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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chulin870518

咒婴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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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8 11: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一章 谁在撒谎
    夏初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只是放任自己的脚步机械的移动着,麻木的大脑里一片混沌。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出了欧家的宅子,下意识的来到了娜渡河边。视野所及之处全是都黑红的大火,而娜渡河边方圆百米的田地里却没有一丝火星儿,甚至连空气中都丝毫感觉不到大火的热度,好似被无形的保护罩盖住一样。

    黑色的娜渡河水得意洋洋的流淌,偶尔翻起一丝不安分的浪花,似乎在嘲笑这个人间炼狱一样的世界,以及坐在河边的这个颓丧的无以复加的男人。

    夏初随手拣起一块石头,恨恨的丢进水里,石头发出咚的一声,激起一片不大不小的涟漪。

    “呜哇——呜哇——”水花还未平息,耳旁陡然响起来一声嘹亮的婴啼!

    夏初定睛一看,一个小小的白白的婴儿在河对岸四肢着地,小小的身子正朝娜渡河慢慢蠕动爬行,眼看着就要掉进河里了!

    夏初霍然站起来,却又犹豫的止住了脚步。

    是啊,在这大火肆虐的诡异夜晚,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奇怪的婴儿独自出现在这同样诡异的娜渡河边呢?

    夏初向四周环视一圈,周围再看不到任何其他的人影了。

    “呜哇——呜哇——”婴儿心不在焉的发出几声猫叫一样的啼叫,过了一会儿,忽然停下来,抬头望了一眼对面犹豫不决的夏初。这一刻,在漫天大火的映照下,婴儿的面容在夏初眼里清晰无比,夏初真实的看到婴儿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瞬间闪过狡黠的笑意,那是分明是充满了算计的笑意!

    然后婴儿垂下头,手脚的动作陡然加快了,一心一意的朝着娜渡河爬过去,爬过去,再往前一步就要掉进去了……

    夏初已经来不及仔细去想那婴儿居心叵测的笑意,本能使得他立刻拔起身形,腾空跳跃起来,飞速朝着婴儿掠去!

    本来以夏初的功夫,娜渡河这小小的宽度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夏初完全有把握可以在婴儿落水之前把她救起来,带到安全地带。然而世界上的事情,大部分时候,都不可能完全在预料和把握之中,就像此刻,当夏初无限接近婴儿,就在他认为自己马上就能接触到婴儿的肌肤时,婴儿朝他眨眨眼睛,瞬间不见了!

    夏初愣了!

    几乎在婴儿凭空消失的同一时刻,一股熟悉的梧桐花清香飘进了夏初的鼻腔,夏初暗叫不好,但是已经晚了!眼前刹那间一片漆黑,浑身一软,夏初咕咚一声,掉进了娜渡河里!

    眼睛耳朵鼻腔嘴巴里都有冰冷的河水争先恐后的钻进来,夏初急忙闭住气,闭上眼睛,协调手脚奋力划水。有什么东西从他身边游过去,滑腻腻的碰触到了夏初的手指。不对呀,这娜渡河已经不是以前的娜渡河了,如今的娜渡河污染的厉害,而且都是化学污染,毒性很大,不可能有生物能在这里面生存的!夏初一横心,反手把碰触到他的那东西抓住。

    一个婴儿!

    又是婴儿!

    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婴儿!

    与此同时,夏初觉察出来,尽管初秋的娜渡河水冰的使他全身每一个骨头缝里都疼痛无比,但是包裹着全身的皮肤的河水,包括进到五官九窍中的河水都似乎没有想象中强烈的侵蚀性。于是夏初心一横,睁开了双眼。

    娜渡河水清澈透明,蓝荧荧的倒映着天空中通红的火光。

    而自己手里抓的,正是一条白嫩嫩如同藕节一样的婴儿手臂!

    夏初厌恶的丢开婴儿,朝着岸边游过去。

    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脚踝。

    他低头看过去,婴儿!是另外一个婴儿!它那白胖胖的小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裤脚。夏初胡乱蹬腿,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可恶的婴儿,急切的想要游走,谁想到转头一看,又有一个婴儿出现在他的面前!那婴儿眯着眼睛,似笑非笑,丰腴的小小身躯光滑无比,泛着青白的光,短胖的五指下意识的抓挠着,就要碰触到夏初的脸了!

    夏初手忙脚乱的在水里打转!

    目光所及之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是婴儿!数不清的婴儿!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婴儿!在夏初的视野里蛆虫一样蠕动着,蠕动着……

    白白胖胖的婴儿,蜷曲的四肢一伸一缩的悠然游动着,把夏初团团包围起来,全都争先恐后的伸出小手,拼命拉扯着夏初的衣服、头发、胡子……

    肺里的空气已经快要消耗殆尽了,夏初奋力想要挣脱这些可怕的婴儿,他徒劳无功的努力着,却还是被一点点拽往河底,终于,他忍不住张开了嘴巴,咕咚一声,一大口水立刻灌进了他的喉咙!源源不断涌上来的婴儿把他渐渐遮没了,意识渐渐被抽离……

    “求你放过他吧!”似乎有个熟悉的声音随水波微弱的荡漾。

    “哈哈,你要我放过他?”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夏初已经难以集中精力思考的脑海里这两个声音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只是机械的艰难分辨着她们所说的话意,“那么,你给我一个可以放过他的理由啊。”

    沉默。

    “没有理由,那我为什么要放过他?哈哈!”肆虐的笑声一波波袭来,夏初头疼欲裂。手脚早已经无力的陷入婴儿的死命纠缠中,无法动弹分毫。

    依旧沉默。

    沉默是因为,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值得交换的筹码,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被囚禁在黑暗中的永恒的囚徒,一个连肉体都没有的灵魂的囚徒,已经没有任何交换的价值……

    “不,你错了。”那个魔鬼好象洞悉了她心中的一切想法,缓缓的开口,声音充满了邪恶的诱惑,“你还有一样东西,可以拿来换取她的性命。”

    “什么东西?”

    “呵呵……”魔鬼发出绵长而得意的笑声,“那就是……”

    夏初终于彻底晕了过去,在听到那个关键的秘密之前。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趴在娜渡河的岸边,浑身精湿。天色蒙蒙亮了,漫天大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熄灭,整个村庄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烟雾,身下被一夜大火烧烤透了的大地热腾腾的熏蒸着夏初,背上却被早晨的冷风一吹,凉气便狡猾的钻进了他的每一个毛孔。

    胃里有水泛上来,夏初张嘴一阵呕吐,直到呕出苦水来。他拿袖口擦擦嘴角,活动活动酸痛的身躯,一点点爬起来,放眼望去,层层热气从地面蒸腾上来,使得刚刚露出地平线的太阳轮廓都模糊的呈现曲折的线条。

    回头看看,娜渡河水黑黑的不动声色的流淌,倒映着早晨的霞光,倒显得流光溢彩,美丽的很虚幻,平静的很无辜。

    “妈的!”夏初虚弱的捂着酸苦的胃咒骂了一句。身体都不像自己的了,早风已经吹透了他薄薄的透湿的衣衫,鼻腔里酸辣的感觉涌上来,寒气渗入骨髓。夏初紧紧抱住了双肩,苍白的嘴唇不住的发抖。他无意识的挪动步子,任凭僵硬的几乎没有知觉的双腿把他带离了娜渡河边,朝着被大火烧过了的漆黑的田地中走去。无意中抬头看,面前地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视线。他心里不由得一紧,忙走上前去,缓缓蹲下身子,呆呆的瞅了半天,然后犹豫的伸出手指,小心的扒拉一下那坍塌的地上焦黑的一堆东西。

    烟灰铺散出来,带出一股强烈的骨肉焦糊味道。夏初感觉自己的心脏跟着手一起剧烈颤抖了。

    他重新站起来,机械的向前迈着步子。一堆堆小丘一样的焦黑的东西像不甘的死灵魂一样,在他脚下发出痛苦的呻吟,相继被他踩踏的散碎一地,灰飞烟灭。胃里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感重新强烈的涌上来,夏初简直逃一般竭力迅速穿过大片田地,爬上了公路。

    站在地势相对来说高一点的公路上,夏初气喘吁吁的望着沐浴在早晨猩红霞光中的娜渡村。脚步有点彷徨,有点沉重。周围无边无际的火荒中,那一堆堆焦黑的小丘,就是昨天晚上那些暴虐的村民啊!鲜活的生命是怎样在炽烈的大火中呼号挣扎的?烈火瞬间吞噬了血肉之躯,惨烈的场面鲜活的浮现在夏初的脑海里!鼻腔里人肉的焦糊味更加浓烈,一瞬间逃离的愿望忽然那么迫切!离开这里!只要这公路上有车过来,只要登上任何一辆车,就能马上离开这个人间地狱一样的世界!

    但是,即使逃离了这里,就真的能成功的逃离噩梦吗?

    夏初深深的叹口气,最终还是一步步朝着娜渡村走去。

    村庄里一如既往的死寂。

    猩红的早光布满了天空,为整个村庄蒙上一层淡淡的血腥气。夏初步履迟钝而沉重,死气沉沉的朝阳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黑漆漆的铺设在他面前,提线木偶一样一摇一摆的朝前移动。夏初的内心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凉,仿佛沙漠里长疯了的野草,被炽烈的阳光烤干了,在干燥滚烫的风沙下坐卧不安,心神不宁。

    几乎没有勇气去面对村庄里的一切了。不知道昨天晚上的大火过后,村子里的村民们还能剩下多少……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是出乎意料的,出乎意料才在夏初的意料之中,如果一切都按照常理来发展,那么今天的局面就不会这么失控了。

    夏初刚走到村口,公路两旁谁家大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这个夏初本以为已经几乎死去的村庄,不期然出现了有人活动的声音,就如同在坟墓里陡然听见活人的呼吸一样,令夏初激出一身冷汗。

    然后很多家漆黑的大门相继吱呀吱呀的开启了,在清早的娜渡村里响成一片。有村民打着哈欠从大门里走出来,看见铁青着脸似乎一筹莫展的站在马路中间的夏初。有的村民憨厚的朝夏初笑着,甚至有人走上来好心的询问夏初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

    夏初如避蛇蝎一样冷冷的避开那些上前询问的好心的村民,使得那些村民讪讪的走开,渐渐的没有人搭理他了。

    夏初脚下像生了钉子一样,牢牢的站在马路中间,冷眼看着一点点热闹起来的娜渡村。

    太阳一点点升起来了,夏初眼看着身前的影子一点点变短。马路上各种各样的车辆多了起来:摩托车,汽车,公交车,卡车,自行车,拖拉机……川流不息的村民们各自带着工具下到地里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夏初清晰的听见身旁两个路过的村民说:“今年的天气真是旱的很啊!玉米叶子都黄了。”

    “是啊,年景不好,玉米的收成看样子也不会太好……”

    ……

    夏初心中一动,忙转过头去。

    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玉米地里,油绿油绿的玉米叶子在风中得意的摇曳着,反射着幽幽的绿光,刺痛了夏初的眼睛!

