞熙淡淡地说:“你责怪他干什么?四少若是不许他说,他敢说么?难道四少给你钱花,我不许你说的事你就肯告诉他了?”
  良儿正要说那不一样,纯儿拉拉她,她一瞧,夏瑞熙的脸拉得老长,恍然明白过来,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触虎须。
  夏瑞熙低着头默默想了一会,让纯儿去屋里取两方贡烟墨,四管顶级的湖笔,并两盒久藏的四尺特种净皮生宣,就用寻常的盒子装了,让良儿捧去给吴氏。
  话说吴氏正在头疼该给儿子的先生备什么礼物才合适,才能讨得先生的另眼相看。这先生乃是鸿麓书院里顶尖的人物,学问和才情都是极好的,只是时运不济,总不得中榜,这才留在鸿麓书院里教书。平时有些恃才傲物,明明人不富有,偏还看不上富贵的东西。
  吴氏寻思着,清雅的东西呢,好的太贵,便宜点儿的,自己喜欢,人家又未必瞧得上眼,便想着寻些好的文房四宝去送,可是翻遍了家中的库房,好墨好笔倒是有,就是纸不合用。
  要论写字作画,还是久藏的生宣最好,只因刚生产出来的宣纸过于净白,故有火气逼人之感。久藏的生宣色泽柔和,用墨用色更具韵味。欧家因家道中落之故,家中用纸人又多,库房里的宣纸要么是新纸,要么就是存放的年头不算长,拿不出手。
  吴氏正在为难,就有人来报四少奶奶身边的良儿送东西来了。
  良儿笑嘻嘻地行了礼:“大少奶奶金安。四少奶奶听说大少奶奶在找久藏的生宣,便让奴婢带了些特种净皮生宣来,请您看看合不合用?另外还有墨和笔,说是给二位小少爷用。”
  吴氏一瞧那纸,薄似蝉翼白似雪,抖似细绸不闻声,心里先就欢喜起来,再看了笔墨,更是觉得夏瑞熙大方。谢了之后,便要留良儿喝杯茶再走。
  良儿愁兮兮地道:“不瞒大少奶奶,四少奶奶心里不舒坦,奴婢不敢耽搁。”
  吴氏奇道:“这是怎么了?谁敢气她?我去禀了夫人给她出气。”
  良儿道:“还不是为了那林小姐。您说她好不奇怪,咱们四少奶奶平日里对她如何,可是大家都看见的。她要走吧,不去和我们四少奶奶辞行,偏让人在昨儿夜里半道上截了四少去道别。要不知道的,还不得说是四少奶奶苛刻她,她连门都不敢上?可太没良心了。因此四少奶奶伤心得很,大少奶奶若是有空,还请您开导开导她才是。”
  吴氏默了一会,道:“我知道了,既是你们四少奶奶心里不舒坦,你就早些回去伺候吧。你告诉她,今天事情太乱太杂,我改个日子去瞧她,让她一定安心。”
  良儿得了准信,笑着谢过去了。
  吴氏坐下来想了一回,命人服侍着去上房见欧二夫人。
  傍晚,欧青谨回来吃晚饭,发现两丫头没往常那么热情,夏瑞熙也一反常态,没有起身迎接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声:“你回来了?准备开饭吧。我饿了,就没等你先吃过了。”
  欧青谨并没在意,洗手上了桌,却发现桌上不同于往日的丰盛,只有一小碗糙米饭,一双筷子,一碗素白菜汤,一碟咸菜,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不由奇怪万分:“这是怎么回事?”
  “回四少的话,这是四少奶奶特意吩咐给您做的,她说吃多了油腻的,得偶尔换换口味,吃点清淡的清清肠胃,这样才利于消化。”酸角儿一边小心赔笑,一边暗自嘀咕:这家里谁都知道四少每顿都离不得肉,也不知他是怎么得罪四少奶奶了,竟然就给他吃这个?
  欧青谨一瞧,夏瑞熙正半躺在窗边的摇椅上眯缝着眼睛,纯儿给她打着扇子,良儿坐在脚踏上给她捶腿,三人都沉着脸,没人往他这里瞅一眼。
  他再迟钝也知道自己这是得罪夏瑞熙了,低头闷了一下,默不作声端起碗把糙米饭就着素白菜汤咸菜吃了起来,吃完一碗,等着旁边伺候的小丫头添饭,却迟迟没有动静。
  “怎么不添饭?”
  酸角儿笑得可怜:“回四少的话,四少奶奶说,早吃精,午吃饱,晚吃少。您还用白菜汤吗?”
  欧青谨被呛住,还用白菜汤吗?一小碗糙米饭一下了肚就没影儿了。他苦笑了一下,拿起筷子把剩余的白菜汤一扫而光。
  酸角儿见他放了筷子,领着小丫头手脚轻快地收拾完毕,悄声退了出去。
  欧青谨走到夏瑞熙身边坐下,习惯性地伸手去端茶,喝到嘴里才发现是白开水,只得无奈地看向夏瑞熙。
  夏瑞熙不吭气,也不看他,良儿忍不住,拉拉纯儿:“咱们去瞧瞧给四少奶奶炖的补汤去。”
  屋里没了外人,欧青谨立刻像牛皮糖一样粘了上去:“熙熙,好老婆,你怎么了?这样收拾我。”
  夏瑞熙不理他。
  “你看,你要我吃素饭素汤,还不给我吃饱,不给我茶喝,我不都依你了吗?你怎么还不消气?”欧青谨看上去委屈万分。
  夏瑞熙横了他一眼:“我让你干嘛你就干嘛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我消气呢?我又为什么要生气呢?”
  “你不是不高兴了吗?自然要哄得你高兴。”欧青谨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贴。
  夏瑞熙冷哼一声:“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
  欧青谨眨了眨眼睛:“谁做亏心事了?你是说我呢?我做什么亏心事了?”
  夏瑞熙气得瞪着他:“我问你,今天早上你明明听见林轻梅在哭闹,为什么不进去?你在躲谁?没做亏心事你躲什么?”
  欧青谨起身给她揉太阳穴:“不要瞪,不要瞪,眼睛太大不好看。我只是觉得里面都是女人,我进去挺尴尬的。”
  夏瑞熙眼里汪了泪,挥开他的手:“那你干嘛骗我,说什么突然想起有急事要去外院一趟?还有昨天晚上她找你做什么?这样鬼鬼祟祟的干嘛呢?你给我说清楚!”
  欧青谨眼睛闪了闪,调笑道:“哟,还要哭了?小醋坛子。你酸得这样厉害,我哪敢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夏瑞熙咬着牙,脸憋得通红,恨恨地瞪着他,什么也不说,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就算是知道二人没什么,想到他瞒着她不说,心里就一阵一阵的难受。
  欧青谨这才有些慌了:“你不要乱想,真没什么事,她的丫头来和我说她一直在哭,让我去劝劝。我想着夜深了,她又是女儿家,让我去劝实在不妥,就和她丫头说,你还等着我的,我也不会劝人,等我去寻了你一起去劝。谁知我正要走,她就红着眼睛出来骂丫头不懂事,又向我辞行,要把林师父亲笔写的那本札记送给我,我说东西太珍贵,坚决不要。劝了她两句,我就走了。我没想瞒你,是怕你多想,要有什么我能就站在路边吗?”
  他不是傻子,林轻梅虽然并没有明说,但言语里的意思都在暗示他,她不图名份,是真心仰慕敬重他,想服侍夏瑞熙,依靠他一辈子。他其实被林轻梅脸上那种不顾一切的表情吓着了,之所以急匆匆地跑了,是还想给大家留几分面子。
  清早到了上房,听见林轻梅在哭闹,他不想进去,他不想管这事,觉得劝和不劝都不好,又因为昨晚的事,虽然他没做什么,却没来由的怕夏瑞熙知道会多想。
  只是这些他不敢告诉夏瑞熙。他算是正人君子一个,虽然不喜欢林轻梅的这种行为,但也不想一点余地都不给林轻梅留。他以为最好的法子就是大家都当这回事没发生过,该干嘛的继续干嘛,大不了以后他离林轻梅远远的就是了。
  但他说出来的已经够夏瑞熙恼的了:“我哪里是多想啊?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你是成了家的人,要辞行干嘛不来屋里,要深更半夜半道上去截你?难不成是她哪次来了我亏待了她,不让她进屋?我什么地方没有为她考虑周全?吃的用的,只要是好东西,都让人给她送些去,为的什么,就是想着林师父的情,想着她可怜,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可她竟然这样待我,实在是太过分了!我要去找她问个清楚,她到底安的什么心?”当真跳起脚就要往外走。
  欧青谨一把抱住她:“姑奶奶,你安生点儿好不好?不管她的行为妥不妥,那是她个人的事,别人要说也是说她,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若是做了半点对不起你的,或是有半步越礼之处,天打五雷轰,我是什么人你心里应该有数。”
  夏瑞熙本来就不是真的要去,顺势也就站住:“你说的是真的?”
  欧青谨认真地说:“真的。我没那么糊涂,你要相信我。要不然我今早也不会听见她在里面就特意躲开了。”
  夏瑞熙也认真地看着欧青谨:“那我就相信你。只是你不要她东西就算了,她干嘛要哭呢?”
  欧青谨无奈地叹气:“我怎么知道她干嘛要哭?我也不想管她干嘛要哭。反正我离她远远的,周围也有人看着的,不是我惹的她。”见夏瑞熙还要问,发狠把她按下坐好:“你到底有完没完?为了一个外人和我莫名其妙地置气?值得吗?”
  夏瑞熙听他说林轻梅是外人,歪头想想:“也是,她可不就是一个外人吗?是不值得为了她的缘故,像三哥三嫂那样的闹,那就太蠢了。三哥也是,你都知道避嫌,他怎么就不知道?”
  欧青谨含糊赞同:“可不是么,亲亲好老婆。我好饿。”
  夏瑞熙眼一瞪:“以后不许你出现在她周围十丈的范围内。不许你和她说话。不管她喊什么人去请你,你都要装作没听见,没看见,高傲地仰着头走开。”
  欧青谨皱眉一想,这个要求难度有点大,但看见夏瑞熙虎视眈眈的眼睛,也不管做得到做不到,立刻应了下来。
  夏瑞熙满意一笑:“你表现不错,今晚吃鱼吧。酸角儿,摆饭。”
  夜里,夏瑞熙伏在欧青谨怀里说:“以后再有什么事,你第一时间就要告诉我。要是瞒着,虽然你是好心,但也会像今天一样的出现误会,你说是不是?”
  欧青谨深以为然。
  第二日一大早,夏瑞熙正在吃早饭,良儿就幸灾乐祸地来报告:“四少奶奶,听说那狐狸精病了。”
  夏瑞熙的筷子顿了顿,继续埋头吃饭。病了?一出接着一出,还没完没了了。这倒是一个好主意,刚刚才闹得一塌糊涂,接着就病倒了,谁也不忍心说她了是不是?就这样继续赖着?
  “还在生气呢?”吴氏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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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2 13: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部分 小日子

第四十四章 探病
  夏瑞熙请吴氏坐下来一起用饭:“大嫂等会儿和我一起去瞧瞧病人吧?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林师父的女儿,病了或是怎么的,我都得多多关心才是。”
  纯儿就悄悄拉了拉夏瑞熙的袖子,林轻梅既然病了,夏瑞熙还去瞧她,过了病气可怎么办?夏瑞熙恍若未闻,她自有她的打算。
  吴氏一愣,随即微笑着应了:“好啊,去瞧瞧也好。等用了饭,咱们就一起去。只是我来得匆忙,没备礼,这份礼可得由你来出。”
  夏瑞熙笑道:“那没问题。”
  吴氏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夏瑞熙闲聊:“你大哥去了很久了,按道理他早就该回来了,可一直没见影子,信也不见一封,我很是担心呢。昨日里我和娘说起这个事来,娘就说,让三弟去接一下。”欧青英去接大少,那就等于把他和林轻梅隔开了。良儿暗自翻了个白眼,这不是便宜白氏了么?难不成她们送东西给吴氏,是让她去帮白氏的哎?怎么不把那狐狸精想法子弄得灰头土脸的,在这里呆不下去?
  夏瑞熙抱歉地道:“这样好啊。如果不是因为我家里的事情,害得大伯半道又折了回去,大伯早就回来了。要不然,也让青谨跟着去接吧?”
  吴氏笑着拍拍她的手:“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就生分了。不是为了你家里的事,是为了咱们大家的事。又不是打老虎,青谨就不必去了,让他在家陪着你。说起来,林小姐这病,来得实在是凶猛,娘担心她身边的人照顾不周,就把身边的王婆子和绿萝派去照顾她。等会儿到了她院子里,你就在外面瞅瞅,不必进去,等我出来一起走。”
  吴氏是特地来向夏瑞熙汇报结果的,告诉夏瑞熙,她没白辜负夏瑞熙送纸墨笔的一片好意,现在林轻梅被欧二夫人派心腹去,明说是照顾,实际是看守起来了。
  夏瑞熙心领神会,微笑道:“好的,我都听大嫂的安排,等会儿就在外屋坐坐就走。”
  欧二夫人把欧青英调走,在夏瑞熙的意料之中,现在是热孝期间,根本容不得出任何差错,只是她没想到会这样快。
  夏瑞熙之所以请吴氏去帮这个忙,并不是盲目的。
  而是因为,白氏和欧三少为了林轻梅已经闹成那个样子了,欧二夫人也没说要把林轻梅怎样,而是想把这事掩盖压制下来,她拿不准欧二夫人的真实态度和真实想法,毕竟平时欧二夫人对林轻梅实在是很不错。
  作为局内人,她不好捕风捉影地再去和欧二夫人讲林轻梅在半道上拦截欧青谨的事。但如果这事由平时从来不和其他妯娌多来少去的吴氏出面来暗示一下,那效果就不一样。
  一来吴氏和被大家公认没出息的薛氏不同,她是长媳。在这个家中,虽然因为把大少压得死死的事让公婆不是很满意,但她好歹进门将近二十年,从无大错,又是有出息的长孙的母亲,说话做事是有一定份量和分寸的,只要她想管,欧二夫人或多或少都会听进一些去。
  而且欧二夫人要的是保住家里的名声不受损害,要的是家宅安宁。吴氏只要稍微一暗示,林轻梅不但引得三房不知,还害得四房也不和,必然触动欧二夫人的底线,她怎么都会想法子解决这件事。
  一来夏瑞熙也知道,这件事吴氏必然会去做,而且肯定会做好,因为吴氏不喜欢欠人的情,也难得有这种机会讨好欧二夫人。既能讨好婆婆,又能树立自己孝敬婆母,关心弟媳的形象,自身还一点损失都没有,白白捡得一个人去帮她接丈夫,傻子才不做。
  妯娌二人带了些糕点和补药一起去了林轻梅的小院,远远就看见王婆子端个凳子雄赳赳地坐在院子里,对着林轻梅院子里的丫头和媳妇子立威:
  “我警告你们,不要觉得林小姐脾气软好欺负,你们就蹬鼻子上脸的。各人做事要符合各人的身份,别学着那起子没眼色的,给你一个笑,你就学猴儿跳,自个儿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夫人可是问了,林小姐昨日里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得这样厉害了?连床都起不来,肯定是你们没伺候好!所以才让我和绿萝来伺候林小姐。
  林小姐是谁?是咱们府上的贵客,可怠慢不得。我丑话说在前头,林先生当年可是把小姐托付给我们老爷夫人的,也就是说,从今儿起,不管是谁,是咱们府上的丫头也好,还是跟着小姐来的人,谁要是敢怠慢小姐,都可以杖毙!”
