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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bluesky1108

[中长篇小说] 我的推荐书单,哈哈,古风的先来,然后是为数不多我喜欢的现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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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13 22:44 | 显示全部楼层
故旧

  借着赴宴,她得以从困了近十日的谢家脱身。
  谢夫人殷殷叮咛了好一阵才放手,关怀之情溢于言表,她只能回以微笑。谢云书扶着她上了马车,随之而行的还有一堆谢夫人硬塞过来的滋补调养的药品,她随手拨了下,表情有点复杂。
  “回头我让李叔派人熬给你喝。”俊颜噙着笑意,不出意外的立时见她摇头。
  “不必,这些天我已喝得够多。”想起来犹有余悸。
  修长的手指摸了摸粉脸,滑嫩的触感令人恋眷。“效果不错,你现在气色好多了。”
  迦夜史无前例的翻了个白眼,“你弟弟都不肯喝。”
  他闷笑出声,自然而然的揽住了纤腰。“娘确实太热情了。”马车随着石板路面驶过,车厢震动频频。
  她略微放松了一些,头依在他怀里。“你有一个很好的母亲。”
  清丽的面容有些伤感,他温柔的看着她。“嗯。”
  “我娘也很好……”她轻轻低喃,恍惚的回忆。“只是死得太早了一点,假如当年一切都没有发生……”
  “……你四岁以前是什么样。”
  迦夜微瞌上眼,绽出几许稚气的笑。
  “很调皮,爱玩,每次都缠着人不放。又任性胡闹,那些叔叔姐姐拿我没办法,我一笑他们就不忍心说我了,再不行就哭,娘说我最会骗人,眼泪像水似的……”
  “你爱哭?”完全难以想像的描述,他深觉不可思议。
  “曾经是……因为哭很有效。”她的声音低下去,无意识的拨弄他的手指。
  “我从没见过你哭。”
  “……我忘了。”做梦般迷离的眼神淡去了,他不想这样,俯身吻了吻长睫。
  “你以前最喜欢什么?”
  她想了半天,黑眸像汪着水,格外诱人怜爱。
  “我常赖在娘怀里躲懒,不肯学东西。好多师父对着我叹气,看他们摇头晃脑就觉得有趣。”
  几乎可以想见童稚的无赖,他不禁失笑。“想不到你比青岚还皮。”
  “反正爹也不会打我。”她笑的微微得意。“他比娘还心软。”
  “很宠你?”
  “我要什么他都会给,有一次我把他最心爱的和阗汉玉耳杯打碎了,爹一点也不生气,只担心我是不是划伤了。”
  和阗汉玉耳杯……?
  “或许是东西太多,一个耳杯算不了什么。”他不着痕迹的应。
  “才不是,虽然家里的东西都是珍品,可那个耳杯是我见过玉色最好的,连天山上也未必……”突然发现自己说得太多,迦夜收住了口。
  马车正好停了下来,静了片刻,她推开他跳下车,隐约懊恼失言。
  尽管话未说完,谢云书已猜出了未尽之意。
  天山上都无出其左右的汉玉名器……
  这样的家……怎会让母女二人流落西域?
  童年受尽宠爱,迦夜为什么从来没想过重寻旧宅……
  东方万木竞纷华,天下无双独此花。
  琼花之美,举世皆知。隋帝三下江南,敕开运河,尽为看花来。
  扬州独一无二的名花,数百年声名远扬。
  花期常在四、五月间,南郡王行宫建于山中,借了清寒幽冷的山气,开得比别处要迟,才有了夏日赏琼花的机会。
  树高数丈,如雪般的玉花缀满枝丫,璀灿而晶莹。香气清馨,望之如雪衣仙子临凡。花大若玉盆,八朵五瓣大花围成一环,簇拥着一团蝴蝶似的花蕊,轻风过处花枝摇曳,翩然有冰雪之姿。
  萧世成身着华服,一身富贵气。谈笑生风,举止得体,全无在白家时的威煞,恰如一个风流自赏的贵介公子。
  南郡王长期沉眠于酒色,身材肥胖面容松弛。初时露面即回了寝殿,对宾客的一应招呼全交给了这个精明强干的儿子。来客多是官场中人,时时可闻官场上的套话虚礼,萧世成游刃有余的应对,若有机会世袭勋爵,必定比其父手段更为高明。