    似乎从来就没有什么大暴雨,没有大火荒,没有暴虐的村民被烧焦,更没有什么魔鬼……

    冷汗涔涔的冒了出来,夏初手脚冰凉,几乎不能站立。

    一辆重型的大卡车呼啸这开过来,夏初却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他眯起眼睛,认真的望着越来越近的卡车,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念头:“这真的是辆卡车吗?”

    卡车在夏初视线中连续放大,卡车司机已经来不急刹车,急赤白脸的从车窗里伸出头来,朝夏初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夏初耳聋一般,站在路中间,看起来如同试图挡车的螳螂一样大义凛然。

    “哥哥!你站在这干什么!”眼看这卡车马上就要撞到夏初的鼻梁了!一只手从斜刺里迅速把他拉到了一旁,卡车刮起一阵苦涩的风沙,擦着夏初就过去了!司机一连串的咒骂声伴随着卡车远去了。

    “哥哥!”夏落跳着脚数落夏初,“你到底在干什么呀!喊你半天你都没听见!刚才多危险啊!”

    夏初总算缓过劲来,回头看看夏落,刚想说什么,却生生被眼前的人噎了回去!

    “哥哥!你又怎么了!”夏落奇怪的在夏初眼前挥挥手,“你这么盯着人家秦舞干什么呀!”

    不错,是秦舞!

    秦舞就在夏落身后,以她那一贯冷漠的表情望着夏初,一言不发。

    “你,你怎么……”夏初颤抖着手指,指着秦舞,脱口而出,“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秦舞的脸色瞬间变的异常难看:“夏初!我知道我有时候对你态度不好,你也不用这么咒我吧!”

    “哥哥!”夏落听见夏初的话,显然也很吃惊,“你这是说什么话啊!哪有好端端的咒人家死的!”

    秦舞转身走了,夏落看看秦舞的背影,无奈的跺跺脚,白了夏初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然后拔腿就去追秦舞:“昨天晚上你就跑出来了,一夜没回去,害我们好找啊!赶紧回家吧,于雷还有事跟你商量呢!”

    夏初一阵眩晕。

    夏初忽然想起一句话:“这个世界,连呼吸都在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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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8 11: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二章 丢失的世界
    “夏落!”夏初一把拉住急欲离去的夏落,“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什么日子啊!”夏落莫名其妙的看着夏初,忍不住伸出手去探探夏初的额头,“哥,你没事吧!”

    夏初无奈的躲开夏落的手:“你好好回答我,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夏落翻翻白眼,说了一个日期,跟夏初记忆中的日期却也正相吻合。

    “那么,”夏初小心翼翼,斟字酌句的问,“秦舞,她还好吗?”

    “你指的是哪方面?”夏落眨巴着大眼睛,不解的望着夏初,“哥哥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总提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啊!”

    “我说的,是她的身体方面……”夏初紧紧盯着夏落。

    “哈哈,”夏落毫不客气的大笑起来,“哥,秦舞身体好的很!倒是你,似乎应该去看看这里了。”夏落调皮的指指自己的头部。

    “夏落!”夏初异常严肃的眼神令夏落逐渐没了笑容。

    “哥哥,昨天晚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夏落看到夏初的样子,不由得也认真起来。

    夏初欲言又止。他咬咬干裂的嘴唇,想了一会儿,才反问夏落:“你先告诉我,昨天晚上你们都在做什么?”

    “昨天晚上?”夏落盯着夏初,“昨天晚上我们什么都没干呀,吃饭睡觉,还能干什么。”

    “那么,你们住哪里?”

    “什么‘我们’住哪里,”夏落也渐渐听出事情有点不对劲,“是‘咱们’从到娜渡村来以后一直住在秦舞家呀!”

    “那,你认识一位叫欧乾的人吗?”

    夏落摇摇头:“不认识。”

    不认识!

    夏落不认识欧乾!

    夏初忽然无比陌生的看这夏落:“那么,我是谁?你认识我吗?”

    夏落惊诧的张大了嘴巴:“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明晃晃的太阳高高挂在头顶上,使夏初的大脑瞬间出现一刹那的空白。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干什么?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夏初的眼神呈现奇异的空白和空洞。他以无比陌生的目光审视着夏落,直看的夏落心里发毛:“哥,你,你确定你真的没事吗?”

    “我有事。”夏初平静的说,“我当然有事。而且恐怕大家都会有事。”

    “哥哥你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将近正午了,初秋的太阳火辣辣的炙烤着夏落,夏落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喉咙里逐渐干渴起来,她费力的咽了一口粘稠的唾液,有点焦灼的抓住夏初的胳膊,“哥哥!昨天晚上你到底去哪了?你到底在哪里遭遇了什么事情?”

    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大火?被烧焦的尸骸?娜渡河里蛆虫一样多的婴儿?夏初再次回头看看,阳光下金黄的玉米穗从襁褓一样层层包裹的翠绿色玉米衣中探出来,镶嵌在油绿油绿的玉米棵上,隐约可见村民们在田地里劳碌的身影。谁家的烟囱已经开始冒出青烟,炊烟和饭菜的香味儿随风飘荡着,来来往往的村民们相互打着招呼闲话着家常嬉笑怒骂着,谁家的主妇在扯着嗓子喊贪玩的孩子回家吃午饭,放学的学生们三三两两打打闹闹叽叽喳喳的背着沉重的书包往家走……如果不是因为昨天晚上的经历,夏初会觉得,这真是好一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啊!

    梦?

    难道一切真的只是一个梦?

    夏初拼命甩甩头,竭力想把心中的恐慌感压下去。

    心里空的难受,空的惶恐无比,空的夏初都想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狠狠的踩在地上。

    夏初使劲闭了闭眼睛,他几乎都要在心里说服自己,昨天晚上的一切,不,包括现在的一切,也许真的只是一个梦!也许回去美美的睡上一觉,等醒过来了,天就还是那个天,人就还是那些人……

    但是夏落随之而来的一句话,无情的打碎了他近乎天真的幻想。

    夏落忽然抽了抽鼻子,说:“哥哥,你身上怎么有一股子怪味!”

    夏初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抬起自己的胳膊闻了闻。一股河水特有的腥气刺激着夏初的鼻腔和心脏,同时,钻在皮鞋的双脚忽然感觉到滑腻腻的发凉发胀,于是夏初弯下腰,费力的扒下来一只皮鞋,把皮鞋翻过来。晶莹的水滴得意的从他鞋子里流出来,滴到柏油马路上,瞬间就被滚烫的路面吸吮蒸发的不留一丝痕迹。

    一件极不愿意承认的事情忽然有了切实的证据,这让夏初极度挫败,连最后一丝残留的侥幸都彻底破灭了。

    于是夏初重新穿上鞋,拍拍手,深深的呼吸一口气:“没事了,咱们回家吧。”

    夏初在夏落迷惑不解的目光中,摇摇晃晃的顺着马路朝秦舞家走去。夏落愣了片刻,急忙追上去:“哥哥,你……”

    夏初没有回答,夏初只是不想说话,夏初已经失去了任何跟夏落解释的欲望,因为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又怎么能试图去说服别人呢!

    好累啊,真是太累了。夏初默默的低头走着,盯着自己缓缓迈出的一只脚尖,又一只脚尖,黑色皮鞋被水泡的发白发皱,脚底落在白晃晃的路面上,隔着鞋都能感觉到路面被太阳晒的滚烫。夏落有点不知所措的跟在他后面,看到夏初高大的身影忽然有些佝偻了,无精打采的,仿佛一夜间就苍老下去。

    这个世界突然变的如此陌生,陌生的超出了夏初的认知范围。当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真相的时候,即使你出了实话,所有人都会当你是疯子。孤独,不是因为你身边没有人陪伴,而是因为,你身边所有人,都不相信你,以至于你自己都觉得,是不是自己真的精神错乱了!

    夏初挪动脚步,下意识的走向秦舞家。马路上阴凉里,很多家庭妇女带着毛活搬个小凳坐在门洞中,笑眯眯的看着自家孩子们跑来跑去。夏初忽然发现,原来娜渡村这么多的孩子。小男孩们疯狂的追逐嬉戏,小女孩们架起橡皮筋,或者拿着家里缝制的沙包,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玩耍。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那么恬淡幸福,与世无争。

    夏初走到秦舞家的门前,大门敞开着,夏初一眼看见秦舞站在院子里,正兴高采烈的同于雷比划着什么,秦瑶和秦蕾绕着两个人摇摇晃晃的相互打闹,秦舞的大嫂刘晓静正忙碌的为全家准备午饭,时不时的嗔怪两个孩子几句。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夏初一回头,秦增财和秦汉,还有秦舞的母亲耿素正从地里走回来,看到夏初站在门前,耿素忙说:“孩子,你站在这发什么呆啊,怎么不进家里?马上该吃中午饭了。”

    有人从后面噼里啪啦的跑过来,还没等夏初反应过来,小宝就飞快的从他身后跳到他面前,年轻的脸上满是汗珠,喜笑颜开的扬扬手中的照相机:“我拍了好多照片回来啊,田园风景,在城市里难得见到的,吃完饭给你看。”说完就连蹦带跳的进了秦舞家,一屁股座在葡萄藤下的石凳上。再看看那头,夏落也远远的跟着夏初回来了。夏落走到夏初跟前,无比担忧的看着夏初萎靡不振的脸庞:“哥,到底发生什麽事情了?”

    夏初摇摇头。

    夏初不知道他能说什么,不知道怎么说才会让人们相信他。

    他沉默的拖着脚步走到石桌前坐下,他很饿。他狼吞虎咽的吃了很多东西,完全不顾忌别人吃惊的眼光。然后他放下筷子,走回房间,倒头就睡。

    睡吧,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用去想了。也许等他睡醒了,一切奇异的事情就都有了答案。

    夏初很快就睡熟了。

    “你哥哥到底怎么了?”院子里,饭桌上,秦舞忍不住悄悄问夏落,“昨天之前他一直都好好的,昨天晚上消失了一天,怎么好像情绪很不对劲。是不是发什么了什么事情?”

    夏落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一路他都不跟我说话。不过看他的样子,倒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尤其是精神受到不小的刺激,说话颠三倒四的,很奇怪……”

    于雷说:“我看他似乎很累。先让他好好睡一觉吧。等他睡醒了,咱们再问他。”

    “哦,对了,”秦舞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夏落,我有个比我小几岁的姐妹,小时候一起玩到大的,她明天结婚,你不是说还没见过农村里的婚礼吗?那你今天晚上跟我去她家玩怎么样?”