  吴氏捏捏夏瑞熙的手:“看见了没有?王婆子多年不动手,憋坏了,如今有了这立功的机会,这老货立刻就迫不及待了。有她看着,以后再不会有人因为夜里风寒露重而受寒了。”
  夏瑞熙感激地看着吴氏:“大嫂,长嫂如母,这话果然是不错的。”
  吴氏淡淡一笑:“我这个人,相处长了你就知道了。不会说什么好听话,却是人家敬我一尺,我就要敬人家一丈的。”换句话说,就是人家要敢惹她,她就要加倍的还回去。这次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夏瑞熙,她才懒得理白氏。
  那边王婆子已经看见二人,笑着迎上去行礼:“二位少奶奶,可是来瞧林小姐的?老奴让您们笑话了,好多年没管事了,真是生疏了。”转而又骂林轻梅的贴身丫头红梅:“还不去泡茶?看看,你们小姐就是你们伺候不周才病成这个样子的。”
  红梅眼里含了泪,哆嗦着去泡茶。心里却想着先前她去拿药,遇上和她交好的,欧二夫人房里的红绸时,红绸悄悄和她说的话:“帮小姐去截少爷们,你的命嫌长了不是?如果不是夫人这几年老了心软了,你这样的丫头早就给打成了肉泥。你真的以为你的卖身契是在你家小姐手里,别人拿你奈何不得?别做梦了。”
  红梅想着,手里一哆嗦,茶杯与茶壶就碰出了清脆的一声响。她惊慌地抬起头看向王婆子,只见王婆子铁青着脸瞪着她,就有些想哭:“小姐……”
  绿萝闻声从里屋出来,向夏瑞熙二人行礼问好,自去泡茶:“红梅,小姐昨天换下的衣服还在盆里,天气潮,你去把它洗了吧,这里有我伺候就行了。”
  红梅顿了顿,轻声应了,放下茶壶,低着头向吴氏和夏瑞熙行礼造退,自去洗衣服。
  绿萝泡好茶,打起帘子:“小姐,大少奶奶和四少奶奶来看您了。”
  林轻梅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墨缎一般的头发披散着,越发映得一张苍白的小脸才有巴掌大,楚楚可怜。她闻声挣扎着要起身:“轻梅不过偶感风寒,怎敢劳动二位嫂嫂?四嫂还是不要进来了,怕过病气。”
  夏瑞熙轻笑:“轻梅永远都是这样细心周到。那我就不进来了,家里都很关心你,你要好好养病才是。”
  吴氏走上前去:“我本来不让你四嫂来的,但她心疼你孤身在外,一定要亲自来瞧瞧你才放心。”
  林轻梅垂下眼皮掩盖去眼里的情绪:“轻梅给大家添麻烦了。”转头却是对着王婆子说的:“王妈妈,红梅这丫头粗笨,却是打小跟着我的,凡事请你多见谅些。”
  王婆子心里就开始不舒坦,她还没怎么呢,就护上了,听上去就像是她把红梅那丫头怎么了似的。是谁说林小姐吃得亏的?这分明就是一点亏也吃不得嘛。当下皮笑肉不笑地道:“回小姐的话,老奴虽然打小跟着夫人,却也是粗笨人一个,有什么做得不妥的,请您指点。老奴一定改了的。”
  夏瑞熙听不起她二人斗心眼:“轻梅,你好好的养病,就不要管她们了。我和大嫂今天来,一是想看看你,二是想和你说几句贴心话。”要虚伪大家一起虚伪,顺便损损人。
  她也不管林轻梅爱不爱听:“你既然喊我一声四嫂,有些话我不得不说。虽然三嫂说话直接,但到底也是实话,也是为你着想。以后那要回家,要带发修行,为林师父守灵的话,还是少在夫人面前掉。她可是真疼你,老人家年龄大了,禁不得气。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可以好好说,能和大嫂说,也可以和我说,再不要去园子里坐着吹冷风了,这吹病了,还不是自家受罪。”
  林轻梅的脸色就有些难看,扶了扶额头,一副神虚的样子,夏瑞熙装作没看见:“你四哥本想和我一起来看你的,但他一个大男人,不好进姑娘家的闺房。他让我和你说,你安安心心养病,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只要能帮的,我一定帮你,你可不要客气。”
  林轻梅闷闷地应了一声,夏瑞熙又认真地道:“他还说,前晚他瞧着林师父的那本手札似乎有点虫吃过的痕迹,让我给你送包樟脑丸来。”纯儿当真递上一包樟脑丸。
  林轻梅闻言,一直沉静的脸终于维持不下去,有些紧张地看向夏瑞熙,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了多少,欧青谨又告诉了她多少。
  夏瑞熙尤然未觉:“说起来,林师父的字和文采真好,我观其字品其行,心里很是敬仰他老人家,也只有他那样的人才能养出你这样节烈的女儿来。”如果不想丢你老爹的脸,趁早收敛吧。
  林轻梅垂着头含糊应了一声,夏瑞熙点到为止,起身道:“大嫂,我看轻梅疲倦了,咱们还是不要打扰她休息了。”


第四十五章 肥差
  欧青英第三日就带着几个强壮机灵的家奴离开西京去寻久不归家的大少。他被欧二老爷狠狠骂了一顿,就他不避嫌,要坏姑娘家的声誉,欧青英虽然心中记挂,到底没再去瞧林轻梅。
  王婆子功力果然深厚,把个林轻梅拘得规规矩矩的,根本不得乱走一步。林轻梅也沉得住气,居然真的去请了一座佛龛,日日地诵诵经书,烧烧香,拜拜佛,还吃起三六九的素来,妆容素淡,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
  虽然夏瑞熙很明白她是在装,但她此举起了很明显的作用,时间一长,欧家下人说她怪话的竟然就渐渐少了。欧二夫人自那之后,对林轻梅还是一样的照顾周到,只是表情淡了许多,也不再提让她嫁人的话。左右欧二夫人是不急的,年龄越大,急的越是林轻梅本人。
  夏瑞熙则做得现周到,隔三岔五,总要让人送点吃食去,林轻梅如鲠在喉,却不得不道谢收下,听着人人都说夏瑞熙的好话,吃到嘴里,好比吃毒药一样的难受。
  白氏嘴里不说,心里却是有些感激吴氏的。
  又因为和薛氏有点同病相怜的意味在里面,平日里一般也就不再说妯娌们的怪话坏话,大家相处还算融洽。
  只是她对夏瑞熙,到底是有了成见的。因为欧青英离家,家里的庄子和铺子暂时被交给了欧青谨管理,她害怕一朝失权,又听大家都说夏瑞熙的好,心里老大不舒坦,虽不敢犯众怒说出来,亲疏远近却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
  良儿和纯儿很是郁闷,明明她是间接地得了夏瑞熙的好,怎么偏就盯着夏瑞熙不放?夏瑞熙我行我素,该对白氏的尊敬和礼数可一点也不少,她根本就不打算和白氏走近。
  白氏这样的人,虽然精明,但其实眼光狭窄,脾气也不是很好,当时如果有气,出了也就好了,但若是让她窝着,只怕突然爆发那一天就要吓死人。白氏和吴氏薛氏,现在看着还好,但时间一长,总是还要扯的,相处得越深,矛盾累积得越多,越吵得凶。
  欧青谨体现出了很强的经商管理能力管起铺子和庄子来头头是道,又吃得苦,听得掌柜和管事们的建议,赏罚分明,和大家的关系相处得也很融洽。他接手的第一个月,欧家铺子里的利润增加了将近一成,同时他和夏瑞熙的三个铺子和庄子里的事一样也没落下,二人的小金库越来越满。
  下人们私下里都说四少比三少做得好,夏瑞熙更是阿谀奉承,鼓励和赞美不绝于耳,誓必要让他找到自信点和成功点。欧青谨的成功感和虚荣感得到空前满足,对生意上的事情越来越顺手,除了还知道要疼老婆以外,满脑门子心思想着的都是庄子和铺子里的事,除了偶尔练字静静心,连书也不看了。
  白氏又是眼红又是心焦,只怕欧青谨做事做得好,等欧青英回来,这个肥差再也拿不回来,由此也更恨林轻梅,如果不是这个狐狸精害的,四房哪里会得到这个机会?她绞尽脑汁地想,到底要怎样才能保住自家的地位,抓回实权。
  这日白氏偶尔听欧信舍两兄弟坐着闲谈,说四叔如今太忙,有学问上的事情要去请教他,去了好几次都未曾碰上,尽管铺子和庄子去了。偶尔遇上一次,都在坐着算帐,或是寻了管事的说话,好好的读书人,如今全身都沾满铜臭了。
  白氏闻言,顿时心生一计。便唤来身边的兰叶去打听一下,如今四少每日读多长时间的书,读些什么书?还练不练字,写不写文章?
  却说欧青谨这日在铺子里坐到一半,瞧着天气不是那么热,自己也好长时间没有陪夏瑞熙了,便让团儿去回欧二夫人,让花老虎送夏瑞熙来和他汇合,一起去夏家探望夏老爷夫妇,顺便吃晚饭。
  花老虎驾车,夏瑞熙带了纯良二人出了欧府去欧家铺子里寻欧青谨。途经夏家在西京城最大的药铺时,有人和坐在车辕上的团儿打招呼:“团儿,车里坐的可是你家四少奶奶?”
  良儿从帘子缝里瞧去,竟然是夏瑞蓓身边的丫头芳儿带着两个青衣丫头站在一辆朱漆四轮大车前,眼巴巴地看着自家的车,便回复夏瑞熙:“四少姐姐,是芳儿。”
  夏瑞熙坐起来整整衣衫:“看看她要做什么?”
  纯儿便命停了车。芳儿一喜,忙碎步过来行礼问候。
  芳儿今非昔比,身上穿的都是好料子,头上戴着金钗,宫制堆纱花,耳朵上坠着珍珠耳环,身边还跟着两个容颜俏丽的青衣小丫头,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出来逛街。
  夏瑞熙瞧着芳儿的打扮,便知道夏瑞蓓过得不错,微笑着让芳儿起身。
  “你们不在你们夫人身边伺候,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芳儿笑着回答,夏瑞蓓就在这铺子里,她是出来到车里拿东西的,谁知道竟然遇上了夏瑞熙主仆。
  夏瑞熙便知道夏瑞蓓是亲自在铺子里督促着生意,也不知道她管铺子管得如何,便问芳儿:“你们夫人还好吗?”
  芳儿略略有些担忧:“谢四少奶奶的关心,我们夫人很好,就是太忙太累,铺子里的事,实在太多,又要伺候爷,有时候,一夜里也睡不了两三个时辰,人瘦了许多。四少奶奶要进去坐坐吗?奴婢已经让人进去通传了。夫人一定很想见到您。”
  良儿就不高兴地皱了皱鼻子,才去了几日?就通传了?夫人了?纯儿发现,低声骂了她一句:“小家子气!做脸给谁看呢?丢四少奶奶的脸!”良儿这才怏怏低下头。
  夏瑞熙沉吟了一下,到底不想进暗地里已经改了姓赵的铺子,便摇头:“不必了,我还有事急着要去办。替我向你家夫人问好,就说,让她顾惜自个儿的身体要紧,有些事情,非一日之功,不要太急。”
  夏瑞蓓夸下海口,说自己是夏老爷手把手教出来的管铺子一把能手,但实际上她以前协助夏夫人学管帐学管家,最多就是知道点帐目上的事情,哪里真刀实枪的管过什么铺子?
  她突然之间把这么多的铺子握在手心里,又不放心其他人,身边更没有得力的人指点帮忙。饶是她再聪明好强,却也吃力不堪,累不死,她才怪。
  芳儿见夏瑞熙不肯进去,这就急着要走,失望地笑了笑:“奴婢一定把话带到,那四少奶奶,您慢走。”
  夏瑞熙点点头,正要喊花老虎赶车,一抹绯色的影子已经从铺子的侧门飞快地奔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彩衣丫头。夏瑞蓓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夏瑞熙车前,眼巴巴地看着她:“二姐……”
  一两个月不见,夏瑞蓓的小下巴变得更尖了,眼里已经有了风霜,虽然穿着绯色的衣裙,妆容精致雍容,始终无法掩盖她的疲惫和倦意。
  身上这重的担子,虽然很大部分是她自己找的,但到底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女,夏瑞熙心软了:“我是不进去的,上来说话。”
  夏瑞蓓眼睛一亮,脸上都多了几分生动。丫头们扶着她上了车,纯儿良儿又给她行礼问好。夏瑞蓓很大方的一人打赏一个精致的荷包,事后夏瑞熙听说里面是二两的银票子。
  夏瑞蓓看出夏瑞熙有事,也不废话,直奔主题:“他目前对我还算可以,人前人后还是给面子。可是我现在做得很吃力。原有的那些有点能力的大掌柜,有些走了,有些人还在,心却不在。
  我身边缺一个得力的大管事和一个信得过的帐房先生,如果有了,我就会轻松许多。爹爹那里有合适的人,但他一直不肯见我,除了回门那日,他就再不许我上门。
  这些日子,我日日都好比在油锅里滚几遍,心都焦透了。生意刚接手还看不出来,可是远处的铺子已经有了些苗头,但因为现在外面很乱,所以用那个暂时做的借口。但总得想法子解决才行,如果有个得力的,信得过的人帮着,给点时间,我就能学会。要是不行,再这样下去,我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恐怕是……”
  夏瑞蓓难得的伤心哭了起来,可见是压力实在太大,压得她坚持不住了。
  夏瑞熙叹了口气,取了自己的巾帕给她试泪:“别哭了,这才几日你就熬不住了?以后岁月漫长,你可怎么办?都瘦成什么样了?再好看的衣服,也得身材好容色好才能衬出来。回去就好好补补,好好睡一觉,天大的事儿,也要吃饱喝足睡够了才能有精力解决。”
  夏瑞蓓很快就擦了眼泪打起精神:“我身边没个可以说话的人,难得见着你,失态了。你是要回家瞧爹娘吧?”