  没有去赏花最佳的无双亭,迦夜挑了一处人稍少的地方坐下,默默的望着灯火极盛下的玉树琼花,谢云书则静静的看着她。
  一袭淡色轻罗,乌发素颜,幽丽而清婉,随着夏日的凉风衣袂轻扬,极似琼花幻成的玉人儿,美得极不真切。
  行过来的萧世成也呆了呆,随即洒然一笑,从身后侍从的盘中拈起一朵琼花送至面前。“如此歌宴,姑娘偏偏落于灯火阑珊处,必定是我招待不周了。”
  迦夜伸手接过,纤指莹白如玉,竟似与花同色。
  琼花在掌上洁白馨香,比脸犹要大上许多,她不出声的笑了笑。
  “好花。”
  “比不上姑娘的容色。”恭维的话虽轻佻却也出自本心,萧世成赞了一句。“难怪谢三公子片刻不离。”
  话里透着讽刺,不过对二人全无作用,只当没听见。
  “多谢世子盛情,花已看过,若无他事请容我们先行告退。”谢云书礼貌的问了一声,提醒对方重点。
  “倒是我疏忽了,竟忘了赏花之外另有故人想见姑娘一面。”萧世成故作顿悟,扬眉示意身后的随从。没多久,一个人从玲珑错落的宫苑山道行来。看身法并无多高的武功,仔细打量对方的眉目,仅是普通的西域少年,并无丝毫印象,两人交换了眼色,俱是茫然。
  少年并未留意,对萧世成恭敬的行礼,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话。
  “索普,你可认得那位姑娘。”
  少年这才抬头看过来,明亮的眼睛愣了半晌,猝然激动起来。
  不管迦夜想过什么样的场景,都不曾料到这般情形。少年忽然双膝落地,眼里涌出大滴的泪,满怀真诚的感激,毫不掩饰倾慕之色。
  “我以为今生再见不着仙女姑娘,请容索普致谢。”少年嘴里的龟兹语提醒了某个被遗忘的记忆,谢云书迅速想起了一张血泪狼籍的孩子面孔。
  迦夜退了一步,怔怔的僵了一瞬。
  “我不记得……”
  少年绽出带泪的笑。“龟兹边境的村子,多亏了仙女姑娘迦陵鸟一般的歌声才救了我,我一直记得姑娘的脸,美得像天山的雪莲花。”
  少年的眼诚实而真挚,盈满了谢意。谢云书却开始头疼。
  萧世成笑吟吟的看着这一幕,显是相当满意。
  迦夜深吸一口气,垂下长睫细细的看自己的掌心。
  “果然是一场惊喜,除了他应该还有一位故人吧,何不一起请出来?”
  静了片刻,萧世成朗笑扬声。
  “姑娘真是冰雪聪明,请赤术王子。”
  随着话声踏出来的人高大而英挺,换了汉地衣着仍有种藏不住的英悍之气,正是当年结怨颇深的龟兹大王子。
  细致匀美的颈项皓白如苇,迦夜微微抬起了头,一想到身畔的人就更添了一层烦忧。
  赤术先开口了,深目闪亮。
  “想不到能和天山上的雪使在江南相见,实在是有缘。”
  “殿下何时来了中原?”她实在懒得扯出笑容。
  “还是拜雪使所赐。”赤术一笑,雪白的牙齿如狼。“当日雪使的妙计令父王震愤,一怒之下将我送入中原作了质子,才有今日之会。”
  从一国储君转为质子,心气高傲的赤术之恨可想而知。她双手笼在袖中,嘴上仍是淡淡。
  “你何时见到我?”
  “世子来扬州的楼船上,我恰巧也在。”赤术配合的回答,仿佛甚是愉快。“雪使容颜数年未改,莫非真是索普所言的仙女?”
  少年已经在赤术的命令下退至远处,迦夜瞥了一眼。
  “没想到你真收养了他。”
  “毕竟是我的同族。”
  “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她厌恶这种感激,宁愿面对仇恨。
  “何必打破他的美梦。”赤术意味深长的笑笑,眼神微妙。“再说……那时候的你,看来确实如天女一般。”
  清扬婉转的歌,如梦似幻的人,错认的何止是索普,一度他也把魔女误作了仙子。
  迦夜叹了口气,转向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萧世成。
  “人我都见过了,世子意欲何为。”
  “萧某并无恶意,只是想请雪使留在南郡王府作客,必定以上宾之礼厚待。”
  “这是要挟?”
  “是邀请。”萧世成含笑以对,有一抹志在必得。
  “若我拒绝?”