    “好啊!”夏落立刻兴奋起来,“来这里这么多天了,要查的事情一点头绪都没有,再不找点事情干我都快无聊死了!”

    “你们要查什么?”一直闷头吃饭的秦汉问。

    夏落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说:“没啥没啥,这个,我,我是想查一些关于野生小动物的生活习性而已。”

    秦增财深深的看了秦舞一眼:“丫头,我就知道你这次回来,不会单纯只是想回来玩几天。你是我的女儿,我太了解你了。你从小就那么倔,虽然看起来很开朗,其实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闷在心里,你不想说的事情,别人怎么问你你都不会说的。既然你不说,我和你妈也就不问了,不过,丫头,要是有什么事情你不能解决的,一定要告诉爸妈,不要什么事情都自己抗着。”

    秦舞的鼻子一下子酸了。她连忙笑笑:“爸,瞧你说的,我真的没什么事,有事我一定会跟你们说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秦增财叹口气:“那就好。”

    “对了!”夏落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秦伯伯,你们村子里有没有一个叫欧乾的人?”

    秦增财奇怪的看着夏落:“有是有,要是他能活到现在的话,能有120多岁了。你认识他吗?”

    夏落吃惊的说:“你是说,他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秦增财仔细想了想:“算起来,能有40多年了吧。我小的时候找他看过病,他是我们村子里最后一位中医,欧家是祖传的中医世家。可惜,传到他这一代,他的儿女都不愿意学中医了,40年前欧乾去世了,从此以后欧家的祖传手艺就算是断掉了。现在有病只能去小诊所,动不动就输液,打针……”

    夏落更吃惊了:“那我哥哥怎么会认识他呢?我哥哥真的很不对劲啊,今天在路上看见他,就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还跟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真不知道昨天晚上他究竟干什么去了!”

    而屋子里面,夏初睡的很沉很沉。

    夕阳西下,第一颗星星亮起在东方的时候,屋子里已经被暗影笼罩,直直躺在床上的夏初,忽然在暗夜中睁开了眼睛!

    他眼皮一眨不眨,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天花板,视野渐渐适应了黑暗,有一晕月光在天花板上倒映着,像被晃碎了的湖面似的。夏初大脑中一片茫然,思维停滞在虚空中,找不到落脚点。

    周围太安静了,安静的,近乎死寂,就像是-坟墓!

    夏初的脑海中闪过这个阴森的字眼,眼球瞬了一瞬,总算泛起了一丝活气。他爬起来,伸手按亮床边的电灯开关。刺目的日光灯使夏初闭上了眼睛,然而就在他闭眼的一刹那,有什么东西落入了他的视网膜!夏初心里咯噔一下,飞快的睁开眼睛。

    什么都没有。

    屋子里什么都没有。

    夏初走出屋门,整个秦家都静悄悄的黑着灯,除了夏初的屋子。

    整个村庄也静静的,连猫儿咬狗儿叫的声音都听不到。只有草丛里秋末的虫豸,在这个秋初的夜里,有气无力的控诉着它们生命的尽头。

    夏初抬腕看看手表,防水手表好好的走着,指针指向8点半。

    “于雷,小宝,你们在哪?”夏初试探着叫了几声,没有人回答,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夜空中回荡。

    奇怪,难道这么早大家都睡觉了?

    夏初穿过院子,推开秦家沉重的大门,门轴吱吱呀呀的呻吟声,在夜色里传出好远好远。而村子里,每条街道,都只有风匆匆忙忙的吹过,扫荡着寂静。

    往常这个时候,村庄里正是各家刚吃完晚饭,外出乘凉的时候。隔着几条街都可以听见村民毫无顾忌的说笑声,孩童追逐打闹声,远处锣鼓声……而今天,什么都没有,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又或者,他把自己的世界,给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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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8 11: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三章  秘密
    夏初茫然无措了。

    他站在秦舞家所在的街道口,极目处全是黑暗。天上的星星倒是出齐了,一闪一闪的熠熠生辉。半个月亮高高挂在群星之中,清冷的白色月光铺了一地,如同厚厚的白雪,令人凭空生起阵阵寒意。狭窄的街道两旁,高高的院墙档住了月光,逼仄的街道黑暗的望不见尽头,尽管夏初知道,其实每一条街道都不长。

    空气中淡淡的幽香从哪里传过来,夏初抽抽鼻子,又是熟悉的梧桐花香,从街道的某一个黑暗角落悄悄的溢出来。

    夏初不知不觉的顺着花香的方向摸过去。

    夏初穿梭在条条小路上,循着花香,已经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眼睛慢慢习惯了黑暗,夏初嗅着空气中的花香,味道越来越浓烈了。其中忽然有一丝奇怪的味道夹杂进来,夏初仔细分辨着,脚步慢慢停在了一家门前。

    奇异的味道丝丝缕缕的从门缝里传出来,盖过了梧桐花香。夏初忍不住伏下身子,从门缝中朝里窥探。这家大门是两扇老旧的木头门,院子很小,进大门就走不了几步就是屋子,屋子的窗户竟然还是老式的纸窗。

    一线幽暗的烛光躲躲闪闪的亮着,窗户上映照出两个黑漆漆的人头,凑在一起戚戚喳喳的说着什么,像是再密谋一件天大的阴谋。只字片语偶尔飘过来,夏初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话中的意思。

    “好香……吃……很久……”

    “……饿,再也不……活下去……”

    实在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夏初的耳朵使劲贴着门缝,极力想听清楚。

    “……被抓……死……”

    “管不了……总是……孩子……活……“

    “呜哇!”一声突如其来的婴儿哭声吓的夏初一下子撞在木头门上!哐当一声,本就摇摇欲坠的木头门发出巨大的声响!门内的烛光瞬间熄灭了。夏初吃力的爬起来,摸摸吃痛的额头。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穿过院子,停在门后,却迟迟没有了动静。

    夏初一抬头,一只阴鹜的眼睛从门缝中恶狠狠的瞪着他。

    夏初尴尬的笑笑,毕竟偷听是件极不光彩的事,夏初理亏在先,无话可说。

    “抱歉。”夏初说。说完回转身,打算离去。

    大门吱呀一声大开了!夏初还没来的及回头,就听见身后有什么东西呼啸着直冲他的后脑去了!

    夏初闪身躲过,顺手把身后的偷袭者往前一推,后面的人没有防备,手中的棍子哐啷掉在地上,人也结结实实的趴下,摔了个嘴啃泥,一看就没有打架的经验。

    夏初惊的一身冷汗,那条棍子足有胳膊粗,要是真的被打上,估计下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过了。

    “你想干什么!”夏初一脚踩在那人背上,那人蠢蠢欲动的身躯被踩的不能动弹。

    “你放过他吧!”冷不丁又一条人影从门内窜出来,飞快的扑到夏初身边,抓住夏初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哭腔哀求着。

    夏初一愣:是个女人……

    那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夏初:“求你放过他吧!我们没干什么坏事,你放过他吧!”

    夏初不觉脚下松动了,趴在地上的人趁机爬起来,是个结实的庄稼汉。他抱着胳膊小声呻吟,看样子摔的不轻。

    “你到底是什么人?”那庄稼汉充满敌意的盯着夏初,“深更半夜的趴在我们家门口做什么?”

    “这个,我……”夏初顿时语塞。

    一阵夜风袭来,那种奇异的味道浓郁的充斥了夏初的鼻子。夏初这才闻出来:这是炖肉的问道啊!深更半夜的,为什么要偷偷炖肉?

    夏初疑惑的看了看眼前这对夫妻,却发现两个人的脸色刷的白了,惨白惨白的映着半明半暗的月光,煞是诡异。

    有蹊跷!

    女人忽然急惶惶的跟夏初说:“没事了没事了,你赶紧走吧!”

    男人却瞬间脸色阴沉的能滴下水来:“不行!他不能走!他都知道了……”

    “知道又怎么样!”女人凄惨的笑了笑,“又不是就咱们一家这样做,十里八村的人还不是都这样,只不过大家没人说出来罢了……”

    “别说了!”男人厉声喝断女人的话,倒是让夏初越听越糊涂了。

    “你最好当今天晚上什么都没看到!”男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杀机。

    “呜哇——”嘹亮的婴儿哭声一声紧似一声的传出来,女人看了男人一眼,忙奔屋子去哄孩子。

    夏初冷笑一声:“莫名其妙!”

    说完转身就走。

    两扇木头门在身后重重关紧了,似乎把一件不可告人的秘密隔断在了另一个世界。

    夏初慢慢的沿着墙壁走着,脑子里思索着。

    这对夫妻,明显的是在掩饰什么。

    到底是在试图掩饰什么呢?一个会毁了他们生活的秘密?一个不可告人的阴谋?整个村庄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这个世界如此诡秘?

    月光映在墙角里什么东西上面,反射出微弱的白光,吸引了夏初的注意力。他走过去,蹲下来,顺手拣起一根小棍子,扒拉着那堆白东西。哦,只不过是一堆被吃剩下的骨头而已,肋骨,胯骨,大腿骨……

    夏初扔下棍子,自嘲的笑自己神经出了问题,竟然跑来翻垃圾。

    他拍拍手上的灰尘,刚要迈步离去,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闪电一样击中了他的大脑!他怔怔的呆立了片刻,急忙又回身,动手把那堆白骨拼凑起来。

    冷汗刷的从他脊梁骨冒出来,手指冰凉颤抖着,夏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除了头颅,那堆骨殖,分明拼凑除了一个人!一个孩子!骨头显然被毫无技巧可言的剁开来,参差的骨茬粗糙的要命。

    那股奇异的味道铺天盖地的包围了夏初,夏初仿佛看见一个死去的孩子被扒光洗净了躺在案板上,一个屠夫模样的人正面无表情的使劲剁着孩子的大腿,胳膊,用刀拉开肚子,取出里面的心脏,肝脏,肾脏,大肠小肠……灶台里熊熊燃烧着大火,大锅蒸腾着热气,剁好的肉块被一块块扔进去……

    夏初忍不住一阵阵作呕,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苍白的额头上滑落,脚软的有点站不住了。

    “你都看到了?”一个生硬的声音冷冰冰的在身后响起来,夏初无力的瞟了一眼,是刚才那个男人。

    “怎么会这样?”夏初喃喃说,不知道是在问那男人,还是问自己,抑或是在问命运。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男人说。夏初注意到,男人下垂在身侧的手里紧紧抓着一只斧头,斧头锋利的利刃反射着白剌剌的月光,像野兽的利齿,跃跃欲试,似乎随时准备撕裂一切障碍,格外让人心惊胆寒。

