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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くだキの

最鸳缘 作者:锦秋词(连载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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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5 20:28 | 显示全部楼层
雨骤青棘碎,风狂丹枫冷2

  直接这样上门去就可以,那还扯着我说个毛啊?
  玉言按楼莫言所说,找上门去。这脾气怪诞的神医,住在龙宫五百里范围的边角地带。十分普通的青石半矮墙围成的院落,墙头有大棵的卷叶植物伸了出来。在海底生存的植物都因缺少阳光,长得非常肆意,颜色都带点晦暗,有点蓬头垢面的感觉。这院内的植物虽然放肆,但卷卷的巴掌宽海带般墨绿叶子上,均匀散布着芝麻大小的胭脂红点,看去很是妩媚。
  玉言推开院子那半掩的满是破洞的篱笆门,进了院落,见到靠墙下放着扫帚簸箕,水桶抹布等物,地上是粗粗的麻石板,种了植物的花圃用一圈鹅卵白石围着,一点泥都没沾出来,四下里打扫得那叫一尘不染。
  她放轻脚步,小心翼翼的往里走,想走到紧闭的屋门前敲门。那厚木板做成的门朱漆斑驳,露出原木颜色,有点破旧,不过看上去还是很结实的。她抬起手,正准备敲门,忽然听到一阵阵暧昧的喘息声传了出来。
  “……”
  虽然跟莲官的那一夜,她好像猪八戒吃人参果,没品出个滋味,但她好歹也在柳坊里打杂了好几天,就算吃过猪肉后忘了猪肉味,好歹还看过猪走路。这种声音代表了什么,她一听就知道了。
  一下子红了脸,倒退几步,结果脚在石阶上踩了个空,“啪”的一声摔坐在地上。她拿手便撑,结果摸到阶下,把人家养着厚厚丝绒般的青苔给挖了一把,遂再摔一回。再抬头时,忽然发现这个角度刚好从斜撑支起道大缝的窗隙,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屋内的情景。
  大白天,屋内还掌着灯,柔和的珠光透过蝉翼般的绯红纱罩中晕出,满屋都是桃花绮色。颇大一张贵妃榻上站着一个黄衣女子,她衣衫半褪,裸出结实圆润的肩头,两条结实的大腿光溜溜的一丝不挂分立榻前,她手撑着榻边,正在半蹲着一拱一拱的用劲起伏。从后面看去,这神医倒不像是传说中清冷有洁癖的文弱模样,而是颇为孔武有力。
  被她压倒在榻上的男子轻轻呻吟,如流水般乌发散了一榻,盛不住,还淌下了地,他稍稍蹙着眉毛,双目眯成细丝一般,红霞扑满一脸一身,端的艳美无比。玉言只瞧了一眼,心就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见过苏梅的张扬艳丽,只有师傅的清俊才能挽回耳目,但此刻见过这男子的极致媚惑,竟发觉周遭诸物都是因为他才存在的,要是没有了这么一个尤物,周遭诸物全都如同浮尘。人道:五色令人目盲,却不知,真正的魅绝之色也是令人目盲不见其余的。
  她正是神魂颠倒,忽然那男子发现了她,眯成一线的眼睛蓦地瞪大,却原来是一对新月弯弯眼,任是瞪到尽处也睁不圆。两人隔着窗,一个被压,一个坐在地上,眯眯眼对弯弯眼,玉言也是看呆了,吓傻了,一时竟不晓得转过头去,竟鸵鸟一般猛的把眼一闭,便算做是没偷看。
  那男子忍不住“嗤”的一声轻笑起来,不但没有恼羞喝骂,反而浪声大作,一只染上芙蓉春色的长腿,弯起来勾住女子的腰,连连使力,嘴里低喘唤道:“给我……给我……”黄衣女被他耸迎撩拨得难以自已,使劲快速沉腰十数下,一声低吟,便把他搂个结实,整个人软软的趴在男子身上。
  未等她喘定,男子已伸手一抵,把她推离,自己滚下贵妃榻,拿起衣架上搭着的红色纱衣,搭在肩上。女子喘息着道:“……小枫……让我再抱一会儿。”
  男子道:“我有客人来了,你别躺太久……”他皱了皱眉,刚才的媚态消失无踪,一脸都是厌弃:“这一屋都是你的味儿!”
  “别这么绝情嘛……我才刚刚给了你五年的……我还多给了你一年……人间常说一夜夫妻百夜恩,我好歹也跟你……”
  男子脸上一寒,他眉目长得极美,但也极其单薄,挺鼻薄唇,一冷起来竟让人生起薄幸的感觉,很是无情一张俊脸。
  “我给你活血化瘀的赤炼丹,你付我四年妖力,银货两讫……要说你多付了一年,我问你,你方才做得可称心如意?我跟你是买卖关系,说什么夫妻,哼,别笑掉人家的牙了。少跟我装软脚蟹,你那七百年道行够你换上几百颗赤炼丹,这么五年妖力,你躺躺也不必,做女人的爽快些,快滚,别碍着我诊症!”
  玉言埋着头躲在墙根的阴影里,身上像有几百个虱子咬,脚在地板上蹭来蹭去,手里摸了一手青苔又滑又腻……她有千百个理由想掉头就走,可是有个更重要的理由让她留下。
  莲官那一身止不住的血,小孩子裂开嘴一般合不拢的伤口,一身都是……她的双腿挪不动。
  木门“呀”的一声开了,她惊弓之鸟一般哆嗦了一下,眼角瞥到走出来的正是穿黄衣的冷枫神医,瞧见她朝着自己一步步走来……她一横心,一抬头:“神医……”
  “啐!”迎面一口唾沫飞来。亏得她反应敏捷,飞快拿袖子一挡,拿下一看,黏糊糊的一滩,恶心极了。
  这神医单看背影身材就够孔武,行为更是彪悍,她竖着眉毛,一根手指直点到她鼻子下:“敢坏老娘好事,你这小白脸……”
  “……”玉言双手握拳,指关节捏的格格响,脸都憋成猪肝色。这,这,这算哪门子的神医,好没家教,不会治死人吧!不就是不提防偷看了一眼么,我又不是故意的,看了我还得去洗眼哪,莫名其妙!她还是头一次受这种耻辱,气得发晕,但为了莲官的性命,竟是没有一言反驳,身子却像打摆子一样抖个不停。
  “你还不走?嚼什么烂舌根子,当心我下次不让你进门!”有人在后面冷冷呵斥,彪悍神医才讪讪的走了。
  等,等一下,这不是她的家么?神医!你要到哪里去?
  玉言虽然生气,还是决定追上去,突然面前红影一闪,一个人拦在前头。只见刚才婉转承欢媚态横生的男子就站在自己面前,只见他身穿一件石榴红的镂空纱袍子,颀长的身子若隐若现,宽宽的袖子挽到肘处,一双瘦削却能无骨的雪白手臂晃晃的露在外头,教人看着就觉刺眼。
  玉言只道他拆穿自己偷窥,现在来兴师问罪来了。这男子虽然不像是良家子弟,但一个单身男人,到底还是在意名节的……反正神医也追不上了,让他骂两句出出气,也是应该。便盯着他脚尖,等他开骂。
  “你是来找我的?”男子开口,却不同刚才湿透胭脂拧出汁来的柔媚,也不似方才一句叱跑神医的冷厉,而是懒懒的带着些磁性,像是寂寂夜里的涛声,尽是压抑着的温柔。
  “……”玉言不知怎么解释目前这种局面,老实的说:“我是来找神医的。”
  “哦?”男子听毕,朝她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认真观察一件事物时,眼睛习惯性的稍微眯起来,午睡猫儿般慵懒,眼尾细细一道纹路斜斜往鬓角挑,说不出的妩媚。
  刚才隔着窗,看见了她,极可亲清爽的一张脸,灵眯眯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溢满对他的惊艳着迷,但只一瞬,她便撒赖孩子一般闭了眼,浑身上下露着怯,缩进不可见的壳子里,妄想她装作看不见便是真的没看见——他还真以为她是什么贝壳精呢,逃得倒快,防备方式却是如此幼稚可笑。
  他觉得可笑,真的就笑了出来,特意使出狐媚手段,在她面前好好舒展,看着她红通通的像只煮熟的虾子,狼狈不堪的连滚带爬躲出她视线范围……一看就知道是个脸皮比纸薄的嫩角色,不定是个雏儿。既然都敢找上门来了,怎地还惧这无边风月,临阵脱逃……好没出息,却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那晚锦飏第一次来找他,跟他说要寻一味绝世的药,救她那缠绵病榻的娘时,就是羞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一副清甜圆润嗓子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的,风一吹就散了——她知道他要的报酬是什么。
  神医冷枫,不要钱,不要宝,不要情,不要爱,他只要妖力。妖力如何交付?一场缠绵,露水情缘。
  有说他床上功夫好得让人蚀骨销魂,妖力散尽终不悔,有说他冷心冷面,只跟看上的妖缠绵,又只在乎皮相,浅薄淫荡处令人发指……锦飏来之前该当都是知道的,知道他斑斑劣迹,知道他还有另外一个外号——淫医。
  虽然麻木的心有点痛,但既然是一场交易,他是不会推托的,况且,锦飏正好是他喜欢的型——白白净净,眉清目秀,脸上酒窝若隐若现,温柔可亲。他没有给她打上半点折扣,一帖药,十年妖力,甚至还多索要了一年。完全出于私心……缠绵一场,春梦易碎,他想延得久些。
  要到了榻上,看见她的无措,才知道她竟真的是个雏。当他发现这个时,忍不住把她的头紧紧按在自己胸膛,不让她看见自己两眼迷濛,那一瞬间,他的心里充满了歉疚和怜惜,头一回,他觉得自己不干净。
  也是头一回,他没有要求医者的酬劳,他跟她双双达到高峰,得到多少,回馈多少,这种事原来也可以这般美妙……他从来看不起世间女子,一向觉得女子又贪婪又好色又粗暴,可是那晚,当锦飏倦极入睡时,他撑起身体,痴痴的看着榻上锦被下的秀丽女子,忍不住伸出手指,就着珠光,一点点的描绘着她的眉目唇鼻。那一瞬间,他才知道,自己竟也会对一个女子生了情,也会对另一副美丽的躯体这般迷恋渴望。
  只是……锦飏跟所有的求医者不同,她为他付出了初元,却再也没有来。等到后来,他甚至希望她跟其余求医者那样,单只为贪恋他的肉体,说着蹩脚的借口上门求欢……可是,她终究没有再来。
  很久很久以后,他听到这么一个传闻:东海蛟君的三女儿,自小订亲的夫君,曾经得过一种泣血的怪病,激动时眼睛流血,很是骇人。后来他得了一帖妙药,药到病除,再也没有复发。蛟君三女以重礼聘之,场面盛大,众人惊羡。
  那晚他出了自己的小院子,离开结界,到危险的海面看了一晚的月光。泡在海里数百年不觉冷热的人,在月光下只觉奇寒彻骨。
  那晚以后,他染上洁癖,非要把周围弄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才甘心。他眼里再也见不得一丝的脏。
  跟那只讨厌愚蠢的螃蟹精完事以后,他反常的觉得已收拾干净的房间,弥漫着一股难以忍受的腥味,逼得他想发疯,冲出门才见到刚才偷窥那只雏,竟然还没有走。被螃蟹精羞辱成那样,窘迫成那样,竟然还没有夺路而逃……她要救的人,该当对于她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吧?