  “魔教在中原的名声雪使不会不知,届时中原武林道上的同源或许败了雪使的游兴,岂不大煞风景。”
  “你以为这能奈何我?”黑眸静若幽潭。
  “纵然雪使身手超凡无惧风浪,谢三公子却大不相同。”萧世成背负双手相当自信,抛出了另一张牌。“谢家公子曾沦为天山四使之影卫,此事非同小可,足以轰动武林。尤其是……”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暧昧一笑。“离了西域仍与魔教牵扯不清,甚至将雪使请到了家里,一旦传扬出去,执白道牛耳的谢家必将声名扫地。雪使为救谢青岚不惜舍身相护,又怎忍心坐视事情嬗变至此。”
  谢云书没表情,迦夜却笑了。
  “世子既知我的来历还这般苦心延揽,实在让迦夜愧煞。”她一根根瞧过手指,仿佛在研究隐藏的脉络。“想驭使我,知道会有怎样的代价?”
  “自然不是容易的事。”萧世成的笑容收了收,身边的侍卫警惕起来。
  “放心,我不会对你动手。”迦夜的笑冷若玄冰,带着三分煞气。“杀南郡王会更有用,他一死,你的权势还剩下几成?”
  “你不敢这么做。”萧世成脸一青,也透出狠意。“刺杀一方王候,即使是你也休想善了,必成公敌。”
  迦夜唇角一弯,透出睥睨天下的倨傲。“世子大概不知,在西域能让我亲自出手的必是一国至尊权臣。我舍了半边肩臂即可杀你,取南郡王的性命又有何难。”
  “你以为我在乎中原人的围攻?还记得我对玄智说过的话?我本无心江湖事,但若有人执意不肯放,就别怪我辣手无情。”桀骜凌厉气势逼人而来,一时无不色变。
  “你所仗的权势熏天,我所恃的性命一条,不妨试试谁输不起。”
  说的是极狠的话,语音却平静逾恒。
  萧世成的目光闪烁不定,静寂的一角与宫苑的热闹成了鲜明的对比。
  风,送来了琼花的清香。
  对峙良久,萧世成突然一笑,又恢复了彬彬有礼的世子形象。
  “如此良夜,尽说些煞风景的话,确是我的不是,请叶姑娘勿怪。”
  “哪里的话。”迦夜也笑了,杀气褪得分毫不剩。宛若一片随风飘落的雪羽,点尘不惊。“我来江南但求平静渡日,还望世子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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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13 22:44 | 显示全部楼层
偶遇

  望着两人的背影,萧世成长叹了一口气。
  “你说对了,她果然不可收服。”
  赤术也在目送,神色有些复杂。
  “离了天山,她仍是雪使。”
  “她真这么厉害?”他不甘心的自语,对答案一早是心知肚明。
  “世子也见识过了。”想了想,赤术不无自嘲。“当年她身中青珈散仍从密室逃了出去,还杀了我六名亲随,至今仍想不出她是怎么做到。”
  “真是可惜……”
  “井水不犯河水或许是件好事,她承诺不会再插手谢家的事。”
  “那是因为我不可能再有机会。”萧世成冷冷的道。“恢复南郡的势力起码要五年。”
  “此番失手纯属造化弄人。”原本该在西域的魔星居然牵扯进来,巧合得令人叹息。
  “谢云书……算他好运。”
  “世子不打算宣扬?”
  “她说的对,我赌不起。”萧世成浮出一丝绝不会在人前显露的无奈。“再说彻底激怒了谢家只会更糟,眼下还不是时候。”
  “世子英明。”不知为何,赤术暗里松了一口气。
  萧世成默然片刻。“她和谢云书究竟是什么关系,不像单纯的主奴。”
  身边的人没有回答,他也不期待有答案,自顾自的寻思。“以谢云书的身份自甘居于人下,一言不发……也算异事。”
  迦夜在侍女的指引下步出宫苑,彩绘富丽的回廊侧面来了一位紫衣丽人,身后跟着低眉顺眼的侍奴。发上金饰累累,步摇随之轻晃,行过处处生香。双方错身而过,未出几步,丽人蓦然回首,直直的盯着已出月门的人。
  呆愣了片刻,拔足飞快的穿越回廊花径,匆匆奔上了临近的角楼,气喘吁吁的望着踏上山道的身影。
  黑衣俊貌的男子几乎融入了夜色,与纤小的素衣女孩并肩而行,高挑的宫灯下,女孩仰起脸说了句什么,男子面上闪过微笑,冷峻的气质瞬时柔下来。
  她久久的注视,直到夜色完全吞噬了两人的踪迹。玉手紧紧捏住了罗帕,压住了心底的一声惊喊,无法抑制的爱恨呼啸而来,清泪如珠滑落了粉颊。
  “公主,公主……”身后的侍奴赶了上来,不知所措的看主人痛哭,晕花了浓浓的眼妆。“您怎么了,王爷还等着您过去,再晚怕要发火了……”
  哽咽了半晌,重新理好了妆容,她顺着被意外中断的路来到了宫苑深处,堂皇奢华的寝殿正中置着一张大床,点着西域秘制的合欢香,几具雪白的女体如蛇纠缠不休,淫靡的气息充斥满室。
  床上肥胖的中年男子不耐的用力一拉,她软软的跌倒在床边,戴着玉扳指的粗手毫不留情的撕掉了半边衣裙,按上了酥软的胸。
  “来这么晚,越来越来不听话,还想摆公主的臭架子?”男子粗鲁的捏抚,她忍痛挤出一个媚笑。“王爷错怪了,莎琳听说王爷传唤,一时欢喜得不知穿哪件新衣才好,没想到反误了时辰让王爷久等。”
  似被取悦了少许,男子略为放轻了力道。“穿哪件都一样,反正……”随着一声裂帛轻响,最后一点衣物离开了身体,姣好玲珑的曲线在灯下诱人血脉贲张,粗喘越来越重,男子翻身摁住了柔软妩媚的身体律动。肆意的举动打翻了置在床边的银杯,鲜红的葡萄美酒在波斯地毯上流淌,无声的渗入了一片雪白,留下了抹不去的印渍。
  “大哥找我?”
