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注册

微信登录

微信扫一扫,快速登录

萍聚头条

楼主: くだキの

纵横天下 作者:可爱多的粉丝

[复制链接]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1: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二章 回 归

就这样,我就浑浑噩噩的一个人上路了。
因为子玄说他记得回去的道路,因此每当赶路的时候,都是他接替我来辨别方向。
日子一天天的滑过,迷迷糊糊中,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道风越来越暖,泥土解冻,冰雪消融,天上已经开始飘起缠缠绵绵的春雨,而不是洁白冰冷的雪花。
在赶路的日子中,那可怕的噩梦依旧纠缠着我,我经常会在半夜,被梦中的火焰吓醒,醒来总是一身冷汗,彷徨无依。

“这是因为你接收了过去的记忆,但是却仍然学不会坚强!”子玄借机出来教训我。
“这又是那个人跟你说的?”我好奇的问他,“第四个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其实你早已见过他,只是你没有发觉而已!”
“我早已见过?”我板着手指数着所有我认识的人,但是却仍然毫无印象,那些人都是鲜活分明的存在,会哭会笑,哪里有那么虚无飘渺?

就这样,我们从长安走到了东都,从东都走到了沙洲,终于有一天,子玄牵着马,走到大山深处,在一扇破败的门前停了下来。
“到了,子素,你出来吧!就是这里!”子玄说着,身影往后一退,就把身体交给我接管。
我凭空打了个冷战,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周围的景色如晨光褪去夜雾,一点点的清晰起来。
只见四周山石嶙峋,古松迎客,清风涤荡,山谷空幽。
一切的景物都是这样的熟悉,似乎在很久以前,我真的在这里生活过!
心脏开始抑制不住的狂跳,我望着眼前那扇破旧的柴扉,想起了三年之前的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它就是这样冷酷的,在我的面前无情的闭拢。
把年少无依的我,紧紧的关在了门外。

我急忙深深的呼吸了一下,平复了我那几乎紧张到失控的情绪,轻轻的抬起手,敲响了面前的简陋木门。
“咚、咚、咚!”清亮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回响,似乎还惊扰了几只早归的鸟,令它们发出惊恐的鸣叫。
许久之后,院子里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我那沸腾的心,开始慢慢的回归了平静,只得缓缓的放下了手。
我怎么忘了?师傅,他那样有办法,三年过去,他怎么可能还甘心居住在这样的狭小茅庐之中?
他一定已经找到了宽敞明亮的大宅,悠闲的坐在里面,用自己骄傲的中指,自豪的掠夺着世间的财富!

“你、找谁啊?”
一个幽森的声音,像是从平地里钻出来一样,毫无预兆的,打乱了我的思路。
我诧异的抬头望去,只见柴门不知什么时候敞开了一丝缝隙,一张老人的脸,在门缝中露出了一半,正警觉的望着我。
“请、请问老丈!”我急忙弯腰对他作揖,“这里可是住着一个叫做玄华子的棋客?”
“哦!”老人听到这里,立刻把大门迅速的拉开,眼睛里开始闪出精亮的光,“年轻人,你一定是来赌棋的!快点进来吧!”
我听到“赌棋”这两个字,立刻欣喜若狂,急忙把马栓到了门外,兴高采烈的跟着他走了进去。
院落狭窄而清幽,摆放着石制的棋墩,和一盆盆种植花草的木盆,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仿佛这三年的光阴不曾流逝,一直停留在这个狭小的院落里,流连忘返。

“快点过来吧!”老人弯腰布置了一下桌子上的棋具,朝我招了招手,“院子里又没有什么好看!”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道服,颇有一些清风道骨的感觉,白白的胡子,也和我的师傅有些神似。
但是却明显比师傅颓废许多,整个人身上,都撒发着一股腐败而陈旧的感觉,完全没有那乐观开朗的豁达。

我急忙快走两步,坐在了他的对面,让先执黑,和他在棋盘上厮杀起来。
“唉呦,这步棋走错了!我不要这样走!”刚刚下了一会儿,他就开始悔棋,干瘦的脸膛涨得通红。
“不要紧!”我朝他笑了一下,“老丈你再落一次子吧!”
“小伙子,你棋艺这么高,让我三子如何?不,要不五子吧!”他悔了棋,又絮絮叨叨的要我让子,实在是无赖至极。
我只好苦笑了一下,再次点了点头。
“唉呦,要是你输了,可要把门口的那匹马给我啊!”、“我输了?我只有这座房子啦,你要是不嫌弃,就和我住进来吧,但是我死都不会离开这里!”
他一边下棋,一边不停的嘀嘀咕咕的说,结果不过一时三刻,就迅速的败在了我的指下。
棋盘上的白子被黑子团团包围,大势已去,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唉,怎么这么快就输了……”他望着眼前的棋盘,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昏花的老眼里闪出一丝悲凉之意。
接着他就坐在春天的暖风中,惋惜的摇头叹道。
“要是子素在这里就好了!”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1:12 | 显示全部楼层
这轻轻巧巧的一声叹息,却无异于在我的耳边投下一个炸雷。炸的我七荤八素,头晕脑胀,不由瞪圆了双眼,盯盯的看着他。
“这样看我干吗?”他伸出干瘦的手指,开始收拾面前的残局,“你一定听说过严子素吧,据说他现在在长安名头很响,甚至进入了长安首屈一指的棋社里!”
“你、你是谁?”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抖的问他。
“我?”老头立刻一扫颓唐,得意的朝我笑了一下,似乎连下巴上雪白的胡须都跟着翘了三翘,“我就是玄华子!严子素是我的关门弟子!他要是在的话,一定会把你杀得落花流水,片甲不留……”
我的眼前顿时一黑,胸口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不受控制的冲出来。

不!这不是真的!
我的师傅,怎么会是这样一个猥琐的老人?
他不该是潇洒豁达,谈吐不俗,笑看人生的吗?怎么会这样落魄粗俗,甚至棋品低下,毫无气节可言?
“你怎么啦?一定听过严子素的名头,没有想到是我的徒弟吧?”老人依旧眉飞色舞,在得意的炫耀。
我的心低落至谷地,只觉得生命就是一场幻觉,来来去去,万花纷繁,却不过是梦碎梦醒。
想到这里,我的鼻子一酸,两行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唉呦,你这个大男人,怎么说哭就哭?”那个老人见了,急忙口舌笨拙的安慰我,“不是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吗?你看你就是不如我那个徒弟,他小小年纪,父母就在洛阳的白马寺被乱军杀死,但是我在山里捡到他的时候,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谁?”我听到这里,立刻止住了哭泣,抬头问他,“谁的父母?在洛阳的白马寺被杀死?”
“唉……”老人望着窗外的草长莺飞,长叹了一声,“就是那个严子素啊,人们都说他是个旷世难寻的天才棋手,但是却没有人真正了解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我也很不明白,那个孩子,有的时候就像是妖魔附身,父母被杀,却转眼就忘到了脑后,总是装出不同的声音在自言自语……”
我慢慢的攥紧了五指,只觉得一个血淋淋的真相,就要从这个老人的只言片语中,呼之欲出。
“……他总是说身体里住着很多人,后来我没有办法啦,就编了个神话骗他,他这才安定了几年。但是有一天晚上,我看到他一个人坐在灯下,一边自说自话,一边双手各持黑白,做出不同的表情,在下一盘烂棋,我就知道他又要犯疯病了!急忙把他赶到了山下,生怕他再发起疯来,我这把老骨头都会被他打散……”
那一字一句,就像一把把无情的刀,一刀又一刀,狠狠的扎到我的身体里。
把我的心刺得千疮百孔,鲜血横流,闷闷的痛,痛至骨髓,深至灵魂,让人无法承受。

我呆呆的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点碎银子,放到了黑白凌乱的棋盘上,神智飘摇,目光涣散,宛如行尸走肉。
“哎呀,你真是个好人!”老人一见到银子,立刻双眼放光,一把就扑上去,把银子通通纳入口袋,接着谄媚的看着我笑,“其实这样一看,你跟子素长得还有点像。就是那个孩子只会笑,不会哭,你就不一样啦,一看就是多了很多七情六欲!”
一句又一句的话,如刀似剑,接踵而至,我充耳不闻,艰难的挪动着脚步,转过身,走出茅屋,推开了简陋的柴门。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美丽的光辉,把山中的一草一木,都染成了虚无缥缈的金色。
那样的绚丽夺目,和我的记忆中一模一样,却又差之千里。
我木然的走向那一直在门外啃食着苔藓的骏马,使出全身的力气,翻身上马,沿着山上的羊肠小道,就要打马下山。

“喂,年轻人……”就在我刚刚走了几步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那个老人戚戚艾艾的叫声。
我回头看他,如此陌生,又如此苍老,只有那破旧的道袍,似乎还能勾起我一丝遥远的回忆。
老人伸出手,紧紧的抓着柴扉,仰头望着马上的我,小声的说,“那个,求你一件事,希望你能够答应……”
我点了点头,拼命忍住又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朝他艰难的笑了一下。
“子素……,他虽然有点毛病,但是一个人在长安,也很不容易的……”他说着眼泛泪光,“虽然他走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看过我,但是也请你不要把我方才说的话,对第三个人讲起……,我是看着他一点一点的长大成人的,虽然可能再也无法相见,但是还是希望他能够幸福的生活,不要被这些流言蜚语困扰……”
我听到这里,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的夺眶而出,仰着头,望着天空之下,微风之中,清清嫩嫩的一片片新叶,放声大哭起来。

老人见状,合上了柴扉,缓缓退到了屋里。
那两扇漆黑简陋的柴门,又像是三年前一样,在我面前紧紧闭拢,再也不愿为我敞开怀抱。

师傅,我的师傅!
他只是一个平凡的老人,他像所有即将油尽灯枯,对生命的逝去充满恐慌的老人一样,懦弱而胆小,贪心而自私,但是却又对我满怀慈爱。
但是,为什么?
我会那样无情的,把他想象成另一个人,从心底不愿意承认他的存在呢?
原来从始至终,最冷酷的那个人,

一直是我!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1: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三章 转身之后

当晚,我浑浑噩噩,宛如踏在迷迷蒙蒙的梦中一样,颠簸的打马下山,不知走了多久,直至星辉满天,子玄见我一直无意休息,才自告奋勇的冲出来,为我们找了一家简陋的客栈。

我几乎是在扑上床铺的一瞬间,就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白天的事实过于残酷,唯有梦境,可令我暂时解脱。

“子素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希望他能够学会面对过去吧!”这是子玄的声音,他又在背着我,和那个人聊天。
“他似乎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但是人不可能一直生活在梦中,如果他一直执迷不悟,永远都不会找到自己!”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我听在耳中,一个可怕的真相,已经呼之欲出。
“子玄!你在对谁说话?”我的意识慌慌张张的跳出来。
只见周遭一片黑暗,似乎还是在梦境之中,子玄正站在我的面前,玄衣如水,在黑暗中流动出华丽的光,正忧心忡忡的望着我。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我望着细长眉眼的子玄,满头雾水,“刚刚我明明听到,你跟另一个人在说话,难道他不愿意出来面对我吗?”
子玄伸出手,朝我的背后一指。
“他一直就在那里,你只要转过身,就能够看到他!”
我听了一愣,多么想转过身去,但是双脚就像钉在了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看!其实并不是他不愿意见你。而是你,一直不敢面对事实!”子玄说着,摇头笑了一下,身子一晃,就走到了心灵深处,不愿意再出来见我。
转身?就可以吗?
只要转过身去,一直徘徊在心中的谜团,就能迎刃而解!
我想到了今天的所见,心中已经有了隐约的答案,只好鼓足了勇气,缓缓的转过了身体。

只见一个身着蓝色道袍,高风亮节,姿势潇洒的老人,正站在我的心灵之中,面带微笑的注视着我。
“师、师傅……”我口舌笨拙,满怀惊诧的对他说,“原来、原来你,就是第四个人吗?”
“是的!”师傅朝我负手一笑,点了点头,“我也是你想象出来的人物,因为你迷茫无依,才创造出我,为你指点人生的方向!”
怪不得?那个现实中的老人,和我印象中的师傅差距如此之大!
怪不得,我每次遇到危机,总是能够看到师傅的身影,为我化解困难!
原来一切都是我的幻想。
原来师傅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而是存在于我的心中,一直与我同生共死!