  ……
  他凝望着她片刻,终于温柔的笑了起来:“你来找神医冷枫,总不会没有听说过他长怎样的吧?”
  “……”玉言一脸疑问。
  留意一个神医的长相有什么用?神医又不是靠一张脸治病救人的……
  冷枫借着沿墙攀援植物发出的点点微光,微俯下头,端详起面前这个年轻女子,眉眼细致,带了些没有长开的生涩,但眉角已隐见飞扬之姿,还没有完全发身,手长脚长的看去有点单薄,打扮得很简单,头上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玉簪绾着,簪子成色很好。他又凑近了一些,嗅到她身上透出一阵阵淡雅的香气。
  是好人家的女儿,有很好的出身,很好的教养,就像……锦飏一样。
  他伸出手,轻轻搭在她纤细的腰肢上。
  “……”玉言大惊,猛的往旁一缩,踩到一样滑滑的东西,仰面就倒——这院子看来干净,可在不留神的地方总藏着诡异,让她一摔再摔。
  眼看她就要摔伤腰骨了,冷枫一步上来,把住她腰肢的手一用力,把她给搂了过来。两人的脸相距不过半尺,男子身上漫溢着一股浓烈的气息,不香,可很是吸引,让人嗅了后脸红耳赤。玉言见到他弯弯的新月眼又眯了起来,柔媚如丝,想起刚才见到他那副样子,顿时心跳得要跃出喉咙,急急忙忙拿手一推。结果慌不择路,手心按着一个小小的凸起,指掌间又温又腻。
  听到他低低的“唔”了一声,她被烫着般赶紧缩回手来,牙疼般挤出句:“……抱歉!”雪白的脸一下子红得通透。
  冷枫颇有兴味的瞅着她,明明是上门来求医的,明明知道自己对诊金的要求,竟然还会腼腆成这样。但看着她这副生涩的样子,又有一种温柔如潮汐一般的感觉慢慢的从心底漫上来——他就是喜欢会脸红的女子么。
  兴致上来,索性再戏弄一下她。他一把抓住她缩回去的手,趁势按在自己胸前,他身上的纱袍子只是搭着,腰间松松垮垮的用根带子系着,一大片胸膛若隐若现,风一吹就什么都挡不住……不过这院子里已经近百年没有风吹过了……她刚才就是“不慎”按中了他露出来的肉。现在他拿着她的手,不由分说按上同一个地方。
  哀怨的瞧着她,幽怨的叹气:“这位小姐……我的身子被你看也看过了,摸也摸过了,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只见他长长的颈子微微后仰,镂空石榴红纱袍半褪,露出半个肩膀,形状优美的左边锁骨之下,触目惊心一点红豆大小的朱砂痣,好似活的一般,轻轻颤动。她的手,正按着朱砂痣下半寸那粉白的肌肤上。
  他似笑非笑的斜睨着她,原本稍嫌清冷一张俏脸,此刻都被漫溢流霞一般的笑意融化开去,双目如春水流溢,再多半点便泛滥桃花,薄薄的双唇微启轻翘,玉齿微露,当真个朝露润色,傅粉生香。
  玉言大睁着一双桃花眼,从头至踵都滚热起来,呼吸不禁也急促起来,眼见那绝色媚惑的一张脸越凑越近,心里千百个声音在叫嚣让她挣开,不要让他靠近,偏偏身体不争气,连根手指头也动不了,只觉惊慌失措,心脏变成个小兔子,拼命的要逃出她膛子的束缚。她还真怕自己一张嘴,小兔子就逃了出来,再也找不着了。
  就在热热的呼吸喷在脸上,冷枫的唇似触未触之间,她憋气已久……眼看就要晕过去。
  ……连眼皮子都红肿起来,好像要哭出来似的……还真是可爱……
  冷枫忍住好久没有过,想要大笑的冲动,倏然离开了些,严肃脸道:“很好,我看上了你,答应替你诊治,告诉我你要诊什么病症?”
  “啥?”玉言震惊不已,急促喘着气,半晌没回过神来。这这这……面前这个……比柳坊花魁更花魁的人,会治病活人?!
  冷枫又觉好笑,转念一想,这副呆样却是对自己的不信任,冷下脸来,咳嗽一声道:“重伤垂死的二十年,接续筋骨的十五年,先天不足的看情况而定,五年到二十年都有……你要看哪样?”
  什么叫二十年、十五年?还有五年到二十年都有……?
  玉言晕了头,下意识道:“是身上没有鳞,受了伤,血止不住,伤口好不了。”
  “这个简单……”冷枫瞄了她一眼,“不过最简单的往往治起来也最麻烦……看你是初次来求医,我给你打个八折,就十六年吧。”
  十六年的……什么?
  玉言没有办法衡量这个诊金代表什么,究竟算不算贵,迟疑一下,终于不耻下问:“请问……这个十六年的……是什么东西?”
  “……”
  靠!这家伙空有一副温柔腼腆的好皮囊,原来是个不解风情的大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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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5 20:29 | 显示全部楼层
雨骤青棘碎,风狂丹枫冷3

  在听罢冷枫认真的,不动声色的陈述交付诊金的细则后,玉言的头快要抵到脚尖了,她还在幻想地面要是突然多了一个大洞让她掉进去,就此消失人前该多好……话说回来,可不可以当她没有来过?
  可是,莲官他的伤怎么办?
  冷枫淡定的从冷透的茶壶里倒出一杯凉茶,慢慢的抿着,他特意没有给玉言倒,就是怕她喝了水变得冷静起来,那就看不到她这般可爱的羞窘之态了。
  从他说第一句话开始,这人的变化一丝一毫都没有逃过他的利眼——他的眼睛虽然睁不大,可是眼神却很好使。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冒汗,越冒越多,不敢去擦,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的眼神一点点耷拉下去,最后只盯着脚尖前一寸的位置,再也不动了,他觉得那一小方寸地等会儿一定要画个记号圈起来,适合种上一棵花,因为她这样个盯法,那地定然给她眼神给耙松了。她的身子轻轻的抖,旁人看来是受了惊吓,但瞒不过他的眼睛,她的脸是红的,呼吸是急促的,心跳是急的,惊吓之中,该当还有着不自知的好奇和期待,不过她太害羞了,未经人事的雏多半都这样,本能跟自己无谓的道德感搏斗,身体自然的反应就是发抖。还有她一双脚,一只脚尖向着自己,想答应自己的要求吧?但另一只为何又指向门外,想要逃跑?
  他饮罢一杯凉茶,冰冷的水从口腔一路滑落胸腹,极其清冷的感觉,却有余香满溢全身。这茶名唤“冷香”,饮之让人身体清爽,呼吸带有芝兰之香,甚至连渗出的汗,也是一股清香。但这茶性奇寒彻骨,久饮积伤五脏六腑。不过他就是喜欢……生存之于他就是饮鸠止渴……他何惧一杯冷香。他也不过独爱这一样东西。
  “想好了吗?”饮罢冷香,他已冷静下来。愈是喜欢,愈是想得到她。他这回绝不会内疚,距离锦飏那时,他已独自过了五十多年,他早已不是当初的他。
  “要是你这般犹豫下去,你那重要的人,恐怕会性命不保哦。”他“好心”的循循善诱,“要是伤势拖延太久,说不定以后还会遗下什么不好的症状,比如身体贫血,经常头晕目眩,腿脚抽筋……不说这么远了,就说眼下,伤口久不愈合,恐怕会留下难以消失的疤痕哦。”
  “……”玉言又踌躇了小半晌,决然抬头,不过一触冷枫眼神,又急忙埋下头去,低声问:“你,你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治好?”
  冷枫眼睛一眯,鱼儿上钩了!
  “那当然了,我冷枫哪里有拍了胸口应承又治不来的病症。你真要是不相信,大可拆了我的招牌。”
  “我不是不相信你,”玉言脚尖在地上画来画去,“可你难道不能先救人么?”
  冷枫冷冷一笑:“你这是寻我消遣来着?谁不知道我冷枫向来先收诊金,再论救人,要真信不过我,何必上我门来!”骂着见到玉言红着脸,一脸惶然,心里忽地又一软,放软了口气,哼哼道:“何况谁不知道我冷枫足不出户,你要是骗了我的方子药材把人给治好了,却放了我鸽子,不来履约,我该到哪里讨债!”
  “不会的不会的……”玉言急忙道:“不会的……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过,你的诊金可不可以再商量商量?”
  冷枫似笑非笑的睨着她:“怎么商量?你当我是在集市卖地瓜,我漫天起价,你立地还钱么?”
  玉言双手连摇:“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我……你……唉,难道你不觉得男女之间要是没有感情,就那个那个不是很尴尬么?”
  “喔,我从来就是这样,诊金收了几百年,从来不尴尬。”冷枫的脸色有点难看了。这只什么都不懂的雏,竟然跟他说感情……
  “可是,可是……”玉言急红了脸,这男人的脸皮怎么比她还厚呢?情急下脱口而出,“可是我尴尬!”