  夏瑞熙明白她的意思:“你先回去忙,这事急不得,过几日我让人给你回信。”
  夏瑞蓓感激地去了,夏瑞熙去接了欧青谨,把这事和欧青谨说了:“你觉得爹出手的可能性有多少?至今我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蓓蓓来。”再生气,也不能看着夏瑞蓓落入两难的境地,万劫不复吧。
  欧青谨长叹一口气:“我来想法子吧。就算他不肯帮忙,但总会告诉我们谁堪信任,至于三妹能不能求得人家帮忙,那就要看她自己的福气和诚心了。”


第四十六章 风动
    自夏瑞蓓出嫁以来,夏家的事情少了许多。
    夏老爷不再管铺子,也不打算另起炉灶,夏夫人也只管管家里的小帐。没孩子可操心,夏老夫人开始迷糊,呈现出老年痴呆的症状,没什么精力闹腾,只要丫头们伺候好一日三餐就行;王氏呢,一来害怕夏瑞蓓和越明韬,二来没了老夫人撑腰,加之知道夏老爷也没从前有钱,来闹腾的次数也明显少了。
    既然再没那么多要操心的事,夏老爷夫妇便日日地喝茶看书聊天打发日子,说是要把从前分离的日子重新补齐,想夏瑞昸得紧了,就把木斐托人带回来的信左看一遍右看一遍,从中获得些许安慰。
    夏瑞熙和欧青谨到了,老两口自是十分欢喜。丽娘忙着安排晚饭,夏老爷拖欧青谨去喝茶下棋,夏夫人则拉夏瑞熙去瞧她给未来外孙做的小衣服和小被子。
    欧青谨瞧着夏老爷虽然脸上带笑,清闲了许多,精神却是越来越不好,人不见胖,反而越来越消瘦了。说来说去,他还是没有想通,夏瑞蓓的事情,给他的打击太大。
    欧青谨也就不再提夏瑞蓓的事,转而委婉地说起业内几个有名的掌柜和帐房先生的为人来。
    夏老爷眼皮跳了跳,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转开,欧青谨便知道不好再问,也就是不得这个话题。
    离开夏家,欧青谨就和夏瑞熙说:“岳父连荐人都不肯。我这里倒是有个合适的人,你去和三妹说,这几个人名声不错,但实际上我也不是很了解,她自家去瞧着办。她的事情咱们管不了,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正说着,马车就停下来,团儿道:“是姨夫人府上的人。”
    欧青谨探头,只见芳儿带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立在街边对着马车行礼。也不知在这里等二人多久了,由此可见夏瑞蓓的心有多急。  
    夏瑞熙和欧青谨刚回到欧家,就有欧二老爷身边的欧墨在门口等着了,说是老爷在书房等四少。
    欧青谨回到锦绣园,脸色很不好,闷闷地抽了一本书坐在灯下看起来。
    夏瑞熙一问,原来是被欧二老爷骂了,说他荒废了学业。其实当时欧二老爷还连带着对夏瑞熙也颇有微词,意思是夏瑞熙鼓动得欧青谨一门心思只想赚钱的。欧家书香传家,还是要以读书做学问为主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又说当初欧青英,不管多么忙,每天夜里都在关在书房里夜读的,要欧青谨向欧青英学习,不要以为自己有点名气就满足了。
    欧青谨此时想法已经彻底改变,打心底认为自己没什么不对的,饭都吃不饱,还读什么书,如果没饭吃了,他肯定是要拿书去换米吃的,才不管他什么有辱斯文还是没有辱斯文呢。只不过他不敢说出来,欧二老爷都是六十几岁的人了,没必要惹得老人家生气。
    但他还是忍不住替夏瑞熙辨白了几句,说夏瑞熙是最支持他读书的,为了不耽搁他耽搁他读书练字,身子这样沉重,还坚持着帮他分担管帐,夜里还帮他磨墨。又例举夏瑞熙为了支持欧信漾出门求学,给欧信漾做四季衣裳的事情,还有把陪嫁的好纸、墨、笔拿出来给欧信舍兄弟俩用,再没有比她更支持家中子弟读书的了。
    欧二老爷听了,心里也就高兴起来,但被儿子这样说,又觉得脸上挂不住,便沉着脸大声呵斥了欧青谨几句。要欧青谨每天用不得低于两个时辰的时间来读书练字,接着就把他赶出书房。
    欧青谨撅着嘴向夏瑞熙抱怨:“爹骂我也就算了,可是他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扯上你呢?”说完他又有些后悔,不该把这话告诉夏瑞熙。
    虽然夏瑞熙一听就知道肯定是白氏去捣的鬼,但是她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觉得白氏可笑。欧二老爷或是欧二夫人,都并没有说过要把铺子和庄子交给欧青谨管的话,欧青谨本来也只是暂时代劳而已。
    欧家不比那些人丁兴旺,家大业大,兄弟亲人间要靠互相残杀上位的大商家,欧家的重点还是放在子弟读书上面。不过几个小铺子,小庄子,欧青英管了那么多年,从未出过错。哪里有突然就把他换了的道理?白氏想管就让她去管好了,自家的稀饭都没吹冷,就想着去争权夺利?真是可笑至极。
    夏瑞熙便微笑着劝欧青谨:“你还不知道爹吗?他左右都是为了咱们好,他年纪大了,别惹他生气。读书呢,如果有时间还是不要落下,要是将来机会合适,一手拿官印,一手搂银子,样样拿得起放得下,不是也好么?退一万步讲,做不得官,就算是人家提起你,也是说那个儒雅天下无双的大老板,而不是那个充满铜臭气的书生。”
    一席话把欧青谨哄得高兴起来,脑子里算账,一手拿官印,一手搂银子,天底下的好事都占尽了?还不如一手搂老婆,一手搂孩子来得更轻松更舒服呢。我就做那个儒雅天下无双的大老板,银子也不要图多,够用就行,咱们一家人到处去玩玩。你不是想去海对面吗?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呀,也写本手札,就用你的名字,叫《瑞熙东游记》,你口授,我来给你写字,如何?”
    夏瑞熙心里受用至极,假意嗔道:“这么没出息正好和我配一对。什么《瑞熙东游记》,难听死了,还敢嫌我的字写得不好。”     欧青谨就笑着把她抱上床:“咱们摸摸小东西在干嘛呀?”他其实猜到欧二老爷突然这样骂他肯定是有原因的,不过他不在乎,白氏真那么想要管家里的铺子,就由得他们去折腾好了。他才不想干这费力不讨好的事,左右他是最小的,天就算塌下来也轮不到他顶着。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去,夏瑞蓓再没来叫苦或是求助。只听说她七月的时候,曾让人送了一匣子银票去夏家。夏老爷让人把匣子扔了出去。
    八月初,夏瑞熙的肚子已经很大,身子也很笨重的时候,离家将近两个月的欧青英穿着普通的布衣,带着一张马车,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欧家大门口。
    马车扯直进了内院,下人们从马车上小心翼翼地抬下病得皮包骨头,憔悴得不成人形的欧大少来。
    欧大少去时高头大马,衣衫光鲜,仆从几十人,回来憔悴不堪,身边只剩下一个老仆并几两碎银。原来他在途中遇到一伙为事的饥民,身边的人死的死,逃的逃,马匹财物尽都被夺了个干干净净。
    好在老仆经验丰富,事先在草丛里藏了一包银两。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大少却因为受了寒的惊吓,一病不起,无奈之下,老仆只好陪着他寻了个便宜的客栈住了下来养病。老仆日日都去打听有没有去西京的旅客,帮带信回家派人去接。
    也不知是大少时运不济还是世道太乱,寻了好些人,都没把这个信带到。如果不是欧青英去寻大少,他还不知要在那个破旧的小客栈里拖到哪一天呢。
    欧二夫人和吴氏心疼得直掉泪,飞快地命传大夫,拉着欧青英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白氏见着了欧青英,心里欢喜,却有点不敢靠边过去,只是推儿子和女儿去亲近,自己则忙得脚都不沾地,一会儿安排接风宴,一会儿安排欧青英换洗,一会儿让人去库房支上好的补品熬给欧大少吃。
    欧青英也并不是太反感白氏的殷勤,甚至于还给了她一枝金镶珍珠点翠簪,说是自己难得出门,给她带的礼物。
    白氏嘴里不说什么,眼睛却亮得如同天上的星星,夏瑞熙瞧着,只觉得她可怜。白氏不管怎么闹,怎么争,也不过是为了得到丈夫的一个回眸,一个微笑罢了。可她和欧青英不是站在一个水平线上的,人又不够聪明,又有一颗争强好胜,不甘人后的心,永远都只能仰望欧青英的背影。
    相比较大少的身体情况和遭遇,他带回来的消息更让人心惊胆战。皇帝的病好了,可是精神很不济,一天总有一大半的时间在昏睡之中,又迟迟不表态立储。
    京里的情况实在太乱,以睿王的皇长子为首的两派人马,互相倾轧得厉害,斗得不亦乐乎。而那位皇十四子,刚刚过继给贵妃娘娘,也险些被身边一个跟了她十几年的宫女用簪子刺死。
    外面的情况更乱,这场旱灾持续时间之长,涉及范围之广,百年不遇。饥民易子而食,四处暴乱,各州府衙生怕错了队,既要应付两派之争,又要忙于镇压暴民,弄得精疲力竭,苦不堪言。
    欧家的男人们敏感地闻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那天夜里,欧家其他几房的掌舵人和接班人,欧青英和欧青谨,还包括躺在病床上欧大少和几乎当个透明人的欧二少,都被欧二老爷请进了欧家老爷宅那很久不曾打开的大厅。
    放下茶点后,下人们都被遣出,每个人都被严厉的告知,不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大厅,若有所违,乱棍打死。欧家很少有下达如此严命的时候,女人们都惊慌失措,胡乱猜测起来。
  大厅里灯火通明,除了呼吸声和发言人低沉慎重的声音,其他一点杂音都听不到,有的只是沉重的气氛和对家族未来命运的担忧和害怕。每个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彼此的惊恐和忧虑。


第四十七章 云涌
    那一夜,欧青谨直到下半夜才回去。
    纯儿上夜,听见门响,忙披衣开门。只见团儿手里提盏气死风灯,眯缝着眼睛,一脸困意,想打呵欠又不敢打;欧青谨的脸色也很疲倦,轻问:“四少奶奶睡得可好?”
    纯儿道:“四少奶奶等了您大半宿,后来实在撑不住,奴婢劝着躺下了,睡得很好。”
    欧青谨叹了口气:“我不进云吵她了,给我收拾一下书房。”
    纯儿收拾好床铺,请欧青谨安歇,喊了两声,他才回过神来:“纯儿,你娘和弟妹的信收到了?”
    纯儿不明白他为何这个时候还有闲心关心她,却是乖巧地答道:“回四少爷的话,收到了。他们一切都好,多谢四少和少奶奶关心,否则他们就饿死了。”
    前些日子,她知道家乡也受了灾,知道欧家的铺子里有人要去家乡,便央求夏瑞熙帮她看看家里的情况带点钱物回去。夏瑞熙和欧青谨很看重这件事,不但让办事的人去了她家,还给了一石白米和一些银两,救了她娘和弟妹的命,她娘让来人带了一封信来给她,让她好她孝敬夏瑞熙和四少。打心底说,纯儿是很感激二人的。
    欧青谨点点头:“你不是磕过头谢过恩了吗?如果有什么难处,记得和四少奶奶说,能帮的,我们都会尽量帮。”
    纯儿应了一声,道:“奴婢让团儿进来服侍您好盥洗吧?”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欧青谨道:“不忙。这几日,家里可能会有点乱,有小少爷和小小姐们会去亲戚,到时候可能会有一些闲言杂语。我想,少奶奶已经八个月的身孕了,受不得惊吓,除非不让她知道的,就最好不要让她知道。”
    纯儿心口一跳,抬眼对上欧青谨,只见欧青谨一双眼睛黑得深不见底,有威压,也有忧郁。她轻吁了一口气,慎重地点头:“奴婢知道了,请四少放心。”
    欧青谨看着她:“少奶奶的身边,你是最持重的。接下来一段时间我都会很忙,她那里,你要带着其他人精心照顾。要临产了,该准备好的东西都要提前准备好,放在一处,方便伸手就能拿着。尽量不要让她到处乱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纯儿慎之又慎的应了,心里开始盘算哪些东西还没准备好。  
    夏瑞熙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纯儿和良儿在一旁守着,见她睁了眼,忙伺候她起身穿衣盥洗。
    夏瑞熙没见着欧青谨,有些失望:“四少什么时候回来,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良儿正要回答欧青谨只睡了一个时辰,天刚亮就走了。纯儿抢着答道:“昨夜您刚睡着,四少就回来了,怕吵着您就去书房歇的。今早多睡了一会,原本是要陪您吃早饭的,可是因为三少爷回来了,铺子里的有些事情要交割一下,被老爷叫走了。”
    夏瑞熙听了,心里便暗暗松了一口气。原本担心会出大事,既然还有时间陪她,有时间清算铺子里的事,那就说明没什么特别需要担心的。
    吃完饭,良儿奉命送些上好的野生蜂蜜去给欧二夫人,出了锦绣园,她敏感地感觉到气氛变了。
    到处都是来去匆匆的下人,有很多人手里都拿着东西,良儿故意和人家打招呼闲谈,人家也忙不过来理睬她。到了上房附近的仓库,她发现吴氏带着人在清点物品,大到柜子,小到一只笔,都要登记造册。
    走到上房门口,就听见欧二夫人房里算盘打得噼啪响。良儿不敢靠近欧二夫人的房间,只敢到偏房去寻紫缎。进去后,更是发现无数的箱笼被打开,丫头婆子正在薛氏的监督下,把新旧、贵重、普通的首饰,布料,摆设,用具一一分开,登记造册。
    良儿好不容易才从忙碌的人群中找到紫缎,把蜂蜜送上,又单独给了紫缎一瓶头油,陪笑道:“姐姐,今儿是怎么了?到处都忙得紧,有没有要我们帮着做的?”
    紫缎把头油收下,道:“你也瞧见了,这么多的东西,有些甚至是放了几十年的,都要清点出来。我忙得紧,没时间和你细说 。不过,夫人倒是说,让四少奶奶今晚务必过来一起吃晚饭。”
    良儿陪笑:“可是有什么事?姐姐提点我一下,我也好让四少奶奶早些过来伺候。”
    紫缎到处看了看,悄声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听大家谣传,可能是要分家了。”
    良儿大惊世骇俗:“分家?”欧二老爷夫妇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要分家了?事前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紫缎道:“听说是昨日夜里族老们说,小少爷们整日关在家中,不长见识,读千卷书,行万里路,让他们去走亲戚,长长见识。出门不是要用钱么,少奶奶们又舍不得小少爷们,个个都在哭穷,老爷和夫人生气了,就说把值钱的东西都分了,谁也没得话讲。你别去胡说啊,谣传,谣传,当不得真的。”
    良儿云里雾里地朝锦绣园走,突如其来的,要让小少爷们出去走亲戚,长见识?还闹得生气了要分家?大少奶奶负责清点库房,二少奶奶负责清点夫人房里的金银细软,贵重物品。三少奶奶呢?不用说,肯定是陪着夫人清算家中的财物。那她们四少奶奶呢?什么都不知道,就是通知去吃饭,这是什么意思?真要有什么好东西和好处,都先给其他几位少奶奶占完了,轮到锦绣园还有什么?  