“子素!”师傅走过来,拉住我的手,“不要害怕,人生之中,困难并不足以令人畏惧,但是懦弱,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我、我真的,不是什么天上的白子是吗?”我期盼的问他,多么希望从他的口中,得到一个美好的答案。
“其实你自己心中都已经明白真相,又为什么总是要欺骗自己?你说服了自己,过去就能够改变吗?不过是自欺欺人,只有战胜悲痛,直面人生,才能融合我们,拥有一个正常的人格!”
我听到这里,急忙一把拉住他那睿智而苍老的手。
“师傅,我听你的,我全都听你的,我会面对伤悲,学会坚强,只要你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好孩子……”师傅像是对待小时候的我一样,把我揽在怀里,怜爱的摸着我的头,“师傅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1:14 | 显示全部楼层
那手很温暖,像是慈爱的母亲的手,仿佛能寄予我无限的勇气。
我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安宁,只觉得胸口中像是升腾起丝丝暖意。
一丝光线,似乎从一个紧闭的房门中透出来,暖融融的照在了我的胸膛里。
光线越来越大,那扇房门终于大敞四开,光海之中,正站着一个眉须皆白,仙风道骨的老人,他正像几年前一样,对我爽朗的大笑。
接着他伸出手,紧紧的拉住我的双手,身影在光芒的照耀下,越来越淡,越来越模糊,最后终于消失不见。
只有那勃发的光,源源不断的从我的心灵深处传来,照亮了我一直懦弱的心灵。
那光,
叫做希望,
或者也被称为勇气。

我知道,师傅也消失了,就像前几天烟消云散的阿火一样,永远的变成了我的灵魂的一部分。
但是多么可笑,是那个深山中的槽糕老头,他的两行清泪,他的一些蠢钝而朴素的言语,令我们彼此紧闭的心门,向对方敞开了一角,最后终于完全融会贯通。
原来在这苍茫的生命中,一直影响我们,令我们勇往直前的,永远都只是,尘世间那些渺小而微薄的情感。
恒久而温暖,看似微弱,却能照亮我们的整个人生!

××××××××××××××××××××××××××××××××××××

“子素,你一直向东走,我们要去哪里?”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我坐在马背上,缓缓沿着官道前行。
“去长安!我不能一直游荡下去,我要去参加棋赛!把木狐狸那份,也一起算上!”我意气风发的回答,晚霞染亮了我的眼睛,把我身上的白衣,镀上了一层刺目的金色。
“我也正做此想!”子玄爽朗的说,“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再也不逃避退缩了!”
我笑了一下,望着徐徐的落日,心中涌起无限的激情。

从阿火那里,我得到了悲伤;从师傅身上,我得到了勇气!

我不再是我!
而是另一个人,他承载了几个人的希望,还有梦想,虽然看似形单影只,孤阳之下,只有一人一马。
但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阿火,师傅,他们都不曾离我而去。
而是融合在我的灵魂之中,正站在我的身后,默默的注视着我的选择,不停的鼓励着我,令我勇往直前,如苍鹰破空,展开羽翼,直上青天!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1: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四章 宋筹人

说来惭愧,虽然阿火和师傅都已经与我的人格融合,可是我认路的本事仍然没有半点进步。
一路上浑浑噩噩,每到岔路关口,全仰仗子玄出来替我解围。

而一个月之后,等我的意识真正清晰之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长安城繁华的街道上。
路上依然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街边都挂着喜气洋洋的大红灯笼,有几个闲极无聊的小贩,正在路上摆摊开赌局。
“快来押啊,快来押!”那个人扯着嗓子吆喝,“宋筹人和杨待诏,一赔二啊!”
“宋筹人?杨待诏?”我牵着马,好奇的凑过去,“怎么前一个人,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那个庄家听了白了我一眼,“小子孤陋寡闻,宋筹人熟知天文,筹术无人能及,连天上的星星都能算尽,何况区区的几个棋子?你一定是外地来的吧?你知道几个棋手啊?”
“我、我……”我结结巴巴的回答,“白、白公子,白燕生,我们都是一个棋社的!”
“哦!那个白公子啊!”庄家一脚踏在椅子上,得意的为我解说,“在前几天,败到了宋筹人的指下了!我还狠狠的赚过一笔!”
这几句话轻描淡写,却令我的心不由跟着一颤。
季兰输了!
虽然我对他一直印象不良,在他杀了木狐狸之后,更加想让他在我的指下一败涂地,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棋风稳健凌厉的他会这么快就输了!

“那松石棋社的棋手,都全军覆没了吗?”我想到这里,急忙焦急的问道。
“没有、没有!”庄家摇头晃脑的说,“长安的棋社,这次几乎全都参赛了,松石棋社已经算是成绩很好的了!但是据说他们棋社棋艺最高的那个棋手,因为害怕比赛,临阵退缩,现在还没有脸回来!”
我听他眉飞色舞的说着,心中突然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小心翼翼的上前打听,“谁?那、那个棋手,是谁啊?”
“就是那个严子素啊!”庄家更加鄙视的看了我一眼,似乎在嘲笑我的孤陋寡闻,“以前和尚书府家的千金对弈过,后来听说连几百年修行的棋妖都败在了他的指下,只是没有想到那个人胆子这么小,只是一场棋赛,就吓得他如丧家之犬,夹着尾巴离开了长安……”

这次还没等他说完,我急忙翻身上马,快马加鞭的往棋社的方向跑去。
心急如焚,几欲失控。
我,并没有临阵脱逃,也并不是一个懦夫!
他们错了!都错了!
但是长安太大了,辽阔得像是海洋,宽广得像是天空,我穿过一间又一间楼牌,跑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直跑到满天星斗,才终于来到了太极宫附近的松石棋社。

棋社前的街道,依旧冷冷清清,高墙林立。
料峭的春寒,带着潮湿的泥土芳香,在夜色中缓缓蔓延。
我牵着马,沿着高墙,慢慢的走过去,周围一片空寂,只有马蹄声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悠然回响。
只要再转个弯,就能看到棋社前的那两盏黄色的灯笼。
和那金壁辉煌的牌匾,
以及贵气冲天的朱红大门!
前尘往事,一点一滴的随着冷风,扑面而来,对弈,埋伏,鲜血,和那象征着死亡的朱红,在我的眼前迅速炸开。

我踌躇了一会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还是鼓足勇气拐出暗角,站到了棋社的门前。
只见昏黄的灯光下,正有一个人,面对大门长身而立,也在呆呆的望着我。
他的目光中夹杂着不可抑止的欣喜,还有一点点的惊讶,五官俊朗,鬓如刀削,端正整齐的一张脸上,写满了迷茫。
“严、严子素?”他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是严子素吗?怎么和一个月之前,判若两人?”
我一见到这张脸,就立刻想起了在那个夕光流动的傍晚,手握着一把染血名剑的恶魔,不由心生厌恶,不耐烦的别过脸去。
他见我的模样,神色黯淡,垂首说道,“我知道你很恨我!但是棋赛马上就要结束了,我希望你能够去参赛,为了举荐你,我已经在这里站了十几天!”
“为什么要这样帮我?”我听到这里,惊诧的看着他,他比一个月之前消瘦了很多,满面风尘,完全不似昔日的意气风发。
“杀人,真是太可怕了……”季兰不回答我,却顾左右而言其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在拔剑之前,我还是踌躇满志,甚至觉得自己杀了一个作孽的妖怪,也算是造福苍生。但是之后,我的手就不再干净了,那鲜血,好像怎么也洗不净,甚至肮脏得让我拿不起清清白白的棋子!”
“围棋和杀戮,本来就不是一回事!”不知为什么,我在心底,竟有些隐隐的同情他。
“不说这些了!你回来就好!”季兰说着,一把扣住了我的手腕,“跟我去一个地方!”
“喂!要去哪里?让我先回家换身衣服……”
可是还没等我说完,他就拉拉扯扯的拽着我,沿着高大的宫墙,一直走到了皇宫后的一处院落前。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1:15 | 显示全部楼层
夜空中,更鼓悠扬回荡,已经是月上中天的三更了!
“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我好奇的望着眼前的院落,隐隐约约中,似乎有一些很怪异的气氛从里面散发出来。
轻轻淡淡的,紫色的,和青色的烟雾。
那是只有雨后的山林才能出现的美丽的光晕,竟在这个处在繁华都城,染尽人间烟火的院落里荡漾浮动,真是委夷所思。

季兰回头看了我一眼,“你知道吗?在你走的这一个月之间,棋赛已经进入到了尾声,只剩下最后一役!”
我想到在街边看到的那局赌局,急忙接口,“对弈双方,可是什么宋筹人,和杨待诏?”
“你的消息也很灵通吗!”季兰看了我一眼,指着大门道,“这里就是宋筹人居住的地方,只要你下赢了他,就能取而带之,和大唐第一国手杨待诏对弈,争夺棋赛的魁首!”
“这、这太荒唐了,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季兰朝我笑了一下,难掩得意之色,伸手就扣响了面前的大门,“不要太小看我,我在长安,也是有一些影响力的,而且松石先生也推举你!宋筹人,已经在三天之前,答应了这场对弈!”
我站在黑暗中,目瞪口呆的望着季兰坚毅的侧脸,似乎在看一个不曾相识的陌生人。
他不是一向心机深沉,冷漠而不尽人情吗?
甚至还会在有些时候,表现出他令人胆寒的残忍,为什么,会突然性情大变,为我不辞劳苦的奔波呢?

“不要那样的看着我!”季兰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朝我笑了一下,“梦想破灭的滋味,真的很难受,我尝过一次,不想让别人,再重蹈覆辙!”
“咚”、“咚”、“咚”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被人缓缓拉开,露出一个小童光洁的脸,看了看季兰,俯首道,“白公子,请进吧,我家主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我上下打量着那个小童,一头雾水。
真是奇怪?他家的主人怎么会知道我们会来?我明明是今天才回到的长安!
虽然我满心疑问,但是还是没敢问出口,跟在那个小童的身后,和季兰并肩而行。
小童在夜色中,并不掌灯,七拐八拐的绕过一些奇形怪状的建筑,和杂乱无章的石头,来到了后院一个偏僻的小屋里。

小屋的门一打开,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立刻冲散了门外的料峭春寒。
正有一个老人,衣冠整齐,身着蓝色锦衣,在灯下摆弄一个金属做的玩意。
那东西由一个个金色的铜环相连,中间穿了一根极细的线,正在他的手中滑来滑去,发出悦耳的叮当声。
金光跳跃,点点灿烂中,他抬眼望向我的方向,轻描淡写的说,“你就是严子素?我们见过!”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1: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五章 机关算尽

我听到这里不由一愣,急忙弯着腰,在灯下仔细的端详着老人的脸,红红的脸膛,白色的胡须,隐约是有些面善,但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去年,运河边,八月二十,你不记得你曾经打翻过一局棋局吗?”他狡黠的朝我笑了一下,收起手中的金环,拿起纸笔开始画来画去,“天空中最明亮的天枢星,在去年的八月二十滑过翼宿,那天我与你第一次见面,而今天,又是天枢星在天空闪烁的日子,我早就算过,你今天会回到长安!”
“啊?”我听到这里,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又看了看身边一脸严肃的季兰。
真是奇怪之至!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入耳,但是贯彻始终,我根本就无法理解他到底在神神叨叨的念叨什么!