  冷枫瞪着她,这是耍人来着吗?
  玉言后退一步,背脊一冷,碰到了墙,忽然想起刚才滑倒时沾了一手的青苔,那种黏糊糊湿腻腻的感觉,灵机一动道:“我觉得圣人曾说,食色性也,将这两样并列,都是人之本性,原本不该尴尬。可要是毫无所感,并无了解的两人一起做那事,就像是吃面没有放调料,虽然可以暂时管饱,但嘴里却觉得没有滋味,到底不会满足。”
  冷枫不住冷笑,“你到底想说什么?现在不是你要我的药,所以要请我吃面么,这是公平交易,钱货两讫!”
  玉言被噎了一下,咕噜一声咽了口口水:“我可以给你比面更好的酬劳,皇宫盛宴我也请得起。”
  冷枫瞧了她一会儿,忽然一笑,脸上阴霾消去,犹如云破月出一般。他迫近些,伸出手拈去玉言头发上沾的几点磷粉,腻声道,“我不想吃皇宫盛宴,我只要吃你这碗面。既然你盛意拳拳担心我胃口不好,那么我便吃一回卤肉小葱拌面……总归要色香味俱全的,如何?”手指凑到唇前一吹,点点磷粉纷纷扬扬落了去,似是蝴蝶扑翅,他的笑意一片迷离。
  玉言觉得温度太高,热的太久,有点晕,结巴道:“什,什么……是卤肉小葱……拌面?”
  “就是……”冷枫又迫近些,呼吸都热热的喷到她脸侧去,他拈起她鬓边垂落的一丝散发,轻轻抿在嘴里,几寸青丝,缓缓的在那淡红如樱两片薄唇中拖过。
  “只要你我加深了解彼此,多了熟悉……还怕做出来的面味道不对么?”
  “呃……”玉言惊觉对方的侵略性太过明显,自己的形势太过危险时,已是太迟。
  冷枫出手如电,一手插入她颈后,把她头托过来,俯头便啃住她嘴。冷枫的吻技绝对是跟他的名字绝对扯不上关系的,强霸的,彪悍的,席卷一切的,飓风般裹卷着对方的灵魂。
  不仅狂吻着不放,冷枫一只手还沿着她领子口一路伸下去,胸前系着的带子扣子遇上这般强敌早就缴了械,毫无阻碍的便直抵心腹之地。
  玉言被他搅得头晕脑胀,身体里面热烘烘的燃起一团火,烧得她晕晕沉沉,站立不住,慢慢往地上歪。
  冷枫抽出手一下把她横抱起来便往屋里走。唇舌稍得自由,玉言清醒了些许,发现自己被抱着往房里移动,立知大事不妙,但浑身软绵绵热腾腾没得半分力气,只垂死挣扎叫道:“我府里有好多奇珍异宝,你要什么就有什么,不要吃我行不行?”
  冷枫停了停,有点好笑:“不行……”继续走。跨进门槛,反脚一钩,把门踢上。
  玉言眼前一暗,随即发现身处方才见到那张贵妃榻上,迷情珠光洒了一身。她知道大势已去,强自咬牙念出出门时背下的宝贝清单,试图能最后打动冷枫。
  “春水观音雉尾剑……”
  “雉尾剑?你究竟是谁?”冷枫忽然停住动作,瞧着她的眼神有点危险。
  “我?我叫玉言,她们都唤我二殿下……”
  想不到这神医这么容易被打动,真是侥幸!暗暗擦了把汗,正要堆出谄媚的笑容说自己家里还有很多的宝贝时,忽然身子一凉,竟腾空而起。
  “啪”的一声,她直直在屋外空地上摔成条死鱼,半天不能动弹一下。
  屋门狠狠拍上,冷枫极恐怖的声音,“滚!永远不许再踏进这里半步!”
  即使再迟钝,也知道这叫吃了闭门羹。而对方迅捷无比的态度转变,很显然是跟她的身份有关。总不会是自己上辈子跟这位神医家里结了什么怨,把人家的传家之宝雉尾剑给抢过来了,结下不共戴天之仇,是以现在他听到雉尾剑这东西态度就如此恶劣。
  玉言发挥当初她行走江湖时所见所闻所得进行任意想象,越想越觉得这就是事情的真相。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更何况,现在他可是莲官的救命稻草,怎么着也得抓住。
  她爬起来,顾不上抖抖衣服就冲去拍门。
  “神医,神医!我错了,我向你赔礼道歉,以前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向你斟茶认错。那雉尾剑我回去立即物归原主好不好?还有什么宝贝是你府上的,我一并归还与你,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冷枫给她气死了。他家给妖神王灭了满门,只得他和弟弟赤身出户,留得性命,却被贬为贱民,这辈子都烙上了下等人的印记。弟弟倔强不认命,仗着本事替人卖命,自己要不是对学医有天分,会治病活人,以他这浅薄的妖力,无依无靠,恐怕早就得去卖身……这都是拜妖神王所赐。她是妖神后裔,对母亲所为毫无所察,一脸无辜的说是赔礼道歉,说的却像是他觊觎她府上宝贝似的,真真是气死人了。
  玉言听得里面没有半点动静,心想难道自己猜错了,当即换了个方向。
  “神医,我不是把你当作贪财的人,我只是觉得你医术高明,非如此酬劳不能表达我心里的谢意,你千万可别想歪了……嗯,你也千万别以为我是仗势欺人……” 想起来之前,楼莫言说这神医脾气怪诞,不畏权贵,可没有说他简直是憎恶权贵。连忙诚恳辩白:“我这人最好说话了,不会逼你吓你,我现在是求你……我那朋友他危在旦夕,求你发发善心,救救他吧。”
  说得我不但贪财,还贪生怕死!冷枫怒极,开始在屋内暴走,寻找教训人的趁手东西。一手握起几上长颈花瓶,轮了两下,结果“咣”的一声卡在博古架的格子里,用劲一抽,裂了。
  玉言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到里面有异响,心里发毛。神医在摔东西了,他做什么这么生气?难道我又说错话了?
  退了一步,横了下心,用上激将法,“神医你不肯答应我,我想你定是有着不可告人的苦衷。是不是你对此重症并无把握,恐怕治不好会损你一世英明?其实你也不需要有这种顾虑,我只求你去看看他伤势,要是治不好说一声就是,我绝不会怪你!”
  这世上还有我治不好的病症?!我还有怕治不好的病症?!冷枫举起那客人孝敬的上好紫檀嵌螺钿的春凳,不想欢好后一时乏力,怒气上头自己先晃了晃,急忙放下,差点没砸到自己的脚。他想拆桌子脚,抓住便抽,一动不动,再使力,指掌生痛,小臂发酸,还是纹丝不动,抽身出来,后脑在桌角磕了下,顿时眼冒金星,高楼平地盖起。
  “喂,神医,你到底有没在听?”里面的声音愈发古怪了,有碰撞声还有呻吟声……这变态神医到底在做什么?
  虽然要尊重专业人士,可是,可是人命关天,可经不起耽搁……
  她叫道:“神医,你没事吧?你先开门再说,你不开门,我可要撞进来了……”等了等,不见应声,便合身扑门。
  厚实木门忽然敞开,一盆水直直泼将出来,玉言闪躲不及,从头到脚湿个精透。冷枫红着眼把手里空脸盆狠狠往地上一摔,骂道:“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最讨厌你这等死缠烂打之人!”他的脸色甚冷,但一双眼睛红肿得桃子般,泪汪汪的骂起人来竟如嗔似怨,毫无威势。
  玉言被他一盆冷水泼得火苗直窜,几乎便想出手把他给掳走再说,但见着他一副被逼急了的可怜模样,强自按倷下火气,磨着牙道:“跟我去瞧瞧他,只瞧瞧他,好么?他生下来就没有鳞,吃了很多苦,现在又被人欺负……他一天好日子也没过着,这就要年纪轻轻送了命,你难道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吗?”
  冷枫听得她说什么“生出来没有鳞”什么“一天好日子也没过着”,脸色慢慢变了,“你要我治的人叫什么名字?”
  “莲官!”玉言脱口而出。见到冷枫脸皮子松了一下,忽然想到,这名字是他用的假名,他的真名其实是叫——“棘青!”
  “我记错了,他原名叫棘青。”虽然不愿意喊他这个名字,可是神医似乎对这个名字有反应。
  只见冷枫一张俊脸从红变青从青转白走马灯般变了一回,“他……明明在紫遨身边,为何会弄得命在旦夕?”一双新月弯弯眼睁大了些,直直瞪着玉言,一根手指颠颤颤伸出来,几乎没戳到她鼻子,“是不是……?”是不是因为你?
  玉言完全猜到他在想什么,她知道自己辜负莲官良多,而且这次确然是因为自己伤了紫遨手下大将寒方的眼睛,紫遨才会借题发挥,把莲官打成这样。她抿着嘴唇,垂下头,默认了。
  冷枫蓦然出手,抽了她一记耳光。他出手不是很快,动作毫无章法,玉言不闪不躲,正正挨了他一记,整张脸侧了过去,慢慢转过来,脸上五只清清楚楚的手指印浮了起来,半晌高高肿了起来。
  “你认识他?那你一定要救他……你要拿我怎么出气都行,只有你能救他了,你会救他的是不是?”
  冷枫瞧了她一眼,恨了一声,转身入屋,“砰”的关上木门。
  “喂喂,你打都打了,还不跟我去救人,你,你……”
  冷枫的声音在门内传出:“我从来足不出户,你是聋子不是?想要我救他,带他到这里来!”
  玉言一听,也顾不上他语气恶劣,大喜道:“好,我马上带他来。”
  “等等!族内宝库有样宝物,遗梦珠,你一并带过来!”
  “遗梦珠?好,好,我一定带来!神医还想要什么其他宝物吗?”
  “不用了,你还不快滚!”