  步入迎客的大厅,谢曲衡正与一名青年客套的交谈,闻言侧过头来。
  “三弟,这位是玉隋玉公子,刚从北方来。”
  一位青衫玉貌、气度从容的年轻公子朝他拱了拱手,温和的微笑。“久闻谢三公子人才出众,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温泉漱玉般的声音极是悦耳,闻之如沐春风。
  知他不解,谢曲衡从旁出言。
  “玉公子是北方武林道上的老前辈引见过来,到江南熟悉风物人情。”
  玉隋浅浅一笑,“恰好听闻谢三公子的英名,在下存心结纳,便冒昧请见了。”
  “玉公子抬举了,云书在外飘泊多年,哪里谈得上英名一说,教公子失望了。”这般上门交好的并不鲜见,但人品气质如此出众的却是独一无二。大哥通常会帮他挡下,此次破例,想必是引见的前辈声名赫赫,他不由留上了心。
  “三公子过谦了,纵然玉某对江湖所知甚少,也听说过两位只身重挫南郡势力之壮举。”
  “那不过是传闻,全是各路江湖朋友抬爱。”谢曲衡谦词。
  “此举大快人心,口耳相传皆是赞誉。” 玉隋优雅的躬了躬身,“在下佩服之极。”
  “谬赞了。”冷眼旁观,只觉眼前之人神秘莫测,观其容貌气度绝非庸常,形态又不似江湖客,倒像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一般。“玉公子是哪里人?家中做何营生?”
  “在下是西京人氏,家中以商道经营,些许生意不值一提。”对方含笑而答。“对侠士英风素来是心向往之,谢兄如不嫌弃,交个朋友可好。”
  “进了谢家即是朋友,玉公子何必客气。”
  “三弟有暇带玉公子四处逛逛,赏赏江南风光。”见他要推脱,谢曲衡咳了一声。“这也是爹的意思。”
  爹的意思?
  究竟是玉公子来头甚深,还是不满他整日陪着迦夜?想来是两者兼而有之。入眼兄长的眼色示意,他着实想笑,又不无苦涩。
  迦夜的去意日盛一日,若非南郡王世子的情形尚需留意一段时间,她早已远离了扬州,何用父亲这般设计。
  两三天的相处,疑窦越来越深。
  玉隋行止用度皆是平平,来江南的马车却是四匹日行千里的骏骑;穿的是随处可见的青衫,仪态气度却胜王孙公子;谦和温雅,言辞却进退有度,不欲人知的滴水不漏;待下宽厚,亲随却极是恭谨,对答之间敬若神明。
  西京哪一玉姓世家有这等人物,连大哥都不知晓。
  此刻坐在茶楼品茗闲谈,泛泛的话题天南海北,应答相当巧妙,对事情物理的分析颇具见解,印象又深了一层。这般出色的人物,若是友则是无上之喜,若是敌……
  喧闹街头的一个不容错辩的纤影吸住了他的目光。
  隔得极远。迦夜持着一把团扇细看,又挑选着摊子上的其他纹样,仿佛犹豫不定。指尖碰了碰摊上悬的各色银铃,抬起的皓腕明净如玉。
  三天未见。
  思念难以遏制,他随口向对面的人告了声罪,顾不得失礼暂退了出来。
  “我觉得这柄桃花扇不错。”
  听见熟悉的声音,女孩往后仰了下,头顶上一张俊颜对着她微笑。心情忽然好起来,接过他挑出的扇子,细纱扇面上绘着满屏灿烂灼人的娇红,有一种俗世的热闹喧丽。
  “你日常的衣服多是素净,配这把较好。”他中肯的建议。
  “这把不好么?”她执的另一柄绘着貂婵,另有一番月下美人的风情。
  他瞥了一眼凑近耳畔。“没有你美。”
  不知是耳边的热气还是赞美,她的腮有点红。
  他笑了笑,示意摊主取下一串银铃。“喜欢这个?”
