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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くだキの

短篇故事集 作者:大袖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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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0 14:59 | 显示全部楼层
接近河床的时候,他指尖的感觉忽然变了。
  似乎触到了更加粘稠的物质。
  接着,他发现自己的手没入了河床中。
  不等他反应过来,他的上半身已经进入了河床之内。
  啊?
  这不是河床!
  这仍旧是河水,只是更粘稠。四周是浓雾般的白色,什么也看不见,阳光无法穿透这层白色——清澈的河水底下隐藏着雪白的河水,沐华第一次知道这个秘密。他想逃出这第二条河,却失去了方向。
  四周传来哗啦啦的水响,他感觉到有些生物在逼近自己。
  他被恐惧夺走了氧气,手舞足蹈。
  无数利爪和利齿在他身上划动。
  柔嫩而锋利的小手抓住了他。
  他继续手舞足蹈。
  但越来越多的小手,越来越多的利齿。
  要死了吗?他绝望地睁大的眼睛——白色,只看到白色,其他什么也看不到。
  蓦地,身子一紧,全身都被包裹住了,下一秒钟,他被一股力量提出了水面,阳光晃得眼睛剧痛,他被扔在了船舱里。他猛然睁开眼睛,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有人惊呼:“这不是沐华吗?”
  “是我!”他眯起眼睛大喊,“我哥呢?我哥呢?”
  “你哥怎么?”那人问道。
  “我哥还在下面,快!”沐华一翻身坐起来,全身一阵剧痛,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是伤口,血流了满船。他眨了眨眼睛,看清楚了救自己的人——原来是村里的陈皮和王小山。他顾不上多说,忍着痛,操起渔网,转身靠向船舷,打算把哥哥捞上来。
  两双手同时搭上他的肩膀,把他拉住了。
  在船舷边,白河水不复清澈,浑浊的乳白色翻滚着,一股一股的血水冒上来,气泡翻涌,偶尔能看到一些零碎的肉片浮上来。
  沐华揪心地疼痛,扑到船舷边大声喊着哥哥,陈皮和王小山拽着他死不松手。
  “晚了,”陈皮大声说,“我们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下面冒血,还看到一个人的影子,估摸着是有怪鱼咬人,就拿网把你捞起来了……”他喘了口气,心有余悸地道,“跟你一起捞起来的,还有一个孩子,但在半空中他就咬破渔网掉下去了,现在估计也被怪鱼吃了——这是什么怪鱼?我在白河边长了这么多年,没听说过这里头有什么吃人的东西!”
  “不是怪鱼。”沐华凝视着河水喃喃道。河水慢慢恢复了平静,气泡消失了,急速旋转的漩涡消失了,血水和乳白色的河水慢慢沉淀。
  “那个孩子,就是吃人的怪物。”沐华说。
  “什么?”陈皮他们瞪大了眼睛。
  河水完全恢复了清澈透明的模样,阳光金灿灿地洒在水面上,雪白的河床依旧那么安静,看上去和其他河床没什么区别。谁能想到这河床竟然是水下的另一条河流?谁能想到白色的河流里隐藏着吃人的婴儿?现在,沐华自己也不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了,他愣了一阵,拿起穿上的竹篙,笔直地插进水里。王小山和陈皮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在一边呆呆地看着。
  竹篙有两米多长,插进水里没有遇到什么阻力。沐华边插竹篙边轻微地搅动着。起初,什么变化也没有,当竹篙还剩下两寸来长时,竹篙搅起了乳白色,靠近“河床”的液体变得浑浊了。
  “到底了?”王小山疑惑地道,“白河不至于这么浅啊…….”
  “没有到底。”沐华苦笑一声,“白河的清水只有两米深,再往下,都是雪白的河水。”
  这消息让那两人惊呆了,他们还想再问,沐华看到竹篙插入白色河水的部分冒出了一双小手,一个圆乎乎的头颅随之冒了出来。
  王小山和陈皮也看到了!
  那孩子仰头朝上望着,漆黑的眼珠一错不错地凝视着三人,沐华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仿佛看到这孩子沿着竹篙爬上来,张开牙齿咬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朝四周望望,清澈的河水包围着小船,白河底下到底藏着多少吃人的婴儿?
  他不敢再想,大喊一声:“回去!”便抓起船桨用力划动起来。
  王小山和陈皮不再多说,三人用力划着桨,飞速靠近了河岸。
  白河始终安静着,那些隐藏在白色河水中的婴儿们,再也没有出现。
  他的哥哥沐杰,也再没有出现。
  到了岸上,沐华才想起自己从此再也没有哥哥。
  该如何回去?
  他在河边坐了很久,回到家时,午饭已经凉了,父亲、母亲和嫂子,三个人六只眼睛凝视着他,接着目光越过他朝后望。
  “你哥呢?”华英问。
  他咽了口唾沫。
  中午就这么过去了,眼泪,哭闹,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大家轻手轻脚地出入房门,仿佛怕吵醒某个沉睡的人。
  “他脸上有没有红痣?”华英突然开口。
  “谁?”沐华没反应过来。
  华英抬头望着他,眼睛从额头上的皱纹底下射出悲苦的目光。
  他忽然想起,在她的儿子死去的那晚,也就是她分娩的那晚,她也是用这样的目光,一霎不霎地盯着手里婴儿的尸体,那是个肥硕的男孩,额头正中有一枚胭脂红的痣,如果没有死,应该会长成一个漂亮的男子汉….他又想起刚才在白河里看到的一切,庆幸而后怕地摇了摇头:“没有,那些孩子脸上都没有痣。”
  幸好没有,哥哥不是死在自己亲生儿子的手里。
  “走吧。”沐世雄扛着钩索出门了。
  其他三个人跟在身后。
  好几艘船和他们一起划上白河,来回游弋,钩索和渔网抛下又提起,但始终没有找到沐杰的尸体。
  咕嘟嘟,一串气泡冒出来。
  一个婴儿从白色河水里冒出头,像鱼一样扭动身体,慢慢地穿过白河透明的部分,上升到了水面。
  所有的人都看到了它。
  它把圆润的眼睛转向沐华,露出锋利的牙齿笑了笑。
  沐华全身冰冷。
  婴儿又潜入了水底,它扭了两下,就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了。
  大家左右寻找它的影子,却始终找不到。
  陈皮从水里往外提着钩索,半个身子倾在船外,浸在水里的手忽然被人拉住了。
  他头皮发麻,大叫道:“它拉住我了!”
  同船的人立即拽住他,邻近几只船靠过来,好几只桨朝水里打过去。
  攥着他的小手松开了,一个婴儿从众人面前从容游开。
  咕嘟。
  咕嘟嘟。
  更多的气泡在四面八方冒出来。
  更多的婴儿在水面露出头颅,水面下无数幼嫩的身体在游弋。
  人们被婴儿包围了。
  “别怕,它们不会离开水面,大家别把手泡到水里就没事了。”沐世雄大声说。
  话音未落,人们便听到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
  是锋利的牙齿在啃噬木头。
  人们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它们在啃船底!”
  这个消息让所有的人都慌张起来,木桨划得和风车一般,人们飞快地往岸边划去。
  咔嚓咔嚓。
  婴儿们的啃噬声加快了。
  有些婴儿冒险跃出水面,从人们的面颊上掠过,每掠过一次,就从人身上叼走一块肉。
  惨叫声此起彼伏,血花飞溅,婴儿不断跃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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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0 15:02 | 显示全部楼层
人们心胆俱裂,不要命地挥桨,纷纷上了岸。
  所有的人身上都带着伤。
  白河真正成了死河,再也没有人敢从河面上经过。
  婴儿们日日夜夜在河水里漂浮,它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饥渴的目光。
  它们发出婴儿的嚎哭声。
  这声音飘荡在白河村的白天和黑夜,令人全身发痒。
  “它们嚎什么?”沐华离白河远远地,望着那些漂浮的小身影,自言自语。
  “它们饿了。”华英说。
  沐华吃惊地看着她。
  “它们饿了,它们要吃奶。”华英目光一黯,转身回了屋子。
  是的,它们的确是饿了,不过它们想吃的不是奶,而是血和肉。
  一只狗在白河边奔跑着,河里的婴儿们发现了它,齐刷刷地转过头来,饥渴的目光集中在狗身上。
  几个婴儿游到岸边,迟疑了一下,其中一个尝试着爬上了岸。
  狗警惕地露出牙齿,发出低低的咆哮声。
  婴儿四肢着地,嘹亮地笑了一声,猛扑上去,不等狗反应过来,就直接咬住了狗的咽喉。
  更多的婴儿涌了上去。
  狗发出哀号声,在地上滚了两滚,就不动了。
  婴儿蚂蚁般覆盖在狗的尸体上,张开牙齿咬着,啃着。
  人们远远地看到这一幕,纷纷回到家中,把门关上。
  在以后的几天里,婴儿捕捉着一切靠近河岸的生物,它们越走越远,在岸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
  人们越来越少出门。
  几天以后的一个早晨,沐华听到窗户上传来卡擦卡擦的声音,他朦胧中睁开眼睛,看到一排锋利的牙齿在窗棂上咬着。
  透过窗玻璃,一个婴儿的头颅显露出来。
  沐华骂了一声,抄起墙角的锄头,打开门直奔窗户。
  那婴儿趴在窗户上,看到沐华来了,停止啃噬,警惕地望着沐华。
  沐华扬起锄头敲在婴儿头上。
  它笨拙地闪开。
  沐华又扬起了锄头。
  婴儿在岸上远不像在水里那么灵活,它又闪开了,但胳膊上被锄头铲除了一个血口子,大量的血流了出来。
  沐华还要敲它,它却倒在了地上,张大嘴使劲呼吸着,脸很快变成青紫色,接着便不动了。
  沐华小心地走上前去,用锄头碰了碰它,它还是不动。
  沐华探了探它的心脏——没有跳动,看来是死了。
  但是,这些被抛入河水中的婴儿,在它们出生那天,不是就已经死了吗?
  死去的婴儿尸体被交了上去,人们不敢继续住在白河边上,武警们用铁丝网在白河边筑起一道防线,但仍旧不断有婴儿用尖利的牙齿咬断铁丝网,想出来觅食,对这些想跑出来的孩子,武警们无一例外地射杀了。
  婴儿们再次失去了食物来源,幼嫩的哀号持续响彻白河上空。
  对婴儿的研究很快有了结果,白头发的专家来到白河村临时居住点,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村民——从好几年前开始,白河水就被上游的各种企业排出的污水污染了。这些污染综合在一起,将白河水改变成白色的乳液,这种乳液的重量比一般的水要重,所以它们沉在透明的河水下面,人们不知道河水下还有一层河水,看到白色,还以为是河床的颜色改变了。起初,因为乳液沉淀,污染对人们的身体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水里的鱼也自动避开底层的乳液,生活在透明的水里。但5年前,乳液的厚度已经超过了白河水深的一半,直接影响了水质,水产被污染了,细小的颗粒在透明的河水里漂浮着,人们饮下这种水,吃下这种水产,体质悄悄改变了。他们自己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但他们的后代却发生了变化。胎儿们在母亲的子宫里习惯了被污染的羊水,出生之后,它们无法适应没有污染的空气和水,进入假死状态。假死的婴儿被抛入白河中,它们沉到了河底的乳液之中,就像回到了羊水中,于是它们恢复了生命力,甚至长出了适应水中生活的腮,人类的肺反而退化了。这些婴儿一直靠吞噬水里的鱼虾生存,但最近一阵子,因为污染严重,鱼虾都死光了,它们失去了食物,只能冒险对人类发起了进攻……
  说到这里,专家说不下去了。
  “那么,”一个村民问,“那些怪物是我们的孩子?”
