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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くだキの

飞花青离传之刺客传奇 作者:月裹鸿声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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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1 12:36 | 显示全部楼层
【七十章 不好对付的女人】

  无论在但丁对七宗罪的排序,或是中国一句深入人心的观念中,淫欲都是恶德之首。

  ————————————————————

  初夏的碎叶收不住暖阳,迷离的光斑淅淅沥沥地洒在地上。不知谁家的知了,发出第一声鸣叫。

  这地方,去年差不多这时节,是青离第一次来,左肩下开了个大血窟窿,自己都没知觉地被抬来的。此时,还是没什么变化,架子床上罗帐被微风掀起,露出整整齐齐叠着的鹅毛色凉被,黄杨木桌上简单的茶具,斜放着一方小镇纸。

  去年这时候,她在战战兢兢地蒙混着,天天盘算什么时候能回飞花楼,现在,她却安了心认了命,左跑右跑,甚至去蒙古转了一圈,结果却还是回来。

  而且,留在这里,说是借口,比借口重要,说是希望,比希望渺茫的一件事:找紫迷,还在她心头悬着。

  本来这是最大的事,没想到,先是追踪石亨,然后被劫去蒙古,回来处理长安的案子,一件接一件的,把这茬反不知压到多后面去了,现在好容易闲下来,可时间过去这么久,别说找不找得到,就是姐姐是不是活着,都难说得很。

  想到这里,她长叹一声。

  “想到姐姐的事么?”云舒仿佛能猜中她心思,道。

  青离微弱点点头。

  “怪我们这些时候一直顾不上,这一段可能空些,一定加紧给你打听。”

  青离又点点头,想到这个,她不太有心思说话。

  “这个,紫迷的事……我倒是……”一边另一个突然说道。

  青离诧异地看看他,她没认错人吧,沈天翔说话怎么也变得吞吞吐吐的。

  “哥,你有消息?怎么不早说!?”云舒这声称呼证明了她没认错。

  “我本来想查得清楚些,若让青离空欢喜一场就不好了。”天翔道,从袖中拿出一方红笺,“你看这可是紫迷的押字?”

  押字又称“花书”, 在宋元最兴盛,明初略有余响,之后渐渐衰落。这是一种印章,大多由签名转变而来,但为了防伪,都有极大的变形或省略,一般只有本人知道是根据什么字而写,外人都只能靠猜的,伪造就更难。

  所以青离一看,不由又喜又惊,这果然是紫迷的押字!而反复两遍,信笺上又无什么字迹,心里又有些失落。但不管怎么说,这就说明姐姐还活着吧!

  “你从哪里得来的?”她忙问,眼睛里放出光来。

  “一家小野店,在山东。”天翔答道,“但你先别急,这两天我有公事实在脱不开,一忙完了跟你一块去。”

  “我怎么能不急!”青离跺脚嗔道,“你自然先忙你的正事,给我地图我自己去找!”

  “你又说这么让我担心的话。”天翔笑道,“忘了叫人陷害到蒙古去的事了?”

  青离一时语塞,这还真成个把柄了。

  “哥,那我跟她走吧,紫迷的事毕竟也是拖不得的。”云舒插话道。

  “你?最好别去。”

  “为何?”

  “那个野店老板……不好对付。”天翔笑起来,又有些藏着掖着地说话。

  “怕他是杀人犯怎的,好歹云舒也是个捕头。”青离急道,“就这么定了,你给地图吧!”

  “好吧好吧,自己小心着点。我脱开身就……”天翔这串话并没说到最后,因为听众已经蹬蹬蹬跑下楼去收拾东西了。

  -

  -

  闲话休提,不几日,青离云舒按图索骥,已经来到山东,找到这家小野店。

  这是一个渔村附近,一路行来,可以看见开阔的沙滩和陡峭的断崖,星点的渔船在海面漂浮,上面盘旋着海鸟,再走近,经过渔民连成一片的茅屋,以及在门口补着渔网的女人们,他们的热闹更显出这家野店的孤伶,单独矗在远处,四周荒芜着再没有旁的建筑物不说,整个小房子还缩在山崖的影子交叠的地方,仿佛整天都在暗夜里头暧昧着。

  走近了,青离看见这店面不大,门前挂着几盏已经发白的破红灯笼,门脸黑黢黢的,连招牌上的字都看不清楚。

  一进去,昏昏暗暗的一片,鼻子比眼睛更早感受到店里的情况:几种味道混合着扑过来,一种是潮湿的霉气,一种是劣而烈的酒的刺鼻,还有一种却是说不出来的一种幽幽甜香,与其他的印象甚为不搭调。

  少刻,眼睛适应了,看到这是两层楼一个小店,楼下几张桌椅横七竖八地摆着,都是很便宜的木料,其中有几张还裂缝或者瘸了腿,用砖石一类的垫起来;转角处一座楼梯直通二楼,上头堆满酒桶,酒桶极多,但也只占了本来就窄的楼梯的一半,可见堆得多高,多么岌岌可危,但从有的酒桶干裂了缝隙却并无酒流出的情况看,大部分也许都是空的。

  青离皱了皱眉,这样的店真会有人来么。

  “老板在吗?”云舒喊了几声,楼上才传来极妩媚一声“来了”,接着是趿拉着鞋下楼的声音。木质的楼板大约有些腐坏,被踩得吱吱呀呀一阵乱响。

  待来人从黑暗处慢慢走出来,青离看清,是个女人,云鬓蓬乱,凤眼勾魂,一件杏色薄纱外披一半还算正经穿着,一半却有意无意地耷拉下来,露出润泽的肩膀和雪白的手臂,以及里面的同色抹胸,抹胸比起胸部的尺寸来似乎明显偏小,又让人想到一个成语:呼之欲出。不过令人佩服的是,在那样一个窄小的楼梯上,女人扭腰摆胯,还能风韵十足。

  “呦,是外地来的客官啊,打尖还是住店哪?”女人下得楼来,仔细端详二人,道。

  “是有事要跟姑娘打听,我们可以给你住店的钱。”青离下意识地皱下眉头,忍了那呛人的香粉味,上前道。

  “呦,那不行,我们这开店的,不是打尖就是住店,别的,恕不奉陪了!”女人柳眉一挑,回转身去便往楼上走。

  青离愣住,她还没想到会碰这么个钉子,不用你房间就给住店的钱,这老板居然还不要,但转瞬明白过来,这意思大概是,她想要的远不是那一点钱。

  云舒反应过来,知道青离好面子一时低不下这个头,忙一把拉住女人袖角,道,“只要你肯告诉我们,价钱随你开。”

  没想到,女人借着那点拉力顺势一拂,身上轻纱竟整个飘落下来,接着人“哎呦”一声往云舒怀里便倒,嘴上叫着“心肝儿,你把人家衣裳拉掉了,怎么办?”

  云舒还没反应过来,后背已被一只柔若无骨的蛇臂勾住,腰间也有两条玉腿紧紧缠上,不由慌乱大窘,手足无措,看又不敢看,推又不敢推,只剩苍白反复的一句“姑娘,请你自重……”

  青离在经历了一瞬间的惊呆后,开始冷笑,这世上,本来就是什么人都有的。倒是难怪天翔说这老板不好对付,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我们说正事吧。”她向那女人道,“我能出的钱,保证够你买断十个这种货色的。”

  云舒于窘迫中投来怨念的一瞥:什么叫“这种货色”……

  “奥?”女人贴在云舒胸口上,却有一只凤眼转过来,似乎有些心动。

  云舒趁她这稍微放松,也顾不得那么多,死命一下推开,跳出门去了。那女人也不再追,趴在桌子上看着他吃吃地笑。

  “青,青离,我看……我去村里借宿几晚算了,你自己保,保重成吗?”他脸上红白未定,道。

  “随你。”青离语气冷淡,不想表达任何情感出来。

  房中两个女人目送云舒一溜烟跑掉,还是青离先开了口,她拿出丝帕来,道:“我想问关于这个的事,你开个价吧。”

  “开价啊?”女人往后一仰,胸前面口袋一样摇晃起来,虽然面对的是同性,语气却是转不过来的风骚,“开什么价我还没想好,倒是定金,你得先付了。”

  “你要什么?”青离压制心中的反感,道

  “你那男人给我一夜。”女人大笑起来。

  “那不是我男人。”听说这个,青离倒奇怪自己好像没什么反应,不怎么惊讶也不怎么生气,只淡淡答道,“你自己不妨找他说去。”

  女人笑个不住,腰身扭得蛇一样,往楼上去了,道,“那你要在我这儿住店,等我想到开什么价再说。”

  青离无语,默默跟她上去,这就是所谓的人在屋檐下吧。

  (七十章 首罪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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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1 12:37 | 显示全部楼层
【七十一章 恶骂】

  无论在但丁对七宗罪的排序,或是中国一句深入人心的观念中,淫欲都是恶德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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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离一早醒来,屋内昏昏暗暗地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口很干,脸上发着烫,爬下床去摸茶水,脑中还嗡嗡地乱着昨晚的事情。