    男人说:“大荒年啊!连着三年颗粒无收了!老天爷啊,你怎么不睁开眼睛看看,到处都是饿死的,吃观音土胀死的,吃野草毒死的……河里的鱼,蝌蚪,青蛙,水草,地里的蚯蚓,蛇,老鼠,蝗虫,蚂蚁,草根,树上的树皮,虫子,天上的麻雀,全都被吃光了……”

    夏初这才注意到,男人形销骨立,眼窝深深的陷了进去,颧骨高高隆起,敞开的胸膛上,肋骨突出,根根可数。

    男人迷茫的目光望向虚空,带着无限凄凉:“三年了!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我还记得,那时候村民们饿呀!饿到极点了,就什麽都顾不得了!为了一颗草根,一块树皮,可以打的你死我活!有的人在打斗中,当场就死了!家属根本不会去敛葬死人,甚至连哭都没有了眼泪!活下来的人,踩着死人刚断气的尸体,继续寻找食物。饿死在家里的人,家属也都是把尸体草草挖个坑,胡乱埋在地里……你知道吗?那时候,最肥最壮的,是天上飞的乌鸦,和野地里跑的野狗,源源不断的尸体把它们养的膘肥体壮。那时候地里的野狗,把坟里的尸体都刨出来吃掉了,它们都成群的守在寻找食物的人群旁边,贪婪的口水流了一地,眼睛冒着凶残的绿光,有时候人还没有断最后一口气,就被疯狂的野狗扑上来活活撕碎了……天上黑压压的乌鸦,站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可恶的叫着,等着吃野狗吃剩的人肉残渣……”

    这个男人,说的是什么话?在夏初记忆当中,从来没有听秦舞说过,村子里有连续三年的灾荒啊!而且来到娜渡村之后,也没有任何灾荒的迹象……

    男人继续说着,呼吸越来越急促:“你知道吗?各个村子的地都是相连的。各个村子的人都去地里找吃的,免不了会打架。直到有一天,有个人,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娜渡村南面的郝村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不再跟我们抢食物了。当我们撅着屁股像老鼠一样翻找着泥土中还有什么可以吃的时候,郝村的村民就在不远的地方抱着胳膊闲闲的看着。而他们,看起来很健康……”

    “那天晚上,我实在饿的睡不着了,就走出去,借着月色,胡乱到处翻着,希望还能找到一点点可以吃的东西。就在那天晚上,一个天大的秘密被我发现了!”

    “什么秘密?”夏初紧张的问。

    男人的胸脯一起一伏,鼻孔里粗重的鼻息清晰可闻。男人眼睛里灼灼发亮,闪着快意的恶毒的光芒。男人的手微微有些发抖,手中的利斧青青颤抖着,不安分的像要随时咬人一样:“夜里跟我一样出来找食物的人有很多,大家三三两两的借着月光,绝望的到处翻找。夜深了,人渐渐少了,我一无所获,正准备也回家睡觉。谁知道这时候,有件事情发生了!我看见,我看见,邻村有几个黑影子偷偷摸过来,把白天刚刚被埋葬在野地里,还没被野狗吃掉的尸体,抗走了……”

    夏初打了个冷战,他隐约明白了这个男人接下来要说的话。

    “那时候我还不明白,他们要这些尸体做什么?好奇心使我悄悄的跟着他们,我看着他们把尸体抗回家。深夜里,郝村好多家都升起了炉灶,烟囱上冒出黑漆漆的烟,一阵阵肉香飘出来……”

    “哈哈,”男人狂笑起来,眼神狂躁凶狠的盯着夏初,“有肉吃,有肉吃……他们可以吃,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吃……”

    这个男人疯了!夏初悄悄移动脚步,试图离开这个男人身边。

    男人发现了夏初的小动作,倏的举起利斧。沉重的斧头划出一条森然的白光,赫然指向夏初的鼻尖:“你知道了这么多秘密,我不认识你,你不是娜渡村的人,我不管你是干什么的,今天,你必须死!”说完不待夏初说话,就一斧接一斧的砍过来,斧斧照准了夏初的头颅,男人恶狠狠的面容狰狞扭曲。

    夏初灵活的躲闪着。

    好在男人长期饥饿不堪,瘦的皮包骨头,单凭着一股蛮力和冲动,挥舞了几下斧头以后,就已经体力不支的靠在墙边,气喘吁吁,豆大的汗珠从他那高高的颧骨上滚落下来。

    夏初怜悯的看着这个濒临疯狂的男人,良久,还是转身走了。

    身后传来男人虚弱的声音:“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夏初顿住脚步。

    是啊,我到底来这里做什么?这到底是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

    夏初沉思着,沉思的太专心了,以至于根本没有感觉到,背后的男人悄悄站了起来,缓缓挪动脚步,来到了夏初的后面,双手高高举起了斧头,然后拼尽全身力气,狠命的砸了下来!

    阴寒的冷风掠过,夏初只觉得后脑一阵剧烈的疼痛,不可置信的挣扎着回过头去,只看见那个男人满手是血,惊惶无措的木在那里,眼球剧烈转动,嘴唇颤抖着,似乎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然后夏就那么瞪着惊恐的眼睛,砰然倒地,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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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看到的未必是真实的
    头疼欲裂。

    夏初呻吟着,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

    漫天繁星在他视野里璀璨的眨着眼睛,碧蓝的苍穹就像倒扣的大锅一样,一轮半月高高傲视着夏初,夏初感觉后脑撕裂般疼痛。

    他费力的伸手捧着脑袋,艰难的站起来。浑身每一个关节都酸痛的好像被细细砸过一样,夜风袭来,夏初打了个寒噤。

    好端端的怎么会躺在野外?夏初一时想不起来,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身下是被压倒的一片野草,周遭包围着这一小片草地的,是密密匝匝的玉米地,一人多高,遮住了夏初的视野。夏初从草地里爬上羊肠小道,朝村庄走去。

    他走过小路,绕过娜渡河,踏上了娜渡村河郝村交界处的玉米地田埂上。有一丝响亮的破水声从娜渡河中床来,好像有大鱼跃出河面的声音。夏初回头,娜渡河泛着粼粼波光,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头疼欲裂。

    夏初捧着头,忍不住呻吟一声。他困惑的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自己会躺在这里?夏落呢?于雷秦舞呢?小宝呢?

    夏初抬起手腕,手表的指针好好的指向八点半。

    八点半?夏初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煞白!

    梧桐花的清香,奇异的味道,男人,女人,饥荒,吃人,恶毒的杀气,斧头……

    “唔-”后脑更疼了,疼得夏初豆大的汗珠直顺着脸颊滚落到脖颈里,森冷的月光仿似斧头的利刃发出的光芒,令夏初浑身冰凉。夏初颤抖着把手伸到脑后,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然后犹豫的把手慢慢拿到眼前,五指缓缓张开。想象中的鲜血淋漓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夏初松了一口气,同时心中的疑团也无限膨胀起来。

    夏初豪不怀疑自己的记忆力,记得晚上醒来,刚出门的时候看过手表,那时候指针就明明指向八点半,为什么现在还是八点半?

    “哗啦-”又是轻微的破水声。夏初回头,娜渡河里一团耀眼的白光冲破水面,蘑菇云一样在夏初头上轰然炸裂,把这个诡异的夜照耀如同白昼。夏初被刺目的白光晃的赶紧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夏初尝试着睁开双眼,眼前更加诡异的景象出现了:这分明是冬去春来的踏青时节!东升的太阳还没有太高热度,晒在人身上慵懒温柔。青青小草刚刚冒出嫩芽,干枯的树木枝丫上,桃树梨树才有了隐约可见的花骨朵。春天的风在田间穿梭,带气一些干燥的沙土,吹到嘴里有点苦涩的味道。

    夏初惊呆了!这电光火石间的奇异变化,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夏初下意识的又看看手腕上的手表:依旧是见鬼的八点半!

    “快跟上!”有个喊声传过来。夏初循声望去,发现右边一帮人咕咚咕咚的跑过来,大人孩子都有,几乎全是男人,手中都还紧紧攥着铁锹,斧头,棍棒,镰刀等等农具。

    “都跑快点!”左边也有声音传过来。夏初扭过头去,左边也是一群人杀气腾腾的跑过来,不管大人孩子,手中一样都拿着各式各样的农具。

    两队人以夏初所站的位置为中心,在距离对方100米远的地方站下了,双方的眼神都,剑拔弩张阴沉狠毒,剑拔弩张的气氛连夏初都感觉的到。

    没有人说话。

    夏初发现,不管是左边的人群还是右边的人群,几乎都瘦骨嶙峋。

    夏初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打!”

    不知道是哪边的谁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就见双方的人立刻红着眼睛举起手中的武器,歇斯底里的喊叫着,朝对方冲去。双方飞快短兵相接,惨叫声不绝于耳,眼看着有人倒在血泊当中了,而见到血的人们,仿佛被激发了血液中潜藏了百万年的兽性,更加亢奋的冲杀到混战的人群里,不管不顾的奋力砍杀着。

    夏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哪里是人!这分明是两群野兽在互相撕咬!招招都冲着对方的致命要害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双方活下来的人,终于耗尽了最后的力气,各自退回到自己阵地的安全距离之内,把自己队伍中死伤的人也全都拖了回去。

    两队人疲乏的坐着,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望着眼前横七竖八的几具狼狈的尸体,眼中丝毫不见悲伤。也许是这灾荒,使面对死亡成了习惯,人们早已经麻木了。活着,有时候比死亡更痛苦。

    “老大,”夏初听见左边队伍里有人说话,“他们郝村的人挖我们村的坟墓,还吃……这次他们死伤不少,我们也算是报仇了!”

    “我,我们,不也,也挖人家……”有个畏缩的身影胆怯的说。

    “住口!”一个沙哑粗暴的声音打断了那个人的话,“是他们先做出来的事!”

    “打一架,值得么?”有人叹息一声,“白白死了好几个人……我们去把他们好好葬了吧。”

    “切!葬完了,还不是会被他们挖出来……”

    右边也有人说话:“咱们死伤了好几个人,他们也一样没占到什么便宜。”

    “是咱们先挖人家坟墓……”

    “别说了,你以为谁愿意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不这样,大家都会被饿死!反正那些人都已经死了,被蛆虫吃和被,被人吃,都一样……”

    “呕……”夏初胃里一抽,简直要呕吐出来。

    “我们回去吧,回去把这几个弟兄葬了。”

    “还葬什么葬,葬完还不是会被挖出来……”

    沉默。

    有什么邪恶的东西在这沉默中悄悄滋生出来,不安的在人群中慢慢扩散,慢慢蔓延。

    人们陆续都想到了什么,大家躲躲闪闪的目光犹疑的交流着,但是谁都没有先开口,怕最先开口的那个人,将成为千古罪人。

    人们开始朝对面的队伍中张望。

    遥遥的,两方人内部窃窃私语,不时的看一眼对方的队伍。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两边忽然都开始骚动。活着的人,全都陆续站起来,迟疑着,警戒着,迈开步子,朝对方走去。

    眼看着双方碰面了,夏初想象中的再次争斗并没有发生,只看见两队人马,这次似乎有了什么默契,一句话都没有交流,只是对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便擦肩而过,走向那些已经了无生气的尸体。

    他们要干什么?