  玉言伸伸舌头,赶快一溜烟去了。心想这神医果真不愧喜怒无常这个评价,不过看来对莲官很是紧张,应该可以信任……那遗梦珠不知是什么宝贝,他不要那柄雉尾剑,要这个珠子,看来它比宝剑更名贵。
  生怕神医改变主意要跟她那个那个,要她的妖力做酬劳,跑得更快了。
  门内,冷枫背靠着木门,听到那脚步声一瞬就听不见了,嘴角冷笑更盛,嘴里喃喃道:“小青,小青,当初她家欠我们的,就让她来还……慢慢还。”
  他走到桌前,直接端起茶壶,将壶里剩下的冷香一仰而尽,冰寒彻骨。他从来要做个冷心冷面冷情的人,这次仇人主动送上门来,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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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5 20:29 | 显示全部楼层
遗梦幻我形,青蛟披金鳞1

  玉言兴冲冲跑去找黄长老要遗梦珠。
  “遗梦珠?”黄缇打量玉言一番,突然语重心长的说,“看来殿下打算遗忘过去,重头再来,正所谓:樱花犹怕春光老,岂可教人枉度春。这正是大智大勇所为,恭喜殿下,终于开悟了。”
  “……这珠子是我答应送人的。”不过我也很想知道这珠子做什么用的?到底有多珍贵。
  “哦。”黄缇脸上掠过一丝失望的神色,咳嗽一声说:“这遗梦珠么,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宝物,它产自摩刹海,那里有一种叫做蜃蛤的东西,是黄雀五百年修炼五百年所成,几只蜃蛤一起吐气,便会形成海市蜃楼。蜃蛤这东西天敌颇多,近年越来越少,活过八百年,便能抱珠,吸收蜃气的珠子就是这遗梦珠。遗梦珠唯一的作用就是用来保存记忆,届时要是真的忘了,捏碎遗梦珠就可以想起往事。不过常言有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花方酌酒,无月不登楼……哪里有什么事是必须记一辈子的,就我看来,这遗梦珠虽然稀有,却无甚用处,算不上宝物。”
  侧首瞧瞧发愣的玉言:“殿下,你要将这遗梦珠给何人?她可是有什么不想遗忘的往事?”
  玉言的脸突然红了,支吾道:“他要记着什么,我怎么知道。你把珠子给我就行,不要多问了。”
  她刚才脑中想起冷枫在人下承欢辗转的样子,不知怎地,竟想到那遗梦珠不是用来记什么情事的吧?像是柳坊艳情录一类。这念头一转,自己把自己囧到了,赶忙打住,催着黄缇带她去取珠。
  遗梦珠放在鳞族的宝库内。黄缇从腰间一串大小钥匙中挑出一柄,在大铜锁孔里搅了搅,又从怀里取出另外一柄钥匙,同样塞进锁孔搅了搅。两柄钥匙折腾过,锁才算是开了。
  黄缇带着她往里走,一面说:“这宝库的钥匙只有妖神的后裔才能配有,我只是代为保管。”
  玉言“咦”了一声,“那我为什么没有?紫遨她有吗?”
  “紫殿下自然有一柄,至于二殿下你的一柄,在我这里。不是不给你,而是时候未到,时候未到。”
  黄缇解释着,领着她穿过有点阴森的宝库。外面的是金银珠宝珊瑚翡翠,这些亮闪闪的东西外头的宫殿就很多,并不稀奇,能放进宝库里头的都是经过加工镶嵌的头冠、腰带、摆设等等成品,黄缇说这些东西属于低等级的礼品,一般是送往人间去的,有时也用以交换人间的一些日用品。
  走到里面一间,反差极大,一点珠光宝气都见不着,落入眼里,尽是大大小小一个叠一个直抵天花板的木盒子。盒子严丝合缝,对着外面的盒子外壁,用云母片镶嵌出数目字。
  虽然看不到实物,但照这种严密的收藏来看,这里头的宝贝比外面那些堆得满坑满谷的级数高了去。
  “这些都是需要珍藏,避光照微尘的宝贝。”黄缇的解释更好的证明了这些宝贝的贵重。
  “一百七十三,一百七十三……”黄缇喃喃,爬在密密匝匝的盒子堆里找。
  “这不是么?”玉言看准底下一个盒子,使劲一抽,结果上面一堆盒子山缺了个角,开始摇摇欲坠。玉言赶紧抓了个什么一把填到那空缺里。结果这后面一只盒子很是薄弱,竟被压裂了。
  黄缇赶紧过来,拿了个又厚又硬的把那个裂了的盒子重新替换出来,填补好那只角。
  “一百七十三号,里面就是遗梦珠,五颗……殿下你要几颗?”黄缇问。
  “嗯……他只管我要,没说要多少,你全给我吧。”玉言随口说,见到黄缇瞪大眼,嘿嘿一笑:“黄长老不刚说这东西不是什么宝物么,说不定对别人很有用呢。”
  黄缇不说什么,把盒子给她,瞧着她脸上表情,摸着下巴说:“欲获彩袖殷勤意,须得量珠聘美人……殿下送那人这般珍贵的珠子,他定然会很高兴了,呵呵,呵呵。”
  这上下怎么又变成了“这般珍贵的珠子”了?感情这珠子的价值是随着要用的人的地位来决定的么?不过黄长老要是知道我把这些珠子都给了冷枫,不知脸色会变成怎样呢?
  笑了一笑,也不应声。把盒子藏进怀里,便去看手里裂了的盒子。只见盒子里面是柄短刀,刀身轻薄修长,护柄弯弯的,好像蝎子的尾巴。刀身有一道龙形刻纹,刻得栩栩如生,随着刀身晃动,那龙好像在游动似的。
  玉言看着这刀,越看越喜欢。脱口道:“黄长老,这刀叫什么名字,能给我么?”
  “殿下真是有眼光!这刀名唤泣龙怨刃,刀身这龙纹不是刻上去的,而是寄俯其上的一尾龙魂。他是你的老前辈了,因为厌倦尘世,宁愿寄身兵器之上,也不愿投世重为神兽。传说心性与其契合之人,能唤醒龙魂相助,为其主人增添百倍威能,可惜这几千年来,也没有人能唤出这龙魂醒过,看来这也不过是个传说。不过,以此刀杀人,刀身龙纹会流下眼泪倒是有人见过的,是以才得了这么个名字。殿下真要喜欢,就拿去罢。”
  不想玉言听她这么一说,却犹豫起来,“这名字忒不吉利,这不会是什么不祥之器罢?”
  黄缇忙道:“不会,不会。这绝对是好东西,不过是上面附着的龙魂太多愁善感而已,殿下无须担心。虽然龙魂未醒,这刀没有别的威能,但也是个吹毛断发的利器,殿下真要用着不顺手,用来削个水果也是好的,殿下能信手抽它出来,证明殿下与它真有缘分……留在这里尘封多浪费啊。”
  “……”黄长老,你这番说辞,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
  把刀别在腰带上,“那我就不客气了。”
  莲官上次在莲花寺用的那把血刀,看上去就令人浑身不舒服,看来是件凶器。就算不是凶器,也是紫遨送给他的……总得想个法子,用这柄把他那柄给换过来。
  玉言转着把莲官旧情人的信物不知不觉换走的心思,兴冲冲回府。几个下人见到她回来,马上躲到角落里。玉言奇怪了,自己从来对下人都是和颜悦色的,不过才出去一天不到,府里好像变天了。
  对着躲起来的几个人道:“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几个人脸色大变,走出来跪下,又互相推诿着,看得玉言紧紧皱了眉毛,只得问个管事的人:“楼公子和迎柳呢?”
  见躲不过,终于有个胆子大些的,膝行两步,连连磕头,簌簌抖得像片要被风吹走的落叶,颤声道:“楼公子和迎柳公子都在……都在后殿,在……在料理新来那位公子的……”
  最末两字简直是匍匐在地对着石板哼哼出来的,玉言根本没有听完,只觉脑里一炸,跪在地上的四人还提心吊胆的跪着,听见主子没声没息的,胆大的抬起眼尾瞥瞥,人已经不见了。
  玉言直冲到后殿,见到殿门紧闭,也顾不上叫门,抬起脚来就是一踹,“砰”的一声,把里面两人都吓了一跳。
  玉言白着脸,急吼吼冲进来,却见只有楼莫言和迎柳两个人站在桌前,不见莲官。她旋风般在殿内转了一圈,没见着人……明明说在料理后事,不想才迟了一步,竟连遗体都料理干净了,她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莲官呢?”话出了口,才发现嗓子尖得刺耳,把自己都惊着了,更不用说面前这两个了。
  迎柳听她一问,身子一颤,竟哀哀的流起泪来。楼莫言一脸黯然,竟不做声。
  玉言忽然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迎柳连忙上来扶她,她挥开他手。迎柳哭道:“二殿下,您别这样……”
  “别说话!”玉言觉得胸口烦闷欲呕,没有风度的大叫起来,“别吵我,让我静静,静静!”
  胸口某处,疼得她几乎窒息,她张大口,像缺水的鱼一般大口大口的吸着气,觉得天旋地转,随时会晕倒。
  尖锐的疼痛从胸膛弥漫,她眼前一片模糊。
  那些个秋寒的夜晚,漏风的破庙,干燥的稻草,紧贴着光滑温暖的身体,只有两个人的温度……
  从来不会把一套穿上身的新衣保存完好超过两个小时的人……
  总是脏兮兮的像个孩子……
  见到肉时,漆黑沉静的眼眸才会闪过流星一样的光,总是直接吞下去,好像从来没有吃饱过……
  总是需要她照顾呵护的,却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给了她最珍贵的东西……
  独自消失在夜里,一句话也不留……
  他让她不要来,他只给她见到他的侧影,他一句话也不跟她说……
  直到最后的最后,他还是一句话也没有留给她……
  她就混蛋得……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说……
  其实我很喜欢你……喜欢抱着你的感觉……喜欢照顾你的感觉……喜欢想象着你吝啬的笑容……喜欢你沉默不语只是用沉静的眼神默默的瞅着我……让我觉得有种被需要和被依赖的感觉……从来没有这样想保护一个人……只想你能得到幸福……才会尊重你的选择……可你为什么……连告别也没有……
  我是真的……很想很想跟你在一起……尽我所能……跟你在一起……
  莲官。
  我的莲官……
  “殿下!”
  谁?谁在叫我?唔,好吵,我要静一下!