  本来她走南闯北惯了,绝少择席,可昨晚不知为何就是睡不着,心里烦郁,身上燥热,胡思乱想飞出去便收不回来。

  然后她突然听到似乎是楼下传来女人杀猪般的叫喊,心里一惊,莫不是进贼了?看在姐姐下落的份上,她飞奔下楼。

  尖叫声是从厨房里传来的,门虚掩着,她举着火撞进去,却又慌忙退了出来。

  窄小阴暗的厨房里有五六个人,全都一丝不挂,白天那女人趴在灶台上,身后两个男人扯着她的双腿,在一瞬间青离还疑惑这是不是出于强迫需不需要报官,但当她看清女人手中抓着的东西,彻底明白,扭头逃走了,身后传来男人女人们放荡的大笑。

  跑回她自己的房间,心还在扑通扑通地跳,就算她在飞花楼长大,也几乎没见过此等的场面。底下似哭似笑的声音还在一波波传上来,弄得她心中莫名地慌窘,跑去把门窗都锁上,加了紧紧几道闩,然后取棉花塞进耳朵,一团身整个把自己包到被子里,面上的红热才慢慢下去,渐渐迷糊起来。

  然而,她似乎并没有逃出那张无形的无尽的网,整夜里都在做梦。

  春梦。

  梦里的人是达延。

  在梦里,他一如那晚在榻上的情状,粗暴而狂热,强势而烧灼,但不同在于,她也像全无羞耻之心一般,放纵地扭动呻吟,甚至使出见过的许多风月招数来让他更疯狂。

  直到睁开眼睛那一瞬,她似乎还觉得那些销魂蚀骨的快意充满全身,并错愕于梦里四分五裂的衣服怎么会完好无缺。

  但当清醒完全占据她的头脑,巨大的羞耻感便涌上来。

  她不算怎么在意礼教妇道那种东西,但像梦中的行为,还是让人觉得异常难为情。

  阿弥陀佛,怎么会做这种梦。醒来的青离诵了声佛号这种向来不存在于她字典里的词句,拼命摇头,好像要不承认什么似的。

  这时,门敲响了。

  青离忙收了思绪,连番照镜子,看脸上潮红下去,又整理衣服,才开了门。

  进来的是客店的老板,手上端着一盘黑乎乎的炒菜和一壶酒,笑道,“饭来了。”

  青离想到昨晚厨房里的一幕,不由有些呕心,还不知道那锅里会不会有什么奇怪东西呢。于是淡淡道,“谢谢老板,不饿。”

  “怕有毒啊?”女人无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身体摇摆幅度都很大。

  “不是,不饿。”青离接下去刚想岔开话题问你开价想好了么,就被女人的冷笑打断了。

  “从昨晚到今儿中午一直没吃东西,还不饿呀?你嫌老娘脏不肯吃是不是?”

  青离心里说着是又怎样,面上毕竟还不好表现出来,便不说话了。

  女人突然一笑,放柔了声调,可语气分明极尽讽刺:“昨夜好梦啊?”

  青离被戳中痛处,骤然一惊,不由往后退了半步,脸上也止不住地高烧起来。

  梆当一声,女人把手上的盘子砸在桌上,酒泼了青离一身,接着一串粗俗大骂便始料不及地飞出来:“你个做梦都想被野汉子XX的烂X货,装你妈X什么三贞九烈?就嫌老娘脏了?!”

  女人叉着细腰指着鼻子左一个骚货右一个婊子地骂不绝口,青离又羞又怒,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气急了,噌地一把将腰间佩剑拔将出来,寒光闪闪地架在女人脖子上,大喊道“闭嘴!”

  但她冷静下来,发现这只是让自己处于更加不利的地位,女人不害怕,反越发得意,无赖地往剑上蹭来,道:“被说中了啊?你砍啊,砍了就没人知道你骨头里有多浪是不是!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说的就是你这样下流胚!

  青离气得手指发凉,几次真想砍下去,但这样当然不是明智之举。于是僵持半晌,只好收了剑,冷冷道,“闲事你不用管。我找你的事,给你三日开个价来,三日后若还不打算告诉我,这辈子你也就别说了!”

  说着她重重摔上门,一径出去了。

  从本质上讲,这是一次逃跑,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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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离蹬蹬蹬走得极快,不一会便将阴暗中的小房子抛在视野的尽处,脚下呈现新月般的沙滩与一望无际的大海。

  但怎么走到这里,这里是哪里,她心中全无一点印象,只翻江倒海着女人那些恶毒的话语。

  她简直多少年没这样狼狈过了。

  就算被送去蒙古那时以为会受辱被杀,她清楚并不是自己愿意的,因此还可以坦然面对。而女人那些话,虽然粗俗,却让她心虚不已。

  对梦中的欢愉,她敢说是半点没有渴求的?

  而且,如果是梦到云舒,她总还有个情之所至的理由可以让自己不那么羞赧。

  可居然是达延……

  甚至说不定,下次会梦到不认识的人,只要那方面够强,能带来更多的刺激。

  难道自己骨子里真的跟那种女人一样?

  对了,还有这个问题。

  如果她明明有着欲念,可无论如何不肯承认,还要去嫌那女人肮脏,难道不是像她骂的“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那样虚伪至极么?

  想到这里,青离忍不住用袖子去掩住面孔,她连自己这关都说不过去,又怎样去反驳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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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身旁突然有人喊了声“姑娘!”

  看时,是个沙滩上挖贝的老妇人,面相纯朴和蔼,大概是一个人无聊,向她搭话:“姑娘,你是外来的吧?”

  青离心里一动,迅速把刚才的窘迫暂且抛开,想到,若姐姐经过这里,也说不定有别人见过,遂与她攀谈起来,言语间描述紫迷样貌,向她打听。

  老妇细想想,突然着恼起来一样,狠狠道,“可不是有!”

  不待青离追问,她便像开了闸一样停不下来:

  “那天我家二狗又去那个杀千刀的娼妇店里,我家就这么一个儿啊!叫那娼妇迷得五迷三道,媳妇儿也不娶!存心叫我家断了香火怎的!那娼妇,当年做人小老婆时,居然还有人夸她清秀,我呸!我老婆子第一瞧见她,那奶大屁股大,眼里一汪水,就知道是个淫妇种子!”

  青离擦汗,这说了半天跟我问的有啥关系……遂强行打断她重申了自己的问题。

  “你别急,听我老婆子说嘛!”老妇道,“那天二狗回来,脸上带着伤。我问他,支支吾吾不肯说,后来到底叫我打听着了,是在店里见到一个女的,长得就跟你说的那样儿,二狗以为她也是能乐和的,上去拽人家手,不想身后出来个男的,一脚把他从楼上踢下去了。”

  “后来呢?”青离脖子都伸长了,急道。

  “第二天二狗越想越憋气,纠集些无赖朋友到店里去找那男的算账,不想人都已经走了——要我老婆子说啊,别说你那是活该,就是去算账,人家踢飞了你你连人家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功夫不知多高呢,你能打过人家吗!?所以没找到人倒是好的!”

  “你说的店,可是那家?”青离遥遥用手指着她住宿的地方,最后确认道。

  “可不就是!除了那祖坟冒黑烟的娼妇,还能是谁……”

  老妇还在絮絮骂着,青离却无心再听下去,她似乎得到了很重要的信息,可似乎又什么也没有进展,唯一确证的,是姐姐确实在那店里住过而已。

  这说明,再生气,她也还得强打精神面对那个恶妇啊……

  (七十一章首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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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1 12:38 | 显示全部楼层
【七十二章 谎言】

  又是一个早晨了,青离推开窗,尽管阳光对这里鞭长莫及,腥味十足的海风却能猛烈地灌进来,驱走些那种颓废、淫糜、无望与贪求的压抑气氛。

  昨晚她睡得安稳,桌上摆着折断了的更香。

  那香叫做“莫多情”,很妙的一个名字,以抑为扬,说明了它的功效。青离在飞花楼也见过这种香,但来这里,一开始因为那种甜腻藏在湿霉味中,把她瞒过了,直到昨晚才发现。

  很快,女人又来送早饭。一眼看到桌上的断香,又看到青离脸上没了乌青的眼圈与突兀的潮红,眼中不由掠过一丝失望。

  青离也安稳而冷静地笑着看她,有点戳破敌人把戏的得意。

  要说,昨晚半夜里,她被好像雷公架着车驶过的轰隆隆巨响吵醒,差点以为是地震,但刚想跑出去,听见女人肆无忌惮的大笑声响彻整个漆黑的屋子,接着又稀里哗啦瓷器打碎的一声,青离便明白,大约是这女人玩什么新鲜花样,何苦又被她嘲笑,遂继续闷头大睡了,这也许也会让她气闷吧。

  没想到,女人神采转瞬间又飞扬起来,拉过青离房间的椅子双腿叉开大摇大摆地坐下,斜着眼睛看青离笑道,“开价老娘还是没想好,不过倒是可以透露你一点消息,因为把定金收了。”

  定金?

  青离反应一下,心里不由咯噔一声,想到那天女人半开玩笑似的说话,但旋即她又放松下来,才不相信云舒会跟这种女人上床。

  “你不信啊?”女人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风情万种地拖长了声音,“可我要是没收下这定金,干吗告诉你要的信儿呢?”

  这一问倒让青离心里一沉,无可作答。

  女人也不看她,接着媚笑道,“那种男人老娘见多了,当着老婆长辈的面儿,一个个装的跟圣人似的,可要背着人啊,最下流的货色就是他们了!就说你那男人,昨晚儿开始还有些装模作样的,可两杯黄汤下肚,裤子就穿不住了……”

  青离有些莫名紧张起来,一点杂音跑到脑子里去:云舒肯定不会像说的那么不堪,但以他那个不会拒绝人的性子,不会真叫这女人灌了药下去了吧?