    夏初诧异的看着。

    他们走过去,拖起那些苍白冰凉的尸体,再也不看对方的人马一眼,径直回了村庄。

    直到他们的身影都散落地消失在幢幢房屋之间,夏初才恍然大悟,同时惊的不能自已!夏初刹那间明白他们要做什么了!

    “易子而食!”夏初脑海中闪过这个词语!

    怎么会这样!

    “因为饥饿!”一个飘渺的声音传过来,夏初又是一惊,跳了起来,四顾张望:“谁?谁在说话?”

    “饥饿会让人变成野兽,会让野兽变成魔鬼。”那个飘渺的声音继续说。

    娜渡河水一圈圈泛着涟漪,阳光下碎了一河的金子。

    “你到底是谁啊!”夏初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他有些烦躁的大声喊着,“躲躲藏藏的干什么!你出来啊!”

    “呵呵。”温柔的笑声,“何必这么执着的要知道我是谁?有时候,知道的越多,就会越伤心。看到的未必是真实的,真实的未必是最可怕的。这个世界上,就是因为有太多的执念,才会有了这么多如环无端的冤冤相报。”

    “我不要听你这么多废话!”夏初已经被这一重又一重的“惊喜”折磨的神经非常脆弱了,如今听到这么多令人迷惑不解的话,未免心里焦躁起来,“你既然出声跟我说话,为什么又不出来见我?不想出来见我,何必又招惹我!”

    “时机未到。”声音幽幽减弱,渐渐消失,“时机未到,时机一到,一切自然明朗。回去吧,回到你的世界去吧,去做你应该做的事……”

    飘渺的声音融化在空气中,随风而散。

    “去你妈的!”夏初忍不住恨恨的踢了一脚地上的土块,谁想到一下子踢空了,扑通就倒在地上,脑袋重重的磕在一块硬硬的石头上面,生疼生疼的,夏初又晕了过去,在彻底晕过去之前,夏初在残存的意识中沮丧的咒骂了一句:“妈的!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头真的好疼,疼的似乎要炸裂开来,疼的夏初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夏初费力的睁开眼睛。

    一晕月光映照在天花板上,窗棂外,半个月亮跻身璀璨的群星之间,光华濯濯。

    夏初想起了什么,忙抬手腕看看手表,不出所料,依旧是熟悉的八点半。

    “靠!”夏初挣扎着爬起身,浑身骨节酸痛的要命。

    门吱呀一声开了。

    夏初立刻惊叫:“谁在那!”

    “啪”的一声,来人按亮了电灯,“哥!”是夏落。夏落惊喜的说,“哥!你终于醒啦!吓死人了,你知道吗,你都睡了两天两夜了!”

    “什么?”夏初不相信的问,“两天两夜?”

    “是啊!”夏落上前摸摸夏初的额头,“从那天晚上你一夜没有回来,我跟秦舞早上在路上碰见你之后,你回来吃完饭就睡了,没想到这一睡就是两天两夜,可把我们吓坏了!你不知道,你发烧好严重啊!那天你回来的时候全身湿淋淋的,一定是掉到水里着凉了,受了寒。连着输液输了两天了,你才醒过来。”夏落看到夏初醒了,非常高兴,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刚才我摸着你已经退烧了。你饿不饿?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去给你做。你都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

    “停!”夏初越听头越疼,“我想安静一会,夏落,你先出去吧。”

    “什么嘛!哥!”夏落不满的嘟起嘴巴,“亏的你生病我天天照顾你,刚醒过来就撵我走啊!”

    “于雷小宝呢?”夏初问。

    “哦,他们俩每天都这个时候都出去转悠,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神神秘秘的。”夏落说道,“你刚醒,身体虚弱,我去给你熬粥喝,你先安静一会吧。”

    夏初点点头,夏落这才出门走了。

    是的,夏初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一下所有的事情。

    首先,经历了那场大火荒之后,世界一下子变样了!除了自己以外,好像那场大火荒,根本就不曾存在。

    其次,在夏落所说的所谓自己“昏迷”的这两天两夜里,经历的这些事情,必定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指引着自己,想要自己明白一些事情。

    第三,那么,这股神秘的力量,是不是就是娜渡河边,那个飘渺神秘的声音呢?自己所见到的这些事情,毫无疑问,必定是械斗的起源。而这械斗,起源于一场连续三年的灾荒,是饥饿,使得人们丧失了理智和人性,时刻面临死亡,使人性道德化为乌有,生存成为唯一目的。

    那么,夏初想,还有几点疑问,需要弄清楚,也许弄清楚了这些疑问,一切事情就都能迎刃而解。

    第一, 这些事情,究竟跟噬灵骨镯有什么关系呢?

    第二, 这股神秘的力量,是敌是友?为什么要提供给自己这些信息?

    第三, 自己所处的世界,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世界!

    “看到的未必是真实的,真实的未必是最可怕的。”那个声音的话犹在夏初的耳边响起,“这个世界上,就是因为有太多的执念,才会有了这么多如环无端的冤冤相报。”

    “哥!”夏落的声音打断了夏初的思绪,“我刚给你熬好了粥,来吃点吧。”夏落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笑眯眯的端给夏初,“你刚醒,饿的太久了,先喝点粥才不会伤胃。”

    夏初没有听到夏落在说什么,只是怔怔的看着夏落花瓣一样的小嘴飞快的一张一翕。有一个念头瞬间跳进夏初的脑海中:眼前的夏落,真的是夏落吗?

    “哥,你倒是接着啊!”夏落白嫩的小手经不住烫,见夏初呆怔的只看着自己,却没有丝毫要接过去的意思,忍不住大声喊了一句。夏初这才回过神来,接过夏落手里的粥,小心的喝着。

    “咦!夏初你醒了啊!”杂乱的脚步声从院子里传来,是于雷和小宝回来了。

    两个人三步并做两步的跑进屋子,看到夏初醒了,都非常高兴:“你可醒了,你这一病,把我们都吓坏了,小宝这孩子还哭鼻子了呢!”于雷说。

    小宝立刻脸红了,急赤白脸的分辨:“我才没有呢!我那是,那是沙子进眼睛里了……”

    “哈哈,这么烂的理由也说的出口。”夏落笑弯了腰。

    又有一个人悄悄的进来,却站在了门边,一声不吭的望着屋子里的热闹情形。

    夏初感觉有人注视着自己,抬头一看,热闹的人群后面,一双清冷的眸子,越过人群的缝隙,正在直直的盯着他,仿佛刺穿了他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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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8 11: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五章 一夜风流债
    “师傅,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小宝坐在床沿上,“你看咱们来这里这么多天了,我跟于雷大哥每天都出去搜集线索,但是一点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你现在又生这么重的病……不如我们回去吧……”

    一点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

    夏初没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于雷。于雷无奈的摊摊手:“是啊,我们总这么呆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什么线索都没有,呆下去也没有意义。”

    夏落也忍不住在旁边嘀咕:“就是,这里这么偏僻,又没有什么好玩的,反正也找不到线索,白在这里消磨时间,不如早点回去算了。好想念我的床啊……”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夏初拼命思考着,一定是哪里不对劲。到底是哪里来的力量,能够有这么大的能力,把整个世界都改变了?那么这股神秘的力量,把夏初原来的世界卷入这么一个虚假的环境中,目的到底是什么?

    “哥,”夏落摇摇夏初的胳膊,撒娇似的说道:“我们回去吧!回去说不定就有新的线索了。”

    回去?到了这种地步,不查清楚事情的根源,不可能回去的。夏初隐约觉得,其实自己离真相已经越来越近了!只是看来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的记忆也都出了问题,以至于只有他一个人记得整个事情的经过。

    等等!这是不是就是那股神秘力量的意图?想让他在大家的劝说下,好好的回到自己的城市中去,不再插手此事?

    那么,那个能够翻云覆雨变幻时空的力量,为什么不把自己的记忆一起消除掉呢?这样不是更省事?反而那股力量,把自己带到了以往发生械斗的源头上,让自己了解了不少事实真相。既然已经知道了一部分事实真相,不把这一切寻根究底,夏初又怎么可能回去呢?

    头又开始撕裂般疼痛,夏初忍不住抱着脑袋呻吟一声。

    “我看我们先出去吧,让夏初先好好养病,养好了再考虑是不是要回城也不迟。”一直靠在门边没有说话的秦舞开腔了。

    其他人听到了,再看看夏初痛苦的样子,也只好站起来,陆续回自己屋子睡觉去了。秦舞也跟在他们后面,临走出门之前,忽然回头看了夏初一眼。夏初一抬头,正好对上秦舞眯起的眼眸。秦舞的半张脸藏在灯光形成的暗影里,有些苍白的嘴角瞬间浮起一丝奇异的若有若无的笑容,然后飞快的转身走了,只留下夏初楞在那里,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

    “看到的未必是最真实的,真实的未必是最可怕的。”

    夏初再次抬手腕看看手表,手表指针指向了10:30。时光终于开始正常流逝,把所有人再次带向未知的深渊。

    人都走了,周围都安静下来了,夏初却再也睡不着了。他起身走到窗外,一丝清凉的空气吹到脸上,夏初抹了一把脸,做了几个深呼吸,决定出去走走。

    月光很好。

    夏初打开屋门走到大门口,犹豫了一下,紧紧关闭的两扇铁门黑着面孔矗立在眼前。要开铁门,必定会惊醒屋子里熟睡的人们。夏初看了看旁边不高的墙壁,有了主意。

    夏初自信以他自己的身手,翻过一人多高的墙壁,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夏初甩甩胳膊,奋力一跳,双手抓住墙头,灵活的翻了上去,攀上墙头,跳到墙外,轻轻落地,没发出一点响动。

    夏初满意的拍拍手上的灰尘,信步朝野外走去,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娜渡河边。夜色中月光下的娜渡河,像一条银色的链子,镶嵌在绿色的田野中,别有一番风味。夏初找了块平整的土地,坐了下来,静静的望着河水,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微风拂面,夏初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个平静的夜晚。

    “呵—”一声哈气一样的轻笑在夏初耳边响起,脖颈掠过一丝凉气,夏初

    汗毛倒竖,慌忙睁开眼睛四顾。

    什么都没有。

    夜风凉了,夏初感觉有点冷。

    夏初重新闭上眼睛,耳朵却机警的搜集周围的动静。

    “呵—”果然,片刻之后,微风过处,又一声哈气一样的轻笑,轻轻搔抓着夏初的脖颈。一缕若有若无的梧桐花香气飘进了夏初的鼻孔,夏初心里咯噔一下。

    又是她!她又来了!