  “殿下!”这一声几乎把她耳膜震穿。
  楼莫言把一只大石匣塞进她怀里,“殿下,他还没死!你再这样,他就死定了!”他温文的脸微微皱了起来,有点不悦。
  “行大事者须处变而不惊,殿下因为点小事就失魂落魄,方寸大乱,要是教对头看到,乘虚而入……”
  他在说什么啊?玉言呆呆瞧了他一会儿,一句也没听清楚,木木的,又下意识去瞧怀里抱着那个东西,“啊!”的一声大叫,几乎没有把石匣子给扔出去。扔到一半,回过神来,紧紧紧紧的抱回回来,呼吸都乱了,颤声道:“是他么?这是他么?”
  把她胸膛冰得几乎要穿出个洞来,快有半张几案大小的石匣子,里面躺着一条似蛇非蛇,似龙非龙的东西,青色的尾巴蜷成团,微长凸出的唇吻,细细的须子,紧闭的又大又圆的眼睛,瘦瘦的爪子收在雪白的腹部,青色的没有一片鳞甲的身体有渔网一般密集细细交织的血口子。
  她的嘴张得可以吞下一只鸡蛋。这,这就是莲官的原形?可是,他为什么变得这么小?
  “自殿下走后,这位公子滴水不进,也拒绝接受任何妖气,身上的血一直止不住,挨了两个时辰,他就现出了原身。”楼莫言淡淡说着,现在他虽然镇定,但想起当时的情形也不禁后怕。
  当时莲官好像存心求死,身体以惊人的速度衰弱委顿下去,通常妖露出原身来,要不是主动为了战斗现出的,而是被动现出的,就是离大限近了。他看事情不妙,连忙翻出自己陪嫁来的宝贝,寒玉匣,把他放在里头。这寒玉匣乃万年寒冰雕琢而成,功能是保鲜数年不腐,跟其他保存物件的宝贝不同,要放进寒玉匣里的物事,都会自动缩小成适应匣子的大小。他把垂死的莲官放进寒玉匣,看着他一点点缩小成小蛟,不是不担心的。寒玉匣向来用来保存名贵药物或者易腐的生鲜物品,可从来没有用来存过活的妖物。
  他也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那个,蛇是会冬眠的,龙不会,蛟么……虽然好像没有听说过谁会冬眠,但是隆冬时节,五湖四海的大王们都没有什么动静,偃旗息鼓,连串门也少得很,而经他们楼家售出的各种暖玉檀香销量则是几十倍的飙升……大王们该当都是躲在自己殿府里休养吧。
  于是聪颖过人,果敢善断的楼四公子,大胆的作出一个决定,把二殿下念着那人放进寒玉匣里,反正……他是殿下的心头肉,肉么,冻冻就保鲜了……结果伤口果然误打误撞的止了血。只是因为匣子里温度过低,失血过多的小蛟一直晕沉沉的睡着,再也没有醒过就是。不是不像死了的……原本要吓人也不是不可以,但就是见不得那身为堂堂龙神后裔的家伙,竟然没用成这样。
  真要跟着这样一个妻主,连他这般如蒲公英一般吹到哪儿算哪儿无所谓的人,也觉得有点丢脸。赶快把人还给她,他,是真真不想再趟这淌浊水了。
  玉言听毕,立即破涕为笑起来,只是那僵过了的脸皮忽然要做这般高难度动作,那种表情,怎么看都只能以诡异来形容,更遑论什么身为殿下的潇洒威严了,简直荡然无存。
  她抹了把脸,抱着匣子跳起来就拍楼莫言的肩膀:“楼公子,这次多亏你了!等我治好了他,回头再重重谢你。”
  楼莫言一笑,本想敷衍两句,说“什么这是自己应当的,总不能见死不救”一类;又想取笑两句,比如“你我之间何须计较这些”,但话到嘴边,见到殿下那诡异无比却又灿烂无比的笑容,一时又都说不出口。突然冲口而出的竟是——“殿下难道已付好诊金了?”这话一出,他脸上一红,背过脸去……唔,真是没风度啊没风度。
  “是啊,我已经准备好了……”
  “……”垂到袍侧的手不由自主握紧,握紧……
  “我准备了足足一匣遗梦珠呢。”玉言拍拍怀里的匣子,志得意满。
  “……”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说不出是怎样的复杂心情。
  玉言抱着寒玉匣如同抱卵的海龙,兴高采烈而又小心翼翼的去了。楼莫言望着她微微拘偻的背影,不知怎地,心里升起一股难言的滋味——有些贫寒的族人,在家主离开讨活后,为了节省用度,留在家里的雄海龙常会化出原身,把卵藏在育儿囊中,蜷着身体,等待家主回来……
  迎柳这时突然叫了起来:“殿下带着那位公子走了,看来是求得神医出手了,可是她为什么不把神医请来呢,这神医好大的架子!”
  楼莫言闻言,突然从遗梦珠上想起什么,身子一震,叫声不好,急急追了出去。
  注:海龙喜栖息于沿海藻类繁茂之外,其习性及繁殖情况与海马相似。根据“本草纲目拾遗”的记载:“此物有雌雄,雌者黄,雄者青”。雄鱼在尾部前方腹面有育儿囊,担负着孕育幼鱼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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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5 20:29 | 显示全部楼层
遗梦幻我形,青蛟披金鳞2

  冷枫见到寒玉匣里蜷成一团的小蛟,脸色僵冷得比起盒子里冻得青里透白的小蛟也差不了多少。
  玉言连忙掏出遗梦珠递过去:“冷神医,这是你要的遗梦珠,都在这里。现在可以救他了吗?”
  冷枫打开盒子,看见里面装着的几颗遗梦珠,眼神一下子深了去,发怔了一会儿,抬起一双新月弯弯的明眸望着玉言,半晌无语。这下他穿了一件绯色的薄衣,淡淡的桃花颜色,不透,也不艳丽,衬得他高挑颀秀的身材像株粉孜孜的桃花树,姗姗秀色让墙上的照明的明珠也失了光彩。
  玉言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神医,现在可以救他了吗?”她又问一遍。
  “他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吗?”
  “很重要。”
  “重要到什么程度?”
  “……”如果是在早一天,甚至是早一个时辰问这个问题,玉言一定回答不出来。但是经过刚才虚惊一场,她已经能够准确衡量莲官在自己心里的重量。
  “他,比这个世上绝大部分的人加起来都重要。我跟他一起,度过了很多难忘的时光,要是他不能与我分享,那些时光就像不曾存在一样,那种感觉很难受。”
  她想起刚才那种心脏被活生生剜去一块的感觉,不禁紧紧按住胸口,吸了口气。
  “如果可以,我宁愿代替他去受那些苦。”她忽然微微笑了笑,“无论怎么说,我好歹是个殿下,总比他强些的……”
  冷枫忽然被这个天真的表情打动了,心软了一下,但他随即硬着心肠说:“话说得漂亮谁不会,只怕真的要殿下作出牺牲时,就不会做出来了。”
  “你说出来,我一定会做。不过要我的命可不成,要是我死了,会连累你们两个的。”
  冷枫愕然一下,摇了摇头,有点嘲讽的笑,“用不着死,二殿下的性命,天下谁敢要……不过是要你五片鳞甲而已。”
  “鳞甲?”
  “不错。棘青的伤患久久不愈,是因为他体表无鳞,没有本族的自愈功能。殿下是真龙后裔,若能以龙鳞混合生肌灵药敷之,可以让他长出鳞甲,外伤自然痊愈。此法不但可以解一时之厄,还可治愈他的先天不足,让他脱胎换骨。”
  “有这样的好事?他真的可以长出鳞来?”玉言喜动颜色。莲官一向怪怪的,又不肯说话,像得了自闭症,一定是心理阴影过重,要是能根治他的心病,让他在阳光下展现笑容,那该多好!
  冷枫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殿下好像很高兴?”
  “我自然很高兴……呃,你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刮几个鳞下来会很疼么?”
  冷枫一脸吃了出乎意料食物有口难言的样子,“疼……是自然的,揭下龙鳞,不亚于剜肉刮骨之痛。”
  见到玉言应声打了个冷战,他才稍微满意了些。就说嘛,怎么会有龙族听说要刮自己的鳞还面不改色,反而一脸兴奋的,就算是条鱼,也会吓得面无人色的呀!
  “怎么,怕了吧?”奇怪的想讽刺她一下,尽管知道这样可能会把她激走,但还是脱口而出,搞不清是什么心理。
  “我不是怕……”虽然她是很怕疼,不过重点不是这个啦。她犹豫了半天,才面有难色的低声说:“我想起来一件事情,那个……我好像……还不会变……变……”
  “变?变什么?”
  “变龙啦!”
  “……咳,咳咳……”冷枫几乎被自己一口倒灌的口水呛死。堂堂龙神二殿下竟然说她自己不会变化龙身,这开的是什么超越妖界的玩笑!
  “我以前试过变出尾巴来,也……变出手爪来……可是全身变就没试过……现在也忘了……”她难以启齿的是,她怀疑自己当时坠下落云渊太过伤心绝望,在心里念了璇玑锁身咒好几百遍,不知会不会过了头,往后把真身都锁死了,再也不会变了。
  “……”冷枫无语的看了她一会儿,说,“把你的手给我。”
  他按住玉言的手腕把脉,眉尖轻轻挑起来,墙壁上镶嵌的明珠映照着他微俯的侧脸,轮廓凸现珠光绮色中,空气似乎在微微荡漾,他的神情似怒似喜,让人捉摸不定。
  “你头一次化形是在什么时候?”
  “一个月前吧。”玉言的声音低低,有点难过。第一次变出尾巴来,是跟棘青在玉带洞里,她自己都不知道。
  “此前一直是人身?”
  “嗯。”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人,不然也不会一心想修道成仙。
  “人身之时,可是从未来过葵水?”
  “呃……”她尴尬的点了点头,脸烧了起来。让男人当妇科大夫,真是一件令人尴尬的事情,尤其还是长成这样的一个男子。
  “你在幼时被污秽之物灌入七窍,封了妖识,把妖灵之源都堵死了,你可知道?”