  “你那男人还真行,一晚上X了七八次,老娘这会儿还腰酸背疼的。”女人作势扭动脖子,发出舒活筋骨的响动,竟打算说起书来了,“第一次在……”

  “够了!有完没完!”紧张转成愤怒,青离大声打断她,“那不是我男人!你们爱怎样也跟我没关系,你不是要告诉我姐姐的事儿么,扯这些做什么!”

  女人的眼光投到她身上,仿佛很欣赏这个气恼的样子,唇边挂着不知含义的晒笑,半晌,才说,“老娘么……说事情都是这样的,你要听呢,就一点不拉地听完,不听呢,她奶奶的老娘还没这么多闲工夫陪个女人磕牙呢!”

  青离嘴唇开始发白,这女人怎么就那么跟她过不去,但又怎么就那么能一刀插中她的软肋。

  于是女人开始大肆讲起昨晚的细节来了,讲得声情并茂,有时还从椅子上下来用动作演示一下。

  凡是涉及云舒的事情,青离一向承认自己是完全丧失判断能力的,听女人说着,她除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里也渐渐由完全不信变得有二三分相信。

  “也许吧。”她想着,但又想,就算是真的,又关她什么事呢?她是云舒什么人?说好听点单纯朋友,说难听点认识的人而已,哪里轮到她管人家私事了?

  所以她只是像根木头似的矗着,力图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来。

  “哎,你已经说了五六十次‘关我什么事?’了,老娘听腻了,不能换句新鲜的么?”女人突然停下,对她道。

  青离一愣,这真是矫枉过正的反效果。

  “说什么不关你的事,你喜欢他吧?”女人又说。

  青离再一愣,这种女人居然也知道世上有喜欢两个字,但也许还是出于防御,她飞速地摇了头。

  “你喜欢他多久?——多久也没用!”女人没理会她的答案,大笑道,“你这个样儿,一万年也还在那一步,比不上老娘手指头勾勾!”

  要知道,骂一个美女丑八怪可能会被付之一笑,而骂一个丑女同样的话可能被砍死。越接近事实的攻击,伤害力才越大,所以青离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

  “别这么无趣么,好歹也反抗一下。老娘不爽的话,可不告诉你姐姐的事了。”女人笑道。

  “那又怎样!又怎样!”青离终于吼起来,“我输了,我不甘心,我承认还比不上你这种女人,行了么!满意了么?”

  女人眯起眼睛看她的失态,许久,终于笑道,“不怎样,可就凑合了吧。”

  “今晚二更前,你到沙滩上去,可能看见姐姐。”她终于轻轻吐出这句话。

  天哪,天哪!受了这么久的气,不就为了等这一句话么!可这样被轻轻松松说出来,青离一下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停地追问起来,“你说什么!?”,而语气由于心里还满溢着愤怒,又颇为僵硬。

  女人扭过头去,没有打算再搭理她的样子。

  青离确实也并非没听清楚,飞一样夺门窜出去了。

  -

  -

  青离在沙滩激动地跑了几圈之后,渐渐平静下来,这时毕竟才下午,她也不能一直这么望眼欲穿地等啊。

  还不如先去找云舒,一个是说不定他能帮什么忙,再一个原因就比较阴暗了:她到底还介意女人说的事情,虽然大半是不信的,多少想确证一下。

  所以她就跑到渔村里去,云舒借住在一个老头家里,一天给人家三钱银子,老头全家已经快把他当菩萨供着了。

  “青离?我还说去找你呢,这家大伯说今晚上是满月,千万不要到……”云舒看见她,脸上立刻盛开了笑意,迎出来道。

  但青离半点没听进去,只是惊恐地打断了他,“你身上怎么这么大酒味?”

  “这,这,中午在这家喝了点酒。”云舒闻闻袖子,稍退了一步,笑道。

  青离觉得有点头晕,以她的了解,这人说违心话时,才会这样结巴与变调。而且,那酒味分明是女人店里那种烈而劣的味道。

  “你昨儿有去找我么?”她强做不动声色地问。

  “不,不曾啊。”他笑道,“昨儿白天咱们不是见过么。就没再去了。”

  这一句话却像一盆冷水铺天盖地地泼下来,青离只觉得半晌回不过神,他当她是什么人?看不到他衣服下摆有那店边才有的红泥么?

  她本来想着,那女人那么勾魂,云舒再怎样是个单身男子,受次蛊惑她能明白,只要他坦率承认,她可以像以前一样待他。

  可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毫不犹豫地说谎。

  为了什么?得到那女人的美色,却又完全不打算放弃她的感情么?

  这时才知道,那女人怎样的辱骂,也不过是愤怒而已,而他的一句话,却是真正的伤。

  一时间她很想大叫大嚷,揭穿他的谎话。

  但一转念,何必呢,让这样的人知道她为他伤,不值得。

  何况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撕破脸皮也不好看……

  于是她只是冷淡地笑起来,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聊了聊。

  说了些什么她后来完全忘了,只记得最后似乎是安抚他留在村里便好,也没说她要去海边的事。

  因为她不想看见他……

  (七十二章首罪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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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1 12:38 | 显示全部楼层
【七十三章 被侮辱与被损害的】

  为啥大家都责怪青离受骗,没人追问云舒为何说谎呢?

  ——————以上是颇出意料的分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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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在但丁对七宗罪的排序,或是中国一句深入人心的观念中,淫欲都是恶德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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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不过初更,月亮还没有上来,但青离已经在海边站了很久了。

  沙滩很空旷,劳累了一天的渔民不会有心思来欣赏傍晚的海景,往断崖的方向看去,崖下横系了一只小船,随浪涛轻轻起伏。

  青离正看得眼睛疼,身后响起了一声轻佻的招呼。

  听声音就知道,是那女人。

  她头皮发麻地——她对那女人的感觉已经从厌恶几乎转到打怵了——回过身看了一眼,果然是她。

  “你又来干什么?”青离语气警惕,心里却在发毛,哀鸣道,我不记得得罪过你,你就换个人折腾不行么?

  “我来开价的。怎么,不想听啊?”

  开价?对了,早上她说了那一大通只是定金,也就是说,还有更多的消息!?青离一下反应过来,于是又顾不上反感或是生气,忙道:“快说!只要我付得起的!”

  “呸,你以为钱能买一切啊?”女人露出不屑的神情。

  青离无语,居然被这种女人义正词严地鄙视了一回。

  女人看她不响了,淡淡笑起来。“我要你坐在这里听我把我的故事讲完,这就是开价。”

  这话让青离大为惊诧,打死她也想不到女人的要求会这么简单而奇怪。

  然而她想到早上女人那样兴致勃勃地描述着那些不堪入耳的细节,忍不住略带讽刺地滑了一句出来:“讲给我不是浪费了?你若讲给个写话本的,保证几天洛阳纸贵。”

  话说出口她有点想往回收,来这里她忍气吞声成这样,还不都是为了姐姐!要是这当口惹这无赖一个不高兴,告诉她点假消息什么的,那才叫一个前功尽弃。

  两个人的对峙中,在乎得多的那个人,永远是输家……

  不过意外的是,女人没生气,只幽幽笑道,“他们只要听床上段子,可我要讲得是完完全全的故事。”

  青离这才注意,女人今晚有点不同,虽然衣料仍然是薄透露当道,但至少站得直溜,没再搔首弄姿,语气也没有以往的放浪。

  于是她带着疑惑地点点头,“你说就是了,我听着。”

  “你还没问过我的名字吧?”女人第一句话是这样。

  青离有点好笑,但也配合地开口去问。

  “朝云,我叫朝云,好听么?”女人笑起来,不过这笑不见妩媚,竟反而透出几分灿烂。

  青离心里讶异一下,以为这女人应该叫个什么“金莲”之类的,不过当然并没表现出来。

  “我做姑娘时是没名字的,就叫一声‘小六’,这名字是个秀才给起的,起时给我讲了一堆故事,什么楚王在巫山的……那时我还不像现在这样……”女人笑着,仿佛有些疲倦,可又止不住地要讲话。

  “我十五岁上,嫁了一个进士做小。亲戚都说我这是修来的福气嫁的好,进士那是什么人!读过圣贤书的,放了道台坐八抬大轿的!就算家里有个大娘子厉害些,进士那人看着斯文干净,一开口都是一套套的,想来也不会吃苦。”

  “我听着,未嫁前心下也一直欢喜,哪知道……”女人摇摇头叹息,“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这也是后来秀才教的——说的就是那人……”

  “在外头,他说什么一心为公鞠躬尽瘁,私下里财物收到要多盖一间库房,外头说什么谦恭礼让君子之风,回家里天天算计如何弹劾哪个同僚,在外头说什么存天理灭人欲圣人之德,回家后在我身上……”女人顿了下,笑道,“床上的事不细说了,那个留给写话本的讲去。”

  青离莞尔,放松了些,听女人继续说下去。

  “开始的时候,他差不多天天到我这儿来,可不出两个月,他就对我腻了,加上大老婆管得紧,一个月只来我这儿一两天。”

  “我心里不喜欢他,甚至还烦他,但他这一不来,我才知道什么叫旷得厉害,每天每天过的白水一样,只想等他过来加上盐。”

  “叫他大婆娘知道了,他妈的想出了一个毒招。”女人说到这里,语气有些愤愤起来,“我也是后来东一耳朵西一耳朵才知道清楚。他们商量拿我泡枣!”