    夏初没有睁眼。

    “呵—”轻笑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靠近,“呵呵—”梧桐花的清香围绕在夏初身旁,随风如丝如缕的飘荡在夏初身边。

    “呵—你不打算睁开眼睛看看我吗?”一个飘渺的气声咬着夏初的耳朵说话了。

    不是夏初熟悉的那个声音。

    夏初闭着眼睛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不敢睁开眼睛看我吗?”那个气声不厌其烦的在夏初耳后呵着气,弄的夏初有点心猿意马,心里简直如猫抓一样。

    “睁开眼睛看看我吧!”那个声音继续在夏初耳边蛊惑着,夏初咬咬呀,不管这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豁出去了!

    夏初慢慢张开了双眼!

    当夏初看到身边的人,立刻张大了双眸!

    “你,你是……”夏初的伶牙俐齿忽然都失去了功能,瞳孔中再也装不下其他物事,耳朵里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眼前的人儿,似乎散发着比月光还要圣洁柔和的光芒,完完全全占据了夏初的思维。

    “我美吗?”她微微一笑,眼眸中闪动着如水的波光。她身着一条宝石蓝的百褶连衣裙,V字型领口裹住她浑圆白嫩的肩膀,露出两条玲珑的锁骨。她轻盈的提起宽大拖至脚踝的裙摆,歪歪头,略带羞涩的转了转身子,隐约可见她赤裸着纤细的脚踝,如锻的黑发迎风飘扬,撩拨着夏初的心弦。

    夏初听到自己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砰然断裂。

    夏初听见自己机械的喃喃问道:“你,是谁?”

    “相逢何必曾相识。”她说。

    她伸出小手,伸向夏初:“来,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夏初仿佛被催眠了一样,身不由己的站起来,握住她伸过来的手。

    她的手凉凉的,软软的,皮肤丝缎一样光滑。

    她走路向猫一样,没有任何声音。夏初跟着她,不知道拐了几道弯,最后来到一幢普通人家的大门前,停住了脚步。

    “这是你家?”夏初问。

    她没有说话。

    她推开大门,走了进去,夏初也只好跟了进去。

    院子很小,进门就看见两间屋子,一间大一点的正屋,一间小侧屋。

    “嘘!”她侧过头来看看夏初,悄悄的说,“别出声啊,我爸妈都睡着了。”调皮的神情,就像是一个逃学怕被父母抓住的小学生一样,看在夏初眼里,无比可爱。

    可是……

    可是!

    “我,我还是走吧!天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家,我怎么好……”夏初想抽回握在她小手里的手,她却攥的更紧了。

    一声轻轻的哽咽传来,夏初抬头,她扁着小嘴,眼睛里晶莹的泪光就要掉下来了:“你嫌弃我吗?你是不是嫌弃我是个戏子?”

    “戏子?”夏初吃惊的说,“不不,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也不可能嫌弃你啊……但是,我们根本不认识,不,是刚认识……”夏初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夏初语无伦次,手足无措。

    看着夏初尴尬的样子,她转而又笑了。

    她拉住夏初的手,轻手轻脚的来到侧屋门前,悄悄的打开门。门轴的轻微吱呀声听到夏初耳朵里那么震耳欲聋。夏初担心的看看黑漆漆的大屋,生怕里面有人忽然走出来,大声呵斥自己,然后棍棒相加……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两个人安全进到屋子里。她回手关上了屋门,把雪白的月光挡在了门外。

    屋子里没有亮灯,伸手不见五指。

    手被松开了。夏初被黑暗包围着,一阵被世界抛弃的孤独感瞬间袭来。

    夏初听见门栓被咔哒一声闩上了,这一声清脆的咔哒声,一刹那把夏初的心脏撞击的冰凉。

    “你,你还在吗?”黑暗中,夏初只听见自己不均匀的呼吸声。那个神秘的女人,似乎在把月光挡在门外的那一刻,就已经被黑暗给融化了。

    没有人回答他。

    “你在哪?”夏初忍不住伸出胳膊摸索起来,脚下试探着移动试图摸到墙壁边找电灯开关。

    一双手臂蛇一样从背后伸过来圈住了夏初,两片温热的唇贴在夏初的耳后:“我就在你身边。”

    夏初僵立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两团柔软紧紧贴在夏初的后背,慢慢磨蹭,夏初立刻感觉自己的下身起了反应。

    “你,别这样。”夏初的喉咙里像着了火,干渴无比。他沙哑着嗓音,竭力控制自己的生理冲动。

    “哪样?这样吗?”她张开小口,轻轻咬一咬夏初的耳垂。

    她凉凉的双臂攀上夏初的脖子,转到夏初身前。

    夏初看到,眼前两只水汪汪的眼睛里,泛着迷蒙的光。

    “你不喜欢我吗?”她柔媚的嗓音夹杂着一些撒娇意味的委屈。

    夏初不敢直视那双泛着水汽的眸子,又不敢推开她,只好拼命向后仰。她身体的重量一点点压上来,最终夏初失脚朝后面倒去。

    就在夏初以为会重重摔倒在地上的时候,背后已经着陆在一块柔软的东西上面。

    床。

    一张散发出女人馨香的床。

    梧桐花的清香似有似无的钻进夏初的鼻孔。一丝警觉在夏初的脑海中转瞬即逝,还没等夏初抓住那奇异的闪念,两片湿润的唇就贴上了夏初的双唇。

    夏初不由自主的张嘴含住了那送上来的柔软的唇瓣。

    凉凉的唇,带着梧桐花香的味道。

    她的手轻巧的解开他的扣子,指尖悄悄在他胸膛上游移,一点点下滑。她的宝蓝色百褶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褪下去了,胸前雪白的两团被抓在夏初的手中。

    夏初喘息着,翻身把她压在了下面:“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不回答。

    她绸缎一样的长发披散在床上,猩红的小嘴半张着,双目迷蒙,渴求的望着夏初。她长长的双腿缠上夏初的腰肢,十指插进夏初的头发:“要我!”她嘤咛一声。

    夏初脑子里仅存的一点理智也在这刹那间消失殆尽了!夏初狠狠的吻上那两片饥渴的小嘴,双手顺着她玲珑的曲线滑下去,纤细的腰肢,丰满的翘臀。身下女人的身体越来越热,柔软的像无骨的章鱼,两具疯狂的肉体狠狠纠缠着……

    夏初是被一阵杂乱的喊叫声和脚步声惊醒的!

    夏初疲惫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已经火光冲天!红红的火苗肆虐的烧着,舔舐着破旧的窗棂!夏初惊的从床上跳了起来!

    身边的女人还在呼呼大睡,夏初急忙摇她胳膊:“快醒醒!外面着火了!”

    谁想到女人睡的竟然那么沉,夏初无论怎么喊都喊不醒。

    情急之下,夏初飞快的穿上衣服,拿被子把女人裹起来,一把抱起,冲出门去!

    好在火势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夏初左冲右突,总算抱着她冲出了火海。只不过当夏初抱着被棉被团团包裹的她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本来忙着救火的人们,都吃惊的张大了嘴巴,手中的动作全都停下来,不可置信的望着夏初!

    夏初无比尴尬。

    “你是什么人!你你放下她!”一对中年夫妇冲过来,中年男人把她从夏初手里抢了过去。奇怪的是,一直到现在,她还在熟睡当中。不会是出现什么问题了吧?难道是被浓烟呛昏迷了?

    “她……”夏初还想上去探探她的鼻息,中年男人狠狠的瞪了夏初一眼,夏初尴尬的缩回了手,“我只是想看看她是不是没事,她怎么还不醒……”

    “不用你操心!”中年妇女恨恨的朝夏初吐了口唾沫,扶着中年男人走了。

    夏初挠挠头,本想帮忙一起救火,不过,当夏初看到周围那些村民敌视的目光之后,还是放弃了帮忙的念头。夏初悻悻朝外走去,他没有看到,人群里,一双血红的眼睛里,仇恨的目光死死追踪着他。等他消失在门外,那双眼睛也悄悄的从人群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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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沉塘
    其实夏初都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里。毫无疑问,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一定又发生了离奇的变化,娜渡村也还是那个娜渡村,只是,夏初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村子所处的哪个时间和空间。

    离嘈杂救火的人群越来越远了,夏初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娜渡河边。

    夏初仍旧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出神的望着河水。一切事情,都跟这条看似普通的河有关系,到底这浅浅的河流中埋藏着什么秘密?

    “呼哧,呼哧—”粗重的喘息声从夏初背后传来,夏初惊跳起来,马上回过身去。还没等夏初看清楚来人到底是谁,就有一块重物呼啸着直奔夏初的脑门砸下来了!

    夏初大惊失色,急忙一歪头躲过,顺势去抓来人的手臂。没想到那人灵巧的躲开了,手中黑乎乎的重物重新狠狠的朝夏初砸过来。夏初这次没有躲,而是直接抬手臂档住来人的胳膊,同时脚下一使劲,把来人绊倒在地。

    来人扑通一声仰面摔倒了,手中的重物也掉在了地上。借着月光,夏初才看到,那黑乎乎的东西,是一块青砖。

    好险啊!要是被那青砖砸上脑袋,即使不死,下辈子估计也只能在床上度过了。

    “呼哧,呼哧—”那人躺在地上,胸膛大幅度起伏,粗重的呼吸在黑夜中有点震耳欲聋的味道。夏初定睛一看,来人是个粗壮黝黑的年轻男子。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袭击我?”夏初看着地上蠢蠢欲动的人问道。

    那人的眼睛突然抬起来,两只通红的眼睛一下子锁住了夏初,目光中满是仇恨。夏初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会这样!不记得自己曾经跟什么人结下这么大的怨恨啊!

    “你害了陶妍!我要你偿命!”那人恶狠狠的说。

    “陶妍?”夏初莫名其妙,“陶妍是谁?我都不认识,怎么会害她呢?”

    “你不认识?”那人的眼里喷出极端愤怒的火焰,“不认识你半夜从她房间里抱她出来?要是你是个敢作敢为的大丈夫也就算了,陶妍算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了你这么个东西……”

    哦!原来今夜那个美丽的女子,名字叫做陶妍……

    夏初尴尬的笑了一下,张张嘴,却无话可说。

    地上的男人跳起来,顺势又抓起那块青砖,站在夏初对面,跟夏初对峙:“我没见过你,你肯定是个外地人,你说吧,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这个,我……”夏初语塞了。怎么办?难道把陶妍娶回家?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来历不明的美丽女人,一个跟自己有一夜风流的来历不明的美丽女人,还是主动送上门来的……所有人所有事都透着诡异,这,单单是一桩艳遇,还是早已设计好的一个圈套?

