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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巴族迷魂·刑官》--作者:成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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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28 21:16 | 显示全部楼层
  马南知道终止游戏在这里意味着什么。但巴族人居然会主动提出让他跟警方合作,这颇有些意外,但同时也让马南心情更加沉重。巴族人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又怎会如此自信。

  想想如果输掉这场游戏,警方纵然可以一时保得家人平安,但巴族人必定会在今后的日子里,如附骨之蛆,成为他们一家人永远的噩梦。所以,马南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没有了选择,必须赢得游戏的胜利——只是,他现在还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始这场游戏。

  “寻找楚雁的线索就在游戏里。”巴人说,“你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

  “最后一个问题。”马南犹豫了一下,敲打键盘,“游戏什么时候开始?”

  这次他得到的回答只有两个字——“现在!”

  马南立刻紧张起来,不知道接下来巴人会玩弄什么把戏。但是,巴人只是给他发过来一个网址,他点开后进去,却是一家网络视频聊天的网站。那家网站他没去过,但在报纸与一些新闻网站上见过,大概内容就是有人利用网络视频进行色情活动。

  他不知道巴人带他来这里干什么,正想询问,巴人给他发来一个房间的名称。

  搜索过后,发现那是个十人的小房间。点击,进门需要密码验证。巴人适时地把密码发过来,进入,四个窗口内有画面,马南身子立刻僵硬了些,因为他发现,刚才看到的楚雁,此刻也正在这房间里,依然被缚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

  另外三个窗口的画面,分别是两个戴面罩的男人,和一个如楚雁一样被绑在椅子上的男人。戴面罩的男人看不清模样,面罩好像就是商店里有卖的滑雪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面罩脑门位置,歪歪斜斜有两个字——刑官。另外一个被绑住的男人,嘴巴被胶带纸封住,此刻睁着惊恐的眼睛左右张望。

  这时候,楚雁忽然动了一下,马南睁大了眼睛,看她的头微微抬起,接着又无力地垂下。

  “你玩过闯关游戏吗?”不待马南问,巴人已经在QQ里抢先发来消息。

  “现在,你就来到了游戏的第一关。”

  “聊天室里的四个人,现在分别在两个房间里。”

  “你要做的,就是在两个刑官中选择一个。”

  “今晚注定会有人死去,我现在只希望,你的运气好些。”

  马南的手脚变得冰凉,额头上冷汗也冒了出来。他当然已经明白了他的选择意味着什么,楚雁的生死在他一念之间,死亡跟她仅仅一步之遥。

  他同样知道即使自己今晚能救得了楚雁,但却同样会有另外一个人死去。他虽然不认识那个被绑住的男人,但却知道,那人的生命和楚雁的一样珍贵。

  他根本就没法做出任何选择。

  像是洞悉了他的心思,巴人适时地又发过来一条消息:“如果你放弃选择,那么,今晚死去的将会是两个人。游戏刚刚开始,便要结束,你会不会觉得这样有点扫兴。”

  马南忽然觉得想吐,他干呕了一下,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虚脱了般无力。

  ——如果我选了,至少今晚可以救下一个人。

  他这样安慰自己,同时,也明白了巴人为什么说,这是一个杀人与救人的游戏。

  头裂开似地痛,微微睁开眼,什么也看不见。黑暗很浓,无边无际,好像还有些风吹过来,夹杂着些泥土的气息。罗斌有片刻时间想不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待到杨铮狰狞的面孔浮现在脑子里时,他蓦然坐起来,恐惧随即也把他掩埋。

  是杨铮打倒了他,在电梯里。他根本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为什么会躺在黑暗里。他用手去触摸地面,立刻判断出是水泥地,那么,这里必定不是在旷野,那些风,那些泥土的气息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他慢慢站起来,觉得头还很痛。

  他试探着一步一步向前走,没走几步,便触到了墙壁。他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走下去。

  黑暗很浓,不夹杂丝毫杂色。也很寂静,是那种接近于无声无息的寂静。不知道为什么,罗斌这时候想到了坟墓。也许只有死人的世界,才会这么黑暗和寂静吧。

  但罗斌坚信自己还活着,脑袋上的痛,以及此刻的晕眩,都让他明白自己置身一场真实的困境。走出这黑暗,是他现在必须要做的。

  更多的记忆这时涌上来,夜孩子酒吧,举着牌子的女服务生;广都宾馆的房间内,笔记本电脑上的视频窗口;头戴面罩的男人,明晃晃的铡刀,还有最后血光从一个男人的头颅上蔓延开来。

  ——刑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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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28 21:17 | 显示全部楼层
  罗斌开始懊丧,原本这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是他自己非要加入进来。但他仍然不明白,杨铮为什么最后要打倒自己。他只记得最后杨铮在电梯边接听了刑官的电话,然后整个人都变了。难道刑官真有那么大的魔力,竟能在瞬间改变一个人?

  “刑官。”他慢慢向前,口中念一遍这个名字,觉得很荒唐。

  他脚下不停,这回走得远了些。忽然脚下绊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他慢慢蹲下来,伸手摸去。那是一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罗斌一怔,原来这黑暗里,除了他还有别人。他的手伸到这人鼻间,试到气息平稳,这才放下心来——如果这么浓的黑暗里,身边躺着一个死人,那将会是件非常恐怖的事。

  他推了推地上那人,那人还是一动不动。这时候,罗斌忽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地上那人并不陌生,身上有种他熟悉的气息。

  ——杨铮!