  “我只看看。”她执着晃了晃,桃红果然与她今天所穿的浅碧相衬。
  “上次是佩足上的,这一种是手链。”呤呤叮叮的脆音混着低声解说,她忍下了不惯由他系上。正说着,街面忽然跑来一只雪白长毛的小狗,东嗅西嗅极是可爱,脖子上赫然也系着一串银铃,一路清响十分招摇。
  迦夜看了看小狗,又瞪着手上的银铃,再看看他。
  他忍不住笑出声,替她解了下来放回摊子上。迦夜咬了咬唇,尴尬又不便发作,转身就要走,被他一把拉住。
  “这几日有点忙,我明日陪你坐画舫,去瘦西湖游玩可好?”
  她没回头的点了点,挣脱了手自去了。
  望着浅碧的丝裙没入人群,线条优美的唇不自觉的上扬。
  不远处的人群中,来自西京的玉公子凝视着隐没的背影,陷入了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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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游

  两堤花柳全依水,一路楼台直到山。
  十里瘦西湖,六朝以来即为风景胜地。
  沿途画舫行过,湖光山色美不胜收。谢云书从旁指点传说掌故,评叙六朝人物风流,一一如数家珍。迦夜听得兴致盎然,两人在舫内猜枚耍闹,下棋观景,俱是快意无边。至二十四桥边已是暮色四合。湖内的行船渐渐聚拢来,皆在二十四桥畔的吹萧亭下暂歇。
  迦夜有些诧异,“他们在等什么?”
  “稍后你就知道。”谢云书揽着她从画舫里出来,立在船头若有所待。
  吹箫亭临近水边桥畔,小巧而趣致。月明如霜,清光笼罩了一天一地。
  波荡月影,画舫轻摇。静得一柱香的时间,十余名乐女鱼贯行出,梳双鬟望仙髻,著淡红榴花裙,长袂如云似雾,步履飘渺似仙。一时万籁俱静,只闻水声轻响。
  须臾,箫声起。
  箫声清扬,哀而不怨,悲而不泣,洗脱了缠绵只余疏朗。和着天上月华如洗,画舫灯影如梦,水面波光鳞鳞,仿如银河坠地,清辉满目,天地唯此曲入耳。技巧未见得特别出色,但衬着此景此情,无复能有过者。
  乐声结束良久,迦夜才回过神,轻倚着身畔的人吁了一口气。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传言着实不虚。”
  “每逢晴夜月圆即有此奏,你喜欢下次再来看。”他含笑回答,因她的喜爱而愉悦。
  一面说着,船家知趣的将船撑离亭下。
  乐声既停,桥下的行船各自缓缓散去。二十四桥边的红楼花坊,尚未退入楼内的花界女子娇倚扶栏,发现合意的男子便迎手相唤。及至两人所乘的画舫行过,一时满楼红袖招。花颜笑影,莺声呖呖,场面蔚为可观。
  谢云书瞟了一眼,携着她就要进舱,迦夜看着胭脂粉黛软语轻唤,笑不可遏,不忘戏谑的调侃。“除掉谢家公子的名号,你仍是风头极盛。看阵仗只怕没银子人家也愿意倒贴。”
  谢云书还未回话,一旁传来大笑。
  一桶湖水猝然泼了过来,谢云书搂着迦夜足下微移,躲开了忽袭而至的水花,定睛一看,恶作剧的可不正是宋羽觞。
  两人心无旁鹜,竟没发现跟在后面的画舫上是熟人,四翼在宋羽觞身后暗笑。数日来这几个家伙跟着宋羽觞四处乱晃,极少留在谢家,不知怎么混来了瘦西湖沆脏一气的恶作剧。
  “云书美人在怀,哪里还看得进闲花野草,叶姑娘真是未见他当年胜况。”丢下木桶,宋羽觞扯开折扇忽拉拉的扇风,颇有翻陈年旧史的兴致。“那时我和他从二十四桥上过,他一骑白马不知赢取了多少芳心,甚至还有闺秀在桥上苦候,盼着能瞧他一眼,祸害相思无数,一把又一把的感情债数都数不完……”