  专家点了点头。
  这几年,白河村谁家没有过孩子?
  他们的孩子变成了怪物,生存在不见阳光的水底,现在又在被人射杀…..这个想法打消了所有的恐惧,所有曾经失去孩子的男人和女人们,纷纷跑到白河边,对着铁丝网呼唤自己孩子的乳名。
  “大宝!”
  “贝贝!”
  “虎子!”
  ……
  成年人的哀号和婴儿的哀号混成一气,白河上空乌云密布,武警们的枪口在颤抖。
  白河翻滚起来。
  最后一点透明的水被污染了,白河完全变成了牛奶色。
  婴儿们退回了河中,滚滚河水里,忽然冒出无数的血水和肉块,凄厉的嚎叫声掩盖了其他一切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人们颤抖着问。
  “它们没有食物,”专家的声音也有些发抖,“它们在互相残杀。”
  孩子们在水里厮杀着,咬啮着,尸体和内脏不断翻出水面,又不断被其他孩子吞进腹中。父母们在岸上奔跑哭号,大声诅咒,却无法阻止自己的骨肉杀人或者被杀。
  女人们失去了理智,蹲下来用手掰着铁丝网。
  一个女人这么做了,更多的女人加入进来,男人们也参加了,武警们不知所措。
  一些婴儿从被掰开的洞口中逃了出来,它们的脸上身上都挂着血和肉——它们自己的和别的孩子的血肉——它们的牙齿被血染红了。
  “过来!”人们分不清谁是自己的孩子,无一例外地张开怀抱。
  它们扑到他们怀里,咬。
  血和肉飞溅。
  枪声响起。
  惨烈的一幕持续了十几分钟,之后,岸边留下许多成年人和婴儿的尸体——成年人死于牙齿,婴儿死于子弹。
  男人和女人们嚎啕着后退,又恐惧,又伤心,想上前,却又忍不住后退,伤口和心都在疼。
  是谁杀了这些孩子?
  是谁伤害了他们?
  白河的水已经被血染红了,饥饿的婴儿们互相杀红了眼,谁也无法阻止这场屠杀。
  三天过去,牛奶色的白河水又恢复了平静,血和肉都随着河水流向长江,流入了大海,只剩下空荡荡的白河。
  沐华和父亲母亲回到家中——他们没有找到华英,也许那女人也被婴儿咬死了,在那惨烈的几天里,无数痴心的父母心甘情愿地死在孩子们的利齿之下。
  他们打开家门,听到一个女人的笑声。
  那是华英的声音。
  “嫂子?”沐华惊喜地喊着。
  华英没有回答。
  他们又听到一个婴儿嘎嘎的声音。
  三个人心头一震——这么些天来,婴儿的声音成了世界上最恐怖的声音。
  婴儿和女人的笑声持续回荡在屋子里,他们循着声音转到屋后,打开鱼仓——
  在水池里,一个胖乎乎的婴儿来回游弋,华英笑眯眯地站在岸上,不时朝水里抛一条鱼。
  婴儿跳起来准确地把鱼叼到嘴里,咀嚼。
  它的额头上有一粒胭脂般的红痣。
  华英回过头来,对着沐华他们幸福地微笑:“我的儿子回来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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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0 15:03 | 显示全部楼层
故事十八:海市蜃楼(这篇文章有点雷,哈哈)
  
  1
  在距离下塘村十里地的地方,车子停了下来。江城走下车,独自朝前走去。
  眼前是狭窄的黄泥路,在今天,这样无法通车的路面已经非常少见了。江城走在其间,眼望着四面的青山,有了点野游的感觉。
  下塘村是市政府十分头疼的一个村庄,它位于交通闭塞的深山之中,附近没有别的村落。因为无路通到外面,村里经济十分落后,是有名的困难村。市政府几次出面组织他们搬迁,村民却都死守在原地,而单独为这么一个村庄开山修路,其投入产出比实在太低。就这么僵持着,大家都对下塘村不再抱什么指望,这村子基本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
  然而,这一次市政府例行检查工作时,本县新上任的县长却自称已经解决了下塘村的贫困问题。这话谁也不信,工作组浩浩荡荡开进了村子,一看之下,都目瞪口呆——原本破烂得像废墟一般的下塘村,不知何时竟然到处都是新建的房子,村子里的男女老少站在屋前迎接众人,脸上带着含糊的笑意。
  这种变化让所有的人都感到意外,离开村子后,工作组的组长不放心,暗中叮嘱江城杀个回马枪。
  于是江城又回来了。
  因为是半路折回,行色匆忙,忘了看时间,走了几十分钟后,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江城看看时间,才发现已经是下午六点多钟。秋天的夜晚来得很早,刚一出现点暮色的苗头,那黑夜就如同墨汁浸染宣纸一般,迅速蔓延开来,没多久,天就差不多全黑了。幸好天上一轮圆月,照得四下里银光漫地,山坡上仿佛披了一层白霜,看不清楚细节,但见黑压压一座又一座庞然大物耸立在路边,形成压迫之势。江城多年从事市委的宣传工作,走村串乡的也习惯了,借着月光在蜿蜒的蛇形路上走得飞快。
  又过了十多分钟,忽然听到一阵人声喧哗,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声谈笑歌唱,似乎是一群人在聚会。江城听到人声,加快脚步朝前走。没几分钟,山道转了个弯,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型的集市。集市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平房,房屋中央围出一块空地,一群人坐在空地上,却没有灯火,借着月光只能看出房屋的轮廓。
  江城觉得有些奇怪:这条路他走过多次,以前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么一个地方,简直算得上是小型的村落了,而且那些房屋外表华丽雄伟,竟然还是个相当富裕的村落。
  莫非走错路了?
  江城在心里嘀咕了两下,没有多想,迈腿朝着那群人走过去。
  刚迈过路口,便感觉有些异样。
  山道上一直有些凉风吹来,吹久了感觉有些寒冷。然而,一迈过路口,风便骤然停了,空气变得异常闷热。江城四面看看,原来这些房屋四周环山,形成合围之势,把所有房屋包围在中央,风吹不进来。
  他擦了擦沁出来的汗水,继续朝那些人走过去。
  走到差不多5、6远的地方,一个7、8岁左右的女孩发现了他,两人目光一对,那女孩忽然发出尖叫声。
  江城吓了一跳。
  这女孩一叫,那些人都停止了说话,四周寂静得骇人,连虫鸣之声似乎也听不到了。许多黑乎乎的人影在月光下慢慢站起来,把身体转向江城这边,男女老少维持着同样敌意的表情,直瞪瞪地盯着江城。
  江城的汗水出得更多了,脊背上一股寒意油然而生。
  “请问,下塘村是走这边吗?”他干笑着问。
  没有人说话。
  沉默了半天,那女孩点了点头:“是。”
  江城抬脚朝前走,那些人自动分开站在两边,默默地为他让出一跳路来。他走在这条人群夹出的路中,心脏擂鼓般地跳动,却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他抖索着掏出打火机,准备点支烟来定定神,刚打出火,旁边吹来一股风,火灭了。
  他再次按下去,冒出一截苗头,又吹来一股风,火又灭了。
  他又按了一次,火苗再次被吹灭了。
  这回他发现了,风是从站在自己身边的一个人嘴里吹出来的。那是一个40岁左右的壮实男人,嘴角边一颗鲜红的痣,穿着白衬衫,朝他的打火机吹了一口气之后,便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我点支烟。”江城讪笑着边朝前走边说。
  噗。
  另一个人又将火苗吹灭了。
  他抬眼朝前望,几十个人组成的夹道,前边的每个人都努着嘴,做出吹风的姿势。
  看来,这打火机是点不燃了。
  江城越来越觉得害怕。越害怕,就越觉得口渴,他掏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喝了一大半,顺手把多余的水倒在地下,刚倾倒瓶口,水瓶就被一个人夺走了。
  他不解地看着那人,那人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他忽然看到那个人身后有一座圆乎乎蒙古包一般的东西,躲藏在山的阴影里,看不大真切。
  那好像是坟墓!
  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愿意接受自己的猜测,什么也不敢再说,加快脚步朝前走去,很快走出了人群的夹道,又转过一道山口,这才敢回头望望——那些房屋已经被山挡住,望不见了。
  然而,这么一回头望,却正好瞧见月光将半边山坡照得通亮,他一眼瞧见漫山遍野大大小小的土馒头,顿时吓得头发直立。
  那一个一个的土馒头,全是坟墓!
  月光洒在满山的坟墓上,墓碑上的字迹都看得清清楚楚,有些坟前挂着纸幡,在风中发出毕剥毕剥的声音。
  江城再也忍不住,撒开腿就朝前狂奔。
  月光将路面照得像溪流般发光,他沿着这些熟悉不过的路一路飞奔,跑了十多分钟后,眼前出现了一道山口。
  他迈过山口,全身一震,脚下一软,坐在了地上。
  他又回到了原地。
  那些房屋安静地立在月光下,人却不见了。房屋的外墙发出闪闪的光彩,在群山环抱中,这些安静的建筑总有些无法言说的诡异色彩。
  江城轻手轻脚地从地上爬起来,生怕惊动屋中的人们,小心翼翼地转身要走时,脚下却偏偏踩到一根枯枝。
  咔嚓。
  轻微的一声响,在寂静无声的此际,听来宛如惊雷。江城冷汗直冒,心脏几乎跳出了咽喉,一动不敢动地站了一会,没见到屋子里的人有什么反应。
  刚吁了一口气,耳朵里响起“毕剥毕剥”的纸幡招展之声,这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江城抬眼一看,顿时凝固在原地。
  四面山上,被月光照得银光闪闪,密密麻麻的坟墓如同黑色的珍珠浮现出来,每座坟前都有一副纸幡,一堆篝火在幡下燃烧着,火光里映出一个人影,不断朝火中添加着什么东西。江城口干舌燥,原地转了一圈——东面,南面,北面,西面,每座坟山上都是人,每个人守着一座坟墓,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江城还是能感觉到他们灼灼的目光。
  他们都在盯着自己!