  罗斌身子一震,愈发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他重重地拍打着那人的脸颊,并且大声叫他的名字。好一会儿,他听到那人低低发出些含混不清的声音,随即,身子也动了动。

  接着,他听到那人用种非常疲惫的声音叫了一声“罗斌”。

  没错,那正是杨铮的声音。杨铮必是受命于刑官,这才在电梯里打倒了他,但现在,为什么他也会出现在这黑暗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突然袭击我?”罗斌大声喝问。

  杨铮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打倒罗斌,扛起他回到适才的房间。电话里的刑官让他丢下罗斌,自己出门下楼,再回夜孩子酒吧。杨铮以为这回必定能见到刑官,所以也没多想,便按他的话出门下楼。但就在电梯打开的一瞬间,他看到里面站着一个头上戴着面罩的男人。

  他刚想说什么,就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戴面罩的男人开始变得模糊,他的身子也软软地倒了下来。他最后的记忆,就是自己被那戴面罩的男人扛在肩上。

  “那你为什么要袭击我?”罗斌知道了杨铮的经历后问。

  杨铮沉默了一下,带些歉意道:“如果你的女朋友在刑官手上,你也会像我一样的。”

  “可是你没有女朋友。”罗斌有些不解。

  杨铮轻轻吐出两个字:“杨梅。”

  罗斌明白了。

  “就算我不袭击你,你也未必能离开这座楼,我就是例子。这一切显然都是刑官安排好的,或许,一开始他就躲在夜孩子酒吧里,我们进去时,他就知道了我们是两个人。”

  “刑官。”罗斌语气里有了些戏谑的味道,“你真相信他就是刑官?”

  杨铮怔一下,道:“什么意思?”

  “因为我才是真正的刑官!”黑暗里,罗斌的语调听起来有些愤慨。

  “你是刑官?那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杨铮惊诧地道。

  罗斌苦笑:“我会把自己安排到这样的地方吗?”

  杨铮沉默,他暂时还不能明白罗斌到底在说些什么。幸好罗斌这时已经不打算再保留,将事情的原委,尽数都说了出来。

  “现在想想,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会有那样一个念头,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事情还必须从年前那场大雪说起。

  雪从那天傍晚开始下,连下了三天。第一天夜里,罗斌和女朋友深夜回家,那晚好像是参加了一个朋友的聚会,喝完了酒又去唱歌,一直折腾到夜里两点多钟。好不容易打辆车,开到家门口的小街上,下车往小巷里拐。

  罗斌这两年一直跟女朋友住在一块儿,房子是租来的,一幢七十年代建的居民楼。那会儿建楼不知道楼底要留车库,所以住户在楼前沿墙搭建了些棚子,一长溜排开,每家占一小块儿,放放自行车,堆堆杂物。

  那晚罗斌和女朋友正要上楼,无意中看到楼洞前的棚子里,躺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叫徐莉,说起来你也见过,我曾经带她到你那儿拍过片子。”罗斌说。

  杨铮沉默。他当然记得徐莉,从那段网络视频录像上,他认出了徐莉,并且,将她的情况告诉了那个户籍警葛华。随后,刑侦大队的两名警察又来向他了解情况。那天,他只告诉警察徐莉来他这里拍过片子,但却有所隐瞒。徐莉第一次来他这里,是在一个深夜,罗斌带着她和另外一个男人,拍了些非常另类的照片。拍完之后,罗斌告诉过他,这女人不是圈里的,是那男人花钱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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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28 21:18 | 显示全部楼层
  后来,徐莉又自己到他工作室拍了回写真,当时杨铮假装不认识她,她也什么话都没说。

  “我跟女朋友在车棚里见到徐莉时,她的样子很奇怪,闭着眼睛,嘴里却在咿呀不停说着什么,脸都冻青了,可额头上还在冒汗。那会儿她的神智显然不清楚了,我们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她使劲想挣脱我们,坐地上手舞足蹈,口中还慢慢吐出点白沫来。”

  “我当时最先想到的就是她病了,得上医院,所以,我立刻掏出手机来,准备打120。但我女朋友却拦住了我。这时我也看出异常来,徐莉现在神智模糊,举止怪异,但是,她的脸上却露出非常享受的神情,那种享受让人想想心里就觉得痒痒的。”

  “我女朋友上去掳起她的袖子,看到她的胳膊上有好多针眼。我们俩就明白了,她是个瘾君子,肯定是刚注射完。”

  杨铮似乎已经明白了些什么,他道:“所以你们就把她抬到了家里。”

  罗斌点头:“我们没吸过毒,但电影电视上常有这事,等药性过去人就没事了。要把她送医院,她麻烦事肯定不少。可是,她让我们碰上了,我们又不能不管,要知道她虽然外头套着羽绒服,但里面穿的还挺单薄,要把她一人搁雪地里,说不定等她药性过去,人就得冻死。所以,我跟女朋友一合计,就一块儿把她搬楼上去了。”

  “我知道如果有一天,警察找到了我,我说我们当时把徐莉抬上楼,其实是想做好事,是想救人,警察肯定不相信。在别人眼里,我们都是有性格缺陷的人,都是另类。甚至还有些人,谈起我们,跟提到什么妖魔鬼怪似的,除了嘲笑责骂,就是态度坚决地跟我们划清界线,好像我们都是些魔鬼,逮谁害谁。”

  罗斌的语气里充满无奈:“可我们也是人,我们用特殊的方式满足自己的欲望,可那并不能说明我们就是坏人。我们捡到钱包也知道交给警察,公共汽车上也知道给老人让座,碰到落水儿童,也会奋不顾身一头扎河里去。我们甚至也知道我们的兴趣是不健康的,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们其实就跟那些吸毒的人一样,身不由己。”

  杨铮心里叹息,他对那种无奈,感受也颇深。

  “今天,在那房间里,我听到电话那头的人跟你说的话,我觉得他真的说到了我的心坎上。我们都在与内心深处另外一个自己对峙,我们其实也很痛苦。没有人理解我们,我们即使走在阳光里,也能感受到来自周围异样的眼光。所以,有时候我们真会产生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反正已经这样了,我们还在乎什么呢?”