    那人见夏初久久不说话,更家按捺不住,心头无名火起,立刻又挥起砖头冲过来。夏初轻轻躲过去,那人扑了个空,一个趔趄,又差点跌个狗啃泥。夏初苦笑着说:“你打不过我的,我自小便习武。你说吧,到底要我怎么样?”

    那人顿了一下,咬牙切齿的低声一字一句的说:“我要你,娶了她!”

    “这不可能!”夏初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你再说一遍?”那人低着嗓子吼。

    “我说了,这不可能。”夏初说,“今天晚上的事情,我是有责任。但是我根本不了解你说的那个陶妍,怎么可能娶她……”

    “好!很好!”那人不怒反笑,使劲把手里的青砖咕咚一声掼到地上,“既然你无情,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我一个人确实打不过你,不过……”

    他伸出食指放到口边,瞬间一声嘹亮的口哨划破夜空,刺耳的响彻了村庄。

    夏初暗叫不妙,忙警觉的朝四周看去,果然,从四面八方慢慢聚集过来好几条壮硕的黑影,每条黑影手中,似乎还拿着棍棒一类的武器。

    黑影很快的围上来,全是村子里的青壮年男人,一个个阴沉着脸,虎视眈眈的瞪着夏初。而远处,似乎还有人不断的在朝这边聚拢。

    “你们想做什么?”夏初看看周围,身后是娜渡河,河边除了光溜溜的石头以外别无他物,根本不可能找到可使用的武器。

    “哼哼,”那人冷笑一声,一挥手臂,“弟兄们,上!”

    人们一拥而上,霎时间棍棒相加,密密麻麻的朝夏初疯狂袭来,人们神情狂乱亢奋,灼灼的目光闪着兽性的光芒。

    夏初暗暗叫苦。

    虽然以夏初的伸手,完全可以抵挡一阵子,但是,看看远处越来越多的人群,夏初心里渐渐发凉。夏初可以抵挡暴力袭击,但是,抵挡不了一个村庄的谴责和愤怒,毕竟,在这件事情上,夏初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别打了!”远处有谁喊了一声,“都别打了!都停手!族长来了!”

    “族长来了?”有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族长来了!”更多的人停止了动作,朝远处张望。

    很多火把亮起来了。

    很多人朝这边走过来。

    “族长?”

    “族长……”人们都迎着族长走过去,其中几个就站在夏初身旁不远处,警惕的看着夏初,以防他逃跑。

    “族长!”有着血红眼睛的黝黑男青年走到族长面前,“族长,我……”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被称为族长的老人,黑瘦颀长的身材,面皮上的皱纹沟沟壑壑的,一双小眼睛眯起来,藏起锐利的目光。

    他低头跟身边另外几个老年人商议了一下,就向夏初看了过来。

    族长慢慢走到夏初跟前,站定:“年轻人,你闯大祸了。”

    夏初开始觉得有点纳闷了:一个女人,即使是跟陌生男子同居,也不至于就会惊动全村的人来兴师问罪吧?这都是什么年代了!

    族长好像看透了夏初的心思:“陶妍,不是一般的女子。既然你碰了她,你要么娶她,要么,她就要死!”

    不会吧!这是什么古怪的规矩!

    “为什么?”夏初忍不住问出了口。

    “你没有资格问为什么!”旁边黝黑的年轻人充满敌意的开口,“你要是不娶陶妍,不但陶妍要死,你也要跟她一起死!”

    “凭什么!”夏初不服气的叫起来。现在,面对这群蛮不讲理的村民,夏初心里最初的愧疚感都荡然无存,“你们凭什么就这么决定我的生死?今天晚上,我是跟陶妍在一起没错,不过,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似乎用不着外人兴师动众的来从中作梗吧?我娶不娶她是我自己的事,跟你们任何人都无关,你们更无权决定我的命运!”

    族长并不生气,眼中反倒出现一丝悲悯:“年轻人,谁让你招惹的是陶妍呢。如果换做村子里另外任何一个女人,是没有任何人会管你这档子闲事的,毕竟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了,年轻人讲究自由恋爱……可是你偏偏招惹了一个最不能招惹的女人……”

    “不要跟我绕弯子了!”夏初不耐贩的打断族长,“就算是死,我也要死个明白!你倒是跟我说说,这个陶妍,跟别的女人有什么不同?”

    族长正要开口,身旁黝黑的年轻人已经极度焦躁:“族长,跟他废什么话!我们村子的秘密,不能让外人知道!既然他不答应,那么我们就按照风俗,明天一早,把这对不知廉耻的男女—沉塘!”

    “沉塘!沉塘!”身后黑压压的村民们亢奋的一起喊叫起来!

    沉塘!

    夏初目瞪口呆!

    夏初当然知道这两个字的意思!

    但是,这个年代,竟然还保持这这么野蛮的风俗吗?他们难道就不怕当地的公安机关把他们判刑吗?这,就是明目张胆的杀人啊!

    “不要!”一声女人凄厉的喊叫从远处传过来,众人齐刷刷的回头,似乎有个女人被几个人推搡着走近了,是陶妍!走近了,才看清楚,女人被五花大绑起来,衣衫凌乱,脚步踉跄。

    陶妍的父母,远远的跟在旁边,神情悲戚,却并没有上前阻止的意思。

    “族长,我求求你!不要难为他了!”陶妍绝望的哀求,“你们杀了我吧!反正我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但是他是无辜的,你们放过他吧!”

    “放过他?你说的倒轻巧!”族长旁边另一位老人开口了,“难道为了他,你要毁掉咱们的村子吗?

    “哈哈!”陶妍泪流满面,不顾一切的大笑起来,“毁掉村子?你们这帮愚蠢的人!就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传说,你们毁了多少女人和孩子!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我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我安安分分的过我的生活,招谁惹谁了!为什么偏偏是我!好,今天,我就死给你们看!我倒要看看,是不是我死了,村子真的就会因为我而毁灭!”

    陶妍拼命挣脱看守她的人,朝河边跑去。人群一阵慌乱:“快快!拦住她!”

    只可惜,陶妍被绳子牢牢绑起来,根本跑不快,只跑了几步就被人群拦了下来。

    “哼哼,有人冷笑一声,“你现在想死,没那么容易!你这不贞不洁的身子,会激怒娜渡河神,到时候全村子都要跟着你遭殃!”

    娜渡河神?夏初心中一动!

    “对对!”人们随声附和着。

    “把他们俩一起沉塘河神就不会发怒了!”更多的人喊。

    陶妍无力的跪在地上,呜呜的哭着:“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夏初看到陶妍的样子,一腔怒火也燃烧起来:“不要仗着你们人多就为所欲为,再多的人也未必是我的对手!你们不就想要我死吗?死有什么可怕,但是,我死也要死个明白!你们要是不告诉我原因,我自有办法带陶妍一起离开这里,到时候你们村子要是发生什么灾难,那我可管不着!”

    “族长,别听他的!就他一个人能把全村人怎么样!”黝黑的青年只当夏初是说大话。

    夏初心想,看来不跟他们使出点手段,他们是不会服气的。想到这里,夏初双臂一张,一柄长长的紫红色宝剑立刻浮现在空中,晶莹剔透的剑神闪耀着肃杀的光芒。

    人群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看好了!”夏初说。

    他反手一挥,一道耀眼的紫光闪过,河对岸的三棵碗口粗的大树齐刷刷倒地!

    人们惊呆了!

    陶妍停止了哭泣,惊喜的站起来,跑到夏初身边。

    “现在,你们知道我不是在吓唬你们了。”夏初收回宝剑,强硬的跟族长说,“我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我现在,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沉默。

    “告诉他吧。”族长身边有个老人悄悄的跟族长说,“看样子他不是寻常人,说不定,他可以杰出加诸我们村子几百年的诅咒。”

    族长沉默不语。

    天地都安静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终于,族长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好吧,看来,这是天意啊!”

    “说起来,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娜渡村的人,祖祖辈辈都是听着这故事长大的。”族长眯着眼睛望着虚空,显然深深的陷入了回忆当中。

    “在很久很久以前,村子里有户李姓人家。夫妇两个做点小生意,家道还算殷实。但是唯一不如意的就是,成亲20多年了,眼看着夫妇两个都40出头了,还是没有孩子。两个人是烧香拜佛,行善积德,一年年过去了,女人的肚子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直到有一天,黄昏时分,女人像往常一样去娜渡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

    “那天很奇怪,西边天空火烧云烧的半个天都是红彤彤的。往常河边这个时候,都会有很多舂米的,洗衣服的妇女,有很多从地里干活回来的汉子。可是那天,娜渡河边静的出奇,从始至终,就只有女人一个人。”

    “女人一个人洗着衣服,洗着洗着觉得累了,就靠着河边的大树休息一会。这一休息,瞌睡就上来了。”

    “女人正打着瞌睡,河水中央哗啦一声,把女人惊醒了!女人一看,眼前出现了奇异的景象:河水哗啦啦朝两边分开了!有个影子从水中慢慢升起来!”

    “女人吓坏了,真想拔腿就跑,可是却一步都挪不动!”

    “水中的人慢慢升起来,是个女人,一个全身赤裸的女人!”

    “你你,你是什么人!”

    “呵呵,”赤裸的女人笑了,“不用问我是谁。”她说,“我却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你们夫妻多年来的愿望,就是想要一个孩子,那么,我给你一个孩子。”

    “李姓女人这才注意到,在赤裸女人的周围,竟然有无数孩子的身影若隐若现的游荡着……”

    “我,不要……”李姓女人毛骨悚然,恐惧的无以复加。

    “呵呵,恐怕这就由不得你了!”赤裸的女人温和的笑着,口中的言辞却那么犀利,让李姓女人心惊胆战,“回去以后,你会怀孕,十月怀胎会生下一个女儿。她不能出嫁,不能被男人玷污,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会来把她带走,你,要精心把她带大,如果有任何差池,我就让全村的人为你们陪葬……”

    夏初听着听着,眼睛瞪的越来越大!

    事情的前因后果,似乎正在慢慢形成一个清晰的轮廓!

    真相,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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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8 11: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七章 毁灭
    那个黄昏,李姓女人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家里的。

    果不其然,一个月以后,她发现自己真的怀孕了!

    丈夫欣喜若狂,以为老天有眼,终于让他们如愿了!妻子有苦难言,几次想开口告诉丈夫,这个孩子要不得。但是看到丈夫期盼的眼神,幸福的表情,女人怎么也开不了口。而且,眼看着肚子一天天鼓起来了,女人也实在不忍心拿掉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也许,潜意识里,她还存在这一丝丝侥幸:那只是一个梦吧!只是一个离奇的梦境,什么都没有发生,孩子生下来,一定会平安长大,跟普通孩子一样过一辈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再发生,女人渐渐把河边遇到的赤裸女人忘记了,专心养育着肚子里的宝宝。只是偶尔,女人耳边会忽然响起一个飘渺的声音:你会生一个女儿。好好待她,一定不能让她出嫁,不能让她被男人玷污,否则,我要全村人为她陪葬……

    一个晴朗的夏日黄昏,孩子呱呱坠地了,果然是个漂亮的女孩儿。

    女孩一天天长大,眼看着长成了一个绝色美人儿!