  冷枫打量着她,弯弯月牙眼里的是什么表情?竟然好像是同情……她一定是看错了。
  “我知道的,是喝了黑狗血……我知道的。”她点点头,瞧了瞧冷枫脸上的表情:“你别难过,我不怪她们。我娘是为了我好……她想我好好当人。”
  冷枫别过脸:“谁难过!你这种……”忽然想起自己为什么要这般生气,咽了口气,冷冷道:“我可以用药物将你妖识激醒,以银针刺穴佐之,疏通你堵塞的经络,把你淤积数年的人身经血疏导出来。”
  “先把人身时积塞的东西导出,疏通妖气之源,方能化形为妖。”冷枫瞥着玉言阴晴不定的脸色,“此举会将你体内积压三年许的淤血导出,虽不会害你性命,但骤然失血过多,会令你身体虚弱是不免的了……你若是害怕,现在反悔尽可来得及。”
  “不,我不怕。”只是明明说过不再往回看,还是忍不住想真真正正做了妖,就真的不能再回头了。
  但路已走至此处,再回头还有什么意思。
  那人厌弃自己至此,再回头去牵衣而跪,恐怕也不过换来再一次利剑一挥,割袍断义罢。
  她已不想回头,又怎能回头!
  “我不怕的,你放手帮我吧。只要能救他,做妖没关系。”
  冷枫眼里再次闪过一丝奇怪的眼神,但他什么都来不及说,外面有人道:“殿下,万不可让此人蒙蔽,他要害你!”
  白衣一闪,一个白衣书生冷冷的立在门外,却是楼莫言。玉言奇道:“你怎地来了?”楼莫言不语,只冷冷盯着冷枫。冷枫唇角噙着丝冷笑,夷然跟他对视。
  两人斗鸡般对瞪了半晌,冷枫说:“今日是你家主子上门求医,上门便是客,我给你主子三分面子,旧日的账且放在一边,进来坐吧。”
  楼莫言微微一笑,说道:“我有几句话跟二殿下说,说毕便去,容日再行叨扰。”
  冷枫冷笑一声,也不理他,自顾抱着匣子走到屋里。玉言不放心盒里的莲官,也要跟去,楼莫言急唤道:“殿下!”他刚说过不进来,踏前一步,止步在门槛前,果真一步也不愿踏入。
  “什么事?”玉言问,“等治好莲官的伤再说不行吗?”
  “等治好已经迟了。”楼莫言急道:“冷枫有心隐瞒事实,其心叵测。”
  冷枫在屋里听见,冷笑一声,自顾倒了杯冷茶一口灌下。玉言心不在焉,“哦。”
  楼莫言道:“殿下您要留心听清楚,他若是要您批下龙鳞配药,此举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
  “龙鳞一失,永远不会长回,殿下还不知道吧?”楼莫言急道:“这会在殿下身上留下残缺,殿下万不可如此做,此事还需徐图后议。”
  “残缺?”玉言皱了皱眉,缺了两块鳞就会造成残缺?想起镜潭镜灵说那金尾少年尾巴缺了一块,该当就是那种残缺吧?“不要紧的,只是一点点。”
  “殿下,不可以!”楼莫言见她抬步又行,大急,再顾不得方才说的话,一步跨入,一把抓住玉言的袖子。“殿下是真龙之身,要是缺了金鳞护体,是会给身体留下无法弥补的弱点啊。”
  玉言想想,“不过是五片鳞,到时用个护甲什么的防着就成了。”
  “天下哪里有一副护甲比得上殿下的龙鳞啊!”楼莫言死死抓住她袖子不放手。
  “我,我不跟人打架就是,几片鳞,怎么能跟人命比!”玉言隐隐看见屋里冷枫脸上的嘲笑之色,也急了,“我今天是来救人的,你放手,放手啊!”
  楼莫言道:“殿下收我为侍君,难道竟连半分情义也不顾念吗?”
  玉言:“我又不是去送死,我不过是去脱两片鳞而已,没有你说的那般严重!”
  “此人明明对您心怀恶意,可您不愿信我……要是他对我动手,您帮我不帮?”
  “他怎么会对你动手……”玉言一个头变得两个大。这个楼莫言平时轻轻淡淡的,挺有主意有底气的,少有见他失态的时候,谁知固执起来却比一头牛好不了多少。
  没等玉言和稀泥的话说完,楼莫言已上前一步,完全踏入屋里,盯着书架旁边的冷枫,“冷枫,你还欠我一次!你答应过的话不作数了吗?”
  冷枫:“我答应把你妻主还给你,她也回去了,是你自己不要。我说的话什么时候不作数了!”
  “岳家女好色贪杯,被你迷了心窍,连盟约都不顾,这样的人,怎配当我楼四的妻主!”楼莫言一指玉言:“她才是我的妻主,你把她还我!”
  冷枫薄薄双唇一翘,不怒只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拿绳子捆住她了?我逼她了,求她了?她自己要来,管我什么事?”
  楼莫言:“可你明明有别的法子救人,为什么偏要殿下冒险?”
  “我只知道这种法子,你若知道别的法子,你自己救,我不出手便是。”
  楼莫言吞了口气,道:“我就不信天下之大,想救人只有你这种阴损法子!”掌中原本就没有放开玉言袖子,收紧一拉,“殿下,先跟我回去吧,楼四一定找到别的法子救人,请您相信我。”
  玉言知道他出身甚好,自视也高,被家里人送来讨好自己原本就折损了他的骄傲,是以他平日分外自恃,今日竟然放下身段追来,还当着昔日情敌的面子求他放过自己,对自己真是很好,心中一软,柔声道:“楼公子,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你要知道,你担心我的这份心意,原本与我关心他的心意一样。请你谅解我的任性,我今天必要救他的。”
  楼莫言瞧见她眼神流露出歉疚的柔情,虽是不舍却是透着决绝之意,就似当年毁了婚诺那人一模一样,那满怀歉疚的话语犹在耳边:“莫言,你惊才绝艳,人品出众,我原本配不上你……他是玉质蒙尘,不懂保护自己,我怎么也没法放心他一个人……请你原谅我罢……”
  眼看噩梦就要重演,他身子不禁簌簌发抖,叫道:“他才不是好人,他装出来的,你不要,不要……”袍袖猛的一扬,一物猛的钻出,往墙脚冷枫飞去。
  只见那物脱出楼莫言袖笼,见风便长,发出凄厉的嘶叫声,却是一只通体金黄的蝙蝠。双翼一张,一晃变得如雄鸡般大小,双爪猛的往冷枫天灵盖抓去。玉言大惊,抢上一步,把冷枫猛的一推,冷枫重重撞在书架上,架子上的书籍砸到他身上,花瓶在地上打个散碎,只觉肩头一阵痛入骨髓,已被那黄金蝙蝠两爪抓中。
  玉言信手执了块墨砚往那硕大蝙蝠身上便砸,一面叫道:“楼公子,快把它收回去,冷神医被抓伤了!”
  黄金蝙蝠被她砸了几下,吱吱痛叫,缩回爪子,不得主人命令,不敢对她发动攻击,只巨翼乱扇,在天花板下簌簌乱飞,把东西撞得七零八落。
  冷枫紧紧捂住肩膀,指间鲜血汩汩流出,湿透了他半边衣裳。他咬牙挣扎站起,扶着墙壁往内间走。玉言急得乱跳,叫道:“神医别生气,我去给你找药,啊,别乱走,别把血洒得到处都是……”
  冷枫止步,咬牙道:“你若要我救人,把那人给我赶出去,你自己跟来,我再也不想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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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5 20:30 | 显示全部楼层
遗梦幻我形,青蛟披金鳞3

  玉言回头见到楼莫言站在门里一点点,手里紧握着刚才她强挣间撕落的一片衣袖,白着脸孑然而立。心中升起一片内疚,回头向他奔了两步,到了他面前数尺,生生止步道:“你先回去吧?等我救了人就会回来的。”
  楼莫言抬起头来,却是一脸都是茫然了,他瞧着她,动了动嘴唇,想要说话。
  玉言听得后头冷枫冷笑一声,已走进内房,知道今日激怒这神医,他再不愿出手的话,莲官性命危殆。硬下心来,丢下一句:“情非得已,你走吧。”回身大步追着冷枫去了。
  天花板下面旋飞的黄金蝙蝠见敌人走了,呼啸着飞下来,要钻回主人的袖子,爪子上沾染的血珠在楼莫言雪白的袖子上染了点点梅花。
  楼莫言静立半晌,决然回身,一步步往外走。出得门来,满目都是茫然。又一次被人抛下,天下之大,他已不知该往哪里去。他木然的沿着墙往前走,走过丛丛翻卷的磷光叶,走过簇簇星星点点的藻类,走向那没有光亮的黑。
  玉言跟着冷枫进了内房,见他扑身在在壁上药架翻找,他体力不支,找一会儿就停下喘气,不一会就弄翻了一片,药丸四处乱滚,药酒味呛人,一片狼藉。玉言忙过去拦着,问道:“你要找什么?我帮你。”
  冷枫要推开她,手刚抵她肩膀就没了力气,整个人往地下一歪。玉言连忙扶住,让他靠着自己肩膀歇息。冷枫喘息道:“谁要你这般好心……”玉言苦笑道:“我不是好心,可你要是伤重,没人帮我诊症。”冷枫哼了一声,冷静了下来,命令道:“你给我到第三排那里拿那个蓝色的瓷瓶下来。还有,下面数上来第三排那个檀木盒子也拿来。”
  玉言依言一一替他拿来,见他撕破衣服咬开瓶塞,艰难的把里面的药粉往肩上伤口倒,连忙把瓶子拿来帮他敷。撕开伤处衣裳,只见十个爪孔都有黄豆般大小,血还在不住往外冒,周围肌肉乌青偾起,肿成一个大馒头。
  “有毒哎。”玉言嘀咕,一面小心的把药粉往上面倒。
  冷枫咬牙,“居然带着黄金蝙蝠来,是想要我的命吗……哎哟,疼死我了,你就不会轻些!”刚才趁他说话,玉言一翻手,倒了小半瓶药粉下去,白色的药粉把伤口全都糊住,几乎见不着一点红色。
  冷枫疼得一把抓住她的手,五指全掐进她手腕。玉言任他抓着,过半晌等他缓过劲来,笑道:“看,血不流了。”把檀木小盒打开,里面盛着十来颗桂圆大小的黑丸子,“还要吃这个吗?我去给你倒茶。”冷枫不响,拈起一颗丸子丢进嘴里,嚼了嚼,苦得冷俊的五官全皱了一块儿。
  他自己也有好多年没有服这自己配的解毒药了,当初为了增强效果,还把黄连也加进去了,早知道……早知道……谁能早知道呢?真能早知道,他就不不去勾搭那个玩不起的实心人岳家小姐,不过是治好了她的小疾,喝了点小酒,一不小心,把她的妖力多要了五年,她竟然就看出他什么空虚寂寞孤寂,非要陪着他不可…… 切,怎么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实心眼的良家女,往后还是少招惹好了,要是个个都有个楼四这样厉害的未婚夫君,他就麻烦大了……唔唔,苦死了,倒杯茶用的着这么久么?