  罗斌沉默了片刻,自嘲地苦笑:“好了,不说这些不相干的事了,还是说说那天晚上吧。我跟女朋友把徐莉抬回家里,把她丢沙发上。我们给她喂水,她全吐出来,给她盖上被子,一会儿就被她蹬掉。后来,我们索性不管她了,自己到卧室里睡觉。但是,那晚我始终睡不踏实,后来去卫生间的时候,看到徐莉躺在沙发上不动了,我那时心里就有点发毛,过去试试她的鼻息,她居然已经死了。”

  杨铮“啊”了一声,显然颇为惊诧。

  “我当时害怕极了,本来以为徐莉药性过去就会醒来,没想到她竟然死了。我叫醒女朋友,她比我还害怕,身子都有些哆嗦。我们本来想做好事,没想到却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如果报警,警察肯定会调查我们,也一定会查到我们是些另类的人,他们根本不会相信我们的话。所以,那晚我跟女朋友都很绝望,绝望里,我们居然都冲动起来。”

  杨铮知道罗斌说的冲动是什么意思。

  罗斌倒很坦然,也许,他也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我跟女朋友做爱,用另外一种方式。想到那时身边就有一具尸体,我们竟然获得了从来没有过的快感。”

  “所以后来,你就想到了来拍那段录像。”杨铮打断他。

  罗斌沉默了一下,接着道:“没错,我现在都回想不起来怎么会有那样一个念头,但我们真的那样做了。你知道在杀人群里,大家都会挡住脸拍摄一些照片和录像,来跟大家分享。但是,里面却从来没有出现过死人。如果我把这段录像发出来,必定会成为焦点。”

  罗斌的心思,杨铮能理解。网上有些论坛,设有类似“网友风采”一类的版块,专门让网民张贴自己的照片,有些人乐此不疲,把展示自己当成乐趣;视频语音聊天室里,有些女人并不为了赚钱,但也甘愿脱去衣服,把身体展示给那么多不认识的人看。这些人的心态其实跟罗斌都差不多,只是展示的内容不同罢了。

  “而且,在拍摄那段录像前,我跟女朋友商量了好长时间。没有人知道我们把徐莉抬到了家里,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的尸体给处理了。杀人群里天天有人在琢磨怎么杀人,当然也有很多处理尸体的办法。我们琢磨半天,都觉得最好的办法是把她给埋了。当然,埋的地点很有讲究,我们要把她埋在墓地里。”

  “现在虽然实行火葬,也有公共墓地,但在乡下,有些地方还在土葬,荒郊野外,有时候会看到相连的几十个土坟。把徐莉埋在那里,一定不会有人知道。”

  “你们找到那样的地方了?”杨铮问。

  “是的,恰好我知道这么个地方,第二天,就跟朋友借了辆车,连夜把徐莉的尸体给拉去埋了。没了尸体,我跟女朋友就放了心,也就不怎么怕了。但想想如果把录像发到杀人群里,说不定会给自己惹上麻烦,毕竟里面出现了真的死人。但我们又不愿放弃一个展示的机会,所以,后来就想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我在第三天晚上,用黑客软件扫描到了存在安全漏洞的服务器,将那段制成RM格式的录相传到服务器里。那种黑客软件网上很多,都是傻瓜软件,用起来很方便。但我知道服务器一般都会记录下侵入者的IP地址,所以不敢在家里做这种事,而是潜到了一座楼的天台上,随意接上了一根电话线。”

  “那个打电话到电台的人就是你?”杨铮脱口而出,“我居然没有听出来。”

  罗斌苦笑:“人的声音到电台里,肯定跟平时不一样,而且,我那天在电话亭里,故意勒着嗓子。”

  “你怎么会想到在那面罩上写上刑官两字?”杨铮问。

  “那是我女朋友的点子,也是突发奇想。本来想写刽子手的,但觉得那太粗俗,就想到了刑官。我们其实也不知道历史上是不是真有这个官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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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28 21:19 | 显示全部楼层
  杨铮无语。既然网络中流传的那段虐杀录像是罗斌炮制的,那么,后来杀人群里出现的刑官又是什么人?这时杨铮也知道了罗斌为什么知道杀人群里刑官出现后,非要让他帮忙,来做刑官的帮手。

  “无论怎么说,发生的这些事我都有责任。安排这一切的刑官,肯定是看了我那段录像,才会想到利用刑官这个名字。”罗斌的语气非常懊悔。

  “我现在只想知道,刑官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究竟还想干什么。”杨铮说。

  两人在黑暗里交谈了这么久,似乎到这时才记起自己身陷困境,他们甚至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灯忽然亮了,骤来的光亮让两人都闭上了眼睛,然后再慢慢睁开。

  这是个狭长的房间。

  地面与墙壁都是青砖砌成,看起来非常压抑,一侧有一扇紧闭的铁门,另一边有一道虚掩的木门,推开进去,是个卫生间,地面与墙壁都是大理石,墙面上还刻着些花鸟鱼虫的图案,角落屋顶上有一扇小小的通气孔。外面的房间非常空旷,除了一侧墙壁上悬下来一台电视,便再无其他东西。

  杨铮与罗斌怔怔地站在那儿,有点不知所措。

  这时,他们听到了些“沙沙”的声音,循声望去,那台电视居然出现了雪花,接着,便有了画面——想必是有人在别的地方可以控制电视开关。

  杨铮和罗斌知道电视里的画面必定可以解开他们心中的疑团,因而凝神看去。

  屏幕上出现一个“田”字型的隔段,有点像大办公室里隔板隔成的小空间,只是隔板要比办公室里的高得多。画面角度是从高处俯拍,因而可以见到四个隔段里各有一个人。

  四个人——两个人头上戴着面罩,两个人被绑在椅子上。

  画面要顾及四个人,而且角度由上而下,因而根本看不清那四个人的模样,但这时,杨铮和罗斌忽然都有了些异样的感觉。他们紧张地瞪着电视屏幕,竟然谁都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场面他们并不陌生,在都广宾馆的房间内,在笔记本电脑的显示屏上,他们就见到过两个头戴面罩的男人。

  戴上面罩,就成了刑官,刑官的使命就是杀戮。但这似乎并不是杨铮和罗斌紧张的所有原因,甚至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怪怪的,好像有场阴谋正悄悄向他们逼近。

  没有任何声音,无论是电视里还是这狭长的房间内。

  画面上的四个人有段时间一动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其中一个终于慢慢转身,居然推开一扇门,进到了另外一个格子里。那格子里,被绑在椅子上的是个男人。

  画面缓缓向这个格间推进,已经可以看清被绑住那男人的面孔。男人惊恐万状,拼命挣扎,但他双手双脚都被绑住,嘴上也被胶带纸封住,因而根本动弹不得。

  戴面罩的男人手中这时多了一件东西,仔细看去,那居然是张弓。

  弓,射箭或发弹丸的器械,属于古人冷兵器的一种。到了现代,早就退出历史舞台,只在一些体育活动中还有保留。戴面罩的男人这时拿出弓来,难道想用弓箭射杀那个被绑住的男人?但有弓无箭,这种猜测显然是错误的。