    从十岁开始,就有人不断的来家里给女孩子提亲。女人以孩子还小为理由拒绝了。可是当孩子长到十五岁,二十岁……女人已经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为孩子提亲的人了。

    女人开始常常做噩梦,梦中,那个赤裸的女人温和的笑着说:“不错,你把她照顾的很好。记住,时机到了,我就会把她带走!”

    女孩儿二十一岁那年生日的那天,这一时刻终于到来了!

    那天黄昏,女孩儿像往常一样,在家里为外出未归的父母准备晚饭的时候,门外走来了一个人,一个美丽的女人!要说女孩的那种美丽,是超凡脱俗的清丽,那么女人的那种美丽,就是一种少妇独有的风韵,成熟妖娆。

    美丽的少妇走到少女门前,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好美丽的女孩儿。”

    女孩脸红了:“大姐更漂亮。大姐不是村子里的人吧?”

    “我就是村里人啊,”女人笑得眼睛弯弯的,“我住在河边,很少出门,可能你没见过我。”

    “不可能的,”女孩儿疑惑的上下打量女人,“村子这么小,不可能还有我不认识的人啊……”

    “呵呵……”女人并不争辩,只是向女孩儿家院子里张望一下,“你爹娘呢?”

    “哦,他们去集市了,一会就回来。大姐来家里坐坐吧。”女孩儿热情的招呼女人。

    “不了,等你娘回来,你帮我带个口信给她吧,”女人说,“就说我来拿回二十一年前她在娜渡河边答应我的东西,要她三天之后,兑现她的承诺,把我要的东西,送到娜渡河边来,否则,我不敢担保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女人说完,朝女孩儿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可以想见,当女孩的父母回家以后,做娘的听见这个消息,简直如五雷轰顶!

    该来的,还是来了!真的逃不过去!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带着一家人远走高飞,离开这个地方!

    直到现在,娘才把二十一年前在河边发生的事情讲给了丈夫和女儿听。

    丈夫和女儿听完,呆若木鸡。

    怎么办!

    只有三天了!三天以后,自己的宝贝女儿就要送给一个妖精了!天知道那妖精要把女儿怎么样!

    做娘的悲痛欲绝:“这二十一年来,我每天战战兢兢,夜里总被噩梦惊醒,总欺骗自己,那只是一个梦而已,不会真有这么荒唐的事发生,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我不能就这么把女儿交给她!我不管她会给村子里带来什么灾难,总之我不能让我的宝贝女儿去白白送死!”

    一家人商量了半夜,决定连夜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走吧!走的远远的,永远不再回来了!这样是不是就能逃脱既定的命运?

    可是没想到啊,这一家三口刚刚走到村口,就看见远远的,无数灯笼火把呐喊着朝他们跑过来,霎时间所有村民就把他们团团围在了中央!

    “你们这是要去哪啊?”有人问。

    “我们,我……”一家人惊惶失措,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们哪都不能去。”村子里德高望重的族长开口了,“今天晚上,全村人都做了同一个梦,梦见娜渡河的河神告诉我们,你女儿,三天之后,要拿来—祭河!否则,天降瘟疫,全村人都会死!你们不能走!”

    “凭什么!”女人终于歇斯底里的吼起来,“凭什么要拿我女儿祭河啊!我女儿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啊!你们的心肠怎么这么狠毒……”

    “不是我们心肠狠毒,”族长躲闪着眼神,不忍看女人悲痛欲绝的神情,“不能因为你女儿一个人,就让全村人都一起去送死啊!”

    “荒唐!”有个年轻男子从人群中挤出来,“族长,就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就要让人去送死,这不是草菅人命吗?”那人咄咄逼人,气愤难当,“什么河神,什么祭河,真是笑话,这么可笑的事情你们也会相信。”

    “年轻人,”族长无奈的摇摇头,“你太年轻了,有些事情,由不得你不信……如果放过他们,玩意真的河神怪罪,降下瘟疫,你能承担的起吗?”

    年轻人不说话了。

    是啊,没人承当的起。

    “呕……”忽然一阵呕吐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那边,李姓女人大惊失色:“女儿,你你,难道你……”

    女孩儿正弯着身子,翻江倒海的干呕!女人的手指渐渐冰凉:“女儿,你……”

    女孩吐完,无力的喘息着,朝母亲点点头。

    “天哪!”母亲绝望的吼了一声。

    不过,母亲又想了想,反倒笑了!她咯咯笑着,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族长,不是我不同意献出我女儿,而是,我女儿现在已经怀孕了!河神当日跟我说过,她要的,是纯洁的女儿身。我女儿现在已经不是了!哈哈,你们不能拿我女儿去祭河了!”

    “原来这是真的!”有人惊呼,“河神在梦中已经告诉我们,说你女儿怀孕了,你女儿果然怀孕了!”

    “看来河神的话不能不听啊!如果不听的话,真的会给村子带来厄运的!”人们杂七杂八的说。

    母亲已经脸色煞白。

    “没错!”族长慢条斯理的说,“河神已经告诉我们了,说你女儿怀孕了,不能再拿来祭河。但是,可以用你女儿的孩子来代替!”

    “你们不能这么残忍!”母亲凄厉的叫着。

    但是没有用了。

    什么叫残忍什么叫仁慈?是牺牲一个孩子残忍,还是牺牲全村的人残忍?没有谁为应该为了谁而付出生命的代价。同样,也没有谁想牺牲自己的生命,哪怕有多么貌似高尚的理由。

    但是,他们已经逃不脱了。

    那天晚上之后,他们重新回到了村子里的家。从那天开始,村子里开始总有人有意无意的在他家周围转悠,很明显,是族长安排来监视他们的,生怕他们像上次一样逃跑。

    孩子的父亲是谁?追究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

    只等十月怀胎孩子呱呱落地,就要把这个新生命拿去献给所谓的河神。

    ……

    从那以后,每隔一百年,村子里都会出生一个河神指定的女子。这个女子,到了时间,必须拿去祭河。如果这个女子不能保持贞洁,就要跟她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人结婚,生下来的第一个孩子,代替她拿去祭河。或者,把这一对倒霉的男女一起沉塘……否则的话,恐怕河神怪罪,降下瘟疫,会毁灭整个村庄。

    夏初想,这个所谓的河神,一定就是娜渡鬼母了。这次选定的女子,就是陶妍了。

    这个娜渡鬼母,选出来这些女子,做何用处?

    族长冷眼看着夏初面上的表情千变万化:“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如果你就这么一走了之,那么,整个村子都会因为你而遭殃,你就是千古罪人了。”

    陶妍泪眼汪汪:“族长,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而已!我父母都是老实人,虽然我们家世代都是低贱的戏子,但我们也是本本分分的过日子,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求求你,放过我们吧!几百年了,那只是个传说而已,谁也没有真正见过那个什么河神,也从没有发生过什么瘟疫,你就放了我们吧……”

    “我不能拿全村人的命来开玩笑!”族长断然拒绝,“来人,把他们两个捆起来,带到村子的祠堂中。等他们什么时候想清楚了,是结婚,还是两个人一起祭河,再做决定。”

    这次夏初没有反抗。因为夏初清楚,这个传说,很可能是真的。自己需要时间,在祭河之前,拿出一个万全之策来,解决这个相当棘手的问题。

    就这样,两个人被一起绑到了祠堂中。

    令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当夜,祠堂莫名其妙的失火了!这次的火更大!瞬间火苗便吞噬了整个祠堂,倒像是大火从天而降一般!外面救火的人拿着水桶却根本无法接近火海,大火烧的半边天都通红通红,一直烧了一天一夜!当火苗散尽,的时候,里面已经连尸骸都找不到了,恐怕是早已被烧成了灰烬……

    人们都惶惶不安,祭河的人已经被烧死了,是不是真的会应验了几百年前河神的话,给村子降下一场大瘟疫?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村子里悄然出现了一个丑陋无比的乞丐。那乞丐背上弓起一个大罗锅,脸孔上疤痕累累,参差不齐的牙齿,独眼。黑夜里乍一看见她,胆子再大的人都会被吓的魂飞魄散,她那模样,简直比鬼魅还丑三分。只不过当她开口乞讨的时候,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却异常娇美动听。这美妙的声音结合这副残破丑陋的皮囊,让人觉得更加诡异。

    只不过,人们只顾着担心会不会有瘟疫发生,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丑陋不堪的人,声音有几份熟悉……

    没错,她就是陶妍!

    那夜突然发生了大火,本来以夏初的身手,两个人一起逃出来肯定没有问题,但是两个人全都被粗粗的绳子缚住了手脚。就在夏初拼命解绳子的时候,一件意外发生了:祠堂顶上一根燃烧着的碗口粗的横梁砸了下来,正好砸在陶妍身上……

    虽然最终夏初倾尽全力把陶妍救了出去,但是从此以后,一个原来绝色的美女,竟然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陶妍执意要回村子里来。

    她想亲眼看一看,既然所谓的河神没有拿到她的祭品,是不是真的会给村子降下一场瘟疫。

    她想亲眼看到,一个把自己的命运生生改写的传说,是不是只是一个笑话。就为了一个愚不可及的笑话,自己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那么,我们的夏初,此刻去了哪里呢?

    我们的夏初,那夜从大火中带领陶妍逃出火海之后,遇见了一个人,一个夏初绝对没有想到会遇见的人!

    是他救了陶妍,也是他后来收留了陶妍。

    他就是欧乾,欧神医。

    那一年,欧神医43岁

    而夏初清清楚楚的记得,他第一次遇见欧乾的时候,欧乾明明已经60多岁了。

    我们的主人公夏初,还陷在关于时间和空间的迷惘当中。但是聪明的读者读到这里,稍微一算就能算明白:秦舞的父亲说过,如果欧乾活到现在,应该已经120岁左右的高龄了。这样算来,夏初所处的时空,正是将近80年前的娜渡村。

    那一年,陶妍正是18岁。

    不,准确的说,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一个叫做陶妍的人了。还留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苟延残喘的,是一个奇丑无比的乞丐,人们把她叫做—阿丑。

    阿丑日复一日流连在娜渡村中,经常在娜渡河边徘徊。娜渡河水平静的流淌着,人们的日子一天天平静的过着,预料中的瘟疫迟迟没有到来,人们的精神也渐渐放松了,以为那个流传几百年的诅咒,真的不过是个传说而已。

    然而,真的只是传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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