  江城撒腿就跑。
  身后传来低沉的歌声,四面山上的人在合唱——“魂归东方,魂归西方,魂归北方,魂归南方,魂兮归来,食我之飨,着我之裳……”几十人同声合唱,声音在山间来回撞击,撞得江城胸腔憋闷,脚底下慌不择路。
  跑出那片围在一起的山,风从身后吹来,一些灼热的灰尘和未曾燃尽的碎片随风附在他身上,他随手一摸,摸了一手黑灰,那碎片用手一捻就碎了——那是黄草纸制成的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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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0 15:04 | 显示全部楼层
江城一阵乱跑,十多分钟后,渐渐见到往常熟悉的田地,前方浮现出下塘村的轮廓,犬吠之声遥遥传来,他这才觉得心定了一些。回头望望,那几座坟山已经不知被扔在何方了。他沿着田间小路朝前走,喘了一会粗气,渐渐调匀了呼吸,身上的汗水也收了许多,只是仍旧手脚发软。
  2
  很快就进入了下塘村,村里点点的灯火,让他终于完全摆脱了恐惧。
  循着记忆中的路线,他朝村长家走去。才走了几步,他就感觉十分不对劲,似乎这村子发生了某些变化。然而,放眼望去,月光之下,下塘村家家户户的房屋显出黑沉沉的轮廓,看起来十分安静祥和,又说不上有什么变化。
  但那不对劲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等走到村长家门口,望着眼前这房子,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了。
  村长的家离村口不远,是入村后的第一家。虽然是村长,房屋却相当破旧,泥砖砌的墙壁上,用黑色的牛粪修补过多次,显出黑一块黄一块的寒酸样,屋上的瓦被风揭走了一大半,漏的地方就用厚厚的蓑树树皮覆盖着。屋子周围用细竹子和树枝编了一圈篱笆,这倒是这屋子最齐整的部分。
  这样一栋房子,很符合下塘村作为永久贫困村的身份。
  倘若江城不是刚陪市委的领导来巡视了一番,面对眼前的情况,他绝不会有任何不对劲的念头。然而,不久之前的巡视,与眼下所见到的一切,完全是两回事。就在上午的巡视中,他们所见到的下塘村,家家户户都是新建的房子,房屋装饰华丽,外表显得堂皇宽敞,内部也十分整洁,完全不是目前这副破败凄惨的局面。
  不到一天的时间,那些新建的房子就从下塘村消失了,就像是《灰姑娘》里的咒语,下塘村恢复了破旧贫困的原貌。然而房子毕竟不是衣服,若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谁能让那么多崭新的建筑消失得毫无痕迹,江城是死也不会相信的。
  他惊疑不定地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到处都是破败的景象,找不到丝毫新建筑曾经存在的证明。
  幸好,他的包里仍旧留着上午洗出来的照片,他掏出照片,就着月光仔细看了看:没错,是这里,一栋栋房屋簇新地矗立在田地之间,和眼前的村子比起来,就像是两个村庄,完全看不出任何相似的地方来。
  但照片上山和田地的轮廓,却和眼前实在的村子一模一样。
  照片上的人,也的确就是村子里的人。
  就在第三张照片上,他看到了村长。村长满脸幸福地站在一栋红砖绿瓦的新房子前,手搭在砖砌出来的篱笆上。
  他又转回到村长的屋前,前后左右打量了半天,确定方位和地点准确无误,便推开篱笆,敲了敲门。
  敲了半天,门打开了。开门的人睡眼惺忪,身上穿着一件破了洞的汗衫,一双水泡眼里带着血丝,正是村长,和照片上一模一样,只是穿得寒酸了许多。
  “你是谁?”村长打着哈欠问。
  江城介绍了下自己,村长的瞌睡立即醒了。
  “市里来的?”他的表情从朦胧的睡意转变为一级戒备状态。
  江城点了点头。
  “上午不是来过了么?”村长眼睛骨碌碌地转着说。一看他这表情,江城就知道有问题。
  “上午这村子不是到处都是新房子么?”江城说着掏出了照片,“看,这不是你的房子吗?怎么不到一天就打回原形了?怎么回事?”
  村长半天没说话,脑门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这不是我的房子。”村长说。
  “这不是你么?”江城指着站在房子边的那人问。
  村长摇了摇头。
  江城哭笑不得,没想到他居然能当面说谎,而且居然还一点没变脸色。
  “那这些呢,”他索性把所有的照片都掏了出来,“这些都不是你村子里的人?”
  村长头上的汗水明显地朝下淌,沿着深刻的皱纹形成一条条水路。
  他坚持摇头,汗水随着摇头的动作甩了出来。
  他们两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小,此时已经惊动了几家邻居,有些爱看热闹的人围了上来,江城从他们中间认出了不少照片上的人,现在,他们早已经脱去拍照时穿的新衣服,身上的衣服都是穿得如同腌菜叶一般乱七八糟。
  “什么事啊?”有人问。
  江城把刚才对村长问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同样的表情,似乎是有些恐惧,恐惧之中又带着兴奋,甚至还隐约有些幸灾乐祸。
  “这不是我们村。”那些人传看过照片后,肯定地摇了摇头。
  “这不是你吗?”江城指着照片上的一个人问。
  那人摇了摇头:“不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城望着四周一片黑压压的人脸,心头泛起了异样的感觉。
  “这真不是我们村,也不是我们村里的人,”一个女人插话说,“今天上午,你们来的时候,不是还说回去要解决我们的困难问题吗?”
  “什么?”江城彻底懵了。是自己的脑子出了毛病吗?上午发生的事情,怎么和村子里的人的说法完全不同?
  难道全村的人都在撒谎?
  他觉得寒意从脚底骤然升起,不由打了个冷战。
  村长盯着他看了一会,叹了口气,把他拉进屋,关上了门。
  屋里比屋外更加破旧,墙壁上的石灰大片大片的掉落,家具也都缺胳膊少腿,看来用了不少年头了。村长找出一条四肢健全的椅子给他坐下,倒了点热水递给他,又叹了口气。
  “你别怕,”村长说,“我们这里有时候会发生些说不清的事。”
  “什么?”这话让江城想起了来的路上碰到的那一群人,心里咯噔一下。
  “你听过‘鬼市’吗?”村长探过头来,露出发黄的牙齿笑着问。从他身上传来一股汗馊和头油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江城连忙朝后倾了倾身子,摇了摇头。
  “我们这里,经常会出现‘鬼市’,”村长笑着说,“要是有人半夜走山道,经过坟山的时候,会看到很多特别漂亮的房子,还有很多人,但是他们都不点灯…..”
  江城的冷汗淋漓而下:“那又如何?”
  “那些人都不是人。”村长压低声音说,“要是有人跟着他们进了屋,早上起来,就会发现自己睡在棺材里。有一次,我们清早出山,突然听到坟山上有人噼啪噼啪敲棺材,上去一看,声音是从一座坟里传来的,挖开坟,把棺材盖揭开,村里的二猛就蹦了出来,说他前一天晚上碰到了‘鬼市’,后来连续病了好多天,不信你可以去问二猛。”
  江城的汗水更多了,他用手掌擦了擦额头,望着村长意味深长的表情,他忽然感觉,这间破败的房子,也和山路上遇到的那些房屋异样诡异。照村长的说法,跟着那些“鬼市”的人进了屋,第二天就会发现自己睡在棺材里,那么,现在自己进了这间房子,会不会也发生同样的情况呢?
  村长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嘿嘿笑道:“我们村可是实实在在的村子,不过你们上午照的那些照片,可能真是照到了‘鬼市’了。”他伸出手,示意江城把照片给他。江城不敢拒绝,把照片拿出来,堆在桌子上。
  “你看,这真不是我们村,”村长看了一阵之后说,“要不怎么连一个小孩都看不到呢?我们村有40多个小孩呢。”
  他这么一说,江城看看照片,果然,几十张照片上,一个孩子的影子也没有,他回想起来,上午来巡视的时候,似乎的确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孩子。
  难道,上午他们遇到的真是鬼市?
  他只觉得晕头转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村长见天色晚了,安排他在一间客房里睡下。客房十分狭小,摆了一张床后,就只能再放把椅子。房里四壁凋零,天花板上开了一扇天窗,正好将一轮圆月拢进窗中。江城一晚上翻来覆去,各种镜头在脑海里翻过,始终不曾睡着。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听到屋外传来鸡鸣,他连忙起床,走出屋子一看,自己并不是在坟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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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0 15:06 | 显示全部楼层
早晨的下塘村依旧破败不勘,但看起来少了几分诡异的感觉。他想起以前很多次来这村子,看到的都是这副景象,心头安定了不少,但对于鬼市一说,仍旧将信将疑。
  吃过早饭,他便往回赶去。中途,路过昨夜的坟山时,那些房屋和人已经不见了,漫山遍野仍旧插满纸幡,坟前烧纸钱剩余的黑灰落得山路上到处都是。原来分布着许多房子的那片空地只剩下一座大坟,地面上满地都是金光闪闪的纸屑,江城拾起来一看,那纸又薄又脆,正是制作冥屋和纸人所用的纸张,回想起昨夜之事,那些眼下已经突然消失的房屋,令他对“鬼市”的说法更加相信了几分。
  3
  回到家中,江城疲惫不堪。正要洗个热水澡,忽然传来敲门声。
  “谁呀?”他一边问一边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两个人,双方一照面,都愣住了。
  那是一个40岁左右的壮实男人,嘴角一颗鲜红的痣,穿一件白衬衫,旁边站着个7、8岁的女孩。
  江城对这两人印象太深了,就算忘记了一切,至少这男人嘴边的红痣,他是绝对忘不了的。
  这两人就是昨天夜里在山道上“鬼市”里遇见的的人!
  他们怎么找上门了?
  江城惊疑不定,站在门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是你啊。”男人讪讪地一笑,“请问,周老师在家吗?”
  江城摇了摇头。
  “哦,那我们回头再来,”男人和女孩转身就走,走了两步,男人回过头来,“你能告诉周老师吗?我们家里乱,就不要来家访了,我可以上这里来,老师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说就行了。”
  江城点了点头。
  那两人下楼了,蹬蹬的脚步声慢慢远去,江城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人找周老师,也就是江城的老婆——难道这女孩是她的学生?
  不管怎么说,这两人身上都透着古怪,不说别的,光是那么多的房屋在第二天一早就完全消失不见,就值得人怀疑。
  想到这,江城赶紧出门,轻手轻脚地下楼,跟在那两父女身后。
  他并不确定自己要干什么,但眼下青天白日,他心里倒是一点也不害怕,就是想跟着,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那两人一点也没怀疑有人跟踪自己,在楼下两边房屋夹出来的巷子里左转右转,最后转进一家店,就再没出来了。
  那是一家香烛纸马店。
  江城在门口等了一会,慢慢地走进店里去。
  店子不大,10来个平方的一间屋,一览无余。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在柜台前麻利地扎着元宝,屋子里摆着无数花圈和纸人。
  “买什么?”女人见江城进来,站起来问。
  “随便看看。”江城随口说。
  女人疑惑地看着他,又坐了下去。江城觉得有点尴尬:自己的话说得古怪,这又不是超市,有谁会没事跑到这种店子里随便看看。但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就真的只好随便看看了。
  到处都没看到那两父女的影子,他们一进来就仿佛消失了。
  “刚才那一对父女哪去了?”江城问。
  “刚才没人进来。”女人头也不抬地说。
  江城心里咯噔一下,依稀感觉到一丝恐惧。
  纸人纸花圈之类的没什么好看的,江城正要退出来,目光不经意扫过一个纸人,不由浑身一震。
  那纸人扎得活灵活现,宛若真人,而那张脸,分明就是刚才那男人的脸,甚至连嘴唇边的一颗痣,也是一模一样。
  江城捏紧了拳头,全身冰凉。
  在那男纸人的身边,还有一个小女孩形状的纸人,那张脸也和刚才那女孩一模一样。
  他一一看过店里的纸人,发现所有的纸人,竟然都有几分面熟,好几张脸都是昨天夜里在山道间的“鬼市”上见过的人。
  而最可怕的是,其中一张纸人的脸,竟然就和柜台边扎元宝的女人一模一样!
  他蓦然回首,那女人正好抬其头来,对着他微微一笑。
  这笑容分明有几分诡异!