  幸好戴面罩的男人没让杨铮和罗斌等待,他直接将弓弦套到了那男人的脖子上。

  杨铮和罗斌瞪大了眼睛,都不明白此举的用意。现在画面上的状况是,弓弦抵在被绑住男人的脖子上,弓柄抓在戴面罩男人的手中。

  弓柄慢慢旋转,弓弦在那男人脖子后面交叉,并慢慢收紧。

  男人挣扎得更厉害了,却根本无济于事。弓柄旋转得越来越慢,勒在男人脖子上的弓弦却越来越紧,不消片刻,那男人脑袋终于垂了下去,再也不能动弹。

  再次目睹杀人过程,而且是用这样诡异的方式,杨铮和罗斌脑子里都有点充血,有些力量直冲到喉边。

  他们都在想,刑官让他们看这些画面到底有什么用意?

  谜底很快就揭晓。戴面罩的男人用弓弦勒死那男人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数分钟后,他像是忽然接到了什么指令,慢慢将头上的面罩摘去。

  画面旋即推近,给他来了个特写。

  封闭房间内的罗斌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边上的杨铮也禁不住有些颤抖。他们俩几乎同时看清了那男人的面孔。

  他居然就是罗斌。

  绞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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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28 21:19 | 显示全部楼层
  当戴面罩的男人将弓弦套在那男人脖子上时,马南脑子里立刻就跳出了这个词。绞缢就是绞刑,古代一种刑罚,自北魏开始列入法典,唐、宋、明、清四朝,它都是死刑之一。绞刑的方式有很多,但用弓弦将人缢死,却在宋朝最为盛行,比如南宋时抗金将领岳飞。这位杀敌无数誓要直捣黄龙的将军,没有死在战场之上,却被宋王12道金牌招回,惨死在风波亭内。岳飞是将军,死要全尸,因而当时选用的便是绞缢之刑。

  网吧里的马南,似乎根本没有心情来思考,刑官为什么会选用这样一种方式杀人。他只知道,自己今晚救了楚雁,却害死了另外一个人。

  正是因为他的选择,戴面罩的男人将弓弦搭在了那男人的脖子上,并且,他眼睁睁看着那男人挣扎片刻,便停止不动。

  死亡的气息在网络间萦绕。

  “你现在满意了,放过楚雁吧。”马南抑制住心中的愤怒,输入文字。

  “游戏刚刚开始。”刑官回答,“我现在只希望,每回你都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下面你还想要干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今天的事情已经结束,我要是你,会赶快回家去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也许明天,还有很多事在等着你。”

  马南的头有些疼,疼得厉害,他已经预感到了后面更多的死亡。

  “说不定我会改变主意,你杀死别人,跟杀死楚雁,或者我的家人,根本没什么区别。”马南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道,“也许我该把精力放在如何保护我的家人身上。”

  “你是想借助警方的力量?”刑官道,“没错,我们的力量根本不足以与警方抗衡,但你想过没有,警方不可能保护你和你的家人一辈子,这世上也没有人可以杀死我们整个族人。”

  马南在心里叹息,知道刑官话中的意思。只要这世上还剩下最后一个巴族人,那么,他们一家人,就永远不会走出阴影。除非,巴族人主动放过他们。

  “你们已经知道,真正害死你们族人的是巴融。”马南的语气已经软了下来。

  “报仇也许不是我们最主要的目的。”

  “那你为什么要杀这些无辜的人?”

  “你很快就会知道。”刑官道,“这游戏不会继续很长时间,等到游戏结束,你自然会知道答案。”

  “可我不想再帮着你杀人。”马南有些愤怒。

  “不管有没有你,要死的人都得死。”刑官道,“你只不过是让这整件事变得有趣些,同时,我也给楚雁一个机会——你要是能找到她,她也许还能活很长时间。”

  “世界这么大,我怎么去找她?”马南知道说到了问题的关键。

  “不要着急,明天你就会得到我给你的线索。”

  马南正想再问什么,刑官紧接着又发来一条信息:“明天你就会见到第3名死者,如果你够细心,能够找出死亡事件里的谜团,就能找到楚雁的线索。”

  “第3名死者?”马南悚然一惊。

  “忘了告诉你,今天还有一名死者。”刑官道,“如果你想知道整个事件,只要明天去找你的警察朋友,他自然会告诉你。”

  刑官说的警察朋友当然是秦歌,马南本来没打算找警察帮忙,但现在刑官却主动把他推给了警察,要么他就是计划周密有恃无恐,要么就是这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

  “为什么一定要杀人,线索你可以直接告诉我。”马南道。

  “有些人该死,他们活在世上,只会去伤害更多的人。”刑官回答得非常干脆,“明天晚上8点,你再上线,我会告诉你到哪去找第3名死者。”

  “难道我还要到这网吧来?”马南道。

  刑官居然发过来一个笑脸:“我只是不想让你的家人看到刚才的那些画面。当然,如果你愿意,可以在任何地方上线,只要你觉得方便。”

  随后,不待马南再回话,他的图标一下子变成了灰色。

  刑官下线了。

  马南怔怔地坐在那里半天,后来走出网吧时,才觉得全身无力,而且,有风吹过来,内衣便凉凉的贴在身上——原来刚才看那戴面罩的男人绞杀时,他的内衣已经被汗湿透。

  第二天。1月31日,大年初三。

  这城市有家晚报,每年过年都是停刊四天,编辑记者忙了一年,难得休息几天。报社安排了值班,因为不出报,所以值班的主要工作,就是守着一部热线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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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28 21:2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天值班的记者是才来不久的大学生,大家都叫他小王。小王喜欢上网,上网除了看新闻,就是跟人聊天。报社的网络屏蔽了QQ的端口,但这难不倒小王,可以用代理。他常跟朋友开玩笑说,为了聊天,都快成国际人士了,一上午能驰骋十多个国家,连护照都不用办。最好用的代理是美国和印度的,意大利的也还行。现在的QQ有珊瑚虫版、木子版和传美版,都能看到IP地址,因而小王也常被人误以为是华侨。