  青离先一愣,一时明白过来个八九分,脸上不由红了。

  “那丑贱货说,从道士那里来的偏方,将三枚干枣放在那个地方,次日服食,是大补。又说,这样也能防着我熬不住去偷野汉子,给他家丢了颜面,进士一听,乐得不行,当晚就按样来做。”

  “不知怎的,不出一月,全府上下都知道了这个事儿。有那好事的家丁趁没人就来我门口嬉笑,说什么‘枣儿也给哥哥尝尝’之类的。我骂,用石头砸,可骂跑了砸跑了一会儿又回来。”

  话到这里停了一下,半晌,女人竟吃力地笑起来,“两年前我想到这事还老哭,可现在,终于是没泪可流了。”

  青离也没有话,她可以想到,对一个羞耻未泯的人,那是何等的难堪。

  “可这府里也不是完全没人待我好的。”女人沉默一会,语气突然转了下来,“就是给我起名那个秀才——进士忙着应酬,几个公子小姐都是他在教。他教书的地儿在我东院,有时就便儿绕来看看我,教我识几个字,或是摇头晃脑地讲大道理,很多我不怎么懂,就是因为进士,还记住个‘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 ’。”

  “那一段儿,我白儿黑儿地想着他,想他跟我说话,跟我笑,有时也瞎想着他跟我那个。进士来不来我压根不管了。”

  “这时候我已经特别恨进士了,我觉得好人就是该做得跟想得一样,所以有一天,秀才来时,我就脱了衣裳在房里等他。”

  “没想到他一下背转过去了,满口什么‘勿视’。”

  “我气急了,过去骂着他说没想到你也跟进士一样的,我不信你心里不想跟我上床,偏要装一副圣人相。”

  “他说那不一样,然后又是一通道理,挣开我手走了。”

  “我心里那个恨哪,恨进士,也恨秀才,回头,却正好看见一个黑壮长工趴在窗户后头偷瞄我的光身子,我认得他叫二狗,就把他叫进来了。”

  “本来我只是赌气,想跟他弄一次,让那两个男人当回王八就算了,没想到,这一下,离也离不了了。”

  “我们从早上X到下晚,大婆娘的贱丫头快送枣来才罢休,他走了我还张着嘴在那儿想,以前的日子都是白活,进士根本是个太监!”

  “有了一次不要紧,他得空便往我这边跑起来,老天也长眼,进士突然得了急病,全家都围着转去了,没人顾得上我们两个。”

  “给进士买棺材冲一冲时,秀才又来找过我一次,问我要是进士死了,愿不愿意改嫁给他。”

  “我这时全天里头,大概还有一二刻还想起他教我识字,剩下的时候,不是在跟二狗XX,就是在想着跟二狗XX。”

  “我看他那瘦样儿,床上估计还比不上进士,这时我已经尝惯甜头了,哪能再跟他去干熬,所以一口就回了他。”

  “进士才蹬了腿,大婆娘就要把我发卖出去,我便跟二狗回来了。”

  “没想到,消息比人还快,二狗的老娘听说我是死了丈夫改嫁的,又知道我们是私通在先,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不让我进他家门。”

  “没奈何,我拿了原来一点积蓄,开了家小店,跟二狗搬出来过活。”

  “二狗与我初时还恩爱,可渐渐不知怎么就淡了。每晚从六七次少到一两次,还经常草草就完了。”

  “而且,我才发现,我们不那个的时候,根本没话说。面对面闷头坐着,跟受刑似的。”

  “所以我想办法,拼命找回当初那甜头。”

  “我买春宫图,弄药,玩各种样儿,只求让他再腻上我。”

  “有一天,我们正X着,他突然问进士和我X时都怎样的。我随口答应了一点,他突然变得如狼似虎起来,于是我喘咻咻地,有的没的全都喊了……”

  “那之后,每次他都要我讲跟别的男人X时的细处,其实我之前只有进士一个,为了快活,便瞎编乱讲……直到有一天,他真的带来一个不认识的男的。”

  “我扭手扭脚地要跑,却叫他从后边一把摁住了,说,反正你都有那么多男人X过了,不多这一个。”

  “然后我们就三个人一起,过了开始那阵还稍有点羞后,好像整个人都上了天,记不得多少时候不曾这等受用了。”

  “再后来,人数渐渐从两个到三个,到五六个。就像现在这样儿了。”

  青离听着,本来有些唏嘘,但心里装着姐姐的事,看月亮渐渐升高,不由焦躁起来,而女人还在絮絮说着:

  “今年有一天,我听说秀才死了,他家那边闹大灾,本来官府念他是读书人,特地给了半斗杂豆赈济,不想他将大半给了老母后,遇到两个准备换了孩子来吃的妇人,想来想去,竟连余下的一点也舍出去了。”

  “然后我突然想起那时他背着身跟我说的话,那话文绉绉的,我以为我从来没记得过。”

  “他的原话是:‘爱欲之心,人皆有之!能使恶德不欺善念,邪思不堕亵行,是圣也!’”

  青离怔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却有一艘小船突然驶入了她的视野之内,满月的明亮下,虽然颇远,也清晰可见船尾一人飘扬的流苏。

  那人背着脸,但青离认得衣服极像是紫迷最爱的一件紫仙罗,遂一个猛子跳起来冲过去了。

  “别去!”女人突然抓住她的胳膊。

  “那是我要找的人!”青离眼看船越飘越远,发急挣道。

  “你答应听我说完故事!”

  青离急气,刚觉得她有点可怜之处,怎么又这般可恨起来,遂没轻没重地一把推开,箭头一样向那大船飞过去。

  “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身后传来了女人歇斯底里的大叫。

  (七十三章首罪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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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1 12:38 | 显示全部楼层
【七十四章 仇家遍天下者面临的问题】

  青离冲进海里,声嘶力竭地大喊姐姐的名字,可船上的女子就是不回头,反顺着海流越飘越远。

  天无绝人之路,青离灵光一闪,方才不是看断崖之下系着一只小船么!于是顾不得许多,奔上去一剑砍断系索,向海上的船摇去。

  她的水性一般,摇船也不是很快,但好歹距离还是慢慢拉近的。

  然而,不知为何,仅剩十余丈时,刚才一直风平浪静的海面波涛突然急剧翻滚起来。

  当载着姐姐的小船突然被一个浪头掀翻,她发出一声惊叫。

  她喊着紫迷的名字,拼命划近,想把浆递给姐姐。但不知是紫迷不识水性,还是风浪太大,竟然连一次头也没浮上来。

  急切间,风更大了,由呜咽变成狂吼,浪打在浪上,翻滚着推进,最后在岸边的礁石上盛开,海面的泡沫被撕起来扯成小团,石头般地抛射出去,也打在青离脸上让她咸得张不开眼睛。

  突然间,一个滔天巨浪从船下拱起,小舟像一片叶子样被抛上天空,船上的人也像一只小虫般被水舌卷下。

  青离拼命往已经翻覆的小船边游去,但每个浪过来都将它打得更远,也将她深深按下水底。

  在狂暴的大海面前,一个人的力量真的太渺小了……

  `

  `

  她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

  当她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时,第一印象是周围有许多人。

  “醒了!醒了!”他们嚷着。

  她想开口问话,一张嘴却是“咳”地一声,又吐出一大口咸苦的海水。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儿。”抱着他的男人轻拍她的后背,说。

  “云舒?”她微弱地吐出一声。

  “我是天翔。”男人脸色稍微变了一下,但旋即又笑起来,“我说办完事就赶过来,没想到还真是时候。”

  青离这才看清,后头还有另一个手足无措的一模一样的人,另外立着许多村里的渔民。

  天翔转回头去,向后面那个怒道,“才交给你几天,就把人给我弄成这样!我要是不来呢!我要是不来呢!?”

  云舒被骂得不敢抬头,嗫嚅道,“她跟我说今晚不会来海边的。”

  “还敢说了你!”天翔大吼,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凶,“还不去拿银子给这些恩人!”

  众渔民欢天喜地地跟着不敢说话的一个去了,屋里剩下青离天翔两个。

  “这些人啊,就是见钱眼开。”天翔笑道,“开始说什么不敢去,我一说有上千两银子,开上那艘最大的船,挑上几个经验最老到的渔夫,可不还是把你救下来了。”

  “我一到店里,店里没人,到村里,你又不在,我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了,到海边一看,你已经在海上越划越远了。”他接着说道,“可你怎么会去的?这里满月夜涨大潮,老渔夫都绝不敢下海的。”

  “我看见姐姐。”青离遂有气无力地将紫迷的事简述一遍。

  天翔听了,沉默一会,竟又笑起来,道,“你也没看见正脸不是?天下衣服做的一样的多了,是你姐姐怎么会不搭理你呢?所以放心,你姐姐肯定还在世上什么地方活着等你呢。”

  他说的这些本来青离也想到了,但经别人强势地肯定一下,竟也多了几分信心。

  可若不是姐姐,这一切的关联未免太巧了吧。

  难道,那是一个饵,想置她于死地?