  江城再也不敢多留,慌忙退了出去。经过那女人身边时,他生怕女人会拦住自己,幸好对方只是礼貌地微笑着,什么也没说。
  走出店,江城忍不住回头望望,但见里头纸人一个接一个排列着,有几分阴森的感觉。
  他快步离开了。
  4
  回到家中,江城心跳仍旧未曾平复,脑海里全是一个一个的纸人,他想起昨夜见到的情形,又想起下塘村莫名改变的房屋,还有村长所说的“鬼市”…….难道,这些“鬼市”里的人,本身都是纸人?这想法让他坐立不安,还没完全理清思绪,电话铃响了。
  “喂?”他拿起话筒心不在焉地说了声。
  “江城啊,我今晚要去学生家家访,不回来吃饭了。”老婆在电话那边飞快地说完,眼看就要挂电话,江城连忙喊住了她。
  “你去哪家访?”他想起刚才来访的那对父女,心里打了个突。
  “一个女学生,”老婆说,“这孩子性格有点怪,我得跟她家长谈谈。”
  “怎么个怪法?对了,刚才有个女学生和她爸爸来了,说是让你不用家访,他们上咱们家来……”
  “我知道,她刚才打电话给我了,不过我想着怕打扰你写东西,还是上他们家去吧,他们也同意了。”老婆打断了他的话。这话让他更加不安,这对古怪的父女,如果真的是纸人,那么老婆的这趟家访,倒是很让人担心呢。
  “你刚才说那女学生性格古怪,怎么个怪法?”他又问。
  “也没什么,就是特别怕水和火,连自来水都怕,一下雨就躲起来,甚至请假,好像心理有点毛病。”老婆说。
  怕水和火?他猛然想起,昨天夜里,在那山间的房子前,那些人不断吹灭打火机上的火苗,而且还夺走了他的矿泉水——现在看来,这些人也许都是纸人,纸人不就是最怕水和火的吗?他原本对此还有怀疑,一听这话,几乎可以确定,那女孩的确就是纸人。这个想法让他汗毛倒竖,然而,当他把这事告诉老婆时,老婆却说什么也不信,始终不肯放弃这次家访。左说右说也说不通,他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打听那女孩的住址,老婆报了个地址,他吃了一惊:“啊?那里不是一片空地吗?”
  “是吗?你记错了吧?我要上课了。”不等他再说什么,老婆已经挂了电话。
  江城心里的不安涟漪般扩大,他仔细想了想,确定自己没弄错,那女孩的住址是一片空地。想想不放心,他出门打了个的,直奔那地方而去。
  很快,车子就开到了郊区的那片空地上,地面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四周都是正在修建的房屋,看起来乱糟糟的,没有一栋完整的房屋。
  那么,那女孩会住在哪里呢?
  他站在空地中央四望,找不到可以住人的地方,向附近工地上的人打听,谁也没听说过这样一栋房子。
  他仔细捋了一下这两天的遭遇:昨天上午,下塘村里的房屋变得崭新,但晚上再去时,又都变成了破烂的房屋,而且村民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房子曾经焕然一新过;昨天晚上,在山道上,他遇到了那些奇怪的人和一大片不该出现在山里的房屋,今天早晨再去看时,那些房屋和人都完全消失了。
  照村长的说法,这种情况是“鬼市”。
  这空地上根本不可能有一栋住人的房屋,而那女孩却又偏偏提供了一个这样的地址给自己的老婆,如此看来,老婆今晚要家访的房子,只怕也是“鬼市”。
  这想法令他烦乱不安,在原地转悠了几圈,看看时间,才上午11点多钟,暂时也做不了什么,只好回家去了。
  早晨的下塘村依旧破败不勘,但看起来少了几分诡异的感觉。他想起以前很多次来这村子,看到的都是这副景象,心头安定了不少,但对于鬼市一说,仍旧将信将疑。
  吃过早饭,他便往回赶去。中途,路过昨夜的坟山时,那些房屋和人已经不见了,漫山遍野仍旧插满纸幡,坟前烧纸钱剩余的黑灰落得山路上到处都是。原来分布着许多房子的那片空地只剩下一座大坟,地面上满地都是金光闪闪的纸屑,江城拾起来一看,那纸又薄又脆,正是制作冥屋和纸人所用的纸张,回想起昨夜之事,那些眼下已经突然消失的房屋,令他对“鬼市”的说法更加相信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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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中,江城疲惫不堪。正要洗个热水澡,忽然传来敲门声。
  “谁呀?”他一边问一边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两个人,双方一照面,都愣住了。
  那是一个40岁左右的壮实男人,嘴角一颗鲜红的痣,穿一件白衬衫,旁边站着个7、8岁的女孩。
  江城对这两人印象太深了,就算忘记了一切,至少这男人嘴边的红痣,他是绝对忘不了的。
  这两人就是昨天夜里在山道上“鬼市”里遇见的的人!
  他们怎么找上门了?
  江城惊疑不定,站在门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是你啊。”男人讪讪地一笑,“请问,周老师在家吗?”
  江城摇了摇头。
  “哦,那我们回头再来,”男人和女孩转身就走,走了两步,男人回过头来,“你能告诉周老师吗?我们家里乱,就不要来家访了,我可以上这里来,老师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说就行了。”
  江城点了点头。
  那两人下楼了,蹬蹬的脚步声慢慢远去,江城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人找周老师,也就是江城的老婆——难道这女孩是她的学生?
  不管怎么说,这两人身上都透着古怪,不说别的,光是那么多的房屋在第二天一早就完全消失不见,就值得人怀疑。
  想到这,江城赶紧出门,轻手轻脚地下楼,跟在那两父女身后。
  他并不确定自己要干什么,但眼下青天白日,他心里倒是一点也不害怕,就是想跟着,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那两人一点也没怀疑有人跟踪自己,在楼下两边房屋夹出来的巷子里左转右转,最后转进一家店,就再没出来了。
  那是一家香烛纸马店。
  江城在门口等了一会,慢慢地走进店里去。
  店子不大,10来个平方的一间屋,一览无余。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在柜台前麻利地扎着元宝,屋子里摆着无数花圈和纸人。
  “买什么?”女人见江城进来,站起来问。
  “随便看看。”江城随口说。
  女人疑惑地看着他,又坐了下去。江城觉得有点尴尬:自己的话说得古怪,这又不是超市,有谁会没事跑到这种店子里随便看看。但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就真的只好随便看看了。
  到处都没看到那两父女的影子,他们一进来就仿佛消失了。
  “刚才那一对父女哪去了?”江城问。
  “刚才没人进来。”女人头也不抬地说。
  江城心里咯噔一下,依稀感觉到一丝恐惧。
  纸人纸花圈之类的没什么好看的,江城正要退出来,目光不经意扫过一个纸人,不由浑身一震。
  那纸人扎得活灵活现,宛若真人,而那张脸,分明就是刚才那男人的脸,甚至连嘴唇边的一颗痣,也是一模一样。
  江城捏紧了拳头,全身冰凉。
  在那男纸人的身边,还有一个小女孩形状的纸人,那张脸也和刚才那女孩一模一样。
  他一一看过店里的纸人,发现所有的纸人,竟然都有几分面熟,好几张脸都是昨天夜里在山道间的“鬼市”上见过的人。
  而最可怕的是,其中一张纸人的脸,竟然就和柜台边扎元宝的女人一模一样!
  他蓦然回首,那女人正好抬其头来,对着他微微一笑。
  这笑容分明有几分诡异!
  江城再也不敢多留,慌忙退了出去。经过那女人身边时,他生怕女人会拦住自己,幸好对方只是礼貌地微笑着,什么也没说。
  走出店,江城忍不住回头望望,但见里头纸人一个接一个排列着,有几分阴森的感觉。
  他快步离开了。
  4
  回到家中,江城心跳仍旧未曾平复,脑海里全是一个一个的纸人,他想起昨夜见到的情形,又想起下塘村莫名改变的房屋,还有村长所说的“鬼市”…….难道,这些“鬼市”里的人,本身都是纸人?这想法让他坐立不安,还没完全理清思绪,电话铃响了。
  “喂?”他拿起话筒心不在焉地说了声。
  “江城啊,我今晚要去学生家家访,不回来吃饭了。”老婆在电话那边飞快地说完,眼看就要挂电话,江城连忙喊住了她。
  “你去哪家访?”他想起刚才来访的那对父女,心里打了个突。
  “一个女学生,”老婆说,“这孩子性格有点怪,我得跟她家长谈谈。”
  “怎么个怪法?对了,刚才有个女学生和她爸爸来了,说是让你不用家访,他们上咱们家来……”
  “我知道,她刚才打电话给我了,不过我想着怕打扰你写东西,还是上他们家去吧,他们也同意了。”老婆打断了他的话。这话让他更加不安,这对古怪的父女,如果真的是纸人,那么老婆的这趟家访,倒是很让人担心呢。
  “你刚才说那女学生性格古怪,怎么个怪法?”他又问。
  “也没什么,就是特别怕水和火,连自来水都怕,一下雨就躲起来,甚至请假,好像心理有点毛病。”老婆说。
  怕水和火?他猛然想起,昨天夜里,在那山间的房子前,那些人不断吹灭打火机上的火苗,而且还夺走了他的矿泉水——现在看来,这些人也许都是纸人,纸人不就是最怕水和火的吗?他原本对此还有怀疑,一听这话,几乎可以确定,那女孩的确就是纸人。这个想法让他汗毛倒竖,然而,当他把这事告诉老婆时,老婆却说什么也不信,始终不肯放弃这次家访。左说右说也说不通,他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打听那女孩的住址,老婆报了个地址,他吃了一惊:“啊?那里不是一片空地吗?”
  “是吗?你记错了吧?我要上课了。”不等他再说什么,老婆已经挂了电话。
  江城心里的不安涟漪般扩大,他仔细想了想,确定自己没弄错,那女孩的住址是一片空地。想想不放心,他出门打了个的,直奔那地方而去。
  很快,车子就开到了郊区的那片空地上,地面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四周都是正在修建的房屋,看起来乱糟糟的,没有一栋完整的房屋。
  那么,那女孩会住在哪里呢?
  他站在空地中央四望,找不到可以住人的地方,向附近工地上的人打听,谁也没听说过这样一栋房子。
  他仔细捋了一下这两天的遭遇:昨天上午,下塘村里的房屋变得崭新,但晚上再去时,又都变成了破烂的房屋,而且村民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房子曾经焕然一新过;昨天晚上,在山道上,他遇到了那些奇怪的人和一大片不该出现在山里的房屋,今天早晨再去看时,那些房屋和人都完全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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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空地上根本不可能有一栋住人的房屋,而那女孩却又偏偏提供了一个这样的地址给自己的老婆,如此看来,老婆今晚要家访的房子,只怕也是“鬼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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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0 15:08 | 显示全部楼层
故事十九:楼梯
  
  朱门镇名副其实,在公路尽头,一道油亮的红漆木门横栏在路上,门后是一条笔直的马路。
  郑午下了车,车门在身后关上了,一股灰尘涌起,长途车就此远去。
  朱门正中央悬着三个大字——朱门镇。
  两个穿蓝色工作服的男人坐在门柱下的一张书桌边,斜眼望着郑午,葵花子的皮不断从两人厚实干燥的嘴里飚出来。郑午看了看他们,再看看四周——荒野环绕,除了门后的马路,看不到其他的人迹。
  他抬脚朝门内走去,两个男人站起来,拦住他:“干什么去?”