  这天上午,小王除了聊天,一共接了3个热线,一个说某条路上挂的国旗坏了俩洞,一个投诉出租车司机过年期间乱涨价,最后是个老头,给年前最后一期报纸挑了7个别字,要报社兑现一个别字5块钱的承诺。

  小王跟本地一个小姑娘聊得火热,正琢磨怎么套她电话请她吃饭,根本就没心思接热线,都是敷衍了事。到了中午,那小姑娘终于答应出来见面了,小王兴奋地先去了趟卫生间,回来打抽屉里掏出根花领带往脖子上扣,就这工夫,热线电话又响了。

  小王瞟了电话一眼,没搭理。手脚麻利地系上领带,把包背上,大踏步出门。

  办公室外面有条挺长的走廊,小王走了快一半,还听到值班室里电话响。他的步子慢下来,停下,不动,眼珠转了转,叹口气,还是回身,一溜小跑回值班室。

  “我给你们寄了份快件,现在一定已经到了。”电话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几天我们放假,你有什么事也得等上班了再说。”小王说。

  “我没有什么事,只是给你们提供一条新闻线索,今天你值班,算你运气。我的线索一定会让你做一条爆炸性的新闻,你就等着拿奖金吧。”

  小王心里“嘁”一声,根本没当回事。报社经常接待这类人,总觉得自己的事多么惊天动地,可在别人眼里,却稀疏平常,甚至根本找不着新闻点。

  “好的,我这就去传达室,办公室的人不在,信件都在传达室了。”

  挂上电话,小王就很后悔回来接这电话,还以为是报社领导查岗。一心想着去见网友小姑娘,小王屁颠颠下楼,到院子里推了自己的摩托车,眼睛下意识地往传达室那边瞟。到了门边,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下车,果真见到一堆信件里面有个蓝色信封,挺显眼。取在手里,拆开,里面还有个信封,再拆开,看到一封信和一个光盘。

  小王心里惦记着见网友的事,肯定不会回去看光盘里的内容,只把那封信展开。原来是打印稿,没有标题,但看着像稿件。

  小王顺手把它跟光盘一道,揣包里,然后骑上摩托就去见网友了。

  同时,市局刑侦队。值班的警察这天中午也收到了这样一个蓝信封,并且当时就把光盘塞到电脑光驱里。里面的内容吓了那警察一跳,他一点都没犹豫,马上拨打秦歌的电话。

  秦歌电话占线——他正在跟马南通话。

  听马南说了昨天晚上的事,秦歌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他压根就没有想过,网络中那段虐杀视频录像,会跟巴族人扯上什么关系。他让马南立刻到刑侦队跟他见面,并且答应下午就派人去马南家,把红棉和晓彤给保护起来。

  电话刚挂断,又有电话进来,秦歌听完,脸色立刻变了。

  半小时之后,马南来到刑侦队,秦歌已经在自己的小办公室里等他了。

  刚寄来的光盘已经在光驱里,秦歌在马南来之前,已经反复看了好几遍。光盘里有两段MPGE格式的影音文件,秦歌把它们点开给马南看,画面都是一个戴面罩的男人杀人的过程,其中便包括用弓弦施以绞缢的场面。

  “没错,就是我昨晚见到的。”马南手指着显示器道。

  秦歌面色阴沉似水,又从硬盘里找了那段网络上发现的视频文件,点开给马南看。

   “刑官居然将杀人光盘寄到刑侦队来,实在嚣张!”秦歌恼怒地道。

  “他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用意?”马南皱着眉头说,“昨晚我跟他在网上说话时,他也特别提到我可以寻求警方的帮助。我有种感觉,他好像并不惧怕你们警方。”

  秦歌巴掌重重地拍桌子上:“我当警察这么些年,还真没见过这么嚣张的罪犯。如果不把他们全部拿下,我宁愿脱了这身警服回家当个体户去。”

  马南显然比秦歌要冷静得多,他一下子就发现了秦歌最后给他看的影像,跟光盘上那两段明显不同。光盘上的两段,除了用弓弦绞缢,另外一段是用铡刀,硬生生将一个男人的脑袋给铡下来,这很自然地让他想到了斩首。斩首和绞缢都是古代刑罚,也是最常见的两种,刑官选择这两种方式杀人,必定有他的用意。而自网上发现的那段虐杀录像,开始用刀子割喉,然后是虐尸,最后还在死者的胸前插上一刀,风格显然不同。

  马南想,刑官说的谜团,应该就是这个了。但是,马南还是错了,因为真正的第3具尸体,直到这天晚上,才真正出现。

  整整一下午,马南都呆在刑侦队里,把自己昨晚经历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给秦歌听。秦歌已经从电话里知道这些事都跟巴族人有关,所以虽然愤怒巴族人的嚣张,却仍然异常小心——巴族的神秘,他早就听马南说起过。

  队长和队里其他同志陆续闻讯赶来,对于春节期间连续发生这么多起恶性杀人事件,而且杀人者如此嚣张地向警方挑衅,大家都表达了相同的愤慨。队长让秦歌负责这起连环杀人案的侦破,他自己立刻向局领导汇报。

  案件侦破工作立刻展开,现在惟一的线索就是刑官留下的光盘,所以,调查工作就从寻找死者开始。截屏取得被害者的照片,分发到各分局派出所,让他们跟各街道办事处取得联系,分别在自己所属辖区内寻找。同时,因为刑官跟马南在QQ上交流过,所以,秦歌联系市局网络处的同志,看能不能与广州腾讯公司取得联系,让他们查一下两个QQ号的申请方法和登陆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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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28 21:20 | 显示全部楼层
  当然,秦歌没有忘记派两名刑警去马南家,保护红棉和晓彤。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天黑后,马南打电话回家,告诉红棉,晚上不回去吃饭了,呆会儿跟秦歌一块儿上街随便吃点。

  快到8点钟的时候,马南按照昨晚跟巴人的约定,在秦歌的电脑登陆QQ,但巴人的图标却是灰色的。秦歌坐他边上,跟他一块儿等着巴人上线。时间过得很慢,最后快到8点半的时候,两人脸上都露出焦灼的神情。就在这时候,秦歌的手机忽然响了。

  电话是贺兰打来的,小姑娘在那头语气有些兴奋,她说:“秦队,重要线索!”