    良儿越想越气,脸越拉越长,闷着头地走,迎面撞上一个小丫头,那小丫头人小体弱,被良儿一下撞得坐到地上,手里的一只盒子也跌落在一旁,掉出一件东西来,竟然是一串上好的蜜月蜡佛头手串。
    那丫头轻叫一声,忙不迭地去拾起那手串,不及检查擦灰就藏进了盒子里。
    良儿一看那丫头眼生得很,似乎从没见过,又见手串贵重那小丫头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疑心大作,指着好丫头骂道:“你是哪个房里的?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要送到哪里去?快说实话,否则我立刻送你去见管家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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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离散
    良儿兴冲冲地往锦绣园走,她迫不及待地要把刚刚打探来的消息告诉夏瑞熙。  
    夏瑞熙静静地听完,看着良儿那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不由失笑:“难道我知道了,就能挺着大肚子去和她们一起翻了?就算是她们多得了些,又如何?总之我们这一份少不了就是了,多点少点的,咱们不指望那点。”
    这个时候分家,孩子们都要出去走亲戚,长见识,是找借口分散财产,避祸吧。覆巢之下无完卵,就算是这个时候多抢了一些,也要看有没有福气享用。都到了这个份上,还争这些干什么?
    良儿见她一点都不在乎,撅嘴道:“紫缎说夫人请您晚上务必去上房一起用饭。”
    纯儿笑道:“这不就结了吗?有什么事,晚上夫人自然会和四少奶奶交待。四少奶奶身了这么重,谁要是还要喊她去做事,那才是不体贴。你就是心眼小。”
    良儿做了个鬼脸:“我刚才撞上一个小丫头,拿着串蜜蜡佛头手串要去假尼姑那里呢。死丫头,先前什么都不肯说,到底人嫩了,我一吓唬她,说要把她当贼交给管家娘子处置,她就吓哭了,和盘托出,您猜是谁送的?”她伸出三个手指:“好蜜蜡佛头手串成色可好,要值不少银子呢。依奴婢看,恐怕真是有点儿那什么。”
    假尼姑是良儿私下里给林轻梅起的绰号。虽然是假尼姑,但送蜜蜡佛头手串给她的人,却是体贴周到至极。
    放眼这府里,有谁会对林轻梅这样体贴周到?有谁会送她这样贵重,投其所好的东西?
    好的蜜蜡佛头手串,只怕比白氏头上那支金镶珍珠点翠头簪还要贵重几分,是变相的道歉呢,还是借机讨好?男人啊,太凶悍了,嫌不够温柔,太温柔了,他又嫌没味道。说到底,就是因为贪心,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夏瑞熙嗤笑一声:“别管这闲事。要是传出去,一个要怪我多事,一个却要怪我不说。任何人问起,都说不知道。”
    良儿有些讪讪的,正要退出,夏瑞熙又说:“去问问,她收下没有。”
    如果林轻梅收下了,那就说明她对三少也是有那么一点子意向的,就不能对付,如果没收,那才叫麻烦。
    良儿体内的八卦因子被激起,两眼放光,“奴婢这就去。”
    晚饭吃得很正式,就连孙子孙女也单独摆了一桌。
    饭后,欧二老爷把白天良儿打听来的那套说辞说了一遍,又说自己和欧二夫人老了,想享几日清福,所以要把家里的财产做个分割,自己和欧二夫人留一些田亩房产自用,其他的统一分配到各房名下,以后各自量入为出,互不相关。
    他的这些话,都是说给外人听的,家族命运难卜,欧家众人或多或少心里都有些数,俱都有些戚戚,没有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
    欧二老爷又能明确提出,以后祖宅就由欧大少爷这一房来继承,其他几房若是想继续住也可以,想搬出去也行。意思就是说欧大少爷将会是下一代的族长和当家人。
    白氏有些酸酸的,觉得欧大少爷性子温吞怕事,吴氏又没她会理财会当家,哪里配得上做族长?她想说点儿什么,又见其他人毕恭毕敬的模样,到底不敢多嘴。
    欧二夫人把夏瑞熙的小帐簿还给她,“以后自己当家,精打细算,细水长流。”温柔地看了她的肚子几眼,轻叹一口气,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只是摸了摸夏瑞熙的头发:“不要总是睡着,多走动走动,生产的时候才有力气。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夏瑞熙温顺地回答了,欧二夫人把她的手放到欧青谨手里,“要是想搬出去就搬出去住吧,不过小两口过日子,要多多礼让包容,可不许给我添闹心事。”
    只有欧青谨才能明白欧二夫人的担心和不舍,忍住心里的酸楚,答道:“咱们暂时不搬,等孩子出世以后再说。”
    欧二夫人想了想,道:“也好,孩子们走了,这园子里空荡荡的,还有些不习惯。熙熙留着也热闹些,你不在的时候,也有个照应的。”
    这句话一下子勾起了白氏的伤心事,别人的孩子尽都有依托,只有她的无着落。
    大房两个儿子都要去投奔吴氏的娘家,元洲。那里虽然偏僻,却气候温润宜人,民风淳朴,是个读书的好地方。吴氏的哥哥弟弟一大堆,都是当地有名的乡绅,读书人,素来和吴氏的关系处得好,吴氏还有几亩陪嫁田在那里欧信舍兄弟去了是决计不会受气的。
    薛氏,有个在地方上做了一方大员的哥哥。薛氏自来深得家中宠爱,又有欧信漾去打了前站,再把小的两个带过去,衣食无忧,日子也难过不到哪里去。
    只有白氏,娘家就在这里,远处更没什么可依托的亲戚。只有一个嫁出去多年,不通音讯的大姐在东京附近,还为了事和家中闹崩了,发誓老死不想往来的。不过这个大姐,在家的时候对她倒是一直都很不错的。按她的想法,孩子们那么小,就算是要把孩子们送走,她也想把孩子交给她娘家哥哥带去东京,投靠她远嫁在那里的大姐。可是欧青英痛恨她娘家人得紧,总觉得她娘家哥哥要谋算她两文钱,非要她让孩子跟着欧信舍两兄弟一道去元洲。
    说是欧信舍两兄弟已经成年,完全可以照顾孩子了。她要不放心,也可以跟着去照顾,如果她去元洲,就把从她那里拿走的一万多两银子还她。
    她想跟着孩子去,家里又有个狐狸精,就怕自己前脚刚走,人家后脚就讨论起佛经读书来,等她回来,这家中就再也没有她的地位。白氏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她想求欧二夫人发话让孩子们留下来。
    欧二夫人听了她的要求,明确回答她,孩子们必须走,就算是福儿不走,琛儿也必须走。至于去哪里,她跟不跟着去,他们夫妻自己做决定。
    欧二夫人语重心长地说:“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孩子还小,离不开母亲,他们才是最重要的。琛儿是长子,将来老了,你和青英还不是要依靠他。如果是我,我是要陪着孩子一起走,好生抚育他们的。”
    这意思是建议她跟着孩子一起走,白氏一听,就傻了眼。琛儿是长子,她唯一的儿子,福儿是女儿,将来总要出嫁,她要依靠的,还是只有儿子。那丈夫呢?她难道就不要了吗?为什么欧青英就不能陪着他们娘三个一起走呢?
    什么目标太大,要分批的走;什么不放心老人;什么他要留下来稳住阵脚,打理家中事务,统统都是借口,放不下那个小狐狸精才是真。白氏猛然间觉得她的人生,黯淡无光,无依无靠。
    夜里,夏瑞熙翻来覆去睡不着,“青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欧青谨绽开一个笑,半真半假地说:“没有,你知道,老人家们年龄大了,总是爱胡思乱想的,昨夜吵了一夜。这是防患于未然,你别管。”
    “把孩子们都送走,外面兵荒马乱的,又能比这里好得了多少?你看大哥带了那么多人,都成了那个样子孩子们身边没大人跟着,是不是太冒险了?”
    那总比到时候被人一锅端了的好吧?欧青谨故作轻松地说:“乱的主要是京城那一带,他们只要不走京城方向就没有问题。别想了,快睡觉。我这几日有些忙,陪你的时间会少些,你要吃好睡好,养足精神,临产的时候才有力气。”
    夏瑞熙笨拙地翻了个身,让自己的背脊抵着他的胸怀,管外面怎么乱呢,只要他在身边,就比什么都好:“今天有人送了一串成色很好的蜜蜡佛头手串去给林小姐,送的人一口咬定是三哥送的。”
    当然,林轻梅没收,她比夏瑞熙所想象的更难对付,更狡猾,更能装。不过没关系,她收不收都无所谓,夏瑞熙可以选择不知道。夏瑞熙只需告诉欧青谨,他哥送了林轻梅一件礼物就行了,其中的滋味让他自己去体会。
    果然欧青谨叹了一口气:“三哥到底想做什么。”
    夏瑞熙轻抚着他枕在她头下的手臂:“如果是真的,我就觉得三哥有些糊涂了。到底也该避避嫌,不过这种事情,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林轻梅既想勾着哥哥又打着弟弟的主意,她不好去告诉欧青英这个女人的真实面目却可以暗示欧青谨,这个女人是他哥看上的,如果林轻梅再来勾引欧青谨,欧青谨单为顾着兄弟情分,也会离她三尺远。
    欧青谨胡乱应了一声,没心思猜夏瑞熙的那些小心思,更没空去管林轻梅的终身大事,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今后的打算。
    他手里的银票,能折兑成金条的,都折兑成金条埋了起来,至于夏老爷给的那笔银票,数额实在巨大,他没法子兑现,就算是兑现了也找不到地方存放。不过想来汇通票号实力雄厚,是多年的老字号,短时间内应该没什么问题,以后再另外想法子。
    家里的人除了欧二老爷夫妇、大少夫妇是决定不会走,要留下来打掩护的以外,其他人大概都会慢慢分批走掉。只有他和夏瑞熙,夏瑞熙临产在即,不能受惊吓,更不能长途跋涉,就算是能拖到孩子平安生下来,也要将养一段时间,必须多做几手准备,什么地方最安全?还有什么没有安排好?这些都是他必须考虑周到的问题。
    第二日夏瑞熙还在梦中,欧青谨就带着花老虎离开了家,骑马往西京城外赶去。


第四十九章  梦魇
  事实证明,欧家人的鼻子很好使。
  在局势进一步恶化之前,欧家的小孩子们,多数都在忠心的家人和母亲、一些年龄不大,离开不容易引起注意的叔伯的照顾下,分批逐次地,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带着部分容易隐蔽,不易引起注意的财产离开了西京城,投亲靠友,四散奔逃。
  白氏终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西京,走的前一晚,欧青英破天荒地在她房里呆了一晚。欧青英除了把白氏的嫁妆银子还给她以外,又另外给了她几百两金子。嘱咐她除了要抚养好孩子以外,记得收敛脾气,多多照顾欧信舍兄弟,把关系搞好,多一个人就多一分依靠。
  到底是多年的夫妻,再有多少分歧和矛盾,生离死别之际,两人都有些戚戚。
  薛氏和二少就没这么和平了,因为二少转手就把分得的现钱挪了相当一部分送去给他的外室和那个儿子。薛氏的两个小儿子要上路的时候,反而有些缩手缩脚的,只因她手里拿着的房契和地契根本无法换成现银。
  薛氏原本是不去的,见了此等光景,透心地冰凉。找夏瑞熙哭诉了半日,想把手里带不走的东西和分得的铺子田地拆算给四房,折成现银带了和儿子一起去投奔薛大舅。
  虽然同情薛氏,但夏瑞熙犹豫了很久,终是没有答应她的要求。现在大家都想要现钱,这铺子田地将来保得住保不住都是问题,夏瑞熙若是答应,摆明了的亏,这还是次要的。关键是这铺子田地是二房共有的,二少不开口,薛氏一个人做不得主,隐患很大。要是将来人家一反悔,她和欧青谨就会落下个趁人之危的名声,什么人情都没有。
  薛氏哀哀地哭着:“我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地道,给你们添许多麻烦 。可是我也没法子,借钱不知道和谁借,借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还。要我去求爹娘,我是怎么也不肯的,他们只会骂我没出息,却不肯管管你二哥。四弟妹是个容得人的性子,菩萨心肠,我只有厚着脸皮来求你吃这个亏。你三个侄儿将来断然不会忘记你们的大恩大德。”
  儿大不由爹,欧二老爷夫妇就算是想管二少,又能怎么管?何况这边是孙子,那边也是孙子。最可恶的,还是那个男人。
  夏瑞熙叹口气:“房子铺子田地都还是要二伯做主的,他要是不同意,您也没法子。这样好了,您还是把房契地契带在身边,将来孩子们若是回来,也有个傍身的地方。我借您些银子,路上宽裕方便些。”
  说着命纯儿取了一千两的银票来交给薛氏:“我身子重,不能去兑,嫂嫂自家去兑。多的也没有,这一千两银子做路费,省着点,到了地头也还够维持一段时间的开销。您不要嫌少。”既然借出去了,她就不打算再问薛氏要。要是薛氏有机会活下来,还能有银子还她,她就接着,要是没有,她也不计较。
  薛氏哭着走了,夏瑞熙累得不行,最近两条腿越发的肿了,精神也越发倦怠。稍微动动,就累得气喘吁吁,肚子很大,站起来,已经看不到自己的脚尖。
  想到很快就要到来的预产期,还有不明朗的局势,夏瑞熙担忧得不行,这种担忧,只有在夜里靠在欧青谨的怀里时才能稍微纾解些。
  她让纯儿准备了一个简单的应急生产包,里面有一瓶烈酒,还有一把锋利的银剪子,一些洁净的棉花纱布绷带,几块大小不一,用滚水煮过的棉布。
  一些催产提神消炎的药,还有婴儿用的小被子小衣服,她自己的换洗衣服另外包了一包。这些东西就放在她床头的小柜子里,伸手就能拿到。
  做完这一切准备之后,她就静静地等待生产。欧青谨总是忙得不见影子,夏瑞熙问他什么,他却总是一副风轻云淡,轻描淡写的模样,笑着安慰她,说她多心。
  但夏瑞熙看见他沾满泥巴的鞋子,磨起水泡和老茧的手,越来越黑的脸,还有花老虎那鬼鬼祟祟的模样,隐约猜到他一定背着她在做些什么。但总归瞒着她也是为了她好,也就假装无忧无虑,不再追问。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欧家就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还有就是当家人和重要的成年男子,或者就是地位低,无处可去的妾生的,不愿离开的孩子,其中以女子占多数。大家勉强维持着平静,撑起架子,一如既往的经营着那些不敢卖的铺子,庄子。
  大概又过了十多天,恶劣的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
  大秦的这一年,就是风云变幻的一年。古语说得好啊,天降奇灾,乃大不祥之恶兆。
  先是百年未遇,时间太长得过分,范围波及得太广,颗粒无收到绝望的旱灾肆虐,然后是一场大范围的时疫,四处饥民组成的义兵突起,大秦,乱了……
  朝廷在四处镇压的同时还不忘窝里斗,睿王举报皇长子在皇帝病重期间,多行违制谋逆之事,还有人说,皇长子在府中私藏兵械,连登基的龙袍和年号都有了,证据确凿,皇帝大怒,命人去拿皇长子问罪。
  但谁也没想到,皇长子竟然这样大胆,一鼓作气,反了。
  宫倾,火起,贵妃及与皇长子不和的诸皇子陪着老皇帝罹难,睿王匆忙之中携了传国玉玺,抛下妻儿,只带了几十骑铁血侍卫狼狈逃出,向西而去——那里有一支只忠于正统,守卫边疆多年的几十万人的精兵。
  睿王殿下只要有命逃到那里,就能凭着手中的玉玺指挥这只军队,挥师北上,为死去的老皇帝和他的盟友贵妃娘娘,还有无辜丧命的皇子们报仇雪恨,顺便他自己也可以染指一下那个黄灿灿的宝座。他抱着传国玉玺和“先皇遗诏”呢,他怕谁?