  “去朱门镇。”郑午说。
  “你来朱门镇干什么?”一个男人掂着手里的瓜子问。
  郑午有些不耐烦:“工作。”他又要朝里走,两个男人跨了一步,继续拦住他。
  “干什么啊?”他火了。
  “到这里登记。”一个男人懒洋洋地回到书桌边,把一个破破烂烂的笔记本朝他一推,另一个男人继续拦着他,嘴边挂着冷笑。
  “为什么?”郑午梗着脖子问。
  “这是规矩。”男人说。
  郑午还想理论,想了想又觉得只是登记一下,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值得为此耽误时间。天色已经颇为昏暗,和房东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他皱了皱眉头,匆匆在那笔记本上写下了自己的姓名地址电话号码等资料。等他写完,两个男人递给他一双手套:“戴上。”
  “干吗?”郑午莫名其妙地望着这双白手套。
  “进朱门镇都得戴这个,”一个男人笑着说,“当然你也可以不戴,不过出了什么事可别怪我。”
  郑午忽然想起临走前总公司经理跟他特别交代过的话:“朱门镇有些奇怪的规矩,你必须遵守……”说这话时,经理的表情意味深长。他当时没留意,现在想起来,莫非就是指的这手套?但为什么必须戴手套?他看了看那两个男人,这才发现,那两人都戴着一副肉色的手套。那是医生做手术用的手套,紧紧绷在两人手上,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他满腹狐疑地匆匆套上手套,看了那两个人一眼——他们已经不再注意他,一个人弯腰从书桌底下抽出一张折叠床,就这么摊开在马路上。看来他们打算在这里过夜,难道,看守这扇大门真的如此重要?他抬眼望了一眼那油亮的红色的大门,夕阳把它照成了黑色。
  也许,重要的不是看守大门,而是让进来的人都戴上手套?他忽然产生了这个念头,不知为何心头一跳,连忙把皱巴巴的手套拉紧一点。
  走了很长一段路,天色越来越暗,终于,赶在夕阳落下地平线之前,他看到一片零散的房屋,接着是更多的房屋,马路开始分岔。他在路上拦了一辆车,说了地址,车子就一溜烟开动了。他特别留意地看了看司机的手——没有戴手套。
  难道可以不戴手套?
  他又感到疑惑了。
  “你是外地来的吧?”司机开口了。
  他点点头:“嗯。”
  “那记住,千万别脱手套。”司机郑重地道。
  “为什么?”郑午再次问出这三个字。
  司机笑了笑:“朱门镇有些邪门,戴手套是为你好。”
  “怎么邪门?”郑午问。
  但司机再也不说什么。
  车子闪过一条又一条街道,光线越来越昏暗,地面上的影子拉得老长。郑午正想着什么时候到,司机一个急刹车,车子猛然停了下来。郑午以为到了,提起包就要下车,却看见司机打开车门,匆匆跑下车,飞快地进了路边一扇门。这一着让郑午莫名其妙,他打开门下了车,看了看,那扇门十分狭窄,比平常的门要窄上一半,看起来十分古怪,而更加古怪的是门上写的两个红漆大字:楼梯。巨大的两个字几乎要撑破那窄小的门,郑午举步想上前看,却又停下了。心中有些忐忑的感觉,不由左右张望了一下,这一望,留了点心,才发现满大街到处都是这种窄窄的写着“楼梯”两个字的门。起初没觉得,这会儿看起来,一眼望去,窄门红字,竟仿佛整条街都是由这种门构成的。
  红日又下沉了一些,只剩下微弱的余烬留在地面上,一切变成半明半暗的影子,路灯在此时忽然亮了起来,突如其来的亮光让郑午吓了一跳。他不知所措地踱回出租车旁,站了一小会,就看到那司机又从那道门里出来了。
  “上车吧。”司机钻进驾驶室,发动车子。
  郑午迟疑一下,坐到车子里问:“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上楼梯。”司机简短地道。
  “什么意思?”
  司机没回答。
  “这些门上怎么都写着‘楼梯’两个字?”
  司机没回答。
  车子在沉默中往前驶去,最后停在一栋旧楼前。郑午付了钱,司机就把车子开走了。郑午望着车屁股后冒起的烟雾发了一会呆,甩了甩脑袋,走近旧楼。
  旧楼前的路灯已经坏了,楼门浸没在黑暗中,隐约能看出这栋楼裸露的墙砖,看来年头不小了。他正迈步朝里走,冷不防耳边响起一个声音:“怎么才来?”这声音就在耳边,吓得郑午一哆嗦,一转眼望去,没有看到人,这让他更加汗毛倒竖,壮着胆子问了句:“谁?”
  “我。”那声音不耐烦地道,接着,一个黑影往前一动,看出是个人形。郑午这才分辨出这是房东的声音,她刚才站在旧楼的阴影里,一眼望过去根本没法看到她。
  “车子晚点了。”郑午说。
  “进来吧。”房东说着,领着郑午走进楼门,用力跺了跺脚,一盏绿色的灯亮了起来。楼道里的结构是典型的两户一梯,一边一户人家,中间一条楼梯。两人走上二楼,进了房间,两室一厅的房子,带厨房厕所阳台和杂物间。房东把钥匙交给他:“这是这房子的钥匙。”又给他另一把钥匙:“这是楼下的钥匙。”郑午感到奇怪:“我要楼下的钥匙干什么?”房东瞥了一眼他的手:“别问那么多,记着,别取下手套。”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除了在水里的时候,手套在任何情况下都别取下来。”
  “为什么?”郑午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问这个问题了。
  房东摆了摆手:“说了让你别问那么多,我走了。”说着就出门了,郑午还想追出去问,房东砰地把门关上,差点撞到了他的鼻子。他没趣地揉了揉鼻子,看了看自己的卧室,把东西放好,正要洗澡,忽然听到楼道里传来咯噔咯噔的脚步声,是有个什么人正往楼上走。他从猫眼里往外看,看到一个穿白衣服、蓝裤子和白球鞋的光头小男孩,正一步三蹦地爬上来,打开对面的房门,接着便把门关上了。
  原来是邻居家的小孩,郑午笑了笑。他觉得自己今晚有点过于胆小了,但这朱门镇也的确古怪。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套,忽然想起,刚才那孩子似乎并没有戴手套,房东也没有戴手套。他感到奇怪,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求自己戴手套,而他们自己有些人却并不遵守这规则呢?说是因为朱门镇有些邪门,究竟是怎么个邪门法,却谁也不肯说,再说,这邪门和手套有什么关系?
  手上总是戴着手套有些热了,他把手套往下捋了捋,想取下来,正在此时,又听到了咯噔咯噔上楼的声音。郑午好奇地又把眼睛凑到猫眼上看——白衣服蓝裤子,白球鞋,光溜溜的头——还是那个小男孩!他爬上楼梯,闪进对面的房间,把门关上了。
  他不是刚进去吗?
  再说,也没听见他下楼的脚步啊。
  郑午心里觉得有些毛毛的,眼睛凑在猫眼边不离开,摒住呼吸望着对面的门。等了几分钟,他又听见了噔噔噔噔的声音。
  闪着绿光的楼道里,一个光头冒了出来,接着是白衣服蓝裤子。
  那孩子又一次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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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0 15:10 | 显示全部楼层
郑午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他从来没遇见过这种事——没看到那孩子下楼,却看到他一遍又一遍地上楼,这情形太古怪了。
  那孩子再一次钻进了对面的房门。
  不一会,又传来了上楼的声音……
  郑午把眼睛从猫眼上移开,双腿发软,一步一跪地挪到房间里,把房门关上,用被子把自己紧紧包起来。
  他感到自己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那双白色的手套湿漉漉地贴在手上,手心里仿佛捏了一团泥浆,但他现在死活也不敢把手套取下来——这里果然很邪门。也许戴着手套真能保护自己,这么想着,他把手攥成拳头,以防手套不小心滑出去。
  在被子里闷了一会,门外那孩子上楼的声音终于消失了。他喘了几口气,爬起来喝了两口水,看看时间,才晚上8点多钟,还早得很,便到客厅看了会电视。
  10点多钟的时候,他又听见了那声音。这次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噔噔噔噔,仿佛有谁沿着楼梯上去,接着便听见门外传来下来下楼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人从三楼走了下来,然后是三楼的房门砰的一响,接着,在三楼的房间里,又传来了噔噔噔噔上楼的声音……郑午再也忍不住了,一口气冲到房间里,用被子紧紧捂住耳朵。现在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到朱门镇外派的工资是平时工资的两倍,却还是没有人愿意来。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冤大头,颤抖着拨了经理的电话:“喂?”
  “郑午啊?你到了?”经理的声音很响亮。这是一个来自正常世界的声音,虽然让郑午恨得牙根发痒,在此时,却也给他壮了些胆。
  “经理,我明天就回去。”郑午说,“这里确实很邪门,我不想留在这里了。”
  “啊?”经理的声音骤然大起来,“但你已经签了协议啊。”
  “我毁约还不成吗?”郑午带上了哭腔。
  经理愣了愣,叹了口气:“但公司也和朱门镇签了协议啊,毁约哪里有那么容易。”
  “公司和朱门镇签了什么协议?”郑午感到不妙。
  “和朱门镇做生意,在政策上有很大的优惠,这你是知道的。公司不可能放弃在朱门镇的驻点,但是所有在朱门镇有驻点的公司,都必须和朱门镇签署协议。”经理说,“你也知道,朱门镇很有些邪门,为了保护我们的员工,朱门镇镇政府需要投入很大的财力来经营一些设施,我们的人不是说撤走就能撤走的。”
  “啊?那你派别人来!”郑午说。
  经理无奈道:“没有人愿意来啊……说起来,要不是你答应去,原来驻在那里的那个人还回不来呢,这位置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来一个才能走一个,你以为很简单啊?”
  郑午没想到这事还有这么复杂,他一咬牙道:“那我自己走,我辞职还不行吗?”
  经理叹了口气:“我说了,这位置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只要我们公司不派人去,你就不能回来,就算辞职也不行。”
  “我就走!”郑午愤怒地道。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经理无奈道,“只要你未经允许离开朱门镇,守门的人就会强行剥下你的手套,你想想,那会是什么后果?”
  经理挂了电话,郑午举着手机半天没合拢嘴。
  被剥了手套会有什么后果,他不知道,也不敢想,他只知道,在没离开朱门镇之前,手套绝对不能摘下来,否则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
  这么说,现在他被困在朱门镇了!
  郑午无法可想,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耳朵里听到噔噔噔的上楼声,郑午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眼前一片漆黑。
  噔噔噔!
  那声音不在门外,不在楼上,竟然就在自己的房子里!
  是不是听错了?
  郑午把身子蜷缩成一团,掀开被子的一角,露出一只耳朵。
  噔噔噔!
  就在这房子里,没错,那声音越来越近,仿佛楼底下有个什么人即将进入自己的房子——但房子里怎么会有楼梯?