  他只靠自己的津液一点点把药丸化开,现在回过神来,越发觉得嘴里苦得难受,呸的一声,把化了一半的药丸吐在地上,正要骂人。忽然门帘一动,玉言捧着一杯水进来了,热气腾腾的,还一边走一边吹。
  冷枫瞪着她,谁让她去烧水了?外头不是还有半壶冷香没动么,多此一举!
  玉言不让他接杯子,叫道:“这杯子烫,我拿着就行……小心点,不要太大口……小心烫着啊……呼呼……你怎么把药丸吐了……再吃一个……”絮絮叨叨,啰啰嗦嗦。
  冷枫瞪着她烫得通红的手指,不知怎地就张嘴又接了个药丸,嚼了两下,啜了口水,咕噜一声咽下去,既没觉得烫也没觉得苦,反倒还有几分回甘。
  回头瞧见玉言一双眼睛骨碌碌的盯着自己,冷枫皱眉站起,“跟我来。”
  “你不用再歇歇?”
  冷枫愣了下,冷笑道:“要你卖口乖!你肚子里不是在骂我拖三阻死才怪!”
  玉言暗道这人怎么这般难侍候,“莲……棘青在寒玉匣里睡着了,伤势没有恶化,也不急在一时,倒是你的伤口流了很多血,还中了毒,你的身体虚弱……可别疗伤中途忽然体力不支。”她的语气很是认真。
  冷枫摆了摆手,“不要你乱好心!”抬步要走,一阵头晕,晃了一下,扶住桌子才没跌倒。旁边玉言“哧”的一声撕下一幅衣襟,过来给他包扎。冷枫想说自己抽屉里满满都是干净的绷带,哪里用你这脏衣服,却见到她一身青锦衣裳从下摆撕开,晃晃荡荡的,若隐若现露出里面月白的小衣,不知怎地,没有说出来。任玉言把他肩头从馒头缠成包子,才来骂她手艺不佳。
  当下玉言搀着他,跟着他所说,拐进后院。却见后院有个小小的池塘,中间垒着一座小小的玲珑石山,上面有小桥流水,青苔处处,倒也精致。塘里有些绿萍,星星点点的,清新可爱。
  “把这个握住。”冷枫打开她带来那个盒子,拿出一颗遗梦珠。“你化龙之后,心性会变,难免也会丢失部分记忆,这珠子可记住你此刻的想法……你要是等会儿忘记了你的承诺,改变了主意……我就会捏碎珠子提醒你了。”
  玉言默默接过遗梦珠,才知道珠子是给她自己用的,她竟还想些有的没的,拿了全部的过来。她把珠子握在手里,嘴角露出一丝恍惚的微笑,眼神悠远,也不知再想些什么,过了一阵,把珠子交回冷枫,“行了。”
  冷枫见到她脸上有一抹凄恻的温柔一闪而没,剩下的只是坚决的漠然,像是把什么东西生生从心里挖走,她的心因之缺了一块似的。他接过珠子,珠子上面漾漾的有抹紫光,显示已经用过了。他把珠子收进袖子,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睛,从腰带处解下一个玉葫芦,丢给玉言,“把里面的药水喝了。”
  今天来时已经见到葫芦挂在他腰上,因为玲珑可爱,还以为是一个挂饰,不想竟是药瓶,可见是早有准备。玉言拔出软木塞子,毫不迟疑把里面的药水喝个精光。
  冷枫目不转睛瞧着她:“你倒不怕我下毒。”
  玉言拿衣袖抹了下嘴,“你不会的,你不是那种暗地下毒的小人。”
  冷枫不置可否,从头上拔出根头簪,拧开来倒出四五根寒光闪闪的银针。“我要刺你身上穴道。”
  “得疏通血脉,我知道。”玉言乖乖转身。
  “把上衣宽下。”冷枫命令道。
  玉言乖乖把上衣扒到腰际,裸露出光滑的肩膀和白绸束胸。冷枫走过来,拈着一根针,慢慢从肋下的穴位刺进去。玉言先是觉得一种细细的麻,接着一种刺痛就从那一点处往四周扩散开来,火灼般感觉。她强忍着一动不动,等着冷枫继续下针。冷枫第二针刺在她腰际,第三针就在尾椎了。这两处都十分敏感,玉言再是强忍,也忍不住身子微颤,扭了一扭。
  “别动!”冷枫的声音不知何时变得这般低沉,手腕疾转,第四针竟刺入她正面下腹。一股极其古怪的感觉瞬间袭来,玉言虽是紧紧咬住嘴唇,仍忍不住逸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呻吟。还有第五针,不知要刺在哪处难以忍受的地方?
  玉言等了好久,第五针始终等不到,却等到了一只把住她腰的手,手指有点湿冷,手心却是火热,在她侧腰握了握,带着一种暧昧。玉言还没有回过味来,冷枫忽然手起如风,一下子把刺在她身上四根银针全拔了出来,再使劲一推,把她仰面推倒池塘中。
  “噗通”玉言仰面倒入池里,拍起一人多高的水花。她想挣扎,手足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束缚住,没法动作,她缓缓沉入池底,被她的闯入搅得浑浊的池水,把她包围,封住了她所有的感官。“冷神医……”她试图呼救,才启唇,冰凉的池水就从她唇齿间灌进去,她只好紧紧闭住嘴巴。
  有些暖暖的热流从下体往外涌,一波一波的,下腹处一阵阵的疼,她拧着眉头,原来来那个竟这么疼,冷……她浑身都没了力气,觉得四肢发软,又只能闭着气,很快就觉得痛苦不堪,难以支撑。这时耳朵里听到冷枫的声音:“试着在水下吸气。”
  在水下怎么吸气?开玩笑!她强忍着,肺快要炸了,倒忘了肚子痛,脑袋开始发晕,刚才被她弄得浑浊的池水渐渐变得清澄,可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无数陌生的人与事,纷至迭来,鬼影一般连串在眼前掠过,她的双目捕捉不到任何一个影子,所有幻觉碎裂成片,只留下杂乱无章的片段。
  好难受,意识想要离开身体,好像有另外一个自己,在空中俯视着在池底沉睡的这副身体。瘦弱的,苍白的身体,睡着了,不能动,流着血,迅速衰弱……会死的……
  她悚然而惊,用尽力气在水底撑开眼皮,她确然是沉在池底,发髻在沉下来的时候打散了,丝丝缕缕的长发飘散在身周,随着水波荡漾……连她自己都忘了,自己是龙啊!龙怎么可能在水底淹死呢!
  随着这个念头的侵入,猛然间,所有细胞注入了一股生机,她忽然发现自己能呼吸了,不是从口鼻涌入,甜美的氧气源源的从她周身的毛孔渗入,滋养着她浑身的细胞。她沉在池底,体内却有种漂浮的感觉,像是浸泡在浴池里,脱力的身体飘然若飞。
  有些什么变化在她身上静悄悄的发生,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冲出她的体表,在她皮肤上生长。
  “豁啦”一声,水花四溅,玉言猛的从水底扎了出来,轻轻甩开黑发,晶莹的水珠被她挥洒得四处都是,她半身探出水面,两腮艳红,眼角两抹嫣红斜飞入鬓,一双潋滟的乌眸如被水洗过,清湛墨黑,神光四射。她缓缓抬手触额,小臂及肋,一串细密莹白的鳞片,晶莹剔透,世上最华美的装饰也莫过于此。“啪”一声,一条尾端犹如火焰般华丽的大尾巴重重拍下,晶莹水滴飞珠洒玉,满池琳琅,一霎惊艳。
  半幻龙形的她眼神清冷,斜飞的双眸晶莹秀丽,比起原来略显天真的样子,好像眨眼间褪去了所有稚气,顾盼之间,有一种凛然的威压之态,令人不自禁起了拜伏的冲动。池边的冷枫努力克服着,才没使自己跪下去。
  就是这种真龙之气,他的灭族之源,他绝不可能认错,那强大得令地上的小草都要趴伏的王霸之气,仅仅因为感应到他族内有另一道潜伏的强霸之气,便要全族尽灭血流千里……要不是他妖力低微,弟弟天生无鳞,均是先天不足之相,也不会留下这一星半点血脉……回想当年血火交融海底地狱的情景,潜藏在血液里的恐惧顿如海啸,瞬间攫住他的心脏。
  他紧紧捏住袖里的遗梦珠,身体蜷缩成尽可能最小的体积,如同当年紧抱着自己把头埋在膝盖紧缩在地窖角角的幼童……要是她忘了自己的承诺,发起怒来,眨眼间就能把这里夷为平地,他毫不怀疑这一点。
  池里半化成龙身的人微怔之后,目光流转,盯住池边的冷枫。忽然如梦初醒的笑了笑,她的声音也变了,不复原来的尖亮,现在微微带了些沙哑,听上去却让人有种血脉偾张的感觉。
  “要脱鳞是吧,这里可好?”她尖长的指甲点着自己上臂内侧,玉葱般的指甲轻敲着那串明晃晃如小镜子般的玉鳞,叮叮咚咚的如同明珠落玉盘。冷枫深吸了一口气,她没忘!她居然没有忘了她糊里糊涂之下作出的承诺!可他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要他一点头,这具毫无瑕疵的身体就会留下毕生难补的缺陷。即使是他,也说不出,转瞬会让这天地灵秀之气尽集才能生出的完美躯体遭受损坏的话来。
  就在他迟疑间,玉言尖利的指甲已戳入了她自己的身体,生生把一串鳞甲挖了出来。血珠飞溅,洒落池塘,一池碧水瞬间变成淡红。
  玉言不管那冒血冒得反常,淋漓尽致的伤口,只是把五片鳞甲托在手里,递给岸上的冷枫。“够不够?”她平淡的语气,似乎在问他吃饱了没,晚餐的菜够不够。
  冷枫无言的吐了口气,俯头瞧着她手掌托着那五片鳞甲,雪白的明亮的,没有沾上一点血,晃晃的比世上所有宝石都更亮更刺眼,他强自一脸冷淡的接了过来,绝对不愿承认,现在他的手无法控制的发抖,究竟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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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5 20:31 | 显示全部楼层
 遗梦幻我形,青蛟披金鳞4

  坚硬得像是某种矿石的鳞片,到了冷枫手里迅速变大起来。原本只有铜钱大小一片的甲片,转瞬就变成了盘子大小。冷枫双手捧着五片鳞甲,那沉甸甸的感觉像是端着七八盘奇珍异宝。鳞甲在玉言身上时是雪白如玉,没有一丝杂色的,这时却是五彩纷呈,焕耀夺目。一时是天色甫明时鱼肚那般的微微淡蓝,一时是烟雨杏花似的淡淡霞彩,颜色虽淡,但转换极瞬,在你还没有来得及捕捉它真正的颜色时,它已经变了脸,带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冷枫把鳞甲放入药皿,注入早已备好的药汁,要把它泡软。回身找了纱布绷带,来给玉言裹伤。回来时见到她正侧着脸伸出红艳艳的舌头舔着自己的伤口,一脸平静,眼神幽幽的,不知在想什么。瞥见他进来,回眸一瞟:“弄好了?”