  最后几句说得颇为费力,必须不停的左挪右闪,一旁的果盘被谢云书当作了暗器,飞袭而至的葡萄冰梨让宋羽觞狼狈不堪,脚下一滑,几乎坠入湖里,赶紧告饶。
  “云书住手,我再不说了……决不让叶姑娘知道你过去的风流往事……更不说当年我们一起看花魁……哎约……咚……砰……”
  分心的结果是倒霉的踩到了落下的香梨滑跌,待撑起肘上又中了一枚葡萄,跌了个十成十,这声痛呼绝对货真价实。
  四翼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大笑,迦夜冷冷的一横,笑容立时僵在了脸上。见少年们畏缩禁声,迦夜明眸微闪,身形一动掠了过去。
  银鹄扎手扎脚的被丢进了湖面,不等回神墨鹞也落了下去,接下来是蓝鸮,平静的湖面登时热闹非凡,打水之声不绝。碧隼看了看在水里挣扎的同伴,又看了看面前袖手以待的纤影,乖乖认命的自己跳了下去。
  一旁的宋羽觞张大了嘴,半晌才从愣忡中恢复,捧腹狂笑起来,笑得脸都扭曲了,直到两人的行船驶出老远,四翼才从水里攀上船,湿淋淋的好不狼狈。
  “没想到……”墨鹞傻傻的望着船影。
  “雪使她……”银鹄一脸不可思议。
  “居然真的……”碧隼拧着衣服,咋舌摇头。
  “变了。”蓝鸮吐了一口水,说出四人共同的心声。
  宋羽觞还在一旁狂笑,听起来甚为刺耳。四人对视一眼,俱是阴恻恻的一笑。
  扑嗵!
  美景如诗的瘦西湖又多了一个载沉载浮的人。
  唯一不合衬的,是间歇传出的叫喊。
  “救命……我不会游泳……咕噜噜噜……”
  “太过份了。” 宋羽觞攀在刚进门的谢云书肩上哀怨的控诉。“你居然放任那四个混小子把我丢进湖里,明知我不谙水性,差点害我丢了性命。”
  “我看你跟他们混得不错。”他用一根手指推开对方的额,避免口水喷到自己脸上。
  说起来宋羽觞颇有些愤愤。“那几个家伙年纪不大鬼点子倒多,都不是相与之辈,真是你教出来的?”
  “我只负责督导任务,其余的很少管束。”谢云书忍笑忍得神情古怪。“或者我去令他们让着你一点?”
  宋羽觞很想点头,终拉不下老脸,咬牙切齿了半晌。“算了,我就不信还治不了几个小鬼。”
  谢云书不甚看好的提醒。“天山上出来的没一个好惹,你自己小心。”
  宋羽觞暂时把麻烦甩到脑后,四顾无人,贼兮兮的开始八另一件事。
  “不说这个,你真打算娶叶姑娘?”
  谢云书愣了一下。“现在说这些太早。”
  “你不正在朝这个目标努力?”看对方回避的脸,宋羽觞很不满意。“少装了,你看她的眼神足以溺死人了,傻子才瞧不出来。”
  “你想说什么。”
  “你不在乎她永远这副模样?你们站一起虽然好看,可确实差别太大,再过十年恐怕会被当成父女。” 调笑的话里有几分正经,谢云书没作声。
  “还有子嗣也是问题,不是我说,她那副身量……一旦有孕八成会难产,到时候有什么万一……”
  “再说她的出身来历必定过不了世伯那一关,不然也不会请白家小姐来扬州,况且世伯到此刻都没见叶姑娘的意思,你……不会不明白吧。”
  “你还想了些什么?”
  “还有?”宋羽觞没听出冷意,真个又想了想。“你治不住她,她性子太刚性情又冷,不喜与人接近,极易得罪人,和这种女人在一起非常累。这么说有些失礼,但兄弟一场我不想你日后难受,趁来得及你赶紧放弃,不然麻烦会……”
  “来不及了。”轻而冷的话打断了宋羽觞的滔滔不绝,一时错愕。
  “你说什么?”