  郑午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露在被子外的耳朵却觉得凉飕飕的。眼睛稍微适应了一点黑暗,他瞪大眼睛凝视着眼前的房间——房间朝向客厅的门没有关,从窗外射进来一点昏黄的灯光,隐约能看到客厅里的情况。
  噔噔噔。
  声音忽然停了。
  接着,他听到厨房那边似乎有一扇什么门打开了,一个脚步声传来——这回不是上楼的声音,就是平地上行走,踢踏踢踏,似乎是穿着软底的拖鞋。
  郑午把身子缩得更紧了,连耳朵也缩进了被子,只露出两只眼睛。
  那脚步声从厨房那边移过来,穿过客厅,靠近了房门口。
  他瞪大眼睛紧盯着门口,用被子堵住嘴,以防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泄漏出去。
  一个小小的人影从门口闪过去,是个穿红衣服的女孩,梳着两条羊角辫,红裙子在膝盖处飘拂着,一双裸露的小腿在黑暗中显得异样的白。
  郑午忍不住发出一小声惊叫,又赶忙捂住自己的嘴。那女孩把头转向郑午这边,发出一阵轻笑,脚下不停地继续朝前走。
  踢踏踢踏。
  脚步声到了门边,大门被打开又关上了,门外传来噔噔噔下楼的声音。
  郑午还是一动也不敢动,他凝神听了一下,似乎听到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
  接着,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等了一小会,他正要起身去客厅看看,又听到了那上楼声。
  噔噔噔,这声音真切地从厨房的方向传来,越来越近,接着是厨房的门被打开,红衣服的女孩从客厅穿过,关大门,下楼——如此周而复始,重复了5、6遍。
  郑午终于忍不住了,当那女孩又一次从客厅走出去,把大门关上后,他猛地跳起来,光着脚跑到大门边,把眼睛贴在防盗门上。
  门口什么也没有。
  他咬了咬牙,把门用力拉开。
  红衣女孩正轻盈地蹦跳着下楼。
  “你是谁?”郑午麻着胆子,汗毛倒竖地问。
  女孩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直接下了楼,转个弯就不见了。
  郑午想追出去,在门口酝酿了半天,冷不防一阵风从楼道里吹来,发出呜呜的声音,楼道窗口挂着的几块破布翻飞,绿惨惨的路灯光被搅得迷离一片。他打了个寒颤,迅速缩回房内,把门锁好。
  打开客厅里的灯,郑午壮着胆子一步一步靠近厨房。
  噔噔噔。
  上楼的脚步声再次从厨房传来。
  郑午连接吸了几大口气,心脏几乎跳到了脑门上,好不容易强迫自己挪到厨房,打开灯一看,什么也没有。
  脚步声仍旧传来,越来越近。
  他仔细看了看,发现声音是从厨房里一扇小门上传来的。
  那扇小门就在冰箱边上,被窗帘遮住了,一时难以发现。他舔了舔嘴唇,走到门边,撩起窗帘一看,那门只有普通的门一半那么宽,门上用红漆写着触目惊心的两个大字——楼梯!
  噔噔噔的上楼声,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郑午闭了闭眼睛,定定神,猛地用力把门拉开——
  门后亮着绿惨惨的灯光,上楼的声音变得异常响亮,一道狭窄的木楼梯出现在门后。郑午探头朝楼梯上望去,正好看到那红衣服的小女孩朝上走来,她仰头看到郑午,一张雪白的脸忽然变得惊恐无比。
  “你是谁?”郑午下定决心正面交锋,管她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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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0 15:11 | 显示全部楼层
女孩一言不发,只是瞪眼望着郑午,脚底下越来越快,她的神情也越来越坚决,很快就走到了郑午跟前。郑午伸手想拦住她,她也不伸手抵抗,只是僵着身子继续朝前冲。从她的身体上传来一股极大的力量,仿佛一辆行进中的车,郑午被推得连连后退,他用上了全身的力气,还是无法阻挡那女孩。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女孩身体是热的软的,肯定不是鬼!
  “这怎么回事?这是我家!”郑午无可奈何地虚张声势。
  女孩好不理睬他,穿过客厅出了门,又蹬蹬地下楼了。
  “楼梯”里的灯光突然黑了。
  郑午跺了跺脚,绿灯又亮起来,他试探着朝前走了一步,发现墙壁上用血红的油漆画着朝上的箭头。他犹豫了一下,心一横,顺着楼梯就走了下去。
  楼梯转了一个弯,仍旧是如此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的木楼梯。郑午加快了速度,继续朝下。
  楼梯到了底端,是一扇木门,他把门打开,看到一间厨房,格局和楼上自己租住的那房子的厨房一样。他隐约明白了些什么,飞快地冲出厨房,走到客厅,正好看到客厅大门打开,红衣女孩走进来,看到自己,露出惊恐而愤怒的目光,恶狠狠地冲过自己身边,又走进了厨房——郑午知道,她又上楼去了,她将第N次穿过自己的客厅,再下来,再上去——她干什么要这么做?现在他算是知道了,起初看到的那光头小男孩也不是鬼,估计他是从他自己家厨房内的小楼梯下到了一楼,然后再从一楼的住户家出来,走公共楼梯,所以自己才只看到他上楼,看不到他下楼。
  但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
  他满心恐惧,万分疑惑。正在别人家的客厅里踌躇着下一步该如何做时,背上冷不防挨了一下。一转身,一个老女人手拿扫帚暴雨般朝他身上招呼:“遭瘟的外地人,谁让你下来的?谁让你下来的?遭瘟的猪!”郑午边躲边喊:“是你家的人先到我家的!”但那女人丝毫不觉得理亏,满脸的皱纹皱成了核桃,缺了牙齿的嘴里不断骂着:“你瞎眼了?你瞎眼了?没看到箭头?没看到箭头!再不滚我就报警了!”郑午哭笑不得,被她这么一闹,倒是不怕了,大喊道:“你报警啊,你报警啊!”老女人更加愤怒,扫帚没头没脑地招呼,郑午招架不住,只好匆匆逃离客厅,又从小楼梯上了自己的房。
  靠在厨房的小门上,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事,最后决定不想了。望着那扇小门,想想气不过,用力拖过冰箱靠在门上,把门直接封死了。
  这么闹腾了一番,他感到十分疲倦,到头便睡下了,起初还留意厨房的动静,等了半天没听到什么声音,便睡着了。
  早晨起来,又到厨房看了看,冰箱好好地靠在门上,没一点挪动的痕迹。他吁了口气,跑到浴室里,打开花洒,在持续不断的水流下小心地脱下手套,痛快地洗了起来。
  噔噔噔。
  上楼声又在厨房里响了起来。
  郑午没理会,继续洗澡,心里很有些幸灾乐祸。
  声音一直上升到那扇小门前,蹬蹬的上楼梯的声音转变为砰砰的巨响,是有人在用力敲门。
  郑午心里觉得非常痛快,一边搓澡一边哼起了歌。
  小门里发出各种各样的响声,门内的人用力踹、推、打、砸,最后终于清静了,一点声音也没有。
  郑午乐呵呵地洗完澡,想打开那小门看看,手伸到冰箱边上,又放开了。
  还是堵着吧,免得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楼下那两个女的又在自己客厅里一遍又一遍地穿梭。
  这么想着,他收拾两下,就上班去了。
  早晨,光线明亮,朱门镇的面貌格外清晰。从住的地方到车站要走一小段路,在这段路上,郑午终于见识了真正的朱门镇。
  这是一座布满了楼梯的小镇,每隔几米,就能在路边看到一道写着“楼梯”两个字的窄门,不时有一两个行人匆匆改变原来的行走路线,冲进那门里,呆上几分钟后又下来。郑午深感好奇,他跟着一个行人走进那窄门中,不出所料,门内就是楼梯——左边一道楼梯,标着往上的箭头;右边一道楼梯,标着朝下的箭头。那行人从左边的楼梯走上去,郑午跟了上去,楼梯在顶端有一个不足一米的小平台,走过这平台,就到了右边的楼梯,两人一前一后又下来了。下到底部时,那人再次从左边的楼梯朝上走,郑午想了想,掉转头,沿着右边的楼梯走了上去。楼梯很窄,一个人通过刚好,走到顶部,他和那人迎头遇上,那人愤怒地瞪着他,直接朝他冲过来。郑午想把那人推开,却感觉他身上有一股无法阻挡的力量,被推得连连后退,最后只好转身,顺从对方的路线朝下走。下来之后,那人继续上楼,他觉得无趣,便推开门走了出来。回想起昨晚上那老女人的愤怒,他忽然有些明白了,看来,在这朱门镇,人们上楼下楼都必须依照箭头标识的方向行走,有些楼梯只能上,有些楼梯只能下,否则……否则会如何呢?无非就是遇上这些执拗的当地人,宁死也不肯后退一步——但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这些人为什么要在镇上设立这么多专门的楼梯呢?人们为什么要这样一圈又一圈地循环爬楼?这些问题,郑午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也许,这就是朱门镇的邪门之处?如果仅仅是这样,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地方。
  从窄门出来,郑午继续朝车站走去。走了几步,左右看了看,他发现这镇上不仅仅有标识着“楼梯”的门,有些门上用醒目的白色大字写着“死路”两个字,旁边还画了一个白色的骷髅头,看起来颇为狰狞。尽管标题如此吓人,但还是有不少人在那栋楼里进出,郑午迟疑了一下,压抑不住好奇心,也跟了进去。
  进去一看,是一栋写字楼,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随手拉住一个人问:“这里为什么叫‘死路’?”那人奇怪地看他一眼,瞥了瞥他的手,笑起来:“新来的?”郑午点点头。那人把手举起来,手上雪白的手套十分醒目:“别问,别脱手套,我只能告诉你这些。”看到他手上戴着手套,郑午产生了一丝亲切地感觉,忍不住又问:“为什么有些人可以不戴手套?”那人耸了耸肩膀:“自己观察,没人会告诉你的。”
  郑午很想再观察观察,但已经没有时间了。他匆匆出来,朝一辆公交车跑去。公交车是双层的,里边空荡荡的,但他上去的时候,却被司机喊住了:“人满了。”郑午哭笑不得:“还有这么多空座位,哪里满了?”司机瞥了他一眼,把门一关,也不说话,开着车子就走了。
  郑午彻底懵了。
  他咬牙骂了一句,一抬眼,又来了一辆公交车,还是双层,还是空荡荡的。这回他留意到了,车身上有一行绿色大字:限载15人。
  这什么破规矩?
  郑午完全不懂了,这车子异常庞大,足可以装下100人,却说什么限载15人,简直太可笑了。他不管那么多,车子一停,就往车上冲去,这次没有人拦着他。其他等车的人都很斯文,一个个上车前都问一句:“满了吗?”上了两三个人之后,司机说人满了,底下的人也就自觉地不再往上走。
  上了车,才发现车子不是一般的古怪。车内除了正常的座位之外,在一层和二层之间,悬着六副楼梯,每两幅楼梯首尾相连,形成一个椭圆形——这就和那些写着“楼梯”字样的窄门里的楼梯一样。车上人不多,数了数,一共14个,加上司机正好15个人。不时有人起身,选一副楼梯爬上去,做上上下下的循环运动——现在郑午对此已经比较习惯了,看热闹一样看着他们。他算是理解这车为什么限载15人了——一辆车上只有三对楼梯,要是一整车的人同时来了兴致都去爬楼梯,15个人还算是太多了呢。
  这镇上的人都有些爬楼梯的怪异习惯。就算没有认真观察,郑午也看出这点来了。发现这个之后,他没再害怕,反倒觉得有趣。不知道镇上的人们这种特殊的习惯是如何形成的,有机会倒要调查调查。女孩一言不发,只是瞪眼望着郑午,脚底下越来越快,她的神情也越来越坚决,很快就走到了郑午跟前。郑午伸手想拦住她,她也不伸手抵抗,只是僵着身子继续朝前冲。从她的身体上传来一股极大的力量,仿佛一辆行进中的车,郑午被推得连连后退,他用上了全身的力气,还是无法阻挡那女孩。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女孩身体是热的软的,肯定不是鬼!