  青离打了个冷战,其实早在知道小沐把她卖了那天就明白这点,但提心吊胆了一段,发现并没发生什么太危险的事情,就有些松懈了。

  现在想来,说不定她一直在个水晶鱼缸里呢,表面上轻松快乐,游来游去,以为自己还在大海中,实际真到边上,就会咚地撞墙。

  这事会是谁干的?

  对于一个仇家遍天下的人来说,这是一个太难的问题了……

  临下海前女人想跟她说什么?说不定那里有这个问题的关键。

  “青离。”天翔的唤声将她拉回现实,她发现他握着她的手,忙不迭要抽回来。

  可他却不放,看着她的眼睛,正色柔声道,“你每次出事不知道我有多担心,让我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好不好?”

  青离一怔,然后笑道,“六扇门的保镖,好是好只是我请不起。”

  天翔也笑起来,道,“跟我打太极啊?那我这么问总行了吧——我喜欢你,愿意嫁我么?”

  青离整个发懵了一会,她不意这家伙会这么直接,一时又想到这话要是从云舒嘴里说出来该多好,可转瞬又隐隐作痛地疼起来,现在就是云舒来说,她也不希罕了。

  对天翔的问题,她想了想,既然如此,也就趁机会都说开了吧。

  于是她笑起来,道,“论出身,论样貌,论温柔贤德,你都能找着强我十倍的人儿,我怎么忍心耽误了你的前程。”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今生今世,我只独钟你一个,你却要我去找别人,不是太狠心了么?”天翔搂过她来,恳求地问。

  青离原来颇反感这些甜言蜜语,不过认识天翔久了,觉得若有七分心,说成十分,也比某人那十分心一分也倒不出来要好,何况人家刚才才救了她的命,她也要尽量顾着人家体面才好。

  “你是何等聪明的人,有些话原不用我说,可现在所谓当局者迷,恕我多嘴点破。”青离于是笑道,“你不是真喜欢我的。只不过因为你处处比人强,自小得人意儿,被我不知轻重打了一巴掌,心里反生出一股劲儿来。”

  “其实这个,放下也就放下了,人一辈子不是想要什么都要得到的。若找个名门闺秀……”

  她停住了,因为看见天翔眯起眼睛看着她笑,神情有些诡异,半晌道,“你果然是长在人心眼上的虫子,我从现在开始真的喜欢你了……”

  青离刚想答话,外头一人咚地撞进来,截断了。

  天翔恼怒地瞪来人一眼,来人却顾不得,只喊道,“哥,出来!死人了!”

  -

  -

  晨曦微露,如镜的海面让人想不到昨晚的凶狂,沙滩被冲洗得如同平滑紧致的肌肤,断崖下的水面,能看到一团白花花浮起的东西。

  打捞上来,是那个女人,叫做朝云但大概没人知道这名字的女人。

  青离大惊,昨晚最后她要她别下海去,居然还真错怪了她,而且,希望从她那里打听的问题关键,也永远别想知道了。

  当地的官府离得远,天翔一边先差人去报案了,一边亮了身份,慑服众人。

  验尸结果,女人是窒息而死,死状可怖,口鼻中满是泥沙,白净的身体不着一物,大腿胸部有些青紫瘀痕。由于浸水,死亡时间不够确定,约在昨夜二更至四更。

  由于这村子很少有外人来,犯人十有八九是在村民里头,天翔遂盘问昨夜大家的活动。

  有六个人没有不在场证明,三个青年男子:二狗、麻秆、喜旺,一个半老头族长老石,另外还有二狗的娘和麻秆的女人。

  三个男子都是朝云的“莫逆之交”,之所以不在村里,就是因为受了告知,三更时在断崖上际会朝云呢。据喜旺说,他到断崖时看见麻秆已经在那里,而后又看见二狗过来,但麻秆说自打来没见到朝云过,三人等到四更,才败兴而归。

  老石是村里最大姓的家族族长,大伙儿都说,平时他最恨朝云伤风败俗。昨夜他是连夜从外地赶回来,所以没有人证。

  至于二狗的娘和麻秆的女人,不用说也是恨死朝云的,昨夜她们都说在家睡觉,但因为家里另一人出去了,没人能做证明。

  (七十四章首罪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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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1 12:38 | 显示全部楼层
【七十五章 云舒的推理】

  “大人,大人,我们三个都是与她相好的,怎么可能杀了她呢?”喜旺扑通一下跪在天翔脚,告道。他是个白净后生,年纪看起来是三人中最小的,听说朝云死了,两条腿一直筛糠一样发抖。

  “就是,就是!”二狗连声附和,“俺平日在村里,常听麻秆的女人人前人后地骂,说要杀鸡一样杀了俺们那相好呢。”他生得黝黑魁梧,宽脸厚唇,卷起来的裤腿上沾了些沙子。

  “你老娘还不是见天娼妇长娼妇短的!?怎么不提?”一旁麻秆不满地插过嘴来,护自己的女人。他是个黑瘦子,不知是由于牙齿还是什么原因,嘴部突出起来,颧骨又高,整个人有些衰相,唯一双小眼滴溜溜乱转,显出些许精明。

  “杀千刀的贼汉!……”二狗的娘刚想骂下去,被天翔啪地一拍桌子打断了。

  “要不要你们自己来断这案啊?”他冷冷道。

  于是众人一时噤声。

  “你怎么想?”他转向云舒道。

  云舒想了想,略带拘谨地答道:“第一个,朝云(名字是青离告诉的)想要自尽,或者失足落水。虽然我觉得不是这么回事,但也不能完全排除。”

  “第二个,朝云如约到了断崖上,被人推下去的。”他接着说,“这个可能比较大。”

  说着,他转向青离问,“说起来,你是最后一个见着她活着的人么?当时她是何情状?”

  青离本来脑中正想着,看这三个相好,眼中都是慌乱惊惧,可竟无一个有半分悲伤,朝云这短短一生,毕竟也是无奈。听见问她,才回过神来,细细回想道,“我最后见她,是在沙滩上,当时不过二更吧,她披着黄花绉纱,穿葱绿抹胸,带赤金耳坠,她跟我讲了些以前在个进士家做妾的事,后来我就去海上了,她大约也去断崖上赴约了吧。”

  “你是几时到的地方?”云舒又问麻秆,因为据说他是第一个到的断崖。

  “三更差一刻从家里走的,我老婆可以作证,那时她骂我来着。”小眼睛连忙答道,“到崖上差不多三更。”

  “喜旺呢?”

  “我听见三更梆子响才出门的。”白后生佝偻着,一付害怕样子。

  “二狗呢?”

  “俺没记那么准那。”黑壮汉笑道,“大人问麻秆他们吧。”

  “他是跟我前后脚到的。”于是喜旺代答。

  “也就是说,从二更到三更这段时间里,除了喜旺和二狗,余下四个都可能把人从悬崖上推下去。”云舒试着结论,看向天翔。

  天翔皱眉不语,于是云舒只得接着说。

  “死者平日习惯如何?”他顿了下才把这句有些暧昧的话问出口,“是穿着还是脱了衣裳等你们?”

  三个男子对看一眼,平日虽然都是鬼混的,在这大庭广众下竟也有一分半分羞耻上来,半晌答道,“穿着。”

  “那凶犯大约不是女人了。若是二狗的娘或麻秆的女人推她下去,衣裳应该是穿在身上的。”

  女声的“大人英明!”和男声的“不是我!”同时响起,颇为滑稽。

  “大人,大人!这样便必定是族长老石!他平日最恨那娼妇了,常常顺着风往店的方向吐吐沫!必是他昨晚从外地回来,路过断崖,看娼妇一个人在上头,就起了杀心了!”麻秆先声夺人,为自己辩解道。

  “族长这一辈子大伙儿都看在眼里!哪像你们这些下流种子!说他杀人,我第一个把眼珠子挖下来当泡踩!”有村民忍不住大声嚷道,许多人附和起来。

  云舒压制了村民的纷乱,不管老者平素在村里多么德高望重,眼下他确实是嫌犯之一。

  这时一直沉默的族长开口了,声如洪钟,“老头子我恨的是那女人带坏了村里好后生,可杀人那是什么事?不怕两位大人笑话我转两句文,那叫作奸犯科,目无国法!我一辈子行得正走得直,难道半截入土了,反干这样的事,污了一世的名声?”

  “倒是你,石麻秆!”老者话锋一转,目光如炬,“你刚才叫那女人什么?娼妇?这是相好的人的话么?老头子虽然不知道你们的丑事,可为女人争风吃醋,闹出人命的事可是常有。”

  众人发出叹服附和之声,青离也暗暗赞道,这老头说话点到为止又一针见血。

  麻秆慌了神,结结巴巴几句说不清楚,头上的汗先下来了。

  “慢着。”说话的是天翔,倒是先把麻秆救了,“云舒,你说案发一定是在断崖上么?”

  云舒点头,答道,“我想过在沙滩上,可断崖上一推便会落下去,沙滩却是长长的线,想溺死死者,必须要强把人拖到水里按住,可这样的话,哪有个不拼命挣扎反抗的?”