  贺兰老家在邻近一个城市,春节回了老家,她的电话就是从老家打来的。她回到老家跟亲人团聚,但还是没忘了那段网上发现的视频录像,所以在家有空就对着电脑发呆,那段录像她已经不知看了多少遍,终于在今天晚饭后,被她发现了其中的玄机。

  “秦队你看那画面,注意一下受害者脸上绷带被解开后,跟先前有什么不同。”

  秦歌跟马南一块儿盯着画面看,画面有些模糊,但经过贺兰提醒,他们确实感觉绷带解开前后,受害者有些不同,但却一下子说不上来不同在哪儿。

  “她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贺兰的语气非常坚定,“你们仔细看,先前那女人身上的袍子撕开了道口子,露出里面的内衣。当然,我不是让你们看内衣,你们瞧她的脖子左边,是不是有颗黑痣?”

  秦歌拖动播放器进度条,反复查看,果真有一个画面,可以清楚地看到贺兰说的那颗痣。

  “但是,你们再看后面,女人绷带解开后,那颗黑痣消失了。”贺兰接着说。

  秦歌与马南眼睛死死盯着屏幕,果然如贺兰所说,那颗痣没了。这段录像画面粗糙,真难为贺兰居然能发现其中的破绽。

  但秦歌与马南还是猜不到贺兰的发现意味着什么。

  “秦队,立刻出去抓人吧。”贺兰嬉笑着说,显然心情很愉快。

  “抓人,抓什么人?”秦歌听不明白。

  “那个脖子上有黑痣的女人啊,难道你忘了,年前我跟你在那条小街上,沿着徐莉回家的线路实地勘察,发现了徐莉注射毒品用的一次性注射器,后来又在边上的一套民房里,端了一个传销团伙,领头的就是这个女的。”

  贺兰一说,秦歌想起来了。他精神一振,立刻回忆起来,那女人脖子左侧,果然也有这么一颗黑痣。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马南奇怪地“咦”了一声,他赶忙低头往电脑上看,只见马南正在查看自己QQ号的资料。在个人说明那一栏里,填的是一个地址:

  ——枫林街126号楼1单元302室

  “这里本来是空的,现在多了这行字。”马南说。

  不用问,知道这个QQ密码的除了马南,只有刑官。刑官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内上线,是因为他已经将线索留在了QQ的资料里。

  看到这地址,秦歌愣了一下,随即也不说话,大步到门口,叫了两位同事的名字,重重地说:“准备一下,马上跟我去现场,枫林街!”

  警车呼啸驰上街头。

  在车上,秦歌告诉马南,他上次跟贺兰找到注射器,并碰到脖子上有黑痣的女人,就在枫林街边的一幢楼里。

  “难道巴人留给我的地址,就是那脖子上有黑痣的女人的家?”马南犹豫着说。

  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他们的车到达枫林街126号时,巷口居然停着两辆警车,车身上有大大的110字样,那幢楼前还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群众。

  秦歌和马南的心立刻沉了下来,他们几乎同时意识到,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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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28 23: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幕 步步惊心

  时间在密室里根本无法计量,因而杨铮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最后的记忆是他听到罗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在边上也禁不住有了些颤栗。

  就在这时,黑暗再次降临。骤来的黑暗让他们两人都屏气凝息,潜意识里都在期待着什么,他们似乎认定了黑暗中隐藏着什么邪恶的东西。

  事实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杨铮只记得,这回黑暗持续了太久的时间。

  黑暗里,他只听到边上的罗斌不住地喘息,间或还会发出一些干呕的声音。他试图跟罗斌说些什么,但罗斌根本不给他机会,不论他说什么,都会被他用低吼粗暴地打断。他能理解罗斌此刻的感受,无论谁看到自己,那么残忍地杀死一个人,精神上都会受到很大刺激。但罗斌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脆弱,那些画面,快要让他崩溃了。

  真的杀人,原来和想象中有那么大不同。

  杨铮倚在墙角,任思绪翻飞——在黑暗里,似乎思考是惟一可以做的事。他知道自己陷入了困境,却无法责怪任何人,这一切原本就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痛恨自己身体里的力量,是它们把他逼得无路可逃。

  不知什么时候,杨铮倒在黑暗里,双臂环抱着小腿,把自己蜷成圆形,像个子宫中的婴儿。这样的姿势很舒服,甚至还能让他感觉到一股暖意。如果在梦里,他甚至能再次体验到那些温暖的液体摩裟着他的身体,柔软的,包裹着他的全身。他呢喃着些什么,像是诉说对外面世界的渴望。

  没有人能记得在母亲子宫中的感觉,但杨铮能。他固执地认为,自己无数次在梦里被温暖的海洋淹没,其实,那都是沉浸在母亲的生命中。

  那种美妙的感觉让杨铮在黑暗中变得慵懒,他知道自己就要睡去了。他不想睡,因为面临的困境,但睡意袭来,他像一个无助的孩子,根本无力抵抗。

  杨铮睡着之前,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

  另一个房间内,正有两个人透过监视器观察着杨铮和罗斌。

  房间没有开灯,因而只能透过监视器的微光,依稀看到些那两人的模样。坐在轮椅上的人戴着一个青铜面具,面具除了有一个狰狞的五官,左右还各有一对护翼,看上去就像鸟的翅膀。这对护翼向后延伸,把这人的脑袋都包裹了起来。

  在这人的边上,还站着一个人,他好像刻意把自己隐藏在黑暗里,因而,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是他的身材修长挺拔,垂在两边的双手纤长白皙。

  他们面前的监视器上画面模糊,依稀只有一点白色的影子——要知道杨铮和罗斌身处黑暗之中,监视他们,需要用那种带红外线的摄像头。

  画面中的杨铮身子蜷在一起,眼睛紧闭,好像睡得很安详。而另一边的罗斌却圆睁着双目,恐惧地瞪着无边的黑暗,身子也在微微地颤栗。

  时间悄无声息地过去,杨铮和罗斌的情况慢慢发生了变化。

  罗斌紧绷的身子好像越来越松弛,终于,他的眼睛无力地合上,人也软软地倒了下来。那边的杨铮,本来睡得很安详,但现在,眼皮跳了两下,面上的肌肉也开始剧烈地颤动,接着,他的整个身子都开始扭动起来。