  “这怎么回事?这是我家!”郑午无可奈何地虚张声势。
  女孩好不理睬他,穿过客厅出了门,又蹬蹬地下楼了。
  “楼梯”里的灯光突然黑了。
  郑午跺了跺脚,绿灯又亮起来,他试探着朝前走了一步,发现墙壁上用血红的油漆画着朝上的箭头。他犹豫了一下,心一横,顺着楼梯就走了下去。
  楼梯转了一个弯,仍旧是如此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的木楼梯。郑午加快了速度,继续朝下。
  楼梯到了底端,是一扇木门,他把门打开,看到一间厨房,格局和楼上自己租住的那房子的厨房一样。他隐约明白了些什么,飞快地冲出厨房,走到客厅,正好看到客厅大门打开,红衣女孩走进来,看到自己,露出惊恐而愤怒的目光,恶狠狠地冲过自己身边,又走进了厨房——郑午知道,她又上楼去了,她将第N次穿过自己的客厅,再下来,再上去——她干什么要这么做?现在他算是知道了,起初看到的那光头小男孩也不是鬼,估计他是从他自己家厨房内的小楼梯下到了一楼,然后再从一楼的住户家出来,走公共楼梯,所以自己才只看到他上楼,看不到他下楼。
  但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
  他满心恐惧,万分疑惑。正在别人家的客厅里踌躇着下一步该如何做时,背上冷不防挨了一下。一转身,一个老女人手拿扫帚暴雨般朝他身上招呼:“遭瘟的外地人,谁让你下来的?谁让你下来的?遭瘟的猪!”郑午边躲边喊:“是你家的人先到我家的!”但那女人丝毫不觉得理亏,满脸的皱纹皱成了核桃,缺了牙齿的嘴里不断骂着:“你瞎眼了?你瞎眼了?没看到箭头?没看到箭头!再不滚我就报警了!”郑午哭笑不得,被她这么一闹,倒是不怕了,大喊道:“你报警啊,你报警啊!”老女人更加愤怒,扫帚没头没脑地招呼,郑午招架不住,只好匆匆逃离客厅,又从小楼梯上了自己的房。
  靠在厨房的小门上,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事,最后决定不想了。望着那扇小门,想想气不过,用力拖过冰箱靠在门上,把门直接封死了。
  这么闹腾了一番,他感到十分疲倦,到头便睡下了,起初还留意厨房的动静,等了半天没听到什么声音,便睡着了。
  早晨起来,又到厨房看了看,冰箱好好地靠在门上,没一点挪动的痕迹。他吁了口气,跑到浴室里,打开花洒,在持续不断的水流下小心地脱下手套,痛快地洗了起来。
  噔噔噔。
  上楼声又在厨房里响了起来。
  郑午没理会,继续洗澡,心里很有些幸灾乐祸。
  声音一直上升到那扇小门前,蹬蹬的上楼梯的声音转变为砰砰的巨响,是有人在用力敲门。
  郑午心里觉得非常痛快,一边搓澡一边哼起了歌。
  小门里发出各种各样的响声,门内的人用力踹、推、打、砸,最后终于清静了,一点声音也没有。
  郑午乐呵呵地洗完澡,想打开那小门看看,手伸到冰箱边上,又放开了。
  还是堵着吧,免得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楼下那两个女的又在自己客厅里一遍又一遍地穿梭。
  这么想着,他收拾两下,就上班去了。
  早晨,光线明亮,朱门镇的面貌格外清晰。从住的地方到车站要走一小段路,在这段路上,郑午终于见识了真正的朱门镇。
  这是一座布满了楼梯的小镇,每隔几米,就能在路边看到一道写着“楼梯”两个字的窄门,不时有一两个行人匆匆改变原来的行走路线,冲进那门里,呆上几分钟后又下来。郑午深感好奇,他跟着一个行人走进那窄门中,不出所料,门内就是楼梯——左边一道楼梯,标着往上的箭头;右边一道楼梯,标着朝下的箭头。那行人从左边的楼梯走上去,郑午跟了上去,楼梯在顶端有一个不足一米的小平台,走过这平台,就到了右边的楼梯,两人一前一后又下来了。下到底部时,那人再次从左边的楼梯朝上走,郑午想了想,掉转头,沿着右边的楼梯走了上去。楼梯很窄,一个人通过刚好,走到顶部,他和那人迎头遇上,那人愤怒地瞪着他,直接朝他冲过来。郑午想把那人推开,却感觉他身上有一股无法阻挡的力量,被推得连连后退,最后只好转身,顺从对方的路线朝下走。下来之后,那人继续上楼,他觉得无趣,便推开门走了出来。回想起昨晚上那老女人的愤怒,他忽然有些明白了,看来,在这朱门镇,人们上楼下楼都必须依照箭头标识的方向行走,有些楼梯只能上,有些楼梯只能下,否则……否则会如何呢?无非就是遇上这些执拗的当地人,宁死也不肯后退一步——但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这些人为什么要在镇上设立这么多专门的楼梯呢?人们为什么要这样一圈又一圈地循环爬楼?这些问题,郑午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也许,这就是朱门镇的邪门之处?如果仅仅是这样,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地方。
  从窄门出来,郑午继续朝车站走去。走了几步,左右看了看,他发现这镇上不仅仅有标识着“楼梯”的门,有些门上用醒目的白色大字写着“死路”两个字,旁边还画了一个白色的骷髅头,看起来颇为狰狞。尽管标题如此吓人,但还是有不少人在那栋楼里进出,郑午迟疑了一下,压抑不住好奇心,也跟了进去。
  进去一看,是一栋写字楼,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随手拉住一个人问:“这里为什么叫‘死路’?”那人奇怪地看他一眼,瞥了瞥他的手,笑起来:“新来的?”郑午点点头。那人把手举起来,手上雪白的手套十分醒目:“别问,别脱手套,我只能告诉你这些。”看到他手上戴着手套,郑午产生了一丝亲切地感觉,忍不住又问:“为什么有些人可以不戴手套?”那人耸了耸肩膀:“自己观察,没人会告诉你的。”
  郑午很想再观察观察,但已经没有时间了。他匆匆出来,朝一辆公交车跑去。公交车是双层的,里边空荡荡的,但他上去的时候,却被司机喊住了:“人满了。”郑午哭笑不得:“还有这么多空座位,哪里满了?”司机瞥了他一眼,把门一关,也不说话,开着车子就走了。
  郑午彻底懵了。
  他咬牙骂了一句,一抬眼,又来了一辆公交车,还是双层,还是空荡荡的。这回他留意到了,车身上有一行绿色大字:限载15人。
  这什么破规矩?
  郑午完全不懂了,这车子异常庞大,足可以装下100人,却说什么限载15人,简直太可笑了。他不管那么多,车子一停,就往车上冲去,这次没有人拦着他。其他等车的人都很斯文,一个个上车前都问一句:“满了吗?”上了两三个人之后,司机说人满了,底下的人也就自觉地不再往上走。
  上了车,才发现车子不是一般的古怪。车内除了正常的座位之外,在一层和二层之间,悬着六副楼梯,每两幅楼梯首尾相连,形成一个椭圆形——这就和那些写着“楼梯”字样的窄门里的楼梯一样。车上人不多,数了数,一共14个,加上司机正好15个人。不时有人起身,选一副楼梯爬上去,做上上下下的循环运动——现在郑午对此已经比较习惯了,看热闹一样看着他们。他算是理解这车为什么限载15人了——一辆车上只有三对楼梯,要是一整车的人同时来了兴致都去爬楼梯,15个人还算是太多了呢。
  这镇上的人都有些爬楼梯的怪异习惯。就算没有认真观察,郑午也看出这点来了。发现这个之后,他没再害怕,反倒觉得有趣。不知道镇上的人们这种特殊的习惯是如何形成的,有机会倒要调查调查。
  很快就到了公司。
  公司的楼梯很宽,

  很快就到了公司。
  公司的楼梯很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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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0 15:12 | 显示全部楼层
公司的楼梯很宽,没有上来下去的箭头标记,电梯里毫无悬念的有一对楼梯首尾相连地竖着,电梯门口写着限载3人的字样。
  公司里来来往往的人,有的戴手套有的没戴,但谁也不回答郑午关于朱门镇的疑问。不时有人起身出去,回来后便气喘吁吁,郑午跟着看过一次,发现起身的人们大多数是去爬楼梯去了。
  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从郑午的办公桌望去,能看到大半个朱门镇。他没事就喜欢往外看,看那些人在各种各样的门里进进出出,看了一上午,被他琢磨出规律来了——所有进入标志着“楼梯”字样的窄门的人们,都没有戴手套;所有进入“死路”字样的门内的人们,都戴着白手套;乘坐公交车的人们,有的戴手套有的没戴;乘坐出租车的人们,无一例外都戴着白手套,但司机却未必戴了手套……这一切都表示什么呢?
  答案很快就出来了。
  一辆公交车停了下来,一个留着板寸的男人下了车,他手上没戴手套,悠闲地走了两步之后,脚步猛然加快,急不可耐地冲向一道门——这里的人们冲向窄门的速度,都和尿急的人们冲向厕所的速度差不多——但他冲向的不是“楼梯”,而是“死路”,这是一整个上午唯一的例外——一个没有戴手套的人冲向了“死路”,会发生什么事?郑午饶有兴致地盯着那栋写着“死路”的建筑。
  他没有等多久就知道了。
  留着板寸的男人冲上那建筑的顶楼,仿佛没有注意到自己在什么地方,仍旧急切地朝前走着,飞快地靠近了顶楼的边缘。
  郑午张大了嘴。
  他眼睁睁看着那人一步迈入虚空之中,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落了下来,啪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到地上,地面上迅速弥漫出一片红色的液体。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郑午张大的嘴半天没有合拢。
  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响起,他听到公司的同事在议论:“可怜的家伙,肯定是太急,走错门了。”
  走错门了?
  刹那间,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郑午忽然就明白了一切,但他来不及梳理自己的思路,猛然想到自己家里那道“楼梯”,那扇被冰箱顶死了的门……他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楼下片鲜红的血色仿佛弥漫到了眼前,他猛然站了起来!
  “我要回去一趟!”他对着对面的某个同事说。
  “什么事?”同事问。
  但他已经来不及回答了,飞快地下楼,招了辆车,发现司机没戴手套,他一挥手让车子开走,又拦了几辆,总算碰到一个戴手套的司机,赶紧上了车,十万火急地报出地名。司机还挺悠闲地问:“什么事这么急啊?”
  “我把楼梯堵住了!”郑午脸色惨白,汗水涔涔地道。
  司机的脸色也变了,骂了声:“你这干的什么缺德事!”一踩油门就冲了出去。
  但愿来得及!郑午双手合十祈祷着,他感到空前的恐慌,一种天崩地裂的感觉笼罩在头顶。
  很快就到了租住的地方,司机很热心,跟着郑午冲上二楼。郑午的手直抖,钥匙半天没对上锁孔,他耳朵里嗡嗡直响,仿佛都是今天早晨听到的那阵砸门的声音……门终于开了,郑午冲进厨房,面对着被冰箱堵死的那扇门,猛然站住了。
  是不是已经晚了?
  很可能已经晚了!
  “快,搬开!”司机推了他一把,他这才回过神来。两人一起把冰箱搬开,露出后面的门来。
  门已经支离破碎,如此厚实的木门,竟然被砸得破了好几个洞,一些黑红粘稠的液体挂在破口处的木头渣上。郑午不敢直视,一咬牙把门拉开——
  门后,穿红衣服的女孩和那老女人倒在地上——从她们的衣服上可以认出是她们——她们的头颅已经完全破碎,两人的头颅都差不多插进了门里,门一开,两人就顺势倒下了,门上原本插着脑袋的地方露出两个几乎被穿透的洞。脑浆和血把楼梯和门染得一塌糊涂,郑午扭身就呕吐起来。
  司机打电话报了警,在警察来之前,司机一直抽着烟,看看他,又看看那两具尸体,欲言又止。
  “我不是故意的。”郑午全身颤抖着道。
  司机点了点头:“作孽!真作孽!”
  此后郑午一直处于一种恍惚状态中,直到那几个警察抓住他的手,要把手套剥下来的时候,他猛然惊醒过来,死死地握着拳头:“不,不,我不是故意的!”