  新皇很快就登基,宣布睿王为叛逆,说是皇宫的一切都是他干的,弑君杀兄,睿王也不示弱,在逃亡路上就发了讨伪帝檄文,一路收编义军,号召天下正义之士跟他一起推翻这个大逆不道,弑君杀父,残害手足的伪帝。
  接着,睿王顺利到达西疆,并在西疆军队和一些旧臣的拥戴下宣布登基。从此大秦有了两个皇帝,两个朝廷,两方的口水仗和真刀实枪的仗一样打得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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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桃•逃
  两个小朝廷都在证明自己才是正统,对方是逆贼,都在个自拉拢人,争夺土地和财富。在现实面前,从来都是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也不管你从前是不是和我有仇,政见不合,只要你肯站在我这一边,你就是大功臣。
  各地大员此时多数人都不敢轻举妄动,持观望态度。只看哪边的胜算大,再去投靠抱大腿,情况未明之前,能拖一天是一天。
  寿王作为先皇的同胞手足,又一向不多话,是公认的老实人,两个小朝廷都想要他站出来为自己说句话。可是好巧不巧的,在赵明韬回到西京任职不久,寿王就病重不起。
  赵明韬这个宗室子弟,寿王嫡长子,西京城都指挥使,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起来。赵明韬也很狡猾,不表态,按兵不动,只是加强了西京城的守备,不管是哪一方的通告檄文送来,他都接下,谁都不得罪,陪着来使花天酒地,殷勤招待。
  这个时侯,夏家那些钱财就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不管是伪帝派来的人也好,还是睿王派来的人也好,谁都说他好,都说他忠心。两边的人曾经在先后几日内,都给他送来了嘉奖、封爵的文书,他一一笑纳。
  但同时,他却也开始派人管制欧家人和财物的进出。虽然此时情况不明,他不会轻举妄动,欧家暂时是平安的,但是大家都知道,这种平衡,总有一天要打破。就像赵明韬永远不可能保持中立一样,随着战局的变化,他必须做出选择。
  这一日,信使送来了赵明韬老丈人,原来的骠骑将军,现在伪帝的兵部尚书费平的书信。大意是说,他女儿费大小姐年龄大了,不能久待闺中,要求赵明韬在年底之前和费大小姐大婚。这是逼他表态了,他要再不表态,就是伪帝的仇人了。
  赵明韬很犹豫,现在看来,两边大战五次,伪帝就输了三次,仿佛是有些势微。但要论军力和粮食储备,还有地盘宽广内,睿王这边好像又远不如伪帝。
  投靠伪帝吧,他和伪帝有旧,伪帝胜利,对他只有好处没坏处,但一旦战败,他就死无葬身之地;投靠睿王呢,现在看上去是没什么问题的,毕竟睿王要仰仗他,但就怕有朝一日,人家和他秋后算账。真是两难啊。
  夏瑞蓓日子也不好过,他日日谋算着必须赶在正室进门之前生个儿子出来,没有儿子傍身,什么宠爱都是浮云。为此她各种各样生儿子的偏招怪招都想出来了,药也像茶水一样地往肚子里倒,肚子就是不见动静。
  突然听有人悄悄告诉她说费大将军来信了,夏瑞蓓又惊又吓之后,立刻冷静下来。躲是躲不过的,还不如早些探明赵明韬的意向,好做及时的应对。
  虽然赵明韬捂得很严实,什么都没透出来。
  但夏瑞蓓还是看出了一些蛛丝马迹,事情起源于赵明韬佯作无意地问她,夏瑞熙的产期大概是什么时候,问她礼物准备好了没有,都准备了些什么。
  接着赵明韬说,王府里有些地方年久失修,趁着这几日气候还不错,赶在年前修整一下。
  夏瑞蓓温顺地应了,说自己要忙的事情很多,她就不去看夏瑞熙了,等生孩子的时候再去瞧也不迟。转身就悄悄让人送了一匣苹果去欧家,并要求一定要送到欧青谨手里,让他务必给夏瑞熙吃。
  是夜,夏瑞蓓寸步不离地把赵明韬伺候得爽到了心里。
  匣子七拐八弯地送到欧青谨的手里时,他的冷汗就浸湿了内衣。红艳艳的苹果一般大小,散发着淡淡的果香,虽然是精心挑选的,没什么稀罕,可匣子却是桃木做的。他原来一直想能拖一天是一天,现在看来还是拖不过去了。
  那天晚饭时分,夏瑞熙在喝了欧青谨亲手煮制一碗汤之后,就陷入昏睡之中。
  第二日一早,西京城开始不许人随便乱走和离开,四处城门都被封闭起来,进出要盘查。欧家的大门也被严加看守起来,不许人随便进出,要等伪帝的处置旨意下来。
  赵明韬到底选择了抱伪帝的大腿。
  欧二老爷夫人和大少夫妇对此早有准备,他们留下来,就是抱着豁出去决心的,因此也并不慌乱。
  欧二夫人让人去问林轻梅,如果她想要离开,欧家想法子送她出府,反正她和欧家没有多大的关系,出了府就牵连不到她。结果林轻梅正义凛然地说,她不走,她要留下来陪伴伺候二老。她的此举,无疑博得了许多人的敬重,特别是欧青英的,就是边一向对她多有看法的欧二夫人,也有改观。
  与此同时,一辆青幄小车停到了欧家的门口,排开看守的兵丁,说是奉了夏瑞蓓的命令,来接夏瑞熙回娘家等待生产的。
  欧青谨到了门前大声拒绝,说是欧家的儿媳妇自然要在欧家生产,哪里有回娘家生产的道理?
  来人懒洋洋,却很霸道地说:“留得一滴骨血是一滴骨血,四少爷莫要如此固执。如果不是我们二夫人体恤姐姐,在都指挥使面前求了恩典,哪里有这种福可以享?”
  吵吵嚷嚷了许久,欧青谨还和人起了争执,最后欧二老爷出面做主让夏瑞熙回娘家生产。
  良儿得到通知,就想去喊夏瑞熙起床。进了屋子,不见纯儿,只见夏瑞熙装扮整齐,独自一人背对着她坐在窗前。
  良儿行了礼,道:“四少奶奶,二小姐的心还算不错,派车来接您回娘家生产呢。已是禀告过了老爷和夫人,快收拾了走吧。”
  夏瑞熙回过头来,“良儿,你觉得我这个样子如何?”
  良儿惊诧地看着她:“你……你……纯儿,四少奶奶呢?”
  纯儿穿戴着夏瑞熙的衣服首饰,肚子里鼓鼓囊囊地不知塞了些什么,正是一个怀孕的富贵少奶奶的模样。
  她泰然自若地整理衣服首饰,静静地看着良儿:“良儿,赵明韬不会放过四少奶奶的。四少奶奶已经先离开了,我要代替四少奶奶回娘家,这里有五十两银子和你的卖身契,你自取了,等会你陪我出门后就可自行离去,没有人会追究。”
  良儿回忆起昨晚夏瑞熙喝完汤就昏睡过去,接着她被欧青谨支使出去办事,屋里只剩下纯儿贴身服侍。等她回来,夏瑞熙已经上床休息了。现在想来,夏瑞熙是昨晚趁她不在的时候就走了的。
  见着纯儿泰然自若的模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良儿心底升起,她迅速红了眼睛:“纯儿,你们都嫌我嘴碎藏不住事,瞧不起我是不是?事事都瞒着我。”
  纯儿叹口气:“良儿,你还不明白吗?大难临头,大家各凭本事各奔东西。四少不愿累我们无辜丧命,把你我的卖身契都还了我们,每人还有五十两的盘缠,并不是故意要瞒你一个人。我是自愿的,不要谁记我的情,我只是感激前些日子,四少和四少奶奶把我将要饿死的家人救活了,不想欠他们的情而已。你若不愿跟我走,便留下来,寻个机会自去吧。”
  四少那个时候无意中知道了她的担心,特意让人去找到她的家人,送了银子粮食救了她的佳人,也许是故意要她感恩,也许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她能死心塌地的对待夏瑞熙。但不管他是有意或是无意,她都承他的这份情。纯儿按了按假肚子,羡慕地想,四少奶奶真是有福……
  良儿咬了咬唇,眼里光华流动:“你说什么呢,四少奶奶回娘家,身边怎么能没有丫头跟着?来,奴婢扶您。”
  纯儿拿起一顶纱帽,理理上面的轻纱,笑道:“你不后悔?”
  良儿轻声道:“离开这里,我又有什么地方可去呢?”
  “那要是有人搭话,你可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放心吧,要论说话,我嘴皮子可比你利索多了。”
  说话间,两个面生的婆子就闯了进来。往纯儿身上打量了一番,其中一个笑道:“是四少奶奶吧?您真好福气,我们二夫人日日都念叨着您呢。”眼睛就直往屋子里瞟,看见半开着的首饰盒里金碧辉煌,一只箱子半开,里面全是小孩子用的衣物。两个婆子明显地就松了一口气。
  纯儿没有应声,只是让良儿递上了两块碎银。良儿说四少奶奶要去拜别公婆,能拖得一时是一时,只要让四少奶奶走得更远些,就多一分安全。
  两个婆子不许,让快收拾东西,说是让夏瑞蓓等久了不好。接着亲手帮她们收拾东西,顺带着藏了几件值钱的东西在怀里。
  良儿看得真切,便要制止,纯儿拉住了她。一点好处都不给人家,人家又怎肯给你方便呢?
  良儿忍了又忍,因怕纯儿被人瞧破,按原来商量好的说辞,说四少奶奶临产在即,身子太重,走不动了,要去门口坐车,多有不便,最好是让马车进来接人。又问他家四少在哪里,四少奶奶有几句体己话要同四少说。
  两个婆子哄道:“四少正生着气呢,等过两日二夫人就会接他来瞧您的。身子重么,老奴让马车进来接人就是了。”
  马车长驱直入到了锦绣园的门口,又磨蹭了许久,才载着人出了门。到此,欧家下人们只知道四少奶奶被娘家派车接走了。

  
第一章  山中岁月(一)
  离西京城大约有个两三天路程的地方,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山。
  山中某处一个山洼里,有一座小小的院子。几间看上去有些年头的茅草房顶上新盖的谷草还泛着金黄,荆棘围着的小院子里打扫得一根草棍和一颗碎石都看不到。
  后院有几分收拾得很平整的地,种着蒜苗,小葱,青菜,还有几根南瓜,南瓜藤上挂着几只已经在变黄的大南瓜。几只鸡悠闲地在里面刨着土坷垃,不时发出几声咕咕的叫声。
  夏瑞熙现在就住在这里。她不知道这个地方欧青谨是怎么找到,并从什么时候开始弄的。虽然只是三四间茅草屋,里面的用具摆设也与普通山里人家无异,可是都很舒适很干净。
  居中一间房中要大些,夏瑞熙准备的那个产包,还有孩子和她的常用衣物,就摆在床头上。床下面的瓦罐里,藏有一些铜钱和碎银子,菜地里还埋得有金银。夏瑞熙一想到这个就难过,因为将来她可能会带着孩子依靠这些冷冰冰的东西过一辈子,而不是欧青谨温暖有力的怀抱和肩膀。
  花老虎指着对面陡峭入云的山崖神秘兮兮地告诉夏瑞熙,还有一座房子在上面,那里的地窖中藏有很多粮食,腊肉,风鸡,油,糖,盐,总之足够他们吃很久。
  她现在身子重,不能走那样陡峭的山路,等她把孩子生了,他们就可以搬到崖上去,那里比这里好住,也更隐蔽。
  夏瑞熙坐在房檐下,用手搭了个凉棚往对面望去,白花花的山崖反射着阳光,刺得她的眼睛生疼,心里更痛。
  那天她在喝了欧青谨端给她的一碗汤之后,只记得自己的眼皮很沉重,只想睡觉。欧青谨和她说了些话,每一句都像是飘在远处的,模模糊糊,很不真实。
  她只记得他说让她等他,其他都没听清楚。
  醒来时她身上有股异味,其实就是很臭,穿着粗布衣裙,头上包着的粗布帕子遮了半张脸,身下是一张嘎叽嘎叽响的牛车,拉车的老黄牛慢吞吞的,可是车走起来很平稳。赶车的是花老虎,他穿的粗布衣裳和草鞋。
  要是有人问起,花老虎就故作神秘地说她得了肝病,要送回老家去等死,还夸张地比比肚子:“看看那肚子,都成什么样子了?”
  那些人看向夏瑞熙的眼神中,就多了几分同情和忌讳。夏瑞熙抬起手来瞧,果然自己的皮肤透着一种不正常的金黄色,加上浮肿,说她没病人家都不信。她猜着,大抵和欧青谨喂给她吃的那药逃不了干系。
  没人的时候,她也问这其他人到哪里去了,欧家到底怎么了。花老虎一个眼风扫过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保证你的安全。
  他指着早就带了孩子来这里等着的王周氏:“她的任务就是让你平安生下孩子,帮你带孩子。”然后就看着她:“你的任务大概就是好好生孩子。”
  再问,他就烦:“我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我怎会知道西京城里怎样了?反正我走的时候,到处都好好的,四少爷也很好。他不是让你等他吗?你等着就是了,怎么那么多话。别问我干嘛他不和你一起走,你是他老婆,可他爹娘也还在那里。”
  夏瑞熙被他噎得找不到话可说,生了一回闷气之后,又主动调理心情,不想让孩子受到她情绪的影响。
  王周氏找不到话可以安慰她的,只是很淳朴地跟她说,她的肚子形状尖尖的,很紧实,肯定是个儿子。又絮絮叨叨地告诉她,自己接生的手艺在十里八乡是有名的,在她手下接生的孩子少说也有几百了,从来没出过什么问题,让夏瑞熙一定放心。
  王周氏会接生,还是一把好手,她从来就不知道,可是欧青谨却知道,大概是花老虎告诉他的吧?想到欧青谨对她周全的安排,夏瑞熙不禁微笑起来,目光投向那条通往山洼的路,他什么时候才会从那里出现呢?
  这是一座很大的山。丛林密布,地势险要,同时,也很偏僻荒凉。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白花花的山崖,有些人家就住在高而陡峭的山崖上。
  用花老虎的话来说,早上把关了一夜的鸡放出来,鸡欢喜得晕了头,猛地往外冲,结果就直接冲下山崖去,这家人就算再舍不得吃鸡也得吃鸡。
  她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这个孩子究竟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出生。就算是生在监狱之中,或是荒郊野林,或是奔逃途中,她都有心理准备。
  她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孩子即将出世时,欧青谨、纯儿、良儿、欧二夫人、夏夫人,这些熟悉的人,一个都没有在身边。想到未来,想到欧青谨,她寂寞担忧得无以伦比。
  随时在她面前晃的,只有花老虎的黑脸白牙,王周氏那张沉默寡言的脸,还有小黄屎那经常淌了老长,像蛛丝一样闪闪发光的口水。
  小黄屎已经一岁多,会走路了,只是还不会说话,不管高兴不高兴,只会傻傻地喊:“啊!啊!”