“先生真乃神算也!”季兰听到这里,急忙谄媚的开始大拍马屁,但是看他的眼神,好像和我半斤八两,云山雾罩的一脸糊涂!
“是啊,是啊!真是神算,在下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我也急忙有样学样,跟着高唱赞歌。
老头在我们的一番吹捧下,更加来劲,一挥手,指着院子里奇形怪状的石头,骄傲的问道,“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吗?”
我目瞪口呆的望着窗外杂乱无章,难看至极的一个个黑影,结结巴巴的回答,“石、石头……”
“笨!那是老夫效仿诸葛孔明的八阵图,而摆出的奇门盾甲,如果没有人给你们带路,你们走一个月都走不出来!”
“是、是、是……”我和季兰急忙连连点头,舔着脸一起猛拍马屁,“先生真是高明啊,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估计诸葛孔明生到现在,也只能有给你提鞋的份儿……”
老头极为受用,唰的一声,展开了身边的一张羊皮纸,上面密密麻麻的画了很多点点线线,吹着胡子对我们说,“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和季兰再次如呆鹅一样,不约而同的抻长了脖子,一起摇头。
“这是老夫绘制的星图,天上的星星,全都被我画在了上面,依据这张图,就能够推算出天上的万般变化,何时刮风,何时落雨,何时霜冻,何时涨水……”
他越说越激动,最后连整张脸都变成酱紫色,昏花的老眼里,跟着冒出异样的神采。

我望着眼前手舞足蹈,癫狂失控的老头,不由目瞪口呆,急忙伸手拽了拽季兰的衣角,满眼同情的望着他,“听说,你就是输给了他是吗?”
“是的……”季兰也满脸通红,羞愧无比,“你别看他这样,其实下棋的时候,他还是很厉害的……”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细不可闻,估计他自己也觉得丢人,实在耻于出口。
“呵呵,是吗……”我无奈的应了一句,呆呆的望着眼前还在表演的人影,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个老人会破天荒的答应和我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对弈!
盖他根本就不是个正常人也!

“哎呀,说了这么多,天都快亮了,我们快点下棋吧!”宋筹人说到口干舌燥,心慌气短,终于止住了滔滔不绝的的演讲,弯腰从乱七八糟的屋子里翻出一张棋盘,摆在了桌子上。
我和季兰见他住了嘴,像是得到了救赎,不约而同的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耳边清净无比,静谧美好得宛如天界。

“还站着干什么?”宋筹人瞪了我一眼,高声道,“你今天来不就是为了和我下棋吗?你的那个朋友跑断腿求我,我才答应和你对弈!没想到等了三天,等来了一只木鸡!”
“是、是、是!”我被他说的无地自容,急忙慌慌张张的撩起袍角,坐在棋盘前面,伸手拿起了装有黑子的棋盒,“晚辈执黑让先!”
哪知还没等我把棋盒拿走,他就一巴掌拍到我的手上,“谁让你拿黑子的?现在正是子夜之时,阳气衰退,阴气鼎盛,黑子象征着两极中的阴极,正有取胜之机!”
我被他说得一头雾水,只好把白子的棋盒拿到了手边,拈起一枚棋子,落在了棋盘的小角上。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1:15 | 显示全部楼层
“座子!”
苍茫的天地间,立刻有一座山峰异峰突起,如倚天长剑,直刺云霄,杀气渐渐聚拢在周围,雷声隆隆,酝酿着狂风暴雨。
做为一个棋手,我知道的只有争先攻杀,拿到了先行棋的白子,就等于握住了几分胜算。

“嘿嘿!”老人弯着腰,手一动,也跟着座下一枚黑子。
但是座子之后的事情,就令我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大大方方的摆在了棋盘的旁边,小心的打开盒盖,从里面拿出一把竹签来,上下整齐的摆了两排。
“这、这是要干什么?”我好奇的看着他手下的动作,今日真是大开了眼界,见前所未见。
“这是筹术!”宋筹人白了我一眼,“我既然被长安城里的人尊称为宋筹人,自然就是精通筹术!”
我听到这里,回首探询的望向季兰。
却见他一反常态,脸色苍白的盯着桌子上的那几根竹签,似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我瞥了一眼他那白得怕人的脸,和紧张的表情,隐隐觉得不妙,盯盯的望着灯下的那几根竹签。
很长,很亮,有的地方则因为长久摩擦,变得如铜镜般光滑,正在灯下闪出美好的光泽。
难道,这几根普普通通的竹签里,会暗藏着什么奥妙玄机吗?

我尽量稳定心神,不去看那几根奇怪的竹签,手一伸,“啪”一声在座子的棋子边贴上了一枚白子。
立刻有如潮水般的战歌,缓缓升起,在苍茫的天地间,唱起了一个高亢嘹亮的音节。
宋筹人却不落子,而是十指翻飞,飞快的把桌子上的两行竹签互相换了一下位置,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图形。
一边摆,嘴里还不停的低声轻念,“二归撞归九十二,三归撞归九十三……”
接着冥思了一会儿,终于抬起手,在棋盘的腹地,轻轻巧巧的落下了一枚黑色的棋子。

他这一枚棋子落下,白棋的那刚刚起了个头的激昂战歌,瞬间就由方才的气势汹汹,变得低迷俳徊,最后竟然细不可闻。
那枚黑色的琉璃棋子,看似无心,实则有意,如一个气势逼人的将军,横刀立马,占据要道,挡住了白棋的必经之路!

怎么会这样?我见状不由心焦,难道这个古怪老头竟然天赋秉异,看透了我的棋路吗?
“飞!”
不能缠斗,就要迂回取胜!
白棋如白鸟振翅,几个起落,就另辟蹊途,把战场转到了空旷的腹地。
“见二无除作九二,见三无除作九三……”老人望了一眼棋面,灵巧的十根手指,像是穿花的蝴蝶一样,又开始飞快的摆弄手边那几根简陋的竹签。
竹签在他的手中,像是有生命一般,轻巧而灵快的翻飞跳跃,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最后终于完全静止,在灯光下蛰伏出一匹低鸣的兽。
紧接着又一枚黑子落下,依旧不依不饶的占领了要势。

我望着灯下那几根简陋的竹签,像是看到了这世上最可怕的鬼魅,纤细,平凡,无从捉摸,又暗藏玄机。
难道他能够利用这几根简简单单的竹子,算出了白棋的最佳位置?
所以才能招招抢先,处处封杀吗?
不!
怎么可能!
这世上不会有这种已臻化境的筹算!

快棋抢攻,不能给对方留下任何计算的余地!
我咬了咬牙,鼓起勇气,手如闪电,开始迅速的落子。
而那个老人也毫不示弱,一手进行着复杂的运算,一手拈起棋子,飞快的拍在了棋盘上。
“啪!”、“啪!”、“啪!”一声又一声的清亮的落子声,在房间中不停的回荡,还隐隐的夹杂着竹签互碰发出的“沙沙”的摩擦声,和宋筹人如念咒一般的计算声。
斗室之中,杀气弥漫。
手下的白棋,就像是一只在丛林中狂奔的野兽。
在阴暗幽森的绿色中,拼命的想要崭露爪牙,吞子占地,但是却总是束手束脚,仿佛在一张巨大的网中艰难前行,无论如何挣扎,始终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任我脱子诱敌,任我布下陷阱,任我仗剑直刺,始终无法汇聚成行龙之势!

眼看已经就要进行到了中盘,散落的白棋,像是一片片凋零的落雪,苟且残延的躺在棋盘之上。
看似有很多种变化,但是所有的变化未使到老,就已经被牢牢封住,退无可退,进无可进,凄婉的哀歌,开始在棋盘上悲伤的回荡。
仿佛在朗朗的明月之下,正有一队视死如归的战士,在边关塞外的萧瑟冷风中,遥望着遥远的家乡,壮志未筹,再无前路,只能在死亡面前哼唱着最后的旋律,哀叹自己的短暂人生,戎马生涯。
那歌声戚戚艾艾,悲伤凄冷,不停的在我耳边回响。
令我心情郁结,绝望无助。

“不!不要再唱了!”我再也忍耐不住,突然大喊一声,伸手紧紧的捂住了双耳,但是那如泣如诉的歌声,还是不依不饶的钻到了我的脑际。
“年轻人……”宋筹人的脸,在我的眼中渐渐模糊起来,摇摇晃晃,嘴一张一合,声音也像是远在天边,“认输了吗?”
“不!”我的嗓音瞬间起了变化,自从融合了两个人格以后,许久未曾出现的子玄,又迅速的接替了我的身体。
“不要做困兽犹斗啊!”老人得意的朝我笑,“颈骨太大,死不低头,最后只会输得更惨!”

“唉呦,真是抱歉!”子玄伸手摸了摸脖子,眯着细长的双眼,朝他笑了一下,“我这个人,颈骨天生就与众不同,其硬无比!”
他这话一出口,宋筹人和季兰都是一惊,瞪着眼睛,盯盯的望着灯下与方才判若两人,无礼又癫狂的我。
“不要这样看我!”子玄依旧趾高气昂,得意的轻笑,伸出三个手指,“三招!只要三招,我就能破你的筹算!”
宋筹人见了,脸色由红转青,“啪”的一声一拍桌子,扯着脖子叫道,“小子狂妄,那你就来破破看!”

“老头!”子玄拈起一枚白子,灵活的在指尖把玩,“没有人告诉过你,围棋和筹术,根本就是两码事吗?”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1: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六章 破 局

那枚白色的棋子,在子玄的指尖上,轻巧灵动的翻转,发出了迫不及待的低鸣,似乎等不及要冲上沙场,舍生取义。
子玄捏着棋子把玩,漆黑的双眼,聚精会神的凝视着棋盘,良久不语,如黑暗中蛰伏的野兽,在寻找着那一击致命的契机!
“子素……”季兰在一边看不过去,伸手轻轻的拽了一下我的衣角,“如果不行,就认输吧……”
子玄在灯下看了他一眼,扬起骄傲的双眉,翘起薄薄的嘴角,微微的笑了一下,接着手指一翻,那枚棋子就稳稳的滑到了我长的食指和中指之间。
“啪!”的一声过后,手影闪过,已经有一枚白子,稳稳的落在了棋盘上。

“尖!”
棋盘上的声音瞬间起了变化,原本白棋还是步履稳健,忽然变成飘飘摇摇,行踪不定。
这手棋,只能说是平庸,算不上妙手。
宋筹人见看了一眼白子落下的方位,又仔细的观察了一下棋面,手指翻飞,又开始不停的掉换那些竹签的方位。
接着他的脸上显出了迷茫之色,踌躇了很久,才在棋盘上应了一手。

我一见到他的这步黑棋,立刻暗暗叫好。
因为它被那平凡无奇的白棋,引得偏离了方向。
子玄见状笑了一下,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再次落下了一枚白子,依旧温吞含糊,摸棱两可,没有半点杀气。
宋筹人看了一眼棋子,又埋头计算,但是手指却远远不及方才灵活,似乎心中的疑惑,已经透过指尖,丝丝缕缕的传到了那几根纤细光洁的竹签上。
令它们绞结缓涩,失去了方才凌厉逼人的灵气。
这次他思考了更久的时间,才落下了一枚黑子。
这枚棋子一落下,原本四平八稳,气吞山河的黑军,突然开始暗流涌动,在平缓安宁的表面之下,已经酝酿了如山的败势。

“就剩下最后一枚棋子了!”子玄说着,从棋盒里拈出一枚白子,在灯火中,缓缓的敲在了棋盘上,居然舍弃争胜的腹地,在方才被逼入绝境的小角做活。
宋筹人看到这一步棋,仿佛迷途的旅人,在层层叠叠的迷雾中,看到了闪亮的灯火,立刻精神一振,嘴中念着口诀,手指疾走,又开始摆起桌上的竹签,竹签在他手下,辉煌而闪亮,迸发出紫红色的灵光。
由上到下,由下到上,翻飞不停,最后终于变成细细的一排,九九归一,完成了一个庞大的运算。
宛如一条奔流不息的小溪,带着耀目的光芒,和欢快的水花,静静的在棕色的棋盘边默默流淌。