  “来不及了,我想要的人只有她。” 谢云书回眸望了他一眼,平静如水。“你说的我都想过,也知道将来有多麻烦,但我控制不了,没办法放手。”
  “你说的对,她的性子刚硬执拗,从来不顾惜自己。又骄傲得要命,绝对不会踏进一个不欢迎她的地方,她不屑于进谢家的门,更不会委屈自己讨好别人,若真逼到极处,她宁可狠心割舍……”说着他笑了笑,叹息又无奈,眼神却带着疼爱。“像她那样的女人,再不会有第二个。”
  “听起来一点也不值得你倾心。” 宋羽觞看他的表情,心知说服不了,不甘心的嘀咕。
  “你不会懂。”提起那个人,谢云书的神色极温柔。“不是这样的性情,她不可能在天山活下来,更不可能护佑我让我活着回江南,那些骄傲坚定是支持她撑下来的根本。到了这里却……”
  “就像一柄绝世神兵,作战的时候爱其锋利,日常又嫌太过刺手,你们只见她不合时宜的格格不入,却不懂她是在何种环境下生存至今。”
  “你怎么把她说得这么好,简直被蛊惑了一样。”听着朋友袒露心曲,宋羽觞微微动容,嘴上仍是不服。
  “听说她出身魔教,你们就认定她是用了什么秘术邪法迷惑了我。”谢云书苦笑了一下。“我倒真希望是这样,至少还表示她对我存了心思……”
  “你说她对你无意?怎么可能,四翼说你们在天山就有情份了,而且她只在你面前才会笑,也不是说她平时不笑,而是……” 宋羽觞抓了抓头,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
  “她是喜欢的。”谢云书当然明白他在说什么,不禁莞尔。“只是比起和我在一起的种种麻烦,她宁愿舍弃。”
  “那就证明她不够喜欢。” 宋羽觞终于理直气壮。
  “她不想我后悔。”谢云书微一迟疑。“或者说,她认为我终有一天会后悔。”
  “光想会遇上的难题,我也觉得你肯定后悔。” 宋羽觞默然片刻,低声劝道。“还是换一个吧。”
  “你以为喜欢上她之后,还能看得进别人么?”他没生气,平平的反问。
  “对,其他都成了凡铁。”宋羽觞没好气的伸臂勒紧了他。“算了,我知道是废话。既然执意如此,我祝你好运。”
  “多谢,我的确需要这个。”看朋友装模作样的仰天长叹,谢云书好笑的捶了一拳,“走吧,今天晚上我请你喝酒。”
  提起酒宋羽觞马上来了精神。
  “要伯母手酿的醉花荫,至少埋了七年的那种。”谢夫人私酿的春酒是扬州一绝,可惜因着身体欠佳,每年所制极少,连谢家自己人都视若珍品,轻易舍不得品尝。
  谢云书斜了一眼,“你想得美。”
  “五年的也行。”
  “做梦。”肩一震抖下了对方的手,又迅速被亲热的攀上。
  “三年的吧,你我兄弟情份最低限度也该值这个。”宋羽觞涎着脸要求。
  对这种厚颜无耻的人,谢云书只回了一个字。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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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13 22:45 | 显示全部楼层

纸鸢

  二十天后是谢家龙头谢震川的六十寿辰。执江南武林道多年,威名赫赫倍受尊崇,又逢整寿,想从简都不可能。远道祝贺的宾客陆续登门,平静有序的谢府开始热闹忙碌起来。所有客房被整饰一新,随时准备迎接远客下榻,门人弟子打叠起十二分精神,务必令一切尽善尽美。
  有些宾客携妻眷同行,自然由谢夫人出面款待,连日下来颇感疲累,谢震川心疼爱妻,命令儿子媳妇从旁协助,尽量避免过于操劳。致使谢云书整日忙于家中琐事无暇他顾,每每在深夜才有机会去一趟夏初苑。
  出于某种刻意安排,白凤歌被谢父借长媳之口请托协助,且时常安排与谢云书一同出面待客,数日下来已被默认为一对。
  当年谢白两家的遗憾人尽皆知,也有传闻说谢三公子重现后行径古怪,与一位尚未及笄的少女出双入对,及至这位稚龄弱女令南郡王世子重挫,种种绘纭更是招人垂目。白家疗伤之际闭门谢客,又在谢云书请托下守口如瓶,低调隐秘的应对勾起无数猜议,不少人均有一睹好奇之心。
  此来唯见谢白二人协力款客,均以为传闻有误,两家必择日再结姻亲之好。贺客乐见其成,两人接连遇到善意的笑语垂询,久而久之,谢云书也没了解释的耐性。
  这场热闹中最高兴的大概是青岚,禁足三年不得外出,对活泼好动的青岚来说最为难受,远胜杖责之痛。眼下诸多前辈携子到访,无异于多了玩伴。除了在长辈面前恭敬聆训装乖,其余多是和同龄人一起厮混,日子充满了乐趣。
  那位令父亲另眼相看的玉隋却在寿诞临近之际托词搬出了谢府,入住谢家在扬州暗业之一,指名要住春泽苑。李叔来报时他心下暗疑,春泽苑紧邻夏初苑,这位玉公子选的……仅是巧合?授意李叔寻了个借口,延客入住秋芙苑,远离了迦夜的居所。尽管明知迦夜有自保之力,他还是暗地里加强了戒备,着人监看玉隋一行出入。
  他很累,有时疲累在见到迦夜之后消失,有时则更甚。只要不谈及将来,不诱她承诺,不窥探她的过去就会融洽无事。可少了这些,即使拥着她心里仍然空落,总担心不知何时就会转身而去。恐惧失去的感觉一再侵袭,明知不该,还是逼得迦夜越来越焦燥,他也日渐阴郁。
  细心的母亲首先发现了爱子的异常。
  “书儿最近精神不大好呢。”略带忧虑的目光扫过他的脸,母亲永远有最敏锐的直觉观察。
  “没,只是有点累。”他挤出一个微笑,“娘有空去小睡片刻,这里交给我和二哥就好。”令人疲倦的事务一桩接一桩,他的心确实在烦燥,却不愿让母亲担忧。
  “书儿不是被这些琐事影响的人。”谢夫人并不那么容易哄骗。细思了片刻,一语道破。“因为叶姑娘?”