  他很喜欢夏瑞熙,在花老虎去山林里转悠开荒地,王周氏忙着准备饭食,或是在地里忙活的时候,就是他在夏瑞熙的面前晃来晃去,整天弄得像个小泥猴。
  他偶尔会把一只扭来扭去的大肥虫抓在手里,兴冲冲地拿去给夏瑞熙看,吓得她尖叫,他又呵呵地笑。也会捡块很难看的,灰扑扑的石头或是鸡掉在地上的毛放在夏瑞熙的手里,口水淌得滴到她的手心上,然后讨好地看着她笑。
  夏瑞熙就从桌上的小藤箱里拿一小块糖递给他,糖的大小刚好够他舔几舔,又不至于滑到喉嗓子里会噎着。
  这个时候小黄屎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就会放出光来,兴奋地揪着夏瑞熙的袖子大声地:“啊!啊!”还夹杂着不纯正的“娘!”
  听见声响,王周氏就会急吼吼地跑进来,一把将他拉开,抱歉地看着夏瑞熙衣袖上鲜明的手指印:“少奶奶,实在是……不要惯他,这糖是留给您生孩子用的。”
  夏瑞熙笑着拍拍袖子:“左右都是你洗,不怕。糖么,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能哄孩子高兴,我也很高兴。”
  王周氏尴尬地搓着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做事情的时候,会分外用力,端上来的饭菜,也会尽量变着花样做。一闲下来,就拼命地做针线活。
  白天的日子还好,只是每到夜里,山里的秋夜很凉,身边总是缺了一个人,手足都有些冰冷。虽然担心害怕,但她总是安慰自己并相信欧青谨会好的。
  日子过得飞快,这天早晨,花老虎在劈柴,王周氏在准备早饭,夏瑞熙坐在院子帮择中午炒菜要用的蒜苗。
  一种不同寻常的痛突然从她腹中传来,仿佛是痛经一样的感觉,却又有所不同,很快冷汗就浸湿了她的秋裳。
  王周氏听见声响,忙丢下手里的活计跑出来:“不是还差四五天么?怎么提前了?”
  夏瑞熙顾不上回答,提前几天退后几天都是很正常的。
  但王周氏也不是要她回答,只是自言自语两句罢了。王周氏先招呼花老虎把夏瑞熙扶到里屋,又让花老虎去烧开水,她自己则麻利地忙着准备接生要用的东西,这个时候夏瑞熙事先收好的产包就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王周氏洗了手就要把手伸进夏瑞熙的裙子里去探,夏瑞熙尴尬地指着那瓶烈酒道:“你用那个擦擦手,再给我擦一下那里,然后再瞧吧。还有,记得把剪子用沸水煮一刻钟。”
  王周氏一愣,见夏瑞熙认真的样子,觉得夏瑞熙大概是嫌她脏,也就默不作声地依言做了。探了之后,她很有把握地说:“先吃点东西等着,还有些时候。你要是疼得受不了,可以喊。”接着洗手去打鸡蛋,又让花老虎宰鸡熬汤等着。
  夏瑞熙忍着没喊,她觉得自己要保持体力。虽然一点都不想吃糖水鸡蛋,她还是忍着把一大碗全都吃了,没有剖腹产,没有催产素,没有大夫,没有欧青谨,她只能完全依靠她自己,还有王周氏。
  王周氏看着夏瑞熙吃了东西,又坐着等了很久,才说:“差不多了。”第二次再看宫口开了多少的时候,不用夏瑞熙吩咐,她自己先就用烈酒擦了手。
  有好几次,夏瑞熙都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只觉得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她不会用力,在王周氏让她用力的时候,她咬着牙把床头的栏杆给蹬断了。
  王周氏被夏瑞熙给吓了一跳,她觉得这些少奶奶们平时就是娇养惯了的,身子骨肯定不行,谁知道竟然能把床栏杆给蹬断了。她怕夏瑞熙吃不得这个苦,会撑不住,不停地安慰夏瑞熙:“四少说过高矮就是这两日,他一定赶来的,兴许这会儿就在路上,您要撑住啊。”
  夏瑞熙不停地点头,她脑子里乱糟糟的,王周氏说什么,其实她都听不进去,只觉得烦,也不想喊叫,只想解脱。除了痛,其他的她都没放在心里,也忘记了害怕,一门心思只是发狂地想,快些结束,快些结束就好了。
  直到那一声响亮的婴啼响起,夏瑞熙才算松了一口气,当时她唯一的想法就是“总算是解脱了”
  其实,夏瑞熙是很幸运的,大约是因为平时注意饮食和加强锻炼的结果,孩子并没有怎么折磨她。从阵痛到孩子的头出来,不过就是花了四个多时辰。孩子抱出来的时候,太阳的余晖正好照进窗来,映得屋里亮堂了许多。
  王周氏高兴地抱孩子给她看:“恭喜四少奶奶,果然是个小少爷,长的很周正,肥头大耳的,定是个有福之人。”
  这是母子俩的第一次见面,孩子的头发黄疏疏的,眉毛看上去也不是很好,紧闭着小眼睛,没几根睫毛,左手握成小拳头放在嘴边,耳朵上毛茸茸的一层胎毛,皮肤不算太皱,但也看不出什么好看或是不好看来,但是很安静。体型并不大,夏瑞熙估摸着大概也就只有三千克左右的样子,这大约也是她比较好生产的原因。
  只要健康正常就行了,好看不好看的,还在其次。夏瑞熙喘了两口气,指挥王周氏洗手消毒给孩子剪脐带。
  王周氏捞起剪子,夏瑞熙忍着痛,让她把灯燃起,把剪子在灯上烤一下,拿那瓶烈酒就着产包里的干净棉花擦擦剪子,再给孩子擦一下脐带上要剪的部位。
  缺医少药的,多有几道防护手续总要安全些。夏瑞熙最害怕的就是破伤风,但这个时候,可没有什么破伤风疫苗可以给孩子注射,一旦感染,差不多就是百分之百的死亡率。
  王周氏觉得夏瑞熙的事儿有些多,自己生过两个孩子了,也没什么稳婆,就是婆婆接的生。然后她自己手下过的产妇和孩子也多的是,她算是讲究的,还洗洗手用剪子。有些人根本就不洗手,家里没剪子,就用的瓦茬给孩子割脐带。孩子养活了,那好,要是养不好,说明他和这家人没缘分。
  但她不敢不听夏瑞熙的,怕以后真要是怎么的,她会担责任讨埋怨,所以还是依言做了。
  剪了脐带,王周氏顺手拿起一块布巾给孩子擦了擦,就要包起来。
  夏瑞熙道:“别忙,给孩子擦洗一下。”从产道里出来,羊水,血污,什么都有些,要不洗一下,脏死了。
  王周氏想说,孩子要三天以后才洗,但瞧着夏瑞熙表现出来的那副固执,不容辩驳的模样,叹了口气,也依言做了。
  夏瑞熙有些不放心,忍着痛看王周氏给孩子擦洗,盯着她的手:“手抬着他的脖子,别碰着他的脐带,对,注意水别溅上去。嗯,从包袱里另外拿块干净的布巾给他擦水,对,再拿包袱里的那块绷带给他轻轻地绑在肚脐上,就是这样,尿布在那里,拿粉蓝色的那床包被把他包起来。绑松些,不要太紧。嗯,可以了,把他抱给我。”
  “少奶奶懂得真多,还知道怎么带孩子呢。”王周氏边笑边麻利地给夏瑞熙收拾干净身上,又换了床单被褥,才去打扫屋里。屋里一大股子血腥味,也不知道要多少天才能散去。
  王周氏正在想这个问题,夏瑞熙又说:“把窗子打开一条缝,散散气味吧?”
  王周氏吃惊地拒绝:“不行,冷风吹了以后会得月子病的。”
  夏瑞熙摇头:“不要紧,你开一条缝,吹不到我身上。去去这味儿,我要被熏晕了。”
  还是那副倔强样儿,王周氏很为难,最后把窗子开了一丝缝,再回头去瞧夏瑞熙,只见她已经忍着痛把孩子放在胸前,扯扯他的小耳朵,把他弄醒,试着让他吮吸第一口初乳。
  王周氏就叹了一口气出去端鸡汤,她以前没发现这个四少奶奶遇事这样冷静,这样倔强好强,疼成那个样子,都没哭喊一声,眼泪都没有一滴,更没有喊过欧青谨的名字。

  
第二章  山中岁月(二)
  其实夏瑞熙不是不希望欧青谨能陪在她的身边,也不是不想喊他的名字,也不是不痛不累,她只是觉得不管是哭还是喊,都于事无补,不管西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不幸,她都还是要带着孩子继续生活下去的。
  哺乳,大人很笨,初生的婴儿也很笨。
  夏瑞熙汗流浃背地换了若干个姿势之后,勉强把“粮食”的出口处送进了孩子的嘴里。
  孩子还不怎么会吸奶,随便吸了两口又睡着了。夏瑞熙知道她的“粮仓”里现在还没有“粮食”,但还是要给孩子吸,必须这样才能刺激分泌乳汁。她记得,原来她同事生孩子的时候,医生就是这样交待的。而且初乳很重要,里面含有不少的抗体,能帮助孩子增加抵抗力。
  夏瑞熙很害怕自己没有奶,条件不好,没有奶妈,也没有什么可以替代的奶粉之类的东西,甚至连牛奶,羊奶也找不到,如果不想法子把“粮仓”里的奶催出来,孩子就只有吃米汤了。虽然这样养大的孩子也不少,可她不敢想象自己的孩子没奶吃。
  缺医少药的年代,不能注射疫苗的年代,她想不出除了让孩子尽量多的吸收一些母乳里的营养和抗体以外还有其他的什么好办法,能让他身体更壮实一些。
  看着这个只顾睡觉的小迷糊,夏瑞熙不死心地又弹了一下他的上耳廓(这是唤醒婴儿的好法子,大家记得哦,也许将来有一天能用上,嘎嘎)。孩子立刻疼得醒了过来,皱着发红的小眉头,迷茫地睁开半只眼睛,趁着他瘪嘴,夏瑞熙赶紧把另外一只“粮仓”塞进他嘴里,想哄着他赶紧地吸两口,不管有没有,多少刺激一下吧。
  这个孩子太安静了,几乎不怎么哭闹。小嘴还瘪着,一碰触到母体,他就安静了。他这次多吸了几下,但因为没什么可吸的,只吸了几下,他兴趣缺缺地放弃了,又闭上眼继续睡。
  夏瑞熙无奈,只得放弃,寻思着让王周氏把她早准备好一副催奶药熬来吃了,再弄点催奶的药膳来吃。她恨不得立刻就有乳汁分泌出来喂饱孩子。
  虽然是顺产,但消耗的体力着实不小,几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她身上刚换的干净衣服又被虚汗给浸湿了。头发也是潮的,黏糊糊地让人难受。夏瑞熙其实最希望的就是能痛痛快快地冲个热水澡,可惜,是奢望,不要说条件不允许,王周氏也断然不会同意。
  夏瑞熙无奈地瞅了瞅那条比头发丝儿宽不了多少的窗缝,从床头拿了一块干净的布巾擦了擦脸上和脖子上的汗,找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躺下来。低着头仔细瞧瞧这个孩子到底是个啥样子的,像她还是像欧青谨。
  因为经过了产道的挤压,孩子并不是很好看。头有点扁,但愿以后会长圆,大体能看出脸部的轮廓还是像欧青谨,鼻子很挺,嘴巴像她,不大,有点肉肉的。眉毛头发都不是很好,又黄又茸的贴在头皮上,眼睫毛一点都不随他爹那样又长又翘,稀拉拉的几小根贴着眼睑,数都数得清。耳朵和脸颊上的胎毛倒是又黑又长,可惜长错了地方。手脚有点偏大,将来应该是个高个子才对。
  夏瑞熙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早知道孩子的毛发会这样差,那个时候她就应该多吃点核桃的,管他有效无效,责任尽到。也不知道欧青谨见着了这个小东西,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她想着就有些难过起来,他到底怎样了?
  门“吱呀”一声轻响,王周氏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和几只新煎的荷包蛋进来,笑道:“少奶奶,起来吃点东西。”
  夏瑞熙一瞧,鸡汤上厚厚一层油,心里就有些发怵,转而去瞧那荷包蛋,妈妈呀,什么东东,荷包蛋用油煎过了的,又用浓浓的红糖水来煮,黏稠的红糖汁子上闪着油光,想想吃下去都腻得死人。
  王周氏见她不吭气,以为她嫌不好,为难地说:“这里不比家里,条件不太好,只有这个,鸡还是四少早就让捉来养着的,鸡蛋很新鲜,是这些天才下的。您忍着吃点,要吃点才能养好身子。”
  夏瑞熙知道王周氏误会了,笑道:“挺好的,我只是觉得太油腻了。对了,要什么时候才能会有奶?先喂宝宝喝点水吧?”刚出生的婴儿,必须喂好才行,就算是没有奶,也得多喂水,否则会脱水的。
  王周氏听说他不是嫌东西不好,欢喜起来:“不油腻,一点都不油腻,油汤才下奶呢。您要是嫌鸡汤上的油多了,我去撇掉些。先吃鸡蛋吧,您别瞧着不好看,但这个鸡蛋却是最养人的。您别急,明天应该就会有奶了。”
  夏瑞熙忍着吃了两个荷包蛋,王周氏重新弄的鸡汤也来了。她把孩子抱过去喂水,和夏瑞熙说:“崖上的邬婶子家的儿媳有奶娃娃,我已经让花老虎去要奶了,来先应应急吧。”
  王周氏嘴里说的这个邬婶子,是这里的老住户,两口子带着两个儿子过活,据说在山坡上有几亩薄地,农忙时就种地,农闲时就去山里寻些山珍,打打猎。
  那日邬婶子曾带着她小儿子送过一只獾来。夏瑞熙在窗子里瞟过一眼,邬婶子大约四十来岁的样子,那个小儿子才十多岁,娘俩都穿着灰色的粗麻布衣服,自家打的草鞋,手脚粗大,皮肤黝黑,眼睛炯炯有神,嗓门也颇大。当时王周氏给了他们一些米答谢他们,那个小儿子欢喜得跟什么似的,连连说可以留给他侄子吃。
  夏瑞熙没见过邬婶子那儿媳妇,也不知道健康不健康?要孩子去吃一个陌生人的奶,她是有些不放心的。不是嫌弃,而是担心会有什么肝病之类的,那时候就后悔都来不及。
  她本想让王周氏别去要奶了,但看见王周氏兴奋热心的模样,那话怎么都说不出来。算了吧,既然已经去要了,便要了,拿回来,她另外找个借口不喂就是了。
  “王嫂子,路远,天又要黑了,花老虎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能要回多少奶。不如还是先熬些迷汤等着,多个准备的好。你看如何?”