“好了!”宋筹人完成了手下的筹术,朝我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胸有成竹的拈起一枚黑子。
稳稳的拍在了棋盘的小角处,紧紧的咬住方才那枚白子。
这下不光是我,就连一边观战的季兰,都惊诧不已,跟着身形一颤。
这枚黑子,居然放着腹地的一个大劫不打,被白子引到了小角,去另辟蹊途,完全丧失了取胜的先机。
子玄瞥了一眼那枚棋子,眼风带笑,毫不惊讶,似乎面前的局势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接着手下如风,开始势如破竹的打胜腹地的大劫。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杳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抚衣去,深藏身与名!”
子玄如坐镇军中,运筹帷幄的将军一样潇洒从容,一边指点江山,一边缓缓的轻声吟诵。
平缓而低沉的声音,在房间内不停的回荡,棋盘之上,原本散落不堪的白棋,在他的指下迅速的化腐朽为神奇,转瞬汇聚凝结,
仿佛正有一个白衣的少年剑客,剑光如水,衣裾当风,正站在风尘滚滚的狭道中,面带微笑抬起手中的长剑,刺出气贯长虹的一击。
点点剑花瞬间在烟尘中炸开,光环闪烁,璀璨耀目。
仿佛世上所有生灵,在那冰冷寒光的笼罩下,皆化为枯骨,敌人一个又一个倒下,生命一个接一个的消失。
尸骨累累,鲜血流散,横陈在狭窄的甬道中,布成了只有在如火炼狱之中,才能得见的惨局。
而少年的剑越舞越快,几乎不给对方留下喘息的余地,白衣纷飞,剑光闪烁。
汇聚交织,灵动飞舞,渐渐令人分不清哪个是人,哪个又是剑。
只有一道杀气逼人的白光,势如破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棋盘上飞快的蔓延。
鲸吞天下,攻城略地。
黑棋在白光的笼罩中,越来越少,越来越渺小,
像是天边飞向太阳的苍鹰一般,渐渐化成一个遥远的点,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那翩然的身影,饶是矫健多姿,却终于无可奈何的,被无边无际的光的海洋吞噬,只是瞬息之间,便烟消云散,化为乌有,甚至来不及沉浮挣扎。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1:16 | 显示全部楼层
宋筹人下到这里,终于不再落子,呆呆的望着眼前的棋局,放下了手中的算筹。
那几根竹签,终于不再摆出规则的图形,而是凌乱不堪的,宛如残兵败将一般,倒在了棋盘的边上。
“怎么会?”他布满皱纹的脸褪去红光,呆呆的望着子玄,“老夫怎么会输?明明方才的那一枚棋子,是计算出的最佳落子方位……”
“所以我说过,围棋和筹算,根本就是两码事……”子玄说着,整理了一下衣服,得意的朝季兰一笑,“在棋手的手中,最差的可以变成最佳,但是筹术却永远算不出来,这其中千差万别的变化!”
季兰看着我,朝我们走过来,一把拍在了我的肩膀上,脸色涨得通红,神色激动,“太好了!子素!我就知道,就知道你不会输!”
“罢了,罢了!”宋筹人摆了摆手,拿出纸笔,在灯下写了几个字,“这张荐信,我会在天亮时叫人送到六艺苑,两天之后,就将是你替代我,和杨待诏争胜!”
“多谢宋筹人!”季兰听到这里,心花怒放的拉着我,不停的向他行礼拜谢。
“呵呵呵!老夫原本就只是精通于筹术,至于弈术,还是把机会让给你们这些棋手吧!”老头听到这里,居然一扫抑郁,亲自带着我们,走到了院落之中。

此时晨光破晓,天已经蒙蒙亮,那一石一木的精巧布局,笼罩着祥瑞的紫青之气,已经尽收眼底。
“看……”他便走边指着其中的一块石头,“其实在天上的方位,那块石头占据的就是太阳的位置!”
我和季兰听到这里,互相对视了一眼,不明白他想要说些什么。
“九星环绕,赫赫生辉,汇聚在太阳的周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运转!带动着这世间的万物,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在此消彼长中,互相影响,融会贯通,才凝聚成了这个大千世界!”
宋筹人站在朝阳下,一一为我们讲解面前的一石一木,所蕴含的复杂意义。
不知为什么,他这样的慷慨陈辞,竟然令我想起很小的时候,师傅对我说过的那些谎言。
那个时候,他一脸严肃认真的对我说,我是一枚天上掉落的棋子。命中注定,要踏着纵横交错的墨线,在时间的追逐下,走完自己人生的征程。

我望着朝阳下这个眉须皆白,脸膛通红的和蔼老人,不由泪盈于睫。
经过这么多年,我才终于明白。
原来师傅他并没有骗我,所有的人,所有的生命,在这浩瀚的宇宙中,都只是一枚渺小而孤独的棋子。
无论我们如何前进,拥有怎样千变万化的命运,既便走到地老天荒,走到生命尽头,却从始至终,都无法踏出这苍茫天地,走到这个世间最广博而无形的棋盘之外。

“所以说啊……”宋筹人望了我一眼,“你虽然下赢了棋,但是说的话却也不完全对!筹术和围棋,从始至终都是一样的!都只是活着的我们,对眼前这个包容万象的大千世界,对整个烟波浩淼的宇宙的表达而已!”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1: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七章 决战之前

“唉呦,快来押啊!快来押!宋筹人和杨待诏,一赔二!”
晨光破晓,薄雾冥冥,在长安宽阔的大街上,一个勤劳的庄家依旧手舞足蹈,大声吆喝的在招揽生意。
见我牵着马走过,急忙一把拉住我的衣袖,“看你也是个会下棋的,要不要赌一局?坐在家中,就能等天上掉银子啦!”
我伸手接过那张写着两人的名字和赔率的纸,朝他嬉皮笑脸,“你这赌局不对啊!”
“如何不对?”他听着白了我一眼,一把抢过我手中的纸,“全长安的赌局,都是按照这个赔率做的,难道你嫌赔率太少?”
“不是赔率不对,是对弈的人不对!”
“怎么不对?哪里不对?”那个庄家一头雾水,拿着手里的纸,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门道。
我笑嘻嘻的看了一眼满头雾水的他,就急忙跨上马背,迎着灿烂的晨光,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一个月不见,不知道高屠在干什么呢?
他是不是还在运河边,瞪着眼睛,扯着嗓门,吓唬那些胆小的棋手,聊以为生呢?
还有蓝裳,我不在了,她要弹琴给谁听?
要知道,自始至终,她的听众从来都只有我一个人!

我边走边想,不知不觉中,竟然穿过了闹市,走过了坊里,来到了自家小院之外。
茅屋依然是那样的清幽简洁,整齐而干净,虽然没有繁复的装饰,却自有一番清雅。
院子里竹影婆娑,在缥缈的晨光中,摇曳出高风亮节的美好姿态。
眼前的一切都是这样的静谧而安详,只见一个彪形大汉,正赤着胳膊,“呼哧”、“呼哧”的坐在这宛如仙境的院落中,不合时宜的卖力磨刀。
令这出尘脱俗的景色,转瞬化为泡影。
他磨了两刀下,似乎听到了马蹄声,老实不客气的瞪着双眼,往我的方向看过来。

只是他的那双小眼,在看到了我的身影之后,由怒目圆睁,变成泪光闪烁,最后终于神色失控,“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我见状手忙脚乱的从马上溜下来,飞快的跑到院子里,结结巴巴的劝他,“高屠啊,你这是怎么啦?我回来还不好吗?你这是哭个什么劲啊?”
“师、师傅……”高屠抹干眼泪,站在碧绿竹子下,对我露出一贯的傻笑,“俺、俺还以为你一辈子也回不来了呢,真是高兴死俺啦,所以俺才忍不住想哭!”
我听了不由一时气结。
我只是回一趟山里,怎么在他的口中,倒像是收到了阎王的拜帖,去了鬼门关做客喝茶?

但是鉴于高屠一向的有肉无脑,或许那天我走得太急,给他造成了误会也说不定。
急忙心存内疚的出言安慰他,“别哭了,你看师傅这不是回来啦?你在杀猪之余,有没有想念一下为师啊?”
“当然,当然!”高屠忙不迭的点头,“有一天俺做梦,梦到你浑身是血,跑来跟俺告别,俺差点就去棺材铺,要去给你订一副好寿材。后来兜里实在没有银子,才就此做罢……”
这一句话气得我两眼翻白,脸色铁青,几欲抽搐。
从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深谙此理的我,居然天真到要与一向吐不出象牙的高屠引交论朋,互诉别意。

于是不过一时三刻,这个静谧的早晨便被一阵刺耳的嘈杂声打破:
“师傅!!俺说错什么啦?你为什么要掐俺的脖子……”
“闭嘴!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徒弟?还不如养条狗来得痛快!”
“师傅,你要养狗吗?那就去养啊!为啥要掐俺啊!”
“…………”
与此同时,在长安的赌局花街间,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像是疾风一样,拂过街边赛雪欺霜的洁白梨花,以惊人的速度席卷而过,横扫全城。
长安所有想趁着这场棋赛猛赚一笔的庄家,都迅速的更换了押钱的黄纸。
纸上的对弈双方,赫然写着,严子素对杨待诏。
赔率:一赔五!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1:16 | 显示全部楼层
“一赔五啊!子素!你好厉害,这次又有得赚了!”
我刚刚和高屠结束了拳打脚踢的问候,疲惫的躺在床上,还没等合上重如铅块的眼皮,就有一个瘦子风风火火的拿着一张纸,从门外乐颠颠的跑了进来。
他一看到我,立刻掩不住满脸的笑意,连脸上的刀疤都跟着颤了三颤,“哎呀,子素啊,你果然是福星啊,本来一赔二的赔率,换成了你,就变成了一赔五!”
这分明是在讽刺我技不如人,名头不响!
我只觉得头突然变得一个有两个大,坐在榻上,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个财迷心窍的瘦子。
为什么我交的朋友都是这样的?满眼只有银子的白光,一个月不见,居然完全不管我的死活。
甚至没有一个人来问一句,我的名字是如何取代宋筹人,出现在那张纸上的!
“子素……”离刀似乎看出我的不满,一掌拍在我的肩上,面色凝重,“义本无言,肝胆相照!”
我见了他的严肃面孔,不由一愣,心潮澎湃,刚刚要出言回答。
却听他继续说,“刀兄我这次,把所有的家产都押到了你的身上,能不能翻本,就看你的了!”
于是我再次无语凝噎。
或许那句话应该换成,义本无言,金银相照,才比较适合掉落钱眼,一身铜臭的他!

接下来的两天,我想好好休息,积蓄力量的美好愿望如秋雨打落花,戚戚惨惨的化为了泡影。
我那一向门庭冷落的茅屋,火热程度居然直追平康里的花楼歌馆。
每天车马如龙,络绎不绝。
先是红萝带着自己府里的家奴接连给我送来了一大堆美酒佳肴,其间不乏子玄最爱的女儿红,和我最喜欢的陈年花雕。
大概她自己也搞不清我最喜欢什么,索性一块儿送来,仿佛我不是要去下棋,而是要去上刑场一样,要令我吃饱喝足,才不至于沦为可怜的饿鬼。
接下来是松石棋社的一干棋手,他们一改过去的倨傲态度,和我引交论朋,给我送来了杨待诏之前的所有对弈棋谱。口口声声的嘱咐我,要为棋社争光,为他们雪耻,要令松石棋社在长安扬名立万云云。
更有离刀以及过去在街边下棋认识的几个酒肉朋友,借机跑来蹭吃蹭喝,和高屠打成一片,吵吵嚷嚷,赶也赶不走!
等送走了所有的人,到了静谧的夜晚,我还不得不忍受蓝裳的折磨,她一听说我要去参加棋赛,立刻琴兴大发,天天拼命弹奏战歌,左一首《行军令》,右一首《破阵曲》。
直吵得我情绪激昂,热血沸腾,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算来算去,只有季兰还算比较靠谱,虽然他一直没有拜访,但是却总是会差人送一些安神静心的书籍,和自己珍藏的一些精彩对局。
但是这对于每天处在喧闹之中,天天被形形色色的人包围的我来说,无异于隔靴搔痒,根本解决不了实质问题。

于是就这样,在一片鸡飞狗跳,热闹非常之中,我终于浑浑噩噩的迎来了棋赛的开局。
棋赛征用了长安东市里最大的一间酒楼,最终的对弈,就在酒楼的最高一层举行。
而据离刀所说,在过去的一个月之中,各路棋手的表现简直就像一场场闹剧,通通在这间富丽堂皇的酒楼上演。
棋手们输了棋,奋而切指者有之,连哭带嚎者有之,倒地不起者有之,口吐白沫者有之,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居然在赢了棋之后,由于过于兴奋,得意的大笑三声,就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

“他们真的是棋手吗?”我听到这里,不由浑身冷汗,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怎么会下出好棋!
“都是如假包换的棋手!所谓终生百态,各不相同,既是如此!”离刀说着手搭凉棚,极目远眺,指着闹市中一个高大辉煌的建筑,“到了,就是那个酒楼!”
我抬眼望了一眼那个酒楼,身上立刻又激起恶寒一片。

只见好好的一个富丽堂皇,气势恢宏的酒家,被装点成一片明黄。
楼上挂着高高的黄幡,上面写满扭曲的梵文,乍一看不像是要进行棋赛的对局,倒像是哪家在驱鬼。
走到近处,还有两个和尚在门口吟诵经文,摇头晃脑,甚为投入。
“我、我不去下棋了!”我一见到这阵仗,不由脸色发窘,恨不得找到个地缝钻进去,现在才终于有点明白,宋筹人那个精于算计的老头,为什么会欢天喜地的把对弈的机会让给我。
盖实在是丢不起那个人也!