  “一旦反抗,凶徒必然越掐越紧,在死者身上留下瘀伤……”

  “她身上有伤不是?”有人插话道。

  云舒没直接回答,叫出人群中两个后生,一个比另一个瘦弱些,道,“,劳驾二位帮忙,你作势想将他压进水里溺死,你要挣扎反抗。”

  两人知道是为了破案,又觉得新鲜好玩,演得十分逼真,一个先去掐另一个的脖子,另一个死命挣扎,最后令他不得不放开脖子,而将整个人背转过来,反剪住双手,拼命压住后颈,使面孔浸入水中,力气小那个才踢腾不过来了。到云舒喊停时一看,瘦弱些那个脖子、手腕上都已经有了青色印子,强壮些那个也略受了些抓伤。

  “这就是了。”云舒拿白布衬手,移近尸体指点道,“大伙儿看,这个位置不对。死者胸腹上的青紫只怕是在与人欢好时落下,而脖子、手腕上都没有瘀痕,说明并非在沙滩上被人强行压入水中,应该还是在崖上被一下推落的。”

  于是众人有恍然大悟之声。

  青离看着,心中冷笑,单看这公事公办的样儿,真让人想不到昨儿晚上他干的好事了呢。

  “这,这,大人!”麻秆叫起来,“反正人不是我杀的啊,你开始说说不定她是自己落水的,对不对?也不能知道是不是自个掉下去的呀?”

  “这个我们会进一步来查,可一旦有证据不是,恐怕你要跟衙门的人走一趟了。”云舒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道。

  他们还在争嚷着,但青离没继续听了。她注意到,窒息而死,口有泥沙,死者看起来是溺水而亡最常见的征兆,但那泥沙的量,似乎也太多了些吧?

  (七十五章首罪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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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1 12:39 | 显示全部楼层
【七十六章 自愿的活埋】

  “得酒钱十两……买米三斤……受赊账十二个钱……”

  天翔没再念下去,将破破烂烂的账本甩在桌上,道,“要自杀的人,会在临死前还记下这些么?”

  这不重要,青离早知道朝云不是自杀的,令她留意了一下的是,酒钱十两,那种劣酒,一桶也不值十两吧。

  “至于失足跌下去,难道专等脱了衣服再失足?”天翔继续说道。

  “朝云知道族长恨她,怕是不会轻易被他推下去。”云舒插话补充,“而且我们得知,麻秆你欠了朝云五六两银,前几日还要赊,被一顿臭骂,使扫帚打出来了。又有人说,你心胸狭小,米粒大的仇能记半年,只怕这就是你要杀朝云的嫌隙了。”

  “冤枉啊大人,冤枉啊!”麻秆纳头拜倒,叩头作响,“我实是从三更等起便不曾看见她!大人明鉴啊!”

  云舒刚想再说什么,被天翔一手扣在肩上止住,遂知趣地闭了口。

  天翔笑起来,道,“没错,麻秆你不必担心,这案子的凶犯并不是你。”

  人群中掀起了议论的风,云舒也奇怪地看着哥哥,虽然知道天翔常常喜欢在他的基础上显出棋高一着,但这次结论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推翻的漏洞啊。

  “溺水的死者我见多了,面紫眼凸,口鼻中会有少量泥沙。可这死者,嗓子里都流出沙子来。”天翔掰开死者的口,向人展示,道,“所以凶案的发生处并不在断崖,而在沙滩。”

  “怎么会?刚才那位大人不是演都演了一遍,说不是在沙滩上么?”半天没什么事的二狗慌道。

  “那只是证明,死者并非被强行按入水中而已。”天翔笑道。

  “难道是用迷药么?”云舒问。

  “也不是,昏迷中溺死的人面容安详,如同熟睡,你忘了?”

  “那难不成是自愿的啊?”云舒小声咕哝一句。

  天翔大笑起来,拍他肩道,“你可算有点长进了,就是自愿的!”

  此言一出,听众哗然,哪有人会自愿被杀,如果有,便是自杀了好不好?

  天翔却不为所动,笑着听他们议论够了,拍拍桌子,转向云舒道,“记不记得我们小时也有一次去海边,玩沙子?”

  云舒被问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实答道,“你说我藏在沙子里想吓轻梦一跳,结果差点被闷死那次?”

  青离莞尔,云舒跟她说过这事,那时他五六岁,跟天翔两个商量躲在沙子里,等秦轻梦过来突然跳出来,结果云舒个实心眼的全身都埋下去了,天翔等他下去,却偷偷起来跑去找轻梦玩去了,要不是张夫人急起来找,只怕云舒已经死于被自己活埋这种富有传奇色彩的原因了。

  不过,转瞬间她的心又一下抽紧,现在的云舒已经不是那时的云舒了。

  天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这就是了!死者就是被埋在沙中活活闷死的!”

  “他又不像我们那时是小孩,哪会任人埋下去?”云舒怪道,也说出了观众的疑惑。

  “这种女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天翔鄙夷地笑起,“必定是哪个男人跟她说要玩什么新花样儿,要先把她手脚埋住,她便欢喜迎合了。”

  “没想到,那男人却是早有杀心的。”天翔接着道,“待埋到脖子处,突然往她头脸上也盖沙。她此时就算想反抗,手脚被埋实压住,也拿不出来,但因为隔着沙,也不会留下掐痕青印——那些一比对就知道是谁的手了。”

  “待男人确认她已死,连忙跑去断崖上赴约,装作什么事也不知道般。因为昨夜的大潮,尸首也绝对不会留在沙滩上,若在海中被发现,就是从崖上推下去溺死的一样。”

  “我说得可对——石二狗!”天翔突然转向那黑壮男子,大喝道。

  这一声众人皆是一惊,那女人当初还是二狗带来的,都知道二人夜夜牛皮糖一样粘在一起,怎么可能是二狗杀的呢。

  果然二狗毫不示弱,反高了八度嗓门,“你,你凭什么说是俺?!证,证据呢?”

  “没证据以为我沈天翔会作这番推论么?”天翔冷笑起来,“你那一身的沙子,只怕就是天黑不能清理干净的缘故吧?”

  “沙……打鱼的身上有些沙子有什么奇怪?就算俺去过沙滩,也没见过她!”

  “从那店里到断崖要经过沙滩,从你们村里到崖上却不用,你没什么事绕这远路做什么?”

  “老子想去,管得着么?”二狗死鸭子嘴硬着。

  天翔呵呵笑道,“那就不说这个,却还有一件确凿物证,想必你是无可抵赖的。”

  “什,什么?”

  “青离刚才说,见她时身穿黄色衣裳,带赤金耳坠,可捞起人来,却是不着一物。刚才我还在想,云雨需要把坠子也去了么?”天翔语气转高,字字着力,“后来一想,却通了,衣裳你必然丢到海里去了,可那赤金坠子,恐怕你舍不得。而这一夜诸多事情,你又没得空溜回家,那坠子现在一定还在你身上藏着!”

  二狗像被雷劈中,脸色噌地发了白,瘫坐在地。

  一个老婆子从人堆里跑出来,正是二狗的娘,扑到天翔脚下告道,“大人你一定断错了,我儿被那贱人勾得九头牛都拉不转,怎么可能杀她!?”

  回答她的不是天翔,而是身后的一声嚎啕。

  “XX的俺这辈子都被那贱货毁了!!”

  “本来俺能娶房清清白白的媳妇儿,生几个大胖小子!俺又有力气,过得肯定不比谁差!”二狗伏在地上哭道,一张宽脸上满是粘液,“都是那娼妇勾引俺缠着俺,弄花样儿让俺离不了她,弄得现在臭了名声,家里老娘不认,村里人人戳脊梁骨,最丑的女人都娶不来,俺恨死她了!都是她害俺这样的!!”

  刚才马蜂窝样的人群陷入了一时的静默,这答案,意料之外,却情理之中。

  `

  `

  当地官府的人不久来了,拖走了软成一滩鼻涕的二狗,二狗的娘在后头哭喊着,族长老石冲他们啐出一口浓厚的吐沫,转过身拖长了影子走了,众人也渐渐散去,嘴里却叽里呱啦地议论着,这件事大概可以成为几个月的谈资。

  青离看着地上剩下的女人,整个人说不出来地沮丧,自己好像明明被什么人设计了,答案的关键女人是知道并且想告诉她的,但现在,一切归于渺茫了。

  “要不去她店里搜搜?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天翔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道。

  青离仿佛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眨眨眼睛表示同意。

  (七十六章首罪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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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1 12:39 | 显示全部楼层
【七十七章 首罪】

  失去主人的小屋依然黑沉、气闷、弥漫着一股湿霉而甜腻的味道。青离站在门口看了看,半天才强忍着不快,猫了腰,从黑洞洞的小门钻进去,天翔云舒紧随其后,将那无人处理的尸首也暂且搬了过来。

  天翔去搜楼上,让云舒青离搜下面。他到楼梯口时,云舒突然颇为惊慌地在后头喊了一声:“哥,小心酒桶!”

  天翔于是大笑起来,也不回头,道,“听你叫的,以为是山贼呢,你还真是越长越出息。”

  云舒不作声了,讪讪地去翻箱倒柜。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青离反复想着这句话,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雷公架着车驶过的轰隆隆巨响……女人肆无忌惮的大笑……稀里哗啦瓷器打碎的一声——那晚她听到的几种奇怪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贯通了。

  可是……这么说来,这些天把她气得三长两短的,那呆子却一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真是恨死她了……于是咬牙切齿地问,“云舒,你实话告诉我,前晚是不是到这来过?”