  轮椅上戴面具的人遥控摄像头,画面慢慢推近杨铮的面孔。

  “他又开始做梦了。”站立的人说。听声音知道他是个男人。

  “我很想知道他都梦到了些什么。”戴面具的人说,声音沙哑。

  “那肯定是个噩梦。”站立的男人居然笑了笑,“他一直都生活在噩梦里,我们现在要做的,不过是让他的噩梦成为现实,那样,他才会成为对我们有用的人。”

  “希望你的方法有用,我也想看看他究竟能变成什么样一个人。”

  “你放心,他不会让我们等太久的,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了。”

  站立的男人说完话,目光从监视器上,悄悄移到了轮椅上那人的面具上。与其说那是面具,还不如说是一个青铜面罩,它戴在这人的头上,让他有点像莎士比亚名著《哈姆雷特》中的铁面人。

  站立的男人很想看看摘下这青铜面罩后,轮椅上的人会是什么模样。但是他不敢,这人给他的感觉很奇怪,有时候觉得他很虚弱,连吃点东西都会气喘吁吁,但有时候,他又显得很强壮,似乎举手投足间,就可以取人性命。

  站立的人显然很不满意自己的感觉,他在想,一定是这人头上戴的青铜面罩,才让他产生了这些错觉。面罩上狰狞的五官凶恶极了,特别是那对翅膀,雕刻得栩栩如生。那不是我们习惯意义上的羽翅,而是像蝙蝠一样的肉翅,筋脉在薄薄的肉翼下凸起。

  站立的男人发现自己对这青铜面罩,无端就会生出些敬畏。

  关于面罩上的那对肉翼,站立的男人专门查过资料。现在,他知道那青铜面罩上的图形,就是殷周时代鼎彝上面刻绘的怪兽。那对肉翅,看起来像是耳朵,人们叫它“饕餮”。有的书上说饕餮是生长在西南方荒野中的一种毛人,生着一个猪的脑袋,生性贪婪狠毒,喜欢敛财,却舍不得用,自己不爱干活,却去抢夺人们的劳动果实①。所以,饕餮也有贪得无厌的意思。但饕餮出现在那狰狞五官的两侧,却有另一番喻指。

  传说,殷周时代鼎彝上面刻绘的怪兽,就是蚩尤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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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28 23:49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对肉翅,就是蚩尤背上生的翅膀,它让蚩尤可以飞天遁地,横行无忌。

  站立的男人起初不明白,蚩尤相传为神国的叛逆,世代看守着蚩尤头颅的伏羲族后人,为什么会戴着一个这样的面具。

  后来,他从史书上查到,黄帝砍下蚩尤的头颅,后世的君主们,便把想象中蚩尤的头颅刻绘在鼎彝上,用来警戒一些贪得无厌、野心勃勃的臣僚和诸侯。那么,巴族这一代的首领头戴这样的面具,是否也有警示之心?

  轮椅上的男人,便是巴图死后,巴族人新一代的首领。

  他的名字叫巴启,是已故首领巴图的儿子。

  痉挛过后,杨铮蓦然醒来,发现自己正在杨梅的怀中。

  杨梅——

  杨铮恍惑了一下,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这已经不是他睡着前的那个房间,虽然空气仍然很潮湿,还有泥土的气息。可是,这里是明亮的,他不仅可以看清杨梅,还看到房间里有些简单的家具。

  杨梅的脸上仍然横陈着忧伤,但看到杨铮醒来,还是流露出一丝喜悦,稍纵即逝。

  杨铮翻身坐起,抚摸着柔软的被褥,抑制着内心的激动,颤声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梅摇头无语,眼中,却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些恐惧。

  杨铮环顾房间,布局跟他刚才呆的房间一样,一侧的铁门紧闭。他奔到门边,用力推拉,那门纹丝不动。杨铮的身子越来越僵硬,他意识到,虽然换了地方,但自己仍然身处困境,甚至,他现在的恐惧比刚才在一个黑暗的地方更重。

  因为这时,杨梅就在他的身边。

  “我曾经去找过你,到了你住的小区门口,我才想起来,我根本找不着你家。”杨铮回到床边坐下,凝视着杨梅低声道。

  “那几天,我根本没有回家。”杨梅说。

  “为什么?”杨铮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因为那个户籍警?”

  杨梅点头:“我不知道怎么才能避开他,他好像变成了我的影子,随时都能找到我。”

  “那你去了哪儿了?至少你该给我打个电话。”

  杨梅低头沉默,半天,才带些哽咽道:“我就算告诉你我在哪儿,你又能帮我什么?你能让那户籍警不要再纠缠我吗?还是你能带我离开这城市?”

  杨铮愣一下,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户籍警到你的工作室,其实就是为了我。但你却什么都不跟他说,好像真的跟我没有什么关系。甚至,我逃到你的身边,你也只是送我回家,然后,毫不犹豫地丢下我离开。这种情况下,难道我还能奢望你能够帮我摆脱困境?”杨梅低低地哭泣。

  杨铮盯着面前的女孩,听着她的哭泣,看着她的忧伤,内心骤然感到了一阵剧痛。

  他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杨梅,其害,不和她太接近,是为了保护她。

  杨梅接下来的话,打消了他的顾虑。

  “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面对我。”杨梅抬起头,目光里竟有种让杨铮不敢正视的东西,“你病了,病得很重。你发现在你的身体里,还潜伏着另外一个你。他是邪恶的,时刻觊觎着你,试图冲破牢笼,完全控制你的身体。你天天都在小心谨慎地提防它,但仍然有些时候,它会像匹脱缰的野马,让你无法控制。那时,你就变成了它,你会做出些连你自己都意识不到的事。”

  “可是你不知道那些事究竟是什么!”杨铮重重地打断杨梅的话,“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一个人来到这座城市,我为什么从不跟别人说起我的过去?如果你想知道,我现在就告诉你!”