但是还容不得我后退,就从酒楼里走出两个身着锦袍的官人,拿着名贴,把我引上了高楼。
“师傅!要尽力啊!我们在下面等着你!”在人头攒动之中,猛然传来一声炸雷般的呐喊。
只见高屠、离刀还有几个过去在大街上下棋时认识的几个棋友,正站在人群中,对着我伸出大拇指。
“要赢啊,子素!为棋社争光!”、“让他们看看,长安首屈一指的棋社的本事!”
还有几个松石棋社的少年棋手,身着锦衣,跨在高头骏马上,顾不上翩翩风度,扯着脖子为我助威!
红萝也带着几个家奴来了,只是她坐在对面的酒楼中,身着绯红纱衣,在飞扬的如雪落花中,朝我遥敬了一杯酒。
微笑着一饮而尽!

我望着这些熟悉的面孔,这些热切的眼神,来到长安的一幕幕,开始迅速的在我眼前滑过。
我们素昧平生,来自五湖四海;我们性格各异,身份不同,甚至有着一生都无法逾越的贵贱之分。
但是共同的,对围棋的执着,让我汇聚在一起,像是棋盘上精亮的棋子一样,在彼此的生命中,碰撞出夺目的光辉!

“子玄,子玄!”我一边上楼,一边暗自与子玄交谈,“这,可能就是最后一役了!我们,要全力以赴!”
子玄没有回答,但是我可以看到,他在我的心中,皱起双眉,凝固成一个严肃的表情。
彼时风起云涌,黄幡飘飘,梨花赛雪,漫天飞舞。
我站在长安最高的酒楼上,俯身望着这恢宏的天下之都,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他年少不羁,背负着梦想,正穿着洁白的素衣,在颠簸的小路上,用漆黑无暇的眼睛,遥望着那远在天边的恢宏城市,露出挑衅的笑容,

“我要去长安!终有一天,我要用自己的手指,征服天下!”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1: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八章 横刀自刎

杨待诏是一个长像粗犷的中年男人,虽然穿着宽袍,头戴儒巾,还是掩不住一身的凶猛之气!
坐在棋盘之前,宛如一匹蛰伏的野兽,气势逼人,完全不像是个棋待诏,倒像是一个沙场上的猛将,大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惊人风范。

我远远的望着他,不由腿脚发颤,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朝廷的九品翰林,外貌居然比高屠有过之而无不及,难道他也要施展我对高屠面授的那几招绝招吗?
周围观棋的大多是达官显贵,其间还夹杂着几个和尚道士,以及袒胸露背的贵妇,在这队行色各异的人的注视下,我几乎把头垂到了地上,小心谨慎的挪到了棋盘前。
立刻有内侍府的年轻太监,手脚麻利的布置棋具,递上了干净的擦手的软布。
我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不由手指冰冷,心慌气乱。
“不要怕!”对面的杨待诏擦了擦手,朝我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我并非师出名门,也是从山野之间下棋,一直下到现在的这个地位的!”
他这样一笑,即令脸上的煞气瞬间消失,化成一片平和从容,让人看了说不出的舒服窝心。
仿佛是一个睿智的长者,在满怀慈祥的注视着自己的晚辈。
我立刻觉得心中无比安定,恐惧稍减,有样学样的擦了擦手,端坐在棋盘前。
看来不论外貌如何,还是人的内心比较重要,就像是高屠,无论如何挤眉弄眼,扭捏作态的微笑,却始终狰狞可怕,只会把人吓得屁滚尿流的逃命,更不要提什么稳定心绪,如沐春风了!

接下来又有个人细声细气的宣读棋赛的规则,那只做为奖品的盖金花碗,也被郑重其事的端出来,在各人的眼前走了一遭之后,就被高高的端放在房间中的一个空置的位置上,以示圣驾来临。
而这一切,在我的眼中都是恍恍惚惚,晃摇摇晃晃,心脏在慌乱的跳动,那样的急促和热烈,几欲从胸腔中挣脱出来。
我的手中开始慢慢渗出冷汗,只知道迷迷糊糊的猜完了棋,侍者恭敬的把装着白子的棋盒,小心的摆在了我的手边。
白色的棋子,被装在漆黑沉重的墨玉棋盒中,闪出夺目的逼人光华。
我伸出手指,稳稳的拈起一枚白子,轻轻的座在了棋盘的小角。
棋盘不知是什么奇木所制,一子敲下,竟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宛如编钟清鸣,拖出一个悦耳的长音。

杨待诏也拈起一枚黑子,紧跟着放在了棋盘上。
“叮!”、“叮!”、“叮!”又是婉转动人的三声响过,座子完毕,周围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沉静,宛如暴风雨之前的风云际会。
一场战争,即将在这云淡风清的平和中,缓缓拉开血腥的帷幕。
我手中已经完全汗湿,强自稳定心神,在座子的白棋旁边,贴上了一枚棋子。
无论如何,稳中求胜,才是上上之策。
白色的棋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心意,居然比之前的所有对弈都庄重肃穆,轻轻巧巧的落在棋盘上,过了良久,才唱出一个音节。
杨待诏见我落下了白子,凝思了一会儿,也跟着落下一枚黑子。

棋盘上开始传出虎啸龙吟,好像有什么猛兽,就要借着这玲珑剔透的黑色棋子,从纹秤上呼啸而出。
这会是什么?
只落下一子,根本看不出棋形,我急忙在那枚黑子边上,迅速的封上了一枚白子,以期破坏那匹蛰伏沉睡,兀自没有亮出爪牙的凶猛野兽。
杨待诏却似乎想都没有想,手上飞快,转眼就又落下一枚棋子。
依旧是野兽的咆哮,比刚才更加的嘹亮,我的白棋,居然没有封住他的凌厉杀气!

我第一次如此惊惶失措,因为那黑色的棋子,像是灵敏的鹰隼,无论白子如何围追堵截,总是能找到一丝缝隙,展开双翅,斜斜的滑过十面埋伏,找到一线生机。
渐渐在棋盘上形成一个庞大而恐怖的棋形,虽然目前依旧散乱不堪,但是那虎啸龙吟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响,由方才的阵阵低鸣,变成了如雷贯耳。
一个可怕的怪物,已经就要突破层层叠叠的云雾的笼罩,呼之欲出!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1:20 | 显示全部楼层
野兽的嚎叫一声响过一声,几乎要将我淹没,
仿佛在这妩媚的阳光下,正有一匹满身血腥的猛兽蹲在我的身后,露出尖利的牙齿,和森森的利爪,准备随时将我撕裂粉碎,吞入肚中。
我手下如风,急忙跟随着杨待诏的黑棋,在棕色的棋盘上,布下一枚枚闪亮的白子。
立刻有天地大荒,晨钟暮鼓的悠远声音,从棋盘上缓缓传来。
仿佛这世间回复到了盘古开天之时的一片混沌,天地万物,皆朴实而无华,在一片萧瑟肃穆之中,一道闪亮的明光,如蛟龙出洞,瞬间划破了浓重的雾气。
从那天地合一的远古,穿越了时间和空间,穿越了绵长的历史,带着夺目的光芒,和逼人的杀气,一直传到了千万年之后的这张方寸的舞台中。
透着嗡嗡的清鸣,和毫不退缩的坚毅,直指黑棋的腹地。
一把长刀,并不锋利,却在沉默中满蕴着惊涛骇浪之势,横亘在棋盘上。

古有名将,青龙偃月,千里走单骑!
威震三军,过关斩将,挡者莫能敌!

长刀在我的指下,仿佛化为百年前的那名神勇的将军,长啸一声,骏马飞驰,丹凤映血,刀光如水,以摧枯拉朽之势,威风凛凛的冲入了狼烟烈烈的沙场中。

而黑棋也不甘示弱,在杨待诏的指下,几个纵越转身,瞬间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由散乱不堪,变成风云际会,云层越积越厚,在天边布成乌云累累。
在一片漆黑厚重的黑云中,正有一个布满黑色鳞甲的异兽,昂首摆尾,迫不及待的要俯冲直下,和白棋一较高低!
它鳞甲森森,它吞云吐雾,它呼风唤雨,宛如一个漆黑的噩梦,从纵横交错的棋盘上,一直蔓延到我的眼际,我的心中,让我心慌意乱,冷汗涔涔。
居然是龙!
黑白子上,最有力的行阵就是龙,一旦神龙昂首,就能独霸九天,天翻地覆,风云因而大变!

不知不觉中,冷汗浸湿了我的衣襟,甚至我拈子的手指,都前所未有的虚弱。
似乎每一枚棋子,都重如千钧巨石,几乎令我无法把它们,像是以前一样,潇洒自如的轻放在棋盘之上。
眼前的事物又开始摇晃不定,周遭的纷纷议论声也离我越来越远,就像是水中的月,镜中的花,不知哪边是幻觉,哪边又是真实。
我知道,这是子玄要出现的前兆。
果然,下一刻,我凭空打了个寒战,子玄就接替了我的对弈。
他一扫以往的从容不羁,抱肩凝思,拿着白子不停的在手中把玩,过了许久,方落下一子。
杨待诏也见招拆招,每每子玄落下一子,他都要思考更长的时间,才能应上一手。

我们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但是那一枚枚棋子,都像是高耸的山峰,蕴含着千钧的重量,每每落下,都能激起一片风卷残云,黄沙漫天。
窗外渐渐由春光明媚,变成暮色迟迟,最后已经是朗月当空。
这一场冗长的对弈依旧没有结束。

我和子玄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交接身体了,棋面上的变化非但没有清晰明了,反而越来越复杂,长刀和巨龙翻滚厮杀在了一起,鳞甲纷飞,血花飘摇。
一片狼藉中,我的眼前开始越来越模糊。
新一轮的交替又要开始,我从未下过这么累人的棋,也从来没有在短时间内,被数次逼到绝境,引得另一个自我重复出现!
而与我的反复多变相比,对面的杨待诏,则依旧保持早晨的端正坐姿,甚至连那张脸上狰狞的线条,都像是凝固了的石像,动也没有动一下!
子玄第四次出现,替我拈起棋子,在激战中寻找着突破口。
而我则无力的倒在内心深处,望着对面坚如磐石,稳坐如钟的对手,满含绝望。

这一局,我输定了!
不是输给了对方高超的棋艺,而是输给了自己!
从始至终,我都不曾具备那样坚定的意志和沉稳的心神,体内的两个人格,一向使我的棋风诡谲多变,难于捉摸。
但是一旦对手强大到如泰山压顶,令人无法抵挡,我的优势,就变成了致命的弱点。
摇摆不定的心神,宛如绽放的春花,虽然令人眼花缭乱,但是轻而易举的,就会被强劲的飓风吹得七零八落。

“封棋!”不知过了多久,杨待诏突然喊了一声,瞬间又唤回了我游离的意识。
我脸色苍白,手脚发颤的注视着他,不知发生了什么。
对弈明明只进行了一半,怎么突然中止?
“三天之后,我们再继续这场对弈!”杨待诏满怀忧虑的看了我一眼,“你好像体力不支,而且心神飘摇,这样的话,可赢不了我啊……”
接下来的话我已经听不清楚,因为就在放下棋子的一刹那,我的身子一歪,就从高高的椅子上缓缓的滑了下来。

眼前瞬间变成一片漆黑,只有几个绝望的字眼,在我的耳边不停的回响:
你心神飘摇……,
这样的话,可赢不了我啊!!