  王周氏笑着应道:“少奶奶想得周到,我已经准备着了。”她是待过孩子的人,人也是极能干的,该做什么,她心里有数。有她这个有经验的人在身边,夏瑞熙还是能省不少力的。
  夏瑞熙拉了她的手,把自己昨天才准备好的一个红包塞进她手里:“王嫂子,这些日子,多亏你了。按我们这的风俗,接生的必须有红包的。出门在外,不方便,意思意思。”
  王周氏涨红了脸:“我不要。少奶奶,我这是……”她是知恩图报,不图什么。
  夏瑞熙笑着说:“是真心的想帮忙是不是?我也是真心的,图个吉利,你就别推辞了。”
  王周氏听她说是图吉利,也就没有再推辞,把红包往袖子里一塞,笑道:“那谢过四少奶奶了。小少爷吃奶的事情,本来四少先就让弄了只母山羊来养着挤奶的,可是你来之前,牵去放时竟然给狼叼去了,正想重新弄一只,您就来了,人不好出去就没寻到合适的。”
  夏瑞熙眼皮一跳:“狼?小黄屎呢?你快让他进来吧。”她来了些日子了,夜里怎么都没听见狼叫的?有狼,他们怎么还敢放任小黄屎到处乱走?
  王周氏一瞧就知道她被吓着了,笑道:“您别怕呀。狼不会来这里,现在是秋天,山里兔肥鸡壮的,它们有吃的。再说了,前些日子羊丢了后,花老虎还约了邬婶子一家,打死了好几只来这一带乱窜的狼,把皮剥了,顺风晾着,它们再不敢来的。等过几日,邬婶子家的大狗大黑下的小狗一出窝,我就让花老虎去抱两只来养着,狼就更不敢来了。”
  夏瑞熙勉强咧着嘴角笑了笑:“那个时侯,你一个人带着小黄屎在这里住,就不害怕吗?你家以前不是住在山里的吧?”
  王周氏撇撇嘴:“不怕。我娘家住在山脚下,狼,我也是见过的。它到底是怕人的,除非饿极了,否则一般不敢来人家户捣乱。我只要看好孩子,夜里把门窗关好就行,我还有一把大砍刀。再说了,那畜生真要敢来,我就砍死它。”
  夏瑞熙就有些羞愧,换了个话题:“等会儿把我包袱里的那包药熬给我喝吧,是催奶的。我就怕没有奶,要是没有奶,可怎么办才好?”
  王周氏怜惜地看着夏瑞熙,虽然刚生完孩子,身体比她刚见着的那时候要丰满了些,可是那胸,那身体,还是比不上她见着的其他产妇那样丰润。大户人家的孩子都有奶妈,就没见少奶奶们自己奶孩子的。但夏瑞熙明显是得靠自己奶孩子了,娇滴滴的人儿,还难为她没有抱怨过一句。
  王周氏就安慰她:“少奶奶也别担心,您虽然是瘦了点儿,但也不见得奶就不好。有种人,就像您这样的,身体很瘦,可是奶却很好,一个孩子都吃不完,还能把孩子养得白白胖胖的,我瞧着您大概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心里却想着,要是真的没奶或是奶不够吃,还真挺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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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2 13: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狼来了
  等花老虎回来的时候,夏瑞熙已经吃过药昏昏沉沉地睡了。小黄屎玩累了,也早在外间的土炕上睡着了。
  花老虎空着两只手,很沮丧:“他家儿媳又有了,那孩子都在吃米糊呢。怎么办?四少爷不知到底要哪天才来。”
  王周氏笑笑:“我已经先喂过迷汤了。就算是要到了,也不会有多少,还得喂米汤。”心里却觉得花老虎的话有些好笑,难道四少来了就有奶了?四少又没奶。但她不好意思和花老虎说这类型的玩笑话。
  花老虎搓着手凑过去看她怀里的婴儿:“嘿嘿,这么小,斯斯文文的,像四少奶奶。”说着就把手搭在王周氏的手上,摸了两把:“我抱抱?”
  王周氏刚道:“我觉得像四少。”猛然发现他的狼爪子在搭在自己的手上摸,勃然大怒,死命瞪了花老虎一眼,竖起两道眉来,低声喝道:“你找死!”
  花老虎呐呐地缩回手:“不给抱就不给抱嘛,这么凶干什么?我看你才是老虎。以前……”
  “你闭嘴!你再提从前的事,我就禀了四少奶奶,说你对我不尊重,不安好心,请你立刻走人!”王周氏脸色煞白,两只眼睛一点活气都没有。
  花老虎骤然沉默下来,老老实实地坐到一旁,忘记了自己还腹中空空,什么都没吃。
  王周氏把沉睡的婴儿放到小黄屎的身边,就着昏黄的灯光开始缝缝补补。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轻响,仿佛是枯枝被踩断了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王周氏一口吹熄了油灯,花老虎飞快地从门角提起一把柴刀,悄无声息地打开门,迅速溜了出去。
  王周氏冲过去把门用碗口粗的木棒抵死,把火折子握在手里,守着炕边,心想要是狼,她就点了火把出去帮忙,如果是人,她就抱了孩子进屋去喊夏瑞熙,从柜子里的那道暗门溜走。
  花老虎出去不多会儿,杂乱的脚步声和低低说话声响起来,听声音,不止是两三个人,大概有四五个人的样子。王周氏的心骤然提起来,砰砰乱跳,她伸出手,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先把新生儿抱起来走进里屋去喊夏瑞熙。
  刚走到里屋的门前,外间的门就被人拍响:“小黄屎他娘,开门。是四少来了。”是花老虎刻意压低的声音。
  “来了。”王周氏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才觉得腿有点软。
  王周氏放下孩子,掌了灯才去开门,花老虎欢喜地咧着嘴,白牙闪闪发光,他的身旁立着欧青谨,长寿,良儿,还有林轻梅。
  欧青谨形容憔悴,唇周围都是胡茬,眼窝下还留着很重的青色,对着王周氏点点头:“你辛苦了。她在里屋?”
  见王周氏点头,欧青谨不及多说就迫不及待地拿了王周氏手里的灯进里屋去瞧夏瑞熙。良儿跟在后面,也急着想进去,就被林轻梅拉住了胳膊:“不要急,你等会儿再进去也不迟。”
  真不要脸!良儿狠狠地瞪了林轻梅一眼,别开脸,嘴撅得老高。她不明白为什么四少要带这个狐狸精,假尼姑一起出来。难道三少一句话就那么管用?非得带这个路也走不动的娇小姐走这么远的路?
  这时王周氏已经打起火折子,另外点了一盏灯。
  林轻梅自然也就看清良儿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厌恶,她毫不在意地微微一笑,也不用人招呼,自寻了个坐处坐下来。反正除了欧青谨和夏瑞熙,这屋里最该坐的人就是她了。
  良儿见她大拽拽地坐下来,心头火起,却又找不到什么可说的。好吧,你坐得,我也坐得。她大步走过去,高高地坐到了炕上,看见新生儿,眉宇间焕发出喜悦的光彩来:“哎呦,小少爷,真乖,真漂亮啊。”要搁在平时,良儿是铁定不敢这样做的,但此一时彼一时,她就是要挑得林轻梅火起。
  林轻梅对她的挑衅无动于衷,反而是对新生儿充满了兴趣,要伸手去抱。良儿道:“哎呦,奴婢可真是想抱小少爷呀。可赶了一夜的路,身上扎冰凉的,别把寒气过给小少爷才是。手也没洗,脏兮兮的。”眼睛是瞅着林轻梅的。
  林轻梅就呐呐地缩回手。
  王周氏看见林轻梅,心里也觉得有点怪怪的。她在园子里住过一段时间,酸角儿是个嘴不得闲的,只要没主子在跟前,啥都敢说。所以王周氏也大约知道些林轻梅的事情,骤然看见她在这里出现,还有些不知该怎么招呼才好。她一门子心思想的都是,这里屋窄,林轻梅要安排了住哪里才好?
  长寿默不作声地立在一旁,见三个女人脸上各有精彩,花老虎傻傻地站在一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便出声道:“王嫂子,有吃的么?我们一天没吃东西了。还有,灶在哪里,我去烧点热水给少爷用。”
  花老虎这才想起自己也没吃,肚子顿时饿得不行:“我也没吃,快,快,你我二人去弄吃的,烧些热水给他们烫烫脚。良儿,这里就交给你了。”不由分说,把王周氏拉了出去。
  二人出了门,王周氏劈手甩开他的手:“干什么?拉拉扯扯的。”
  花老虎讪讪地道:“难道你要在那里看她们大眼瞪小眼?我来生火,你煮饭呀。”
  王周氏道:“林小姐怎么也来了?”
  花老虎还在为刚才她甩他的手心里难受:“你问得怪了,我怎么会知道?”
  王周氏很为难:“这才几间屋呢?这么多人,怎么住?被子也不够用的。其他人还好安排,可是林小姐,她的身份……”她想说林轻梅的身份和其他人不同,到底是个小姐。
  花老虎低着头生火:“她的身份怎么了?谁让她跟了来的?四少本来就没算她的屋。入乡随俗,来了就得听我们的安排!四少和四少奶奶住大屋,外间土炕给良儿住。我和长寿住一屋,你带着小黄屎和她住。”
  王周氏想起林轻梅那副干净清高的模样,不管怎么说,到底是个小姐,心里便有些虚:“不好吧?小黄屎会尿床呢,夜里又爱哭。还有我夜里还得照顾小少爷呢。”
  花老虎眼睛一瞪:“四少奶奶还帮小黄屎换过尿湿了的裤子呢。难道她有四少奶奶尊贵呀?就这么大点地方,你总不能带着小黄屎去和良儿挤,去吵四少和四少奶奶吧?今天晚上你就教良儿怎么照顾小少爷,慢慢的她就学会了。你听我的没有错。”


正文 第四章 相濡以沫(一)
    欧青谨进了里屋,迎面就被屋里那股子浓浓的血腥味给呛了一大口,借着昏黄的灯光,只见夏瑞熙穿着白色的里衣,盖着花布棉被,缩成一小团,背对着他蜷在床角里,就像一个孤独害怕的孩子。
    欧青谨的心顿时一阵抽痛,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放下灯,坐在床边给夏瑞熙压了压被角。
    夏瑞熙的脸色是青白的,眉头紧紧皱着,没有血色的双唇抿得很紧,手紧紧握成拳头放在胸前。鬓角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以往打理得乌亮顺滑的头发也结成了一股大麻花垂在枕头上,大约是因为睡得不好又粘了汗水的缘故,辫子显得有些毛躁躁的。
    欧青谨轻叹了口气,眼眶鼻腔有勃发的酸意,忍也忍不住。他忙深吸了一口气,取了干净的布巾小心翼翼地给夏瑞熙擦汗,轻轻抚平她的眉头,拉开她胸前紧握的拳头,打开她汗湿的手掌握住就不想再放开。
    想必一定很痛很痛,很害怕很担忧吧?傻子,居然叫都不肯叫一声,自己一个人就这么硬挺着。
    想到一见面时,花老虎那种崇拜的眼神:“母子平安,少奶奶一声儿都没哼,整整四个多时辰呢,还能指挥小黄屎他娘做事情。啧啧,小黄屎他娘和我说,生孩子的她见得多了,就没见过这么安静硬气的。”欧青谨就恨不得把床上的人揉进怀里,但他不敢惊醒她,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盯着她瞧。
    他一早就知道夏瑞熙很能忍痛,从前在万佛寺被赵明韬暗算逃跑的时候,她的脚走烂了也没吭过一声,更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是这次呢,应该比脚底烂了更疼上许多倍吧?没有叫一声,也没掉一滴眼泪,是因为觉得哭叫了也没人心疼,还是只有靠自己吗?
     一想到最后这种可能,欧青谨突然很难过,如果他再走快些,赶早些来就好了。如果有他在身边,夏瑞熙也不至于想哭叫都忍着。
    夏瑞熙睡得昏昏沉沉的,梦里她想奔跑,却全身沉重,迈不开腿,呼吸不顺,一时冷又一时热,难受得要死。身上的重负被突然减轻,呼吸也顺畅了,好像也没那么冷了,她轻叹了一口气,惊醒过来。
    “青谨……”夏瑞熙一睁眼就看见床前坐着的欧青谨,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用狂喜之类的词语,也无法形容此时她心中澎湃复杂的感情的万分之一。她只能傻傻地看着欧青谨,确定他是活生生的,完好无损的,坐在她面前。
    “醒了?”欧青谨紧紧搂住夏瑞熙的肩头,把她拥在胸前,心里满满的都是歉意,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很久才说:“还疼吗?”
     夏瑞熙的眼泪一下子决堤:“不疼了。”想了想又使劲点头:“疼,疼得好厉害……从来没这么疼过……”
    欧青谨只觉得心中的酸楚就要把胸口撑破,眼睛顿时湿润了,他再也忍不住,雨点般地吻着夏瑞熙的头发,额头,眉毛,眼睛,脸颊,唇角,“你这个傻瓜啊……疼就喊一声,为何这般忍着?”
    夏瑞熙说:“我怕叫了就没力气生了,浪费力气,而且也不起作用。”
    欧青谨轻声道:“对不起,我……”虽然天灾人祸,但他觉得还是怪他没有照顾好夏瑞熙,如果不是这般匆忙,如果准备得再充分一些,想必她会少吃很多苦。
    再或者,他能算到她会提前生产,当时能陪在她身边,让她少担惊受怕些,能够畅快地哭出来,喊出来,叫着他的名字骂,他心里也要好受些。
    夏瑞熙掩住他的口:“你待我已经很好了。我看重的是心意,不是别的。我生孩子的时候,我就想着要好好的生才对得起你这片心意。”不管怎样,他已经尽力为她和孩子提供最好最安全的条件了,尽心尽力,这才是最重要的。
    欧青谨感激地拉起她的手贴在脸上,“今后我会待你更好的。哦,还有孩子。”
    夏瑞熙抚摸着他脸上扎手的胡茬:“家里怎么样了,你当时也不和我说一声,就那样把我弄出来。要是……”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两个人连告别话也不能说上一句。
    “我也害怕。我担心吓着你,要是提前生产,更危险。”欧青谨摸摸她的头发:“家里还好。一句话说不完,改天等你精神了再和你细说。我瞧瞧孩子。”
    夏瑞熙打起精神笑道:“这个时候才想起孩子来,有你这样当爹的吗?”她心里很高兴,虽然是在和孩子争宠,可到底说明在这个男人的心目中,她才是第一位。
    欧青谨也高兴起来:“没有你哪有他?先有娘再有儿嘛。良儿,把孩子抱进来。”
    良儿早等不及,听见这声喊如奉纶音,脆生生地应了,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了进去。
    林轻梅忙道:“如果四嫂醒了,我也进去瞧瞧她。
    良儿装没听见,笑嘻嘻地进了屋,把孩子递给欧青谨,缩到夏瑞熙身边去嘘寒问暖,心疼得眼圈儿都红了。
    夏瑞熙没见着纯儿,问了两句,良儿说纯儿去夏家照顾夏老爷夫人了,她也就没多想。纯儿胆大心细,持重有礼,去照顾夏老夫妇的确是不错的人选。
    “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啊!一个巴掌拍下来的。”欧青谨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在灯下皱着眉头细细地看了一回,傻乐了一阵,交还给良儿:“软兮兮的,这么小,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抱才好。”
    良儿把孩子放在夏瑞熙身边:“小少爷多乖啊,不哭不闹的,王嫂子说,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子好。”
    夏瑞熙含笑摸摸孩子的嫩脸蛋:“对了,给孩子起个什么小名儿呢?先前王嫂子就和我商量,除了学名以外,是不是再起个小名儿?”