  冷枫见到她沾染了血更显得红似榴花的双唇,心跳又乱了一拍。面前这人已经完全觉醒,身上充满上位者特有的霸气与倨傲,她已完全换了一个人,再也寻不着初来时那令人心动的腼腆气质,可是,却更吸引人了。
  他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当她觉醒化身后,他就一直无法移开自己粘在她身上的目光,也搞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得了心脏病,为什么心跳得这般异常?还有,以为她觉醒后已经忘记一切时,她却用惊人的意志力记住了她之前的承诺并且毫不手软的履行约定,眉毛都不皱一下的自残身体……自己浑身忽然涌出的那种又要发抖又要膜拜又是兴奋忽冷忽热的感觉……是发热病的前兆么?
  ……他宁愿认为这是强者身上的霸气魄力加上血海深仇所激发出来的,本能的让人想逃避的强大压力,而不愿承认这样一个二殿下,比原来的样子更能钻进他的心里。
  “要在醋栗汁里泡半个时辰,软了才能捣碎合药。”他刻意用平常冷淡的语调回答,上前为她裹伤。
  玉言没有拒绝,任他处理着伤口。用新的薄棉布沾了净水,将残余的血污细细拭去,伤口处她自己就舔得很干净,湿布没沾上多少,淡淡洇开的胭脂红色。他悄悄把脏布藏进袖里,不是贪着那上头珍贵至极的龙血,而是……他也不知为什么。
  他裹伤的手段很是利落,原本前来求医的,泰半都是征战斗殴中负了伤的武人。平素就算是接骨续筋,也用不着一炷香时间,他对那些人,可丝毫没有怜惜之心,好勇斗狠,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对性命原本就不会珍惜……有时还会心生厌烦,特别下手重些,听得她们哭爹喊娘,心里才快意。此刻为她裹着这片伤口,虽然流血很多——毕竟是鳞族最顶端生物身上的伤口,不过怎么也不比骨断筋断造成的伤害大,他却裹了好久……当然不是怕她疼,只是那龙鳞要泡大半个时辰才软,这剩下来的时间,他不晓得怎么打发。
  不过就算再慢,一个小伤口也不可能裹上半个时辰,他终于停了手,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茫然的坐在椅上——他的御用贵妃榻已经让那人大模大样的占了,摊着的样子比他还大爷,好像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静了良久,玉言动了动,屋里停滞的空气因为她的动作又流动起来。她回眸斜了他一眼,忽然懒懒的抬头,拨了拨自己沾湿的长发。
  这……这是要他充当侍童,替她整理头发么?
  倒吸了一口气,正想骂人,忽听她问:“有梳子么?”淡淡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情绪,仅仅只是想要一柄梳子而已。
  “……”鬼使神差拿了自己惯用的珊瑚梳过来。
  她漫不经心的接过,然后就开始了对她自己那头长发的摧残。她一手握住发根,另一只手执梳,好像耙地一般,漫不经心的……扒扒扒……惨不忍睹。
  “……”鬼使神差的走过去,抢过梳子,从她手里抓过头发,开始细细的梳理。
  丰润的发,流云一般披散下来,握在手里,有一种分外盈足的感觉。红色的珊瑚梳缓缓起落,甩落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水珠,散落地上,亮晶晶的如同宝石。
  鬼使神差的,他凑过去轻轻在那淌着水的发梢上亲了一下,冰凉的感觉湿润了他的唇,他才回过神来,正见到榻上那人回眸,他像做贼一般,头发从手里掉下去,脸一下如同火烧。她却只是懒懒的斜了他一眼,好像司空见惯一般,怕劳神似的又微微合了眼眸。
  他努力镇定下来,要完成方才的动作,一抬手,梳子掉了。下一个瞬间,梳子回到他的手里。
  那人眼睛都没睁,合着眼,懒懒道:“拿稳了。”
  “……”
  竟然会出这样的错!
  枉他自负花丛老手,向来只有他调戏人家,哪里有过这般……
  当真八十老娘倒绷三岁孩儿……逊到家了!
  龙鳞比想象中坚硬,足足泡了一个多时辰才变软……也还不够软,是那人见到他要死不活的一下下慢慢捣,等不及一把抢过来,没用药杵,直接伸出两根坚硬尖利的长指甲戳个粉碎。
  这种程度的碾碎,他用那根玉药杵,捣上三天也弄不出来……不过龙爪是用来这样用的么?他莫名的有点生气。
  药膏终于配好,他把棘青从寒玉匣里托出来,小心的放在干净的被褥上。离开了万年寒玉的冰镇,原本只有手臂粗细的青蛟迅速长大起来,他施针让它停止继续增大的动作,不然,他这张小小的床可盛不下他……多少年了?也接近五百年了吧……从被他撞破是怎样向病人索要诊金,当即愤愤的摔门而去那时……
  “我没有你这样的兄长!”他是这样说的吧,不屑的语气比起最狠的耳光还要更让他疼痛,他却只有笑笑,就像面对曾经挨过的无数耳光一样。
  有什么法子,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不想把宝贵的时间浪费来修炼妖力,他只想急功求成,这辈子,他的心已全放到医学上面去了,要他同时做好两种事情,他的心不够分,力也不足……可被贬成贱民的两兄弟,又能挣扎到什么程度?
  他是兄长,棘青又是身有残疾的,他总不能让人欺负了他去……于是他也只能走走捷径……他是卑鄙,可他认为自己没有错……
  后来棘青投奔紫遨去了,他竟投到仇人门下,还口口声声说,上一代的恩怨不应该牵涉到下一代,这回换他拂袖而去。谁对谁错,他也不想深究,只是知道,紫遨待他,当是极好的……那么,就不该跟他这样一个污浊不堪的人,扯上任何关系……
  只是……五百年未见,再见你时,你却为何变成这般模样……我的弟弟?
  雪白的龙鳞,和出来的药膏却是漆黑如墨,浑浊如同他的人生,他一点点把药膏涂上弟弟的伤口,忽然升起一种错觉,像是正在把自己身上的污秽抹到他身上似的,他的手抖了起来。
  “我来!”不容置疑的语气,药膏被夺走。
  那人在床沿坐下,拿白玉一般的手指,沾了药膏,细细在棘青的伤口上抹,一点点均匀的涂开,手法笨拙但轻柔,渐渐也就熟练流畅起来。
  龙鳞入药,果是奇效。才涂了一半,刚开始时抹的伤口已经愈合,继而脱疤,衣袖不小心拖过,把药膏擦去,下面露出的竟是细细的薄薄的淡青色的鳞片,如同花萼下面淡绿色的幼果。
  棘青终于长出了鳞片,这害他一生的缺陷,终于得到了补偿。
  冷枫退在一旁,胸口某处,翻腾得难受。即使他助仇人之后幻出龙身,可是能让小青长出鳞片……一切都是值得的……他早几百年就想过,弟弟他若是有鳞,定然是青色的……果然没错!
  等到药膏涂满伤口,玉言又自发的把剩余的涂抹上没有伤口之处,一丝一毫也不放过,直到那条小青蛟浑身糊满了黑色的药膏……这回可真的像条泥鳅了!
  忽然,小青蛟的身子细微的动了动,接着就没了动静。就在以为自己看花眼时,青蛟忽然摇身一边,变成了一个裸身的少年,他浑身沾满黑色的药膏,只有一张姣白的脸上没有,徐徐睁开眼睛,黑漆漆的眸子里满是惊讶。
  玉言手里蘸了一大块药膏,轻柔的涂上他的脸,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直到他变成一个直愣愣的泥人儿。
  她脸上并无悲喜,双目却盛满温柔,方才的冷峻威严之气在这一下下的温柔动作中淡化得成了淡影。看着手里的药膏还有剩,又从头给他涂一遍,就连私处也不放过,仔仔细细毫不含糊的抹了厚厚一层。棘青黑亮的瞳敛了神采,嵌在黑乎乎的脸上,加上浓密的睫毛低垂,盖得严严实实,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来。
  终于把药膏消耗完,玉言把药罐放下,瞧了棘青一会儿,突然来了一句:“往后你就叫锦青。”毫无商量余地的坚决语气。
  “……”
  冷枫强忍着眼里的热意,默默退了出去,这房里已不需要他的存在。锦青,锦青,好名字!他家姓棘,听上去就觉得命途坎坷,终于是被灭了族,就连他自己,也称自己为冷枫,把祖宗的姓改了。弟弟向来倔强,不肯改……他忽然想起锦飏来……锦……真是个让人羡慕的好姓……
  她是真心的待你好,只要你一个人能得到幸福,也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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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5 20:33 | 显示全部楼层
目前没有办法看到vip部分,过段时间如果充值充上了,将继续搬$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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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16 01:4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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