  杨梅忽然抓住了他的手,那么用力:“如果你不想说,没有人会勉强你。”

  “我要说,我必须让你知道,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了你。但是,我不能,不能像其他人那样,坦然地向你表露自己的心意。你说的没错,我病了,病得很重。我的病症就是无论我如何努力,终有一天,我都会伤害到那些爱我的人。”

  杨梅脸上的忧伤又浓了几分,她把杨铮的手抓得更紧了些。

  “一年前,我生活在另一座城市,在那里,我有一个女朋友。我们是高中同学,彼此非常了解。后来我们相爱了,我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那时的回忆离杨铮已经很远了,远到他似乎已经将它们遗忘。但是,蓦然回首,原来它们仍然那么清晰地烙印在他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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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28 23:50 | 显示全部楼层
  那时的杨铮感觉很幸福,除了那些自小便不断骚扰他的噩梦。

  噩梦固执地停留在温暖的海洋里,黑暗且明亮。杨铮那时蜷缩着身子,无限慵懒惬意。就算在梦里,他也知道那是孕育他的地方,它在母亲身体的某一处。这样的梦境其实根本算不上噩梦,如果不是后来,他发现在那片海洋里,除了他,还存在着别的生命。

  黑暗吞噬了他,他汗涔涔地从梦中醒来。

  这样的场景他已经经历了很多回,所以,那个冬夜,当他再次从梦中惊醒,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噩梦,已经变成现实。

  他伸手摸去,女友仍然睡在身边。但在黑暗里,却听不到她熟悉的呼吸。杨铮发觉自己的手脚变得冰冷,好像有些让他惊惧的力量,环伺在他的周围。在拧亮台灯之前,他的身子就已经变得僵硬,而当灯光亮起,他立刻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号,随即就忍不住呕吐起来,甚至来不及去卫生间。

  呕吐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像一具掏去了五脏六腑的躯壳。

  女朋友被鲜血环绕,那是她自己的血。

  一把刀,直直地插在她的胸膛上。正是这把刀,夺去了她的生命。

  但在此之前,女友显然还受到过其他伤害,她的身上伤痕累累,原本一张美丽的面孔,如今都已经扭曲变形,明显可以看到多处肿胀淤青。

  梦境此刻重新变得清晰起来,温暖的海洋里,存在着另外的生命体。它是来自地狱的恶魔,终于在黑暗来临的时候,吞噬了他。但杨铮却没有料到,它居然会从梦境中走出,杀死了他的女朋友。

  杨铮的手上沾满鲜血,无论如何懊丧与愤怒,都已经改变不了现实。

  他像个疯子,胡乱摔打着屋里的家具。他抱着女朋友的尸体痛哭流涕,像个迷路的孩子。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躺在女友的身边,全身虚脱了般无力。他清醒地意识到,真正杀死女友的,正是他自己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他在梦境里,变成了那个他提防的恶魔。

  真相比女朋友的死更让他恐惧,他知道从此自己将背负更重的枷锁,并且,永远没有放下的机会。

  而且,现实中,他成了一个杀人犯,等待他的,将是漫长的铁窗生涯。或者,那对他都是种奢望,一颗冰冷的子弹将射穿他的头颅,他的死亡与他近在咫尺。

  杨铮选择了逃亡。

  他离开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小城,开始在中国广阔的大地上四处流浪。后来,似乎受到冥冥中神秘力量的召唤,他来到了这座城市,在背街巷里安定下来。

  这时候,他知道了自己的症状在精神医学上,叫做双重人格症候群,即使全面接受治疗,治愈的过程也会非常漫长。他是个杀人犯,他根本不可能像其他患者那样,坦然走到医生面前。所以,他必须用自己的所有心力,来与内心的魔鬼对抗。

  这样的生活对人是种折磨,因为你永远无法从内心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这时候的杨铮,又怎么敢爱上别的什么女孩?爱了,于他是更深的不幸,他必须把这份爱深埋在心里。所以,他给了自己取了“螳螂”的网名,螳螂在交配之后,母螳螂总会吃掉自己的配偶。他不是母螳螂,但却像它一样,伤害的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如果不是身处这样的困境,也许,他宁愿杨梅把他当成无情的男人,也不会对她说起自己的过去。让一个女孩伤心,总比让她去死要好。

  有个小伙子,大老远从外省来到这个城市,因为有个老乡告诉他,这里可以发大财。小伙子高考落了榜,在家呆了一年后,做点小生意,结果赔了,正犯愁怎么还借来的两万块钱,接到老乡的电话,立刻毫不犹豫带着仅有的几千块钱,到这城市淘金来了。

  刚下火车,那老乡就来接他,下了馆子,喝了点酒,他就被老乡带到一幢老楼的一套民房里。房子不大,老式的两室一厅,里面却住了十多个人,有男有女,全挤一块儿。见小伙子来,大家都很热情,跟亲人似的。

  小伙子有点懵,觉得这一切有点眼熟。后来,老乡带他到楼下的房间里上了堂课,他这才彻底明白过来,自己上了贼船——老乡跟他说的发财机会,其实就是搞传销。

  明白过来已经晚了,历来贼船都是上得下不得,当他跟老乡刚表露出一点想走的意思时,那老乡就翻了脸。很快,小伙子发现自己失去了自由。

  晚上,跟一窝人挤在地板上睡,白天,集体吃饭,那帮人轮班来教育他,让他加入传销大军,给他绘制光明灿烂的前景。小伙子是明白人,传销是什么玩意儿,他心知肚明。本想着假意答应他们,换得自由后再想办法脱身,但答应了就得掏钱,三千多块,那可是他全部家当——幸亏他来之前,将钱存在了银行里,身上只带着一张卡,否则,那帮人肯定得把他抢了。

  小伙子被关了半个月,眼瞅着就要过年了,他好不容易等来了脱身的机会。

  搞传销的人过年也得回家,本来热热闹闹的一屋子人,忽然有一天就冷清下来,只剩下这小伙子和另外两个人。那两人没打算回家,所以看守小伙子的任务就落他俩头上。这两人挺细心,不管什么时候,总得留一个人看着小伙子,不给小伙子开溜的机会。这天傍晚,两人终于犯了个大错,就是一块儿出门去喝点小酒——大过年的,总得犒劳一下自己,要知道,这些搞传销的人群居在一块儿,每天尽上菜市场去捡白菜梆子,个个肚里都严重缺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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