    孩子的大名,欧二老爷早就起好了的,如果是男孩儿,就叫欧信达,取其通达之意;如果是女孩儿,就叫欧怡,取其和乐之意。孩子是男孩,自然就叫欧信达了,但小名儿,却是没有起的。
    欧青谨想了想,半真半假地说:“她不是说贱名儿好养活吗?就比着小黄屎起一个得了。”
    夏瑞熙猛然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真要给她的宝贝起这么个名儿,她先就半疯了。
    欧青谨扑哧一声笑出来:“被吓着了吧?其实,我们家的孩子,都没什么小名儿的,都是喊的大名。你要起,就起一个你喜欢的吧。”
    夏瑞熙想了想:“这个倒是简单,明天再说。对了,你都带了谁来?刚才我模糊着听见有谁说要进来看我?”
    良儿的脸一下子垮了去:“是林小姐。”当着欧青谨,她不敢说假尼姑,狐狸精。
    夏瑞熙奇道:“她怎么来了?”眼睛是看着欧青谨的。
    欧青谨倒是落落大方的:“说起来话长,我们都出城了,三哥又带着她骑马追来,让我把她带来这里暂时躲一阵子。你还记得赵明韬身边那个李钺吗?她得罪了他,在西京城里呆不下去了。”
    林轻梅好不好地在家呆着,又怎么会得罪李钺呢?就算是赵明韬的人闯进欧家去作威作福捣乱,她一个姑娘家,也应该是躲起来不露面,轻易不会招惹到人。只有一个可能,她是故意的,故意在欧青谨要离开的时刻,得罪了人,好顺理成章地和欧青谨一起走,欧青谨还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看着欧青谨那毫无察觉的模样,夏瑞熙的心里有些不高兴,就没见过这么笨的男人。欧青英是个笨蛋,欧青谨也是个笨蛋,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还觉得自己挺聪明。
    良儿本来想再点几句的,一看夏瑞熙的脸色,就识趣地说:“奴婢出去瞧瞧饭食可好了,也弄点热水给少奶奶擦洗一下。四少也烫烫脚。”
    欧青谨见夏瑞熙的脸色突然变了,先有些懵,立刻明白过来,夏瑞熙不高兴了,吃醋了。他也不点破。只是凑到她耳边悄声说:“原来你和我说三哥对她有心思,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是真的了。”
    夏瑞熙阴沉的脸就要晴朗了些,欧青谨小心翼翼地,再接再厉的说:“说起来,我当时一点也不想带她来的。这样未免太对不起三嫂,可是人都送到面前了,又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不管怎样,还有林师父的情分在,不能见死不救。”
    夏瑞熙冷哼一声:“她惹祸倒是惹得及时。还真要命了。”其实她在听到那声“未免太对不起三嫂”的时候,心里就已经舒服了许多。
    欧青谨嘿嘿一笑:“我一路上都不敢和她怎么说话,是以叔嫂礼待她的,虽然有点对不起三嫂,但也没法子。”说完就细细观察夏瑞熙的脸色。
    果然夏瑞熙控制不住地扬起嘴角:“你知道她可能会是你的小嫂子就好!还是那句话,不许你和她说话,不许你单独和她在一起。要是招了闲话,三哥可不饶你!”
    欧青谨笑起来:“真的只是三哥不饶我?”
    夏瑞熙恼羞成怒地使劲儿掐了他的腰一把,咬着牙说:“还有我!你仔细你的皮!”
    良儿在门口听见二人笑起来,才松了口气:“四少,饭菜好了。”
    欧青谨头也不回:“给四少奶奶热点鸡汤,再煮点鸡蛋。把我的饭菜送进来,我陪着四少奶奶再吃点。”
    “是。”良儿忍不住也翘起嘴唇,得意地瞟了林轻梅一眼:“林小姐,四少要和四少奶奶在房里吃,您看您是在这里吃呢,还是?奴婢好给您摆碗筷呀。”
    林轻梅笑着起身:“不必麻烦了,我和大家一起吃。”
    良儿拦住她:“哪儿能呢,您是小姐,和奴婢们身份不一样。”
    林轻梅笑道:“出门在外的,不讲究这个。”
    良儿笑得邪恶:“尊卑有序,休说少奶奶会骂,您要是和奴婢们一起吃,奴婢们也会拘束吃不饱的。您还是在这儿吃吧,奴婢们去灶间吃。”哼,想拉关系呀?门儿都没有。
    听见里屋传出的欢笑声,林轻梅就愣在了那里。


正文 第五章 相濡以沫(二)
    因为夏瑞熙坐月子,欧青谨和良儿都很小心地不把烦心事告诉她,事事都只捡好的说,想让她静养。
    欧青谨只是告诉夏瑞熙,欧家现在是被赵明韬严密地控制起来,钱财损失不少,但他一直没有动人。
    按夏瑞蓓传递出来的消息,赵明韬最恨的,只是她二人而已,只要他二人逃出来,其他人暂时是安全的。
    毕竟欧家在西京这一片声望是有的,亲亲戚戚盘根错节,赵明韬要借助西京城这块地起势,还是不想太得罪西京的这群世家。只要京里的伪帝旨意不下,一般说来,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夏瑞熙觉得欧青谨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很悲伤的模样,可见他说的是实话,她也就不再追问。她只是有点为夏瑞蓓担心,就算是她不喜欢夏瑞蓓,不赞同夏瑞蓓有些行为,她终归还是希望夏瑞蓓不要吃太大的亏,把命送掉。
    孩子还是没有起乳名,就挨着他的那些哥哥们一样叫的大名,达儿。他很乖,三天就会笑,只有饿了,或者尿片湿了会哭两声,一哄就乖,只要吃饱喝足,多数时候基本都在睡觉,虽然没怎么给人添麻烦,但到底多了个人就多了许多事,吃喝拉撒睡都要小心照顾。
    这里的条件不可能和在家里时相比。王周氏要照顾一岁多,满地乱跑的小黄屎,还要做一大群人的饭菜,基本不可能帮夏瑞熙照顾达儿。良儿有许多衣服尿片要洗,闲的时候还帮着王周氏做家务清洁。
    林轻梅基本帮不上什么忙,她那双拿惯了纸笔,摸惯了琴弦的娇贵的手是做不来这些粗活的,再说了,就算是她有心帮夏瑞熙,夏瑞熙也不敢劳动她。
    好在欧青谨非常细心体贴,仿佛是想把夏瑞熙生孩子时他不在的遗憾弥补回来。
    夏瑞熙自己喂奶,一夜总要起来好几次。本来他可以不管,有良儿帮着就行了。但他不愿意让夏瑞熙一个人辛苦,夜里总是陪着她一起,夏瑞熙喂奶,他就给她添衣,在一旁陪着她,良儿反而成了多余的。
    白日里,夏瑞熙太困了要补觉,良儿去洗衣服尿片的时候,他就把孩子抱到一旁盯着,生怕孩子哭了会吵醒夏瑞熙。
    夏瑞熙的个人清洁问题,统统都是他一个人亲力亲为。坐月子的人爱出虚汗,夏瑞熙又爱干净,每天总得用热水擦上好几次,换几次内衣。欧青谨总是不厌其烦地亲自试了水温给她擦洗。水温太热不行,稍微冷点也不行,屋里还不能透一丝风。
    夏瑞熙的腿脚有些浮肿,睡久了身上酸痛,他就耐心地坐在一旁给她边讲笑话,边揉腿脚。
    夏瑞熙嫌自己刚生了孩子的身体不美丽,牵着肚子上被撑开的松垮垮的皮肤发脾气,他讨好地把自己平坦的肚子使劲往外挺,说自己也长油肚子了,而且还不小。
    直到哄得她高兴了,才安慰她说,等她出了月子,他陪她天天去爬山,很快就苗条如初了。如果瘦不下来,他就吃了和她一样的胖,谁也不嫌弃谁。
    她胃口不好,他就亲自哄她喂她吃,和王周氏、良儿商量着想方设法地变着花样做给她吃。为了她一句想吃山药炖野鸡,他满山遍地地去捉野鸡,挖山药,从来没有拿过锄头的手磨起了血泡,他反倒比谁都得意,仿佛那是一朵花。
    夏瑞熙精神好,放他假的时候,他就换了短衣,跟着花老虎一起进山去寻野味,找野果来给夏瑞熙换口味,若是遇见漂亮的野花,他还会想法子挖回来,种在瓦罐里,放在夏瑞熙的窗前,让她每天都能看到鲜活的颜色。
    他做这些家务事的时候,有点笨拙,有时候帮夏瑞熙带孩子,也有些顾此失彼,惊慌失措。可是他乐此不疲,善于学习,很快就熟门熟路,比良儿还要做的合夏瑞熙的心意。用王周氏的话来说,有些好几个孩子的爹还没他懂怎么照顾媳妇和孩子的,夏瑞熙是掉到福窝窝里了。
    夏瑞熙也是这样认为的,但就是面前总有一个林轻梅表情哀怨地晃来晃去,好不烦人。
    她是产后第三天才知道林轻梅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跟了来的。
    据说,当时欧青谨带了长寿,良儿,乔装之后已经要出门了。欧青英却把一身泥土,头发凌乱,楚楚可怜,惊慌失措的林轻梅送到他面前,让他无论如何要想法子把林轻梅带走。
    说是赵明韬身边的大红人李钺去欧家寻什么东西,惊扰了欧二夫人,当时林轻梅刚好在场,看不惯,就站出来讽刺了几句。结果惹恼了那些人,在知道她并不是欧家的小姐之后,当时就毫无顾忌地把她打翻在地。
    如果不是欧二夫人说了不少好话,又塞了不少好东西,只怕林轻梅就要惨不忍睹了。后来李钺是饶过了她,但转眼发现此女姿色可爱,便放下话来,让把人梳洗干净送到他府里去给他赔礼,至于是去干什么的,没人知道,心知不是好事就是了。
    林轻梅倒是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怨她自己不谨慎,给欧家添了麻烦,就让她去赔礼好了。
    就算确实是怪她不谨慎,欧家又有谁真的会放她去呢,百年世族,虽然没了势,但也丢不起这个脸,亲手送庇护的孤女去受辱,自然要想法子送她走。至于她走后会增加什么麻烦,千疮百孔,任人鱼肉的欧家也不在乎再多这样一点事。
    良儿向夏瑞熙描绘着当时欧青英恳求欧青谨的表情,那般的急切和认真,不停地提起林师父的恩情和林轻梅的大义,根本不容欧青谨拒绝。
    用欧青英的话来说,欧青谨既然能把夏瑞熙送出去,能带着长寿和良儿两个下人出去,也能把林轻梅想法子带出去。
    良儿愤恨地说:“奴婢就不明白了,她事事依赖欧家,总是添麻烦,弄得鸡飞狗跳的,怎么就深明大义了?大家都小心翼翼地,怕再惹出点什么事情来,她偏偏还要打扮得花枝招展,不自量力地硬出头?她平时的小心谨慎都到哪里去了?三少还夸她,真是应了那句话,苍蝇和黄屎是一家。
    夏瑞熙咳嗽了一声:“怎么说话呢?欧青英是苍蝇,那欧家其他人是什么?”
    良儿缩了缩脖子:“四少也是,咱们又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带这么个祸害来干什么?”
    夏瑞熙却明白,林轻梅有危险,欧家无力保护她,又被欧青英拿林师父的恩情压着,在那种情况下,欧青谨就算觉得林轻梅是累赘,他也没法子拒绝。
    何况林轻梅是早有预谋。其他人骂李钺狗仗人势,李钺其实也不过就是刚好撞到刀口上而已,就算李钺没有去欧家,林轻梅也定会另外整出点事来的,目的就是跟着欧青谨走。单这份心机和胆色,拿捏火候的准确程度,欧家简直没人斗得过她。
    这样一个人,不想着当鸡头却费尽心机想做牛尾,以前还可以说她是贪图欧家的声名,可现在欧家都成这个样子了,她还不走,那就说明,她不图名,不图财,图的是人。欧青英在她的眼中,也不过是一粒靠近欧青谨的棋子而已,欧青谨在她心目中,才是最重要的。
    夏瑞熙的危机感空前加强,前些日子她身体不好,没精神管这事,现在身体逐渐好转,必须找准机会给人再敲敲警钟,好好上一堂政治课,进行教育再教育,防患于未然,否则沾上就甩不掉。
    但是没有借口,她也不好和欧青谨上这个课,吃醋这个东西,偶尔吃一点,可以增加情趣,增进夫妻感情;可要是空穴来风地,揪着不放,次数多了,任谁也会烦。
    这天欧青谨和花老虎借口套兔子,去崖上看另一处房子。达儿睡着了,长寿在劈柴,王周氏在厨下准备饭菜,林轻梅则坐在院子里看着浑身是泥土的小黄屎发呆。她和小黄屎一个看一个不顺眼,她嫌小黄屎哭闹得烦人,又会尿床,臭烘烘的,孩子是最敏感的,谁喜欢他,不喜欢他,他总是能凭直觉感受到。所以小黄屎也嫌她脸嘴难看,不耐烦理她。
    良儿刚晾了一堆尿片,得了空,又去守着夏瑞熙念叨:“您和四少还自己带孩子呢,可您看看她,一天什么事都不做,就是在四少面前晃来晃去的。要是有纸笔和琴,保不齐她还要拉着四少画几幅画儿,奏几首曲子呢。让她帮着看看小黄屎,她也看不好,昨儿小黄屎就在她面前跌了一大跤,额头都青了。这种人,真是浪费粮食。”
    林轻梅的行为,夏瑞熙心里是有数的。这些日子,林轻梅变着法子的想和她、和孩子亲近,以便趁机接近欧青谨。
    一看见欧青谨做事儿,她就恨不得贴过去,和欧青谨一起做。
    欧青谨给夏瑞熙梳头,她凑过去笑话说他梳得不好,要接过梳子给夏瑞熙梳,夏瑞熙不咸不淡地回了她一句:“女为悦己者容,夫君梳的头,哪怕就是梳成了鸡窝,他瞧着好看,我就喜欢。”
    欧青谨挖了漂亮的兰花回来,她说她在家的时候,也养了几株好兰,但没有这么好的,欧青谨没搭理她,不知没听见呢,还是没听懂她的意思。
    欧青谨要出门去打野味,她说她想跟着去看看山水,挖点兰花,被花老虎吓唬说有狼和熊瞎子,她才罢了。
    尽管在其他人的配合下,采取了严密的一盯二防政策,欧青谨本人也很注意和林轻梅保持距离,但总归比不上隔离远点更安全,要是能想法子把林轻梅甩脱了,一劳永逸地解决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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