黑暗中,有子玄,正负手站在我的面前,露出一抹悲凉的苦笑。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1: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九章 如何说再见

“师傅,师傅!你醒醒啊!”不知过了多久,我还在沉浸在香甜的睡眠中,就被高屠焦急的声音唤醒。
“嗯?这是哪里?我不是在下棋吗?”我迷迷糊糊的爬起来,却发现眼前只有简陋家什,正是我那清幽宁静的茅屋。
“我、我什么时候回到的这里?”我懵懵懂懂的望向周围,只觉得像是做了一场大梦。
“子素啊!亏你早上还嘲笑别人,晚上就晕倒在了棋盘前,我们好几个人才把你扛了回来!”这是离刀的声音,他抱着长刀,满脸关切站在高屠身后,眼含忧虑。
我这才想起了那盘下了一天的冗长对弈,想到了那不可挽回的败局,不由意兴阑珊。
只有抱着头,蜷缩在床角,不愿面对现实。
“算了,算了,我们都出去吧,让俺师傅一个人静一静!”高屠这次居然难得的看清了眉眼高低,把那帮人呼呼啦啦的全都一起赶了出去。

屋中只有默默的月光,从窗口倾泄而下。
照亮了我无奈绝望的脸,和两行清澈的泪水!
我输了!
既便三天之后,继续那场未完的对弈,我也是稳输无疑。
我是那样的脆弱而不堪一击,这样的我,分裂而残缺的我,居然还想着,要在棋盘上征服天下。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玩笑!

“严子素,你为什么要哭啊?”黑暗中飘过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她脸色蜡黄,五官清秀,正是因为留恋琴音,不肯超升的蓝裳。
“没什么……”我伸手抹了抹眼泪,“我,一直没有和你们说,其实……,我是一个病人!”
“谁说的?”蓝裳笑了一下,想拉起我的手,却又像是雾气一样穿透了我的手指,根本就无处携手,“你的心地是那样的善良,虽然时而胆小懦弱,时而勇气十足,但是我们都不认为,你是个很奇怪的人啊!”
“不,你们不知道!”我小声对她说,指着自己的心,“这里,住着很多人,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在我受人欺负的时候,阿火会冲出来;在我对前途迷茫不解的时候,师傅会睿智的为我指明方向;还有子玄,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一旦我怯懦或者害怕,他就会自信的替我一一化解……”
“我明白……”蓝裳听到这里,点了点头,“我认得子玄,他总是会夸我的歌唱得好!”
“所以,心里装着这么多人的我,怎么可能会是一个正常的人?”我说到这里,又觉得心中揪痛,“我多么想变成一个完整的人,变成一个坚定而强大的人,变成一个真正的自己!”
蓝裳听了默不作声,哀哀的望着我。
“可是……”我说着又开始哭了起来,“这是一个奢侈的梦想,永远都无法实现!”
“会的!只要你不放弃努力,就一定会的!”蓝裳看着我,朝我展颜一笑,笑颜明媚耀眼,为她那平庸的脸庞,增添了无限的春色。
“真的吗?”我盯盯的望着她,期望得到她的回答,她却眼角嚼泪,在我的眼中,缓缓化为烟尘,消失不见。
我就在这朦胧的月光中,一头倒在床上,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转瞬就又陷入了梦乡。

“子素,子素,快点起床啦!我已经醒了!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第二天,我还睡得迷迷糊糊,耳边就响起一个欢快的声音。
好像是子玄,一向沉稳坚强的他,很少用这样清亮的嗓门说话。
我睡眼惺忪的抓着头,从床上爬起来,发现窗外天光破晓,春色无边,正是一个美好动人的早晨。
“子素!”子玄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兴奋不已,“不要想昨天的棋赛了。今天,我们去玩个痛快吧!”
“嗯?你平时不是最讨厌寻欢作乐吗?”我晃晃悠悠的穿衣服,却发现自己居然破天荒的拿出一套全黑的衣服套在了身上。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他一反常态,高兴的回答我,几下就从我的心里冲出来,把我推到了后面,“今天我想一个人好好逛逛,你不要出来了!”
“喂!凭什么啊!”我急忙挣扎着呼叫,但是他的力气太大了,轻而易举的就把我按进去,就差没有再加上一把大锁。

于是子玄就大摇大摆的穿着黑色的衣服,眯着细长的眼睛,像个五陵公子一样,摇着折扇,走出了茅屋。
“师、师傅……”高屠依旧在院子里磨刀,见到我模样,差点把手上的屠刀扔到自己的脚上。
“高屠!”子玄走过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为师的一直没有和你说,其实你还是比较适合当屠夫!你只有在杀猪的时候,才能神采飞扬,得到真正的快乐!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1:21 | 显示全部楼层
天啊!
我在里面吓得瑟瑟发抖。
子玄怎么如此胆大,说出了我一直不敢说的话,我急忙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暴风雨般的拳头的洗礼。
但是高屠居然拎着刀,愣在原地动也没动,眼神迷茫,神游天外,显然是被刚刚那残酷的打击惊呆了。
于是我们就飞快的从院子里跑出来,走到了长安热闹的集市上。
子玄像是个孩子一样,东看看,西摸摸,买了本棋谱和一只荆钗,又跑到东市的酒楼里,要了一壶女儿红,自己独酌起来。

“喂!你为什么要买那种东西呢?难道要送给哪家的小姐?”我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在他喝酒的时候,小心的发问。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子玄依旧像是往常一样,面上几乎没有表情,但是不知为什么?
今天他端着酒杯的手竟然有一些瑟瑟发抖,那红得透明的酒花,就像是我的心绪,一荡一荡的,从满溢的酒杯里点点滴滴的撒出来。
楼下是人来人往,车马如流,子玄一边喝着浓香的美酒,一边望着这个繁华的长安,似乎在想一些属于他自己的心事。
他这一坐就是一天,从艳阳高照,枯坐到了夕阳流光。

终于,在天色将黑的时候,有一个身影走到了酒楼里,看到了临窗而坐的我,居然目瞪口呆,脚下生根, 怎么也挪不动脚步了。
“子、子素?”那个人身披霞光,更显得五官俊俏,脸色娇美,缓缓的走了过来,“你、你怎么知道?我会经常来这家酒楼?”
我一见到这个人,突然觉得脸上一红,非常不好意思,急忙蜷缩到了心灵的深处,再也没有勇气冲出来。
但是饶是我拼命的闭上眼睛,那飘飘乎乎的声音,还是会不受控制的自动传到我的脑海中。
“这很简单啊!”子玄得意的解释,“我一尝你送给我的酒,就知道是这家酒楼里卖出去的,再和你的家奴稍加打听,就知道你常来这里喝酒吃菜!”
“子素?你真的是严子素吗?”红萝诧异的问,语气中却有抑制不住的激动。
子玄不做回答,沉默了良久。
周围只有静静的风和脉脉的阳光流动,拂乱了年轻的思绪。

“那个……”子玄难得结结巴巴,费力好大的力气,才张嘴说了一句话,“如果,我输了棋赛,要是那样的话,你会瞧不起我吗?”
“怎么会?”红萝坚定的回答,“我又不是因为你的棋艺高超,才会这样支持你的!”
子玄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缓缓的递到了红萝的面前。
“这个……,给你!”
红萝打开了层层红绢的包裹,里面现出一根做工精美的木钗,花样繁复,雕工生动,上面一只小小的翠鸟,好像要生动的展翅飞下来。
“我、现在只能买得起这样的钗给你,希望你不要嫌弃……”子玄缓缓的站起来,望着窗外的血红夕阳,“棋赛……,子素会胜,但那时……,我就不是我了!你要记得这只钗……,也要记得我!”
红萝眼中含泪,呆呆的捧着那只钗,神情激动的望着眼前的子玄,像个孩子一样笑得开心而幸福。
子玄朝她艰难的笑了一下,就拂衣而去,脚步仓卒的走下了酒楼。

他好像喝了很多的酒,颠颠簸簸,在这个诺大的长安城中,在如火的红霞中,在一片飞扬的落花中,绕了很多次歧路,才跌跌撞撞的走回了我们居住的茅屋。
我蜷缩在心灵的深处,只觉得非常的不对劲。
子玄也喜欢红萝吗?他是另一个我,我一见到红萝就笨得像是只呆鹅,估计他也一样好不到哪里去!
可是一向沉稳冷静的子玄,为什么今天癫狂失控得像是个孩子?不但醉酒,而且还迷路,完全没有了以往的君子风范。
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他产生这么大的变化?

“子素,子素!我们一起下一盘棋吧!”我正在暗自琢磨,就听到子玄迫不及待的在呼唤我。
只见一线清冷的光线,透过浓重的黑暗,照入我的眼帘,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接管了身体,正端坐在一方纹秤之前。
此时已经是午夜,夜晚的颜色黑得很深很深,月光很亮很亮,燃烧在狭小的空间里,跳动出洁白的火焰。

“我执黑,你执白!”子玄的声音又在我的心底响起。
“为什么?”我缓缓的摆着棋子,一边摆,一边笑,“难道斤斤计较的你,不要猜棋了吗?”
“因为我们的第一次对弈,就是我拿的黑子!”子玄边说边笑,借着我的手,在棋盘上紧跟着落下一枚黑子。
“是啊!那个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从窗外跑进来的孤魂野鬼呢!”
“那时我们下的棋,真是惨不忍睹……”子玄呵呵的笑,似乎心情很好。
“其实……”我又摆下一枚白子,摇头望着面前的糟糕棋局,长长的叹息,“……现在依旧不堪入目!”
我们就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在如水的月光下,一边下着棋,一边互相调笑,只觉得心底升出一股融融暖意,从来没有这样喜乐平安过。
褪去那喧闹的棋子的哭叫,在静谧的夜色中,我一手执黑,一手执白,像是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在棋盘上,一点点的摆下,真正是属于我的,朴实无华的对局。
子玄的心意,似乎通过那玲珑剔透的棋子,一直传到了我的心中:

“子素……,如果有一天,我完完全全的消失了,也请不要悲伤!我会和阿火……,还有师傅一样……,变成你的一部分!我们……,在你的生命中,留下一圈圈的涟漪,那不是浮光掠影的波光……,而是树木的年轮!会深深的刻在我们共同的生命中,永不磨灭!”

我目瞪口呆的望着澄净如水的夜色,眼前仿佛又看到了几年前的那个黑衣的俊俏少年。
他正端坐在我的对面,眉眼细长,眼神睿智,对我露出亲切的笑容。
“子、子玄……”我呆呆的望着他,心中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慌乱的说道,“不要消失!和我,永远在一起!”
子玄朝我点了一下头,微笑着伸出了右手,拉住了我握着棋子的手。
融合在一瞬间进行,子玄的身体像是雾一样,一下就走到了我的身体之中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8-7-26 14:3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甚至在那么一刹那,还看到了他带着一向骄傲自得的眼风,从我的面前,缓缓滑过,如轻尘坠水,转瞬消失不见。
一股刺骨的寒冷,突然从内心深处涌出。
我头痛欲裂,蜷缩在床上,被这可怕的冰冷,冻得瑟瑟发抖。
我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男孩,正站在一片烧焦的废墟中,无依的哭泣。

天上的星星那么明亮,地上的青草是那样的繁茂,为什么?他们都有朋友,陪伴他们渡过这可怕的黑夜,却只有我一个人,形单影只呢?
男孩破涕为笑,接着把悲伤抛到了脑后,在苍茫的夜色中,在如地狱般布满血腥气息的焦土中,面带微笑的捡起几个石子,在地上自顾自的摆了起来。
我不要一个人!
我也要有朋友!
如果老天没有赐给我一个伙伴,陪我走过这艰难的人生,那么我就自己创造一个!

“如果我是阳,那么他就是阴!
如果我是太阳,那么他就是我的影子!
我们会永永远远在一起,死亡也不能令我们分开!”

我想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伤心,嚎号大哭起来,泪水像是禁锢的囚徒,迫不及待的冲出眼眶,争先恐后的奔流而出!
我,真的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一直固执的认为,自己的人生布满了美景和鲜花,却把那些阴暗可怕的影子,交给子玄去承受!

但是无论我怎么痛苦的流泪,子玄都不会再出现了,他已经完完全全的融合到我的生命中。
他把独自承受了十几的孤独,还有隐忍的坚强,双手呈献给了我。
他再也不会斜着眼睛嘲笑我;再也不会和我争着点菜;再也不会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第一时间挺身而出。

再也,不会了!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8-7-26 14: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章 棋待诏的阴谋

我知道,所有的树木,都有年轮。
但是却永远无法得知,对于树木来说,是不是每一道年轮都意味着一次伤心,每一个凝固在大树心中的涟漪,都是一弯烙印在生命中的疤痕?

子玄消失了,变成了我灵魂中的一部分!
仿佛只是做了一个悲凉的梦,梦醒之后,只剩下我一个人,躺在现实的废墟中!
我呆呆的望着窗外孤独的阳光,前尘往事一起涌来,在兵荒马乱中的亡命奔逃,在洛阳白马寺的避难,在回纥军队长刀下,无情的杀戮。
像是滚滚的潮水,汹涌而至,完整的记忆,从那三个人的手中,从他们各自承受的伤痛中,交付到我的心里。
失去父母的孤儿,在荒野中行走,终于有一天,遇到了一个到处招摇撞骗的老人。
在老人的抚养下,渐渐长大成人,并且自己骗着自己,编制着美好的传说,说给自己听,说给别人听,一骗十几年,却不过是,自欺欺人!

我一直躺在床上,动也不想动,细细的回味,发生在我过去生命中的点点滴滴。
这样躺过了一天,又一天,日月交替,光阴互换。
直到静谧的夜晚,不再响起悲伤的琴声,我才发现,原来蓝裳也随着子玄的消失而不见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让蓝裳留下的,一直不是什么对琴艺的执着,而是少女暗怀的情愫。
她夜夜弹奏哀歌,只是为了献给那个曾经为自己打开门扉的少年,当少年烟消云散,魂飞神灭,她也就再也没有了抚琴的必要。
所有的所有,都逝去了!
木狐狸也是,竹童也是,阿火也是,师傅也是,还有子玄,再加上蓝裳,那些明亮的眼睛,那些欢歌笑语的人,都像是长安漫天飞舞的落花,一片又一片,飘零在风中,消失在天涯。

“师傅,师傅,你起来啊,时辰不早了,还要去下棋呢!”
“下棋?”我望着眼前一张肥胖的丑脸,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想起这是我那登峰造极的宝贝徒弟。
“是啊,你忘了吗?今天是继续上次未完的棋赛的日子啊!”高屠手忙脚乱的把我从床上拖起来,“你还是我师傅吗?怎么睡了两天,像是变了一个人?”
“变化很大吗?”我纳闷的摸了摸自己的双颊。
“很大!”高屠斩钉截铁的点了点头,“过去你像是小孩子,现在终于有点像大人了!”
虽然不知道这是夸奖还是讽刺,我还是匆匆忙忙的整理衣装,在一帮人的前呼后拥之下,前往那个未完的棋赛。

杨待诏依旧威襟正坐,在明媚的阳光下,在富丽堂皇的大厅中,像是深山中一棵端庄的古松,无论周围是凄风冷雪,还是霖雨泥途,始终保持着这个挺拔的姿势。
“你来了?”他看到我,朝我微微笑了一下,略现惊讶,“和三天前相比,怎么像是换了一个人?”
“人总是要成长!我也不能一直逃避过去,拒绝长大!”
“那真是再好不过!我们开棋吧!”杨待诏点了点头,但是非常奇怪,有那么一瞬,他眼睛里闪烁出兴奋的光芒,似乎在期盼着什么事情的发生。
旁边的侍者立刻动手开锁,拿出了摆放着一局凌乱残局的棋盘,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我们的面前。
棋盘上正有两军对垒,杀气冲天。
黑色的巨龙和白色的长刀,正交织厮杀在一起,杀得难解难分,如火如荼。
鲜血,断肢,散落的鳞甲,飞扬的刀花,像是凝固的止水,在金锁开启的一霎那,突然生动的流溅奔涌,错落交融,宛如壮观的瀑布,飞花溅玉的直下九天。

我静静的凝视着眼前的棋盘,上面玲珑剔透的黑白双子,像是遇到了知己的侠士,在灿烂阳光的辉映下,绽放出堪比珠玉的夺目光辉。
“刺!”我手下的白子毫不犹豫的领令出征。
这一子落下去,原本就煞气冲天的刀光更加长了几分,像是夜空中皎洁的月光,一天一地的笼罩而下,世间万物,皆无法逃脱这死亡的寒光。
黑棋见白子攻势加强,立刻随机应变,巨龙在杨待诏的指下,变幻莫测,无从捉摸,居然在不可能之处摇身一变。
龙头变成了龙尾,一仰头,一摆尾,鲸吞天下,气壮山河!
刀锋一闪,由直刺变成了横砍,“唰”的一声,毫不危惧的迎难而上。
霎时棋盘上像是开起了飞花如雨,比天上的星星更加闪亮,比飘飞的花朵更加零落,每一朵花瓣上,每一点刺目的光辉中,都绽放出寒冷的死亡的味道。
原本凝重沉稳的古朴长刀,突然摇身一变,轻灵脱跳,刀尖轻颤,画出无数朵雪亮的刀花。
刀刀直逼人心脉,招招取人要势,让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紧接着耳边突然传出“当”的一声巨响,巨龙终于在闪烁的刀光中,被逼无奈,伸出了一直昂藏的利爪。
一下就拦住了我的锋利长刀,刀锋的去势受到了阻拦,突然变得微弱而迷茫,发出了徘徊无依的迷惑轻吟。

已经再也没有退路!
我的手伸向面前的棋盒,拈起一枚白色的棋子,颤抖着,把修长的中指,伸向了战势正酣的棋局。
那棕色的纹秤上,那闪亮的两色棋子间,寄托着我的全部梦想,既便前方等待我的将是落花流水的惨败,我也要继续下下去。
长长的手指,映着午后的阳光,在棋盘上投出摇晃的影子。
我好像看到了师傅,他正端坐在蒙尘的岁月中,耐心的教着幼小的我,如何拈起那滑腻的棋子,如何识别天元和九星;好像还有木狐狸,他正脸色苍白的拉着我的手,用濒死的眼睛望着我,但是却至死不渝,从未言悔;还有子玄,他一身黑衣,正端坐在黑暗中,捏着漆黑的棋子,朝我颔首微笑。
还有很多很多的人,他们都和我一样,在这张方寸的棋盘上,谱写着战歌,燃烧着生命。
苍老的,坚强的,白皙的,修长的,一只又一只的手指,从记忆的尽头,从灵魂的深处,凝重而缓慢的伸出。
与我的手影渐渐融合在了一起,共同摸索着命运的方向。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8-7-26 14:35 | 显示全部楼层
“叮!”的一声清响,白子像是飘零的落花,从我的指尖滑脱,几个起落,无依的躺在了纹秤之上!
这一声之后,立刻又有潮水般的厮杀声,从棋盘上缓缓涌出。
腹地已经杀成了一片狼藉,一劫连着二劫,劫中还含着劫
仿佛是传说中的乱世,在这狭窄的棋盘上无情的重演。
烽火连天,人仰马翻,数不清的人被屠杀,但是很快就有新的战士义无反顾的持刀上阵。
黑子和白子交织纠缠在一起,在棋盘上组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哀嚎声,呼救声,叫阵声,源源不断的从漩涡的中心滚滚而来,几乎要把人的意志都吸进去。

两军交战正酣,渐渐窗外又已经是暮色迟迟。
我使出浑身的解数应付黑棋诡谲多端,又后劲无穷的变化,一招比一招更吃力,一手比一手更艰涩。
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汗流浃背,眼神飘忽。
杨待诏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原本黑色的脸膛已经涨得通红,豆大的汗珠从脸颊上滑下来,点点滴滴的落在他的锦衣上。
他双眉紧皱,表情严肃的看着面前的棋局,似乎在努力寻找着能够速战速决的突破口。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风越来越凉,太阳完全隐去光辉,繁星渐渐布满天空。
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竟突然出现在他那五官粗犷的脸上。
接着他手指一动,一枚黑子就被重重的拍落在棋盘上。

这一子落下,立刻由败势如山的哀嚎声从棋盘上传来,那么无助,那么凄惨,好像有千百人被逼上绝路,面对血腥的屠刀,又束手无策,只能发出无可奈何的绝望的叫声。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盯盯的注视着棋面,被这恐怖的局势惊呆了。
方才他落下的一枚黑子,看似轻描淡写,没有半分含义,但是却封住了黑棋接连而至的十几种变化,无异于自绝退路。
继续下下去,黑棋就会连连溃退,败势如山。

“为什么?”我目瞪口呆,颤声问他,“要下这样的棋……”
杨待诏却不回答我,依旧在辉煌的灯火中,朝我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严公子,该你落子了!”
周围的人都盯盯的注视着我,满怀期待的看着我继续应手。
我惶恐的望着四周行色各异的表情,有的满脸兴奋,有的迫不及待,有的双眼放光,似乎都被这局险象环生,势均力敌的棋局,点燃了心中久违的热情。
难道没有人发现吗?
没有人发现刚才的那一手棋,到底有多么槽糕?
我麻木的拈起一枚白子,轻轻的敲在了纹秤上,长刀开始舞出大开大阖的姿势,行云流水,虎虎生风。
甚至卷起一阵漫漫黄沙,遮天蔽日,吞星欺月。
而黑军的巨龙,则在这漫天的白光中,渐渐分崩瓦解,像是委顿的秋草,经不住晚来的寒风,几阵飘摇之后,就鳞甲飞散,猩红的鲜血,刚刚还狰狞可怖的远古异兽转眼横尸在清冷的棋盘之上。
那么鲜艳,那么刺眼,仿佛每一滴鲜红的血滴,每一枚精亮的黑子,都长出了精亮的眼睛,在棋盘上遥遥的望着我,嘲笑着我的蠢钝!

赢了!但是,也是输了!
一败涂地,连我那可怜的自尊,都输得干干净净。

“严子素!半路胜!”
添目算路之后,一个尖利刺耳的声音喊出了最后的结局。
大厅中顿时欢呼雷动,原本疲惫不堪的观棋的人,也像是他们赢了棋局一样,急忙凑过来观看激烈紧张的对弈棋谱。
与此同时,高高的华厦下,清冷的夜色中,也爆出兴奋的尖叫和欢呼,还偶尔夹杂着几个人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一时之间,各种各样的声音纷迭而至,瞬间撕碎了方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充斥着生动的人间烟火。

“为什么?”我坐在乱成一团,手舞足蹈的人群中,望着对面的依旧表情严肃的杨待诏,“为什么?刚才,要故意输给我?”
杨待诏却不回答我,整理了一下衣襟,朝我微微的笑了一下,那眼神褪去欲望和功利,像是明澄的秋水一样透明。
似乎还隐隐的含着一丝解脱的轻松。

我被这奇异的眼神震慑,好像透过他的双眸,看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
那个单纯而执着的少年,从来只为了自己的喜欢下棋,不会曲意逢迎,不会在生活面前低头,更不会为了各种奇奇怪怪,乱七八糟的理由,像是猴子一样,在敲敲打打的锣鼓声中,被推到众目睽睽之下,拙劣的卖弄着自己的技艺。

杨待诏整理了一下衣冠,脚步生风,像是得到了救赎,背影匆匆,转眼就消失在喧嚣的人群中。
只余下我一个人,端坐在月光之下,呆呆的注视着面前的棋盘。

今天,我才终于明白。
原来真正棋艺高超的人,从来都不是局局都能赢子的人,而是那些,

懂得几时该放手,离开棋局的人!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8-7-26 14: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一章 纵横天下

“师傅,太好了!俺就知道你一定会赢!”我精疲力竭的刚刚走下高楼,高屠就亢奋的冲上来,用他那铁箍一样的胳膊使劲勒着我的脖子,几乎要直接把我送到黄泉路上。
“子素啊!”离刀也难得跑过来,伸出他那干瘦而布满老茧的手,肉麻的拉住我的手,“刀兄果然没有看错你!这次赚了个盆满钵翻,我终于可以回家养松鼠去了,再也不用在这个遍地刀客的长安城里打打杀杀!”
还有几个以前下棋的时候认识的老头,正颤颤微微的,老泪纵横的说,“谁说在大街边下棋的人就是低贱的?要知道,棋盘之上,本就没有贵贱!”
而季兰和几个棋社的棋手,他们不方便过来,正骑在名贵的骏马上,远远的望着被人群包围的我,露出骄傲的笑容。
“太好了!”红萝走过来,拉住我的手,她那明媚动人的眼睛中,不知为何会满溢泪光,“子素,你终于赢了!我们回去吧!”
是啊,是该回去了!
我朝她微笑着点头,在一帮人的前呼后拥中,沿着长安宽阔而雄伟的高墙,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不知为什么,这诺大的长安城,在我的眼中竟然变得无比的空虚。
虽然赢得了棋赛,可是我又拥有了什么?
那样的繁芜喧嚣,那样的旖旎瑰丽,但是这海纳百川,这气势磅礴的城市中,却仿佛没有一样东西,
曾真正的属于过我。

余下来的几天,几乎没有时间给我感怀心事,那简陋茅屋的屋顶,几乎都要经不住嘈杂的喧闹,被掀翻了事。
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甚至比棋赛开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各种各样的拜帖像是雪片一样飞过来,有的是慕名要求和我切磋棋艺;有的是达官显贵,要我去替他们负戟出征;更有的听说我要在七天之后,即将做为新的棋待诏走马上任,而来攀关系,拉交情的!
虽然只是一个九品的小官,但是能够和天子面对面的下棋,怎么能被这些追名逐利的人放过?

