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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叫他老四。他干起活来是最卖劲的，尤其是当经理叫他四哥的时候。他喜欢经理，是发自内心的那种喜欢，他也喜欢我，在他屡次向我递烟的时候我就感觉的出来。但他从不向我要烟，总说我的那个没劲，不如他的那些烟叶子冲。第一次我并不相信，讨他要来了一根。那种没有过滤嘴的纸片很快就被我的唾液粘的湿漉漉的，完全不同于我平时吸的那种带包装的，趁他不注意，我很快就偷偷的扔掉了。
老四的烟瘾极大，但从来没吸过我的烟，他也从不给经理递烟。在干活中间休息的时候，他除了吸烟以外，最大的兴趣就是翻报纸。他只肯在我看报的时候，才侧着身子移过来，然后从怀里掏出来那么一片白纸，卷好烟叶递过来。从那次以后，我再没要过老四的烟。但我知道他的意思，会马上把我刚刚看完的那张递给他。他会先笑着说谢谢，然后就开始神情专注的在报上找他最感兴趣的内容来看。我特别注意过他在浏览的时候停留时间最长的那一版。通常是一些手机和中介的征婚广告。每次看完了以后，他都不忘唏嘘一下那些二手手机的价格还是太贵，或者佯装起第二天就要去征婚的意思，往往是在大家一阵奚落的笑声里，他也跟着咧着嘴。
我们的工地，并不是没有女人。但老四他们从不正面的瞧那些女人。在我们办公室阳台下进进出出的那些女人，老四也从来看不上眼，只有等那些女人背着身走进门洞的时候，老四才会摇摆起自己的屁股，学着那些女人走路的样子，无比夸张。
二娘是离老四住宿的地方最近的女人。她是被工地从旁边村子顾来专门给民工做饭的。我第一次见到二娘的时候，她正在洗着什么东西。但我还是很快就记住了这个女人，那时她胸前两颗梨形的乳房刚好正垂在盆间的水面上，像两座咫尺相距的岛。我不知觉的走到她的旁边，站着俯视她的岛。然后在她刚刚抬起头的瞬间，像我这几天惯用的找话示好一样，礼貌的问她，姐，贵姓？她并没直接回答我，而是笑着问起了我“新来的？大学生？”在我表示肯定以后，她开始把盆里的脏水洒向路边的街道，迈着大八字的脚步，转过头告诉我，这里的人都叫她二娘，你也这么叫我吧。
后来在工地和这帮民工熟悉了以后，才留意到他们开玩笑的时候总会说起二娘。尤其是在形容二娘胸前那两座岛的时候，他们永远都会用大来表示那种渴望。每次说到这里的时候，只有老四不肯笑，他只顾猛着劲的吸烟，然后再呆呆的看着那些被他吐出来的烟圈，比那岛圆。
老四开始不再休息的时候，和大家坐在一起看那些黄色的笑话。他爱在放下手中工具以后，就笑着朝我走过来，随便说上些什么都行。我甚至在和他聊天的时候故意的留意许多细节，像是为了写某一部小说而寻找我需要的素材一样，低劣的表演着我本真实的亲切。有时我竟害怕会伤害到他，即使是在叫他干活的时候，我的语气都压的极低。对工地的了解他显然比我更熟悉，要不是有那个本子，他一定比我现在的这个位置更合适。而他的组织和叫喊同伴，显然弥补了我在这些时候的幼稚和尴尬，而做为感激，我也只有在他干活完毕以后，递给他一根烟，或买上一瓶水送他，可他从来都没要过。
我唯一能给他带来喜悦的就是我的手机。在我主动借给他看的时候，他都会反复在袖口上蹭那双看起来比衣服还要干净的手，然后再拿起我的电话对着自己照上那么一会。他从不按我手机上的任何一个键，至今也没搞懂到底哪个是照相哪个是录象，但他依旧喜欢对着自己晃着我的电话，并且在归还我的时候，说上一句我从他口里唯一的那句谢谢。
那天我去工地的时候，整整一天都没见到老四。我询问了一个姓钱的师傅才知道老四出事了。我开始以为是出了工伤一类的事情，后来一打听才知道，竟然与二娘有关。民工们在议论这件事的时候出奇的兴奋，他们会举例出无数的细节证明着他们的判断，然后再窃笑那么一阵。后来我才知道，二娘的男人找到工地来了。说这里有个民工和他的女人搞破鞋。不知怎么回事，那男人就认准了老四，拿着板锹照着老四的头上给了一下。我开始有些怀疑事件的真实性，一方面老四早六点晚六点都要留在工地，剩下的那点时间，除了吃饭睡觉以外，离开集体私自行动的可能性很小，再则是我虽然没看清楚那个男人的样子，但据老四的体格，如果他肯还击，那男人一定比那杆锹要惨的多。
后来老四还是来工地了，大伙们还是会在休息的时候开着他和二娘无数翻版后的笑话，但老四并不生气，而是也嘻皮笑脸的还着击。“对啊，我来工地之前，也和你媳妇搞过呢”然后在大家一阵笑骂过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二娘还是被辞掉了。老四也开始和大伙开起对留恋那两座岛的玩笑，你看不出来这是一种悲伤还是真的难以释怀。我也不知道老四会在夜深人静会不会真的一个人想些上什么，就像从来也没有人告诉过谁一个准确的答案一样，日子就在一杆一杆锹的翻撅里，被永远的蒙上了。
我也已经开始习惯在工地的日子。我开始把所有民工都看成老四，又或者把老四看成像所有民工一样。我和经理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更多了，老四也再没给我递过烟。这并非是我意识下的主动状态，但我还是不知觉的和从前的那种心情疏远了。也许我曾经认为过他们的每一次笑容都是真正的快乐，但我也开始明白，那种乐观，从来都不是我向往的模样。
我知道老四又出事的时候，我才发觉我已经很久都没在工地上见过他了。这次事情以后，我再也没见过老四。而民工们在老四出事的那些日子，出奇的竟从没提及过。显然我的疏忽和他们有意的隐匿不同，我始终走不到他们的日子，也从来没真的走进过他们的世界。老四把工地旁边学校的一个女大学生强奸了。虽然这次远比二娘那次要离奇的多，但我这次是真的信了。
以后，再没有民工向我递过烟。我也只是常常把老四的故事讲给周围的人听。虽然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已经被警察抓到，但一想到他也不曾知道过我的名字，每夜我都会睡的很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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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9-7 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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