  “啊?”云舒抬起头来,还有点想支吾过去。

  “有种你继续撒谎试试。”青离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冷冷道。

  “那……那,其实是来过。”云舒看她那样,后背上起了鸡皮疙瘩,小声道,“那天半夜突然有人来找我,说你生了急病上吐下泻的。我吓得就跑过来……结果上了楼,发现是那女人的招数,就走了……”

  “就走了?”青离似笑非笑地问。

  “哦,哦……”

  “那为什么骗我?”

  “你别问那么细了嘛。”云舒脸红,道,“反正没做对不起……”

  最后几个字被他吞回去了,想起来这是造次的话,自己并没有可以对不起人的身份,于是又低了头,不知说什么好。

  不过青离不用他说,那晚的情景已经可以活画在脑海中:

  `

  某人着急上火地冲上二楼,站在楼梯口问“青离怎样了?”

  回答他的是一袭甩过来的轻纱和一阵轻浮的笑声。

  于是他一个错愕,向后退了一步。

  可惜他忘了,身后是楼梯。

  是楼梯也就罢了,上面还有几十个危若累卵地堆着的酒桶,大多数是空的,可也有的装了酒。

  跟几十个酒桶一起往下滚的场面一定很壮观……

  所以那女人笑成那样。

  然后某人大概扔下十两银子算赔酒钱,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地爬起来跑了。

  他却不会知道,女人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光着身子伏在桌上,狠命将茶壶茶碗一扫,乒乒乓乓落在地上,泪珠儿一样摔得粉碎。

  ……

  青离目光落向躺在一张破席下的女人,她的头脸是露出来的,紫胀的脸、圆睁的眼和大张的嘴都仿佛诉说着绝望的不甘。

  她明白了这女人为何一定要追着撵着找自己的麻烦,因为她在护疼啊。

  从表现的激烈可以看出,那痛楚的程度。

  有多少自卑,就有多少狂妄;

  有多少迷茫,就有多少放纵;

  有多少不甘,就有多少报复;

  她沿着欲望的路走下去,走到伤疼,走到绝望,却又无法回头,因为那是她自己选择的。

  可是,所以,她不甘心哪。

  她想证明别人跟她是一样的,想证明人人心中都有肉欲,更想证明人人在肉欲面前都会低头,因此,她用春香设计青离,又千方百计地勾引云舒……

  但显然,她输了。

  答案其实就在秀才那句话里:爱欲之心,人皆有之。能使恶德不欺善念,邪思不堕亵行,是圣也!

  人人心中都有肉欲,没错,不然恐怕人类已经绝种了。

  不过,并不是人人在肉欲面前都会低头的。或者说,完全在动物本能面前低头的,并不是完整意义上的人。

  `

  至于真实,这是让她一直钻牛角尖的问题,进士的虚伪大约给她带来了矫枉过正的印象,但显然,并不是越无耻的人生越真实的,灾年之粮,谁不想要,可如果能做到因为把最后一口饭给别人而饿死,难道能说这人是虚伪么?

  `

  青离叹口气,这些道理,想必朝云最后终于是想通了的,也拿出来输家难得的大方,甚至准备说出一些重要的事情,可惜,却再没有从头来过的机会了。

  `

  而青离自己,在这段令人极为不舒服的经历里,其实也学到了东西。

  第一天被大骂的时候,她过不去的关,现在似乎可以过去了。

  可能是由于成长的环境,此前她对肉欲的东西是相当排斥的,甚至颇为矫情地否认自己会有这方面的感觉或想法。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叫装纯。

  而现在,她能放松许多地去看这个问题。

  其实欲望并不可怕,它存在于每一个人心里,真正可怕的是完全按照本能的欲望行事,不想或不能拿理智进行丝毫节制。

  有句很俗的话叫万恶淫为首吧,其实也许最初它不是这么俗的意思。

  孔子评论诗经,乐而不淫,哀而不伤。那个字的解释是“过分”。

  所以,也许人的首罪,并不是淫欲,而是“不能节制”。

  `

  “青离……”天翔的说话将她从神游四海中拉回来,他从楼上下来,手中拿着一块黑色的石头样的东西,“别的都寻常,唯有这个是有些奇怪的。”

  青离接过来看了一下,黑黝黝的,上面似乎有块月牙的形状,可又完全不知道是什么。

  “这个,我拿着,给你查查来历吧。”天翔笑道。

  青离点了头,又指着地上的女人说,“这个,你是最会交涉的,去跟村里或官府商量一下吧,总不好就这么放着。”

  天翔依言去了,青离其实也就是想把他支走,因为接下来她有问题要跟某人处理一下。

  ……

  她能明白云舒为什么那时会说谎,要是她跟几十个酒桶一起声势浩大地滚下楼梯,大概会马上移民到蒙古去,这辈子不要有人说认识她。

  但……因为这种无聊的原因,居然让她的人生完全灰暗了这些天,而且他还完全不知道,那就……

  于是她甜甜地笑起来,“云舒,你闭下眼睛。”

  云舒狐疑地看看她,但还是照做了。

  ……

  ……

  “啊哟!痛……为什么打我?……行了行了是我不好……啊哟……”

  (七十七章首罪八此案件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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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1 12:39 | 显示全部楼层
【七十八章 苏家妖孽】

  贪甚曰饕

  ——

  《汉书》之颜师古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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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孽,二十万两啊,我到现在还睡不着!”俏丽的女孩子趴在床上,两条白生生的小腿上下踢腾,见旁边的男孩子默不作声,遂继续兴奋地飚出话来。

  “二十万两,我们那时想也不敢想过的!”

  “我要在西湖边买座小楼,三层的,从窗户正好可以看到夕阳晚照,涂朱红的漆,屋檐要高高飞起来……”

  “然后在苏杭都盘几间丝绸铺子,找老掌柜的来打理,有进帐不说,一年四季我都有新样衣服穿。”

  “然后买匹伶俐的小马儿——两月前那玉石色的我就喜欢得紧,也不知卖出去没有。”

  “奥,对了,还要把醉烟楼的招牌的大师傅挖过来,让他天天给我做西湖醋鱼吃,一次做两盘,一盘放香菜,一盘不放香菜……”女孩子边说,边咯咯笑着。

  “孽,你怎么不说话呢?你没什么想要的么?说啊,你想要什么?”

  于是一直沉默的男孩子站起身来,说出一句话。

  女孩子脸色一下变了……

  -

  -

  “前面什么事?路都堵住了?”青离勒住马头,手搭个凉棚望去。

  不待别人答话,有声嘶力竭的大喊从乌压压看热闹的人群中传出来:“我家的宝贝啊!还我家的宝贝!”

  难道是白日抢劫不成?

  青离就知道,云舒听了一定会挤进去,于是也只好跟着。

  包围圈里头是五六个人,一个穷酸的书生模样的委在地上,身边散着几张银票,旁边立着四个光鲜肥壮的家丁,背后是金漆的大门,写着斗大一个“当”字。

  “不是赔你五千两银了么?还要怎的?”为首一个家丁不耐烦道。

  “那是我家传家宝贝,从东汉时传下来的,二万两也不止啊!”书生哀告道。

  “你自己睁大眼睛看清楚,这上头是你手印不是?别说你不认得字!”家丁拿出一张文书来晃了晃。

  “拿上银子回家去吧,告官你也告不赢的。”另一个家丁出来安慰一下,可也只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罢了。

  此时青离从观众小声的议论中,已经明白个大概,这不是白日抢劫,却比那更可恶——抢劫的话好歹还有官府作主,而这桩巧取豪夺中,没人能帮那个受害者。

  这是一家当铺,匾额上写着“广进当铺”四个镏金大字。

  当东西的规矩,若到期物主没有来赎,东西自归当铺所有,如果当铺丢失了物主的东西,同样要赔偿,但这赔偿一般都是一个固定的额度,可能远远小于所当之物的价值,不过,来当东西的人多半是急着用钱,别说想不到这一层,就是想到了,也大多是形势所迫,顾不上。

  这家当铺就是钻了这样一个空子,有客人来当价值极高的物品时,进门时便礼遇有加,也开出高高的当价,哄人签下一个文书,规定当铺若丢了这物品,对物主的赔偿最多不过五千两。

  所以这东西便一定会万无一失地“丢了”。

  就拿书生这宝贝来说,当银五千两,赔银五千两,不过一万两而已,而当铺转手把东西一卖,至少两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就会流水样进来。

  话说回来,这沙里淘金的功夫,自然也是天大的本事,城北华泉当铺本来是这城里第二大的,看广进这般,眼红了,也动了歪主意,不料弄进块假玉,白白赔了八千两银出去,气得那掌柜口吐白沫,一口气没上来竟归了西,从此广进当铺在这城里更是笑傲江湖。

  以上这些内容都出自青离身后一个半老妇人的口中,显然她对这家当铺的掌柜是知根知底的,这会儿,她又啧啧道:“这张麻子以前黄金黄铜都分不清,这会儿倒会来这么一出。”

  “你还不知道哪?还不是娶了一个识货的老婆?”另一个黄脸姑婆小声应道。

  “怎么不知道,所以怪道呢,那老婆不就是王家绣房的二丫头么,从小看着长大的,一手针指倒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可没听说能鉴宝哇。”

  “嗨,那就不知道了,反正这张麻子自打续了这个老婆,脸上的油光是一天比一天多啊。”

  “我听说啊,张麻子老婆是有个叫赤什么珠的,往宝贝上一蹭,就知道这东西值不值钱。”又一个尖嘴的妇人插话道。

  “世上有那样东西么?”