“哎呀,这个不能去……”离刀大大咧咧的坐在我身边,一边喝酒,一边眉飞色舞的为我讲解,“这个人卷入朋党之争啦,一定要离他远点!不然掉了脑袋都不知为什么。”
“哎呀,这个也不行!”他说着又拆开一个信封,“据说这个大官很小气,你要是一不小心赢了他,一定有你受的!”
我挠着头,望着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他,只觉得自己像个驽钝的孩子。
从来只知一往无前,披荆斩棘的下棋,却第一次明白,原来棋盘之上,不仅只有黑白双子而已。
还罗列着金钱,功名,欲望,死亡,以及别的不相干的东西。

“严子素?你怎么不快乐?”
恰逢一个朗月之日,正是在我走马上任的前一天,我坐在寂静的房间中喝着闷酒,季兰就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
“我怎么能够快乐?”我端着杯子,落寞的望着他,“本来想全力以赴的对弈,却被对方刻意的让棋;本来想着当上棋待诏就会开开心心的下棋,现在却发现棋盘竟然变成了官场!”
季兰似乎料定我会如此,偏着头看着我笑,“那你要如何?”
“我不知道!”我摇了摇头,如果知道了,就不会在这里喝闷酒了。
我想到了师傅,还有子玄,如果他们在,一定会谈笑风生的为我指出一条通天之途。
可是现在都没有了,我治好了病,却永远的失去了他们!

“这个给你!”季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杨待诏让我转交给你的!”
“杨待诏?”我想起了那个黝黑而坚毅的棋待诏,满心急切的问,“他现在在哪里?我有好多话想问问他!”
“早就走了!就在棋赛的第二天,有人看到他走出了光化门,就像他来到长安一样,穿着樵夫的衣服,步履轻快的回归山野了!”
“回归山野?回归山野……”我茫然的念叨着这几句话,手指轻颤,几下拆开了手上的信封。
快速的看了几眼上面寥寥的几个字,就撒腿跑了出去。
“喂!你要去哪里啊?”季兰在我的身后喊,“那上面到底写着什么?”
我无心理他,况且他这样醉心功名的人也无法理解,只知道加快脚步,像是出笼的鸟一样,自由的奔跑在寂静的夜色中。

冷风在脸边穿梭,仿佛在吟唱着古老的歌曲,来到长安之后的一幕幕,如浮光掠影,开始在我的眼前不停的浮现。
虽然那些记忆如破碎的涟漪,在悠长的岁月中转瞬即逝,却在我年轻的生命中,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我奔跑在长安,这个天下之都。
青石板路上记载了我的脚步,酒楼中留下我的轻狂,梨花下写着我的青涩,楼牌旁有我苦涩的泪水。
我边跑边笑,看着眼前一个个熟悉的景物,仿佛在一一细数着那无法挽回的过往。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8-7-26 14:35 | 显示全部楼层
不知跑了多久,我终于腿脚发软的停在了一个门庭华丽的人家前,像是疯了一样,扯着嗓子对着冰冷的高墙喊,“红萝,红萝!你在吗?”
高墙后开始传出悉悉瑟瑟的响动,接着一个少女从墙后探出头,用精亮的眼睛居高临下的望着我。
“严子素,你怎么又这么晚?害我等了好久!”
“红萝!”我抬头望着墙上的少女,看着她秀丽的脸,突然觉得口舌发涩,“那、那个,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敢跟你说!”
“什么?你是不是背着我去平康里那些烟花之地寻欢作乐啦?”
“不是……”我激动的望着她,“其实、其实我是个病人!”
“你又在说什么疯话?”红萝嘴一扁,头一歪,似乎纳闷我的惊人之语。
“是真的!”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缓缓说,“这里曾经住过很多的人,但是他们都一个个消失了!你看,做人多寂寞,天长地久,一个人所有的不外是他自己!”
红萝听到这里,趴在墙头,开心的望着我,朝我露出甜美的笑,“子素,你已经很幸福!你看这世上有那么多人,他们碌碌无为的生活,却连自己都不曾拥有!”
我听到这里,呆呆的望着这个明艳的少女,突然如醍醐灌顶,眼前出现一条坦荡大路。

对了!我已经拥有了自己!
阿火,师傅,还有子玄,他们一个个在我的面前消失,舍弃了自我,融合到我孤独的灵魂中。
不过是为了让我,变成一个完整的自己!
变成一个正常的,懂得哭,懂得笑,在困难面前,不再逃避的人!

“红萝!”我想到这里,眼前泪光闪烁,对着高高在上的少女说,“我不要做什么棋待诏了!我要离开长安,如果你要跟我走,就跳下来吧!”
“你会接住我吗?”红萝神情激动,大声的问我,“不会让我摔痛,不会让我受苦,不会在我掉下去的时候,收回双手?”
我笑了一下,肯定的摇了摇头。
红萝一向没有什么大家风范,撩起裙摆就爬到了墙头,接着我只觉得眼前一花,怀中一暖,鼻翼中冲进一股沁人心肺的芬芳。
接着一股大力冲击着我,让我一下就倒在地上,摔得后背生痛。

“哇哇哇!”我凄惨的哀嚎,“我怎么不记得你有这么重?果然是千金小姐,不可小觑!”
红萝朝我挤了挤眼睛,从背后掏出一个鼓鼓的包裹,在我眼前晃了一晃,“当然不是我重,还有这个!”
我见到那个包裹,立刻两眼冒光,颤声问,“你、你早就准备好了是不是?这么多银子,怎么可能在一天凑齐?”
“嘿嘿!”红萝笑得更加得意,月亮令她的笑容闪闪发光,“自从那天你在酒楼里送给了我一只荆钗,我就开始为了今天做准备啦!跟严子素私奔,怎能不准备银子?”
“可、可是你那显贵的门第……”
“你是猪吗?姓氏只是一个称谓而已,不该带给我们束缚!如果它不能让我自由和快乐,那么舍弃它也无所谓!”

我呆呆的望着眼前红萝,望着她漆黑的长发,和秀丽的五官,突然感到眼中酸涩,泪光朦胧。
我多么愚蠢,心心念念的只是在棋盘上征杀,妄想着有一天,会纵横天下。
但是这世上,又有谁,能够真正的征服这广袤的大地,这苍茫的世界呢?
我们每个人的天下,都只有那么一点点,或许只是一个明媚的笑容,或许只是一两句轻声的鼓励,或许也只是若干至交好友,把酒言欢,快意人生的一瞬!
而我竟然,在不经意间,早就已经找到了,

属于自己的天下!

是夜朗月当空,照得这苍茫的人世,宛如白昼。
清冷的夜风吹过尚书府门外的街道,卷起一个被人揉皱的简陋纸片,那是一个少年,在与他心爱的少女携手天涯时,不小心丢在身后的。
纸上笔迹刚毅,墨色渲晕,写着一首简短的诗,宛如一位长者和蔼慈祥的循循教诲:

人生好似一局棋,

局局赢来何足奇?

输我几分犹自可,

让他两招不为迟!

休将胜负争闲气,

毋倚神机战相持。

埋伏不如休意马,

心王常渡即摩尼!!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8-7-26 14:36 | 显示全部楼层
尾声

于是在一个漆黑的夜晚,长安城中起了一场大火,这场火并没有造成很大的破坏,但是却烧毁了一座简陋的茅屋。
据说那清雅的茅屋中,曾住着一个绝世的围棋高手,他取得了棋赛的胜利,是朝廷新任命的棋待诏。
但是天妒英才,这个传奇般的人物,却被这毫无预兆的无情大火吞噬,只留下点点滴滴的传说,供后人传颂。
他们都说,他是棋圣严子卿转世。
他们都说,他棋艺高超,当世无人能及。
他们都说,他性格奇突,常常会在他的身上,看到很多人的影子,没有人知道他下一刻会做些什么!

就在这些毫无根据的流言,像是风一样席卷长安的时候。
在一个山野的茅屋中,正有一个身穿白衣的英俊青年,端坐在棋盘之前,教一个小小的男孩下棋。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笨?让你听啊!认真的听!听棋盘上的声音!”
小孩愣愣的望着他的师傅,露出迷茫的表情。
年轻人更不耐烦了,吵吵嚷嚷的叫喊,“你难道听不到吗?黑色的,白色的,琉璃的棋子,像是有生命一样,在棋盘上唱着歌……”
他刚刚说了一半,就从院落外传来一个凄厉的嚎叫,一下就打散了午后的寂静。
小男孩的眼中冒光,兴奋的喊,“师傅,师傅,我听到了,听到了!好大的声音啊,就是有点难听!”
青年再也忍不住,一张英俊的脸,瞬间扭曲变形,扬起手中的折扇,一下就给了那个男孩头上一记。
“笨、笨蛋!这是你高师兄杀猪的声音!棋子发出的声音,哪里有这么难听……”

可是还没等他说完,小男孩就委屈的扁了扁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立刻从茅屋中跑出一个美貌的少妇,一把把男孩揽在怀里,回手就给了那个白衣青年两下。
“叫你不要收徒弟,你还偏不听!你那种奇怪的下棋方法,有什么人能学得会?这不是误人子弟是什么?”
他只好无奈的摇头,望着阳光下,她那美貌的妻子,在耐心的为那个小男孩,一一讲解:

天元象征着亘古不变的太阳,
九星璀璨,照耀着夜空!
方方正正的棋盘,四角就像更迭的四季!
而纵横交错的三百六十一个点,代表了一年的时间。
我们都像这一枚枚的棋子,要跟上时间的脚步,不能逾越,也不能落后,走出属于我们自己的人生。

小男孩开心的用白胖的手指,在这个漂亮师娘的指点下,一枚枚的把圆润的棋子,摆在了棕色的纹秤上。
他那英俊却又阴晴不定的师傅,正在这暖意融融的阳光下,望着他微笑。
他的笑很虚无飘渺,好像想到了遥远的前尘往事。
又仿佛是,回忆起他过去的至交好友,看到了他那满含着痛苦和挣扎,却又快意人生的少年时光。

周围是落花缤纷,清风送爽。
时光流逝,斗转星移,转瞬换了沧海桑田。
不知何年何月,会有人重新拈起温润的棋子;不知明夕何夕,会有人想起这个传奇的故事。
天地苍茫,浩瀚无穷,
或许岁月会无情的流逝,朝代会纷乱的变迁,国家也能够在燃烧的战火中归于虚无。
而在这不停的动乱中,这纷繁的历史更迭里,
技艺却世世流传,永不止歇。
不断会有新的人,新的手,拈起温润的棋子,轻落于纹秤之上!
以一子之轻,
驳天下之重!

一如我们心中的爱,恒久而温暖,
永不湮灭!

——全文完——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08-7-26 23: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08-7-27 18:55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如我们心中的爱,恒久而温暖,
永不湮灭!

…………
感动于此。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08-8-11 21:45 | 显示全部楼层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08-8-13 23:42 | 显示全部楼层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08-8-13 23:44 | 显示全部楼层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微信登录

本版积分规则

Archiver|手机版|AGB|Impressum|Datenschutzerklärung|萍聚社区-德国热线-德国实用信息网

GMT+2, 2025-8-20 18:15 , Processed in 0.100224 second(s), 24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Licensed

© 2001-2025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