  “你杀了人!”警察冷冷地说。
  “我又不是故意的!”郑午喊道——手套被掀了起来——“没有人告诉我!”他把绝望的目光投向司机,司机同情地低下了头——手套被掀开了一半——“我不想来的,早知道是这样我不会来的!”——手套被摘下了,郑午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警察一松手,他就像烂泥一样瘫倒在地。
  一些光滑的东西顺着裸露的双手爬了进去,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那里什么也没有,但他能感觉到那光滑,那无限延伸的曲线,正在通过双手钻进自己的身体。完了,全完了,他无比绝望——朱门镇充斥的那种圆弧,一双手套就可以轻易隔绝的东西,现在已经入侵他的身体。这下,他必然要和镇上的人们一样,时不时地就产生爬楼梯的强烈冲动——爬上的高度和爬下的高度必须一致,起点就是终点——否则,即使是跳楼,即使是把脑袋撞破,也必须完成这种的对应——所有的楼梯都是成对的,写着“楼梯”的窄门里的楼梯,公交车里的楼梯,电梯里的楼梯,出租屋里上下楼之间的内部楼梯,都形成一条回路,所有的这些楼梯都是为了让那些没有戴手套的人们在产生冲动的时候不至于丧命——写着“死路”的门里都只有一条楼梯,只能上去,或者只能下来,所以只有戴白手套的人们才能进去,因为他们的身体还没有被那种东西侵蚀,他们不会产生那种冲动——那个留板寸的男人走错了门,他找不到下来的楼梯形成一条闭合的回路,所以他死了;楼下的两个女人被他封住了朝上走的楼梯,所以她们也死了——楼梯朝上的就只能朝上,朝下的就只能朝下,这是规矩,否则两个产生冲动的人在中途相遇,在那么狭小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楼梯上相遇,必然是你死我活,甚至是同归于尽的下场……明白了,他都明白了…..他大脑剧烈运动,身体却毫无反应——什么反应都没有用,那还反应作什么?
  人们慢慢从他身边走过去,司机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他没有半点反应。
  人们走光了,天色慢慢黯淡下来,房间沉浸在黑暗中,他还是没有反应。
  全完了。
  他绝望地倒在地上,直到,那种感觉袭来。
  那感觉来得强烈而突兀,似乎是被雷劈了一下,他刷地一下站起来,全身充满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渴望,抬脚就朝前走。他走出房门,走下楼梯,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把一楼那两个女人的房门打开,走进厨房,标识着“楼梯”字样的小门是开的,他继续朝上走,脑海里充满着一道圆弧,那圆弧参差不齐,他感到自己一直想把它画得更加流畅饱满,但始终不能如愿,它总是有缺陷——他脚下继续走着,沿着楼梯朝上走,他感到自己就走在脑海中那道不够圆满的弧形上,像踩着一条还没有修好的路,他脚底下感受着那圆弧的粗糙、鄙陋,一步一步上了楼梯,饱满的力量充盈全身,他越过那团混合着血肉和脑浆的秽物,脚底下沾了些粘乎乎的东西,但这无损于脑海里那道圆弧,随着他走的每一步,那圆弧都被他踩得更加富有弹性——他回到了自己的厨房,那是他开始行走的地方,他的起点,脑海里的圆弧合拢成一条封闭的曲线,可是不够完美,它不流畅、不饱满、不光滑、缺乏弹性,那种强烈的冲动继续驱使着他,他又朝门口走去,下楼,开门上楼——周而复始,周而复始,上楼下楼,下楼上楼——那弧线越来越圆满,终于,它达到了饱满的极限,弹性好得无法言说,他满足地叹息一声,在厨房——在起点停了下来,起点成为终点。脑子里的圆弧消失了,它达到了圆满,便不再出现,郑午清醒过来,苦笑一声。
  此后,他再也无法离开朱门镇——离开了这里,到哪里找到那么多成对的楼梯?到哪里能让脑海中那条弧线达到圆满?
  弧线又出现了,他忘记了一切苦恼,又开始亢奋地在楼梯上爬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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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0 15:13 | 显示全部楼层
故事二十:七道轮回(这是一个比较轻松的恐怖故事)
  
  1
  夜里,我听到一阵机器的轰鸣声,扒着窗户朝外一看,宿舍后的那座土丘被好几辆铲土车围住了,灯光将土丘的下半截照得雪亮,那块破旧的石碑显得十分醒目。
  哦?终于要挖了吗?
  那个老头会同意吗?
  我在影影绰绰的人群中寻找了一会,没看到那个老头。
  那老头是开发这块土地的最大阻力。
  其实他不是个坏人。我刚进学校那会,对一切都感到好奇,花了几天时间把东南西北都逛了个遍,最后才逛到我们宿舍后面这小土丘来。
  小土丘是从地面隆起的一座土包,大约6层楼那么高,比我们宿舍还要高上一点,我们宿舍长年处于土丘的阴影之下,所有的同学都感到憋屈,向学校提过无数次意见,但学校怎么也不肯把这土丘给处理了。问原因,校领导也说不知道,只是拿出一份文件来给我们看。那是学校建校之初和国土局签订的一份协议,当初说好这土丘划归学校管辖,但绝不能动土丘一个指头,否则土地使用权无条件收回。有了这个硬道理,谁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土丘表面很光滑,就好像谁用很平整的铲子拍过一样。说来也奇怪,这土丘整个就是一个黄泥堆,寸草不生,但不管怎么下雨,一点滑坡的现象也没有。
  土丘前有一块破旧的石碑,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留下来的,上头写着四个大字——“七道轮回”。
  “这是什么意思?”第一次见到这几个字,我问带我去看的师兄。
  师兄耸了耸肩膀:“不知道。”
  我有一个毛病,好奇心特别重。看到这么怪的一座石碑,再看看这土丘,就觉得很像一座大坟。虽然凭我一个人的力气没法挖开这土丘看看它到底是不是坟,但我当时就找了一根尖端成楔状的粗树枝,在土丘光滑的黄泥表面上挖了起来。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具体要干什么,就是想挖着看看。
  才挖了两下,那个老头就蹦了出来。
  这老头长得像一粒核桃,全身皱纹打叠,黑衣服黑裤子,从土丘后面冒出来,一言不发就从我手上把树枝抢了过去,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咔嚓一声,树枝被他折成两段。
  “哎哎,干什么啊?”我不知所措地问。
  那老头还是不理我,径自跑到被我挖出来的那个洞口前,把周围的泥土填到洞内,用脚踩了半天,才转身面对着我,冷冷道:“别多手多脚的,你爹娘出钱让你到大学来种地啊?”这话说得冲,我当时有些恼怒,正要和他理论,师兄一把拉住我,把我拉走了。
  一路上,师兄告诉我,这老头就住在土丘边的一座棚户里,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天天守着这土丘不让人靠近,有学生想爬到土丘上玩玩,总是被他打骂齐下地赶走,有个学生甚至曾经被他用锄头锄裂了一条胫骨。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个古怪凶恶的老头,学校却对之不闻不问,学生们向学校反应他打人的事,校领导也说:“谁让你们去惹他?”就这么着,这土丘就成了他的领地。
  几个月前,国土局的老局长突发脑溢血去世了,临死前,他费力地说了四个字——“七道轮回”,然后就咽气了。他不说别人还想不到,他这么一说,国土局的人都想起来了,我们学校这里还有这么一片土地空着没开发呢。老局长临死前大概是想把土地开发了吧?这么琢磨着,新局长上任后头一件事,就是把学校里每年都交的那份开发土丘的报告给批了。
  学校早就想用这块土地盖栋新宿舍楼了,报告一批,立即找人来勘测。勘测的时候,被那老头发现了,一听要削平土丘盖宿舍,老头当场就跳了起来,我们从宿舍的窗户里都看到,他瘦小干瘪的身子,跳得如此之高,声音也响得和打锣一样:“这里不能削!我看谁敢动手?要动手从我的尸体上走过去!”说着就躺在土丘上打滚。他耍横,别人也拿他没办法,只好先撤了。如此来回几次,后来学校不耐烦了,就找了两个穿制服的来把他拖走了,他一边死命抵抗,一边大哭:“七道轮回,七道轮回,你们要闯大祸了啊!”说实话他哭的样子很滑稽,我们全都笑了。
  再后来,就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现在,铲土车已经开始动工,每动一下,土丘就被挖出一大块,几辆货车在旁边来回运送着泥土。
  我就在这轰隆声中睡着了。
  2
  第二天上午没有课,我和同寝室的大勇溜到土丘边,看他们挖土。这土丘已经被平得差不多了,我们等着看看土丘底下到底有什么,旁边还聚集了不少和我一样好奇的同学。
  土丘平下来之后,底下是一大片鹅卵石的地面,但中央却有一小块长方形的地方,完全是黄泥地。这块地在鹅卵石地的包围中显得十分醒目,那长方形的形状让我心里忍不住咯噔响了一下——这长度和宽度,正好和棺材的长宽一致!
  难道这土丘真的是座坟?
  如果是,坟里埋的又会是谁呢?
  我忍不住拉着大勇朝前走去,周围的人也都好奇地往前凑,被围在中央的几个施工人员有些得意地看我们一眼,并不阻拦我们。大家似乎都感到这底下有些什么特别的东西,铲土车也停了下来,改用人工挖掘。一铲一铲下去,潮湿的土不断被挖出来。
  大约挖了一米多深的时候,一个人猛然停下动作,大声喊:“挖到了!”他们的动作变得更加小心,我们也更加往前凑,全部集拢在那一小块长方形的边上。
  底下的东西慢慢露出来了。
  没错,的确是棺材,漆黑的棺盖,渐渐地整个都露出来了。
  “不会是文物吧?”有人小声说。
  话音没落,一个鲁莽的工人已经把棺盖撬开了。
  随着棺盖的掀开,一股绿气猛然涌了出来,浓重的水草腥味迎面扑来,大家忙不迭地朝后退,生怕被这股绿气沾到——毕竟是棺材里出来的东西,谁也不敢说这到底有没有毒。
  幸好,那天一直在刮风,这团绿气在棺材上盘旋了一阵之后,便慢慢被风扯散了。
  大家慢慢又围了上去。
  我和大勇好奇心特别重,差不多是在绿气刚消散后的第一分钟内,就赶到了棺材边上。虽然说关于死人的各种可怕故事层出不穷,但真遇上了,我们还的确没觉得害怕。
  两个人把头往棺材边上一凑,一打量,不由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棺材里躺着的并不是尸体,而是一株巨大的仙人掌。它通体深绿,全身密布三寸来长的绿针,全长大约1.7米,差不多把棺材塞满了。首先,这么大的仙人掌已经足以让人感到好奇了,再一看,它有头有手有脚,脸上甚至有五官隆起的痕迹,俨然是个人形。一般来说,人形的植物都是极品的药物,像人形首乌、人参等都是如此,何况仙人掌本身肥厚无比,不知道储存了多少养分。因此,一看到这东西,旁边有好几个人立即说这是宝贝。
  听说是宝贝,大家意识到问题有点严重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当然不能由谁私自占有。工地的几个头头都挤了过来,让工人们把棺材盖盖上,他们打电话给文物局植物研究所园林局之类的地方,让他们派专家过来看看。
  “那针可真长啊。”大勇小声对我说。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已经滑到了那坑里,手就往棺材里探去。
  “干什么呢?”旁边好几个人喝道,几个工人跳下去,准备把他拉上来。
  大勇的手已经探到了仙人掌上,他捏着一根针晃了晃,回头正打算对我说什么,忽然“哎哟”一声,一股血从他手指尖涌了出来——手被针刺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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