  他已倦于掩饰,就只能沉默。
  谢夫人了然的笑笑,眼神慈爱。“别太担心你爹,虽然他不赞成,时间久了未必会那么固执。我知道叶姑娘是个好女孩。”拍了拍他的手背出言安抚。“虽说她身有痼疾,但有景泽在,谢家又有这个能力,慢慢调养也就是了。只要你喜欢,门当户对什么的娘不讲究。”
  “爹不会答应的。”他心下清楚。父亲对他期许甚高,绝不会容许他娶一个出身不名誉的妻子,怎么看迦夜也不是一个合适的三少夫人人选。
  迦夜……也知道。
  所以想都没想过踏入谢家,她不愿自己的骄傲有半分折损。
  “娘,如果我离开谢家……”
  话一出口,谢夫人的脸立刻白了,嘴唇微微发颤,半晌才能说出话来。
  “娘老了,希望你们平平安安的在身边,不想再担惊受怕的惦记……”伤心的神态让他愧疚得恨不得捡起话吞回去。谢夫人顿了顿,继续说下去。“你和叶姑娘的事慢慢来,娘尽量说服你爹,做儿女的不要为一点小事和爹娘呕气,轻易说离家,好不好。”
  他除了点头,再道不出半个字。
  “这次你爹大寿,你把叶姑娘也带来坐坐,让娘好好跟她谈谈。有些话你不便跟她说,由娘来可好?我看她聪慧有礼,必定是明事理的。”
  事理……迦夜当然懂。
  就是因为太清醒,才对许多事洞若观火,从不幻想。
  她睡觉总是蜷着,纵然在怀里也是背对,稍稍一动就会醒来,时刻都在防卫,心像密密层层的锁。唯一的方法或许是用时间来融化。
  他有这样的耐心,可时间呢?
  “三哥。”
  青岚精神十足,笑嘻嘻的跑近。身后同龄的一位少年也随之走近,清秀斯文的眉眼让人顿生好感。
  “这位是?”
  “这是洛阳沈家来贺的沈淮扬,沈世伯的二公子。”少年的气质干净明朗,略带书卷气,若不是腰悬长剑,很难让人联想起同为中原四大世家之一的沈家。
  “谢世兄。”恭敬下藏着好奇,显然对失踪七年复还的传说主角有浓厚的兴趣。
  “沈公子远道来贺请务必随意,不周之处只管告诉舍弟。”
  “多谢世兄,我与青岚一见投契,再随便不过。”两个少年年龄相近,家世相当,几日间已成了好友。他微微一笑,想起当年与宋羽觞初见,大抵也是相似的情景,这种人情酬酢,自是未出江湖的世家少年结识阅历的最佳场合。
  寒喧了几句他便待离开,青岚拉着不放,鬼鬼祟祟的凑近。
  “三哥是不是要去找叶姑娘?”
  他没说话,揪住弟弟的耳朵用力一拧,青岚立刻眦牙咧嘴的叫起来。“三哥我错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哎呀呀……轻点。”
  谢云书这才满意的松手,青岚马上跳开几步。
  “我绝不告诉爹娘你经常夜里出去,更不会说你每次天快亮了才回来。”
  他眯了眯眼,青岚又退了两步,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你想要什么。”
  “求三哥帮我说说情,免了我这些日子的训修,延至爹寿宴之后可好。”
  “家里的规矩你也知道,没