  “怎么没有?苏家妖孽,听说过没?六年前据说就是偷这个东西,栽了大跟头了!”

  “你听谁家说书的讲的?顺嘴就能掰,谁信。”前头那两个笑起来摆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青离听说苏家妖孽,心下一动。

  苏妖瞳、苏孽瞳,六七年前横行天下的盗圣姐弟,与她曾有过一面之缘。

  那是个月亮很好的夜,她到温泉里去洗净身上血迹,他们也正在那里脱下身上的变装。

  一眨眼工夫,一个耄耋老叟与一个妖艳妇人化作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看得她呆了。

  而那两个,也看见她一身的血。

  真是够坦率的见面……即使没说话,也互相猜到对方七八分。

  当时她握紧了剑,不过很快发现那两个没打算理会她,继续去掉身上因变装而粘附的东西,后来索性跳下去洗了。

  一个男孩子,一个女孩子,都赤条条的,但让人完全不会觉得不洁或猥亵,相反,那是非常干净,非常漂亮的一个画面。

  他们旁若无人地站在齐腰深的泉水里洗着,不时有水珠滑过白皙紧致的皮肤,在月光下闪出剔透的晶莹,两个人仿佛本来就是水生的小妖精一般。

  两人长相几乎一模一样,都是下颏尖尖的小娃娃脸,像永远长不大似的,斜菱形的眼睛,眼角微微飞挑,配上自然上弯的笑唇,显出一种拽兮兮可又让人舍不得生气的神气。最为令人惊叹的是,无愧妖瞳孽瞳之名,二人的右眼是常见的乌黑,左眼却都是一色水蓝,蓝得像高原上的湖泊。

  而由于性别不同,这极为相似的面貌却带来别样的气质,跟其他女孩子相比,苏妖多了几分棱角,清爽中透着一丝娇俏,苏孽则略带男生女相,眼睛一眯,自有一种不可言传的妖媚。

  两个稀里哗啦洗完了,嘻嘻哈哈捞过衣服来围上,抓起刚才随意丢在岸边的一个青布包裹,一阵风样消失在远处迷蒙的月光里。

  后来月亮好的夜里,青离时常会想起那个场面,两个坦然、随性、飞扬跳脱的小妖孽。

  ……即使在他们出事以后。

  他们出事是在六年前,青离也是听的传闻,只知道个大概,据说是去偷宗武侯府一个什么宝贝,却没想到被人料中,早设下重兵埋伏,苏妖中了一掌一剑,苏孽断了只手,两个还都从悬崖上跌下去了,虽然没找到尸体,按说也都是活不成的。而支持这结论的一个重要佐证是,后来这六年中,他们确实销声匿迹了。

  青离想着,抬眼看见云舒天翔,突然想到,当时伏击妖孽的捕头好像听说姓沈,说不定他们知道详细呢,于是一时好奇心起,打听起来。

  (七十八章饕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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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1 12:40 | 显示全部楼层
【七十九章 赤饕珠】

  贪甚曰饕

  ——《汉书》之颜师古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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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算是问对人了。”天翔笑起来道,“那时妖孽两个才弄出了一件大案,上头火了,说若我爹两个月内不抓到人,不但革职,而且问罪。因此我们全家上下都经过这个事。后来还是我给料中了,在宗武府用伯乐珠做的饵,带了二三十个大内高手去,才打了个漂亮仗。”

  “伯乐珠?”青离好奇地问。

  “一种红色比米粒稍大的,不怎么起眼的珠子,也难怪你不知道。不过据说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世上只两枚,可谓价值连城。”天翔笑答。

  “你说……不怎么起眼……却价值连城?”青离皱起眉头怪道。

  “岂不闻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天翔呵呵笑起,“这伯乐珠,顾名思义,是一种伯乐,不过它不是相马,而是相玉。将它与一块玉放置一处,待两三个时辰,颜色便渐渐改变。若是劣质假玉,珠子不甚改变或变得昏黄,而若是上佳良玉,则发红透亮,若是绝世白璧,则艳如饮血。”

  青离哦了一声,这东西以前她还真不知道,听上去觉得挺神奇的。

  “说起来这珠子还有个来历,是小时为了给爹分忧查证的,野史传说而已,别嫌我卖弄。”云舒一旁笑着补充,“说是南朝梁有个武陵王,平素横征暴敛,严刑苛法,后来有人献了这两枚珠子,更方便他搜刮天下宝物,为块玉弄得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都是寻常的。后来有一年黄河决口,难民流离,有人劝他拔九牛之一毛赈济,他不肯听,结果民怨沸腾,终于造反,冲进王府,将他点了天灯,府库之富,搬了整整七日才搬空,由是被梁世祖赐姓饕餮氏。这珠子出名于他家,又因本身红色,还有个别名叫赤饕珠。”

  “赤饕珠……”青离念了一遍,惊叹这个别名凶险不祥。

  因为是闲散的聊天,云舒随口说下去,“不过要说盗亦有道,那苏家妖孽真是情深意重呢。眼看要打到苏孽身上的五毒化骨掌,苏妖想都不想就扑上去替着挡了,然后苏孽要是想自己逃,说不定也行的,可他就是死都不肯丢下姐姐,最后被砍了只手,抱着苏妖从崖上跳下去了。”

  青离叹了声,妖孽的默契是传说中公认的,她曾经羡慕过那样拥有一个人便拥有世界,但后来想到,同样的,失去一个人便失去世界,那毕竟不是属于她的生活。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已经到了驿馆,才安顿下东西,门响了。

  驿丞引进来的是个老头,头上戴顶破斗笠,花白的头发胡子都乱蓬蓬的,一只眼睛上用布蒙着,一只袖管也空荡荡的,另一只手提着一个缎子包袱,下身是粗麻布裤,裤腿卷着,脚上一双破草鞋,露出黝黑的脚趾,看上去是个艄公模样。

  果不其然,他有礼没数地给天翔云舒唱了个诺,道,“老汉是这城里白玉河上的艄公。听说京里的大人在这儿住,可是您两位?”

  “你有何事?为何不找本地的父母官?”天翔道。

  “老汉是发现了个事,疑心是杀人案子,可毕竟没啥凭证,要是上衙门,结果谎报了,只怕不得一顿板子……”

  “行了,你说吧。”听说可能是凶案,双胞胎耳朵习惯性地支棱起来了。

  “昨儿下晚,老汉划着船,打玉带桥底下过,突然顶上扑楞下子扔下来一包东西,吓人一大跳。老汉就冲桥上喊,你掉东西啦,没想到,那人应也不应,反一溜烟跑了。”

  “老身就奇怪了,过去一看,是个缎子包袱,撞在船边上,有点散架了,打开一瞧,里面是这些东西。”艄公说着,拿过包袱给云舒天翔看。

  青离等人解开一看,包袱布是上好的玫红细缎,形状有些不规则,好像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里头包了块大石头,看样子是一心想让这包袱永沉湖底了,另外还有一样物事引起了三人的注意,那是条云丝锦帕,上头绣着牡丹花儿,四周打着梅花络子,针脚极为细密,可惜只有半条,上头又有血污,说明对这是一起谋杀案的猜想是不无道理的。

  “这包袱里原来没有刀的么?”天翔展开那半条锦帕,道,“这是刀切的割口,说明行凶时凶犯手上有刀,既然要毁灭证据,不连刀一起丢了,难道还拿回去切菜么?”

  “哦……老身不是说了,这包袱撞在船边上,散开了。”艄公细想想,道,“当时好像是见什么东西翻下水了,老眼昏花的也没看清,听大人这么一说,许是刀吧。”

  青离心里推断一下,如果她是凶犯,为什么一定要把帕子割断呢?恐怕是帕子上留下了什么证据,而帕子是从哪里割断的呢?恐怕是受害人的手里,用临死的残念攥住的东西,一般人是休想薅得出来的。

  她拿过那帕子细看,背面果然有一指印,看形状估计是男子的手所留。

  天翔又问了艄公一些问题,知道扔东西的似乎是个略胖的男子,但艄公也只看到了背影,并不能提供更多线索。他们谢了艄公来报案,送走他后,开始去跟当地官府沟通。

  这是桩有点特别的案子,先有了物证,尸体却还没找到,而当地官府自然不会不给沈家兄弟这个面子,于是派出大量人手,在全城搜索后,终于在一片树林里找到一具女尸。

  果如他们先前所料,女子一身干净的玫红细缎衣料,被撕去了一大块,一眼看去,基本就能判断与那包袱布相吻合,手中紧握着半条云丝锦帕,几个衙役撬了一个时辰才把它从死者手中取出来。

  另外,女子二三十岁年纪,是被勒死的,身上没有别的伤痕,但大概是挣扎中咬破了口舌,嘴角有血流下来,直至脖子,而勒杀的工具大约就是那条云丝锦帕了。死者身上没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也并无任何财物,初看起来像是强盗夺财杀人。

  `

  天翔带着一班官差才回到衙门,留在那里的云舒来通告,广进当铺的掌柜张麻子来报案,说他老婆已经三天没回家了。

  (七十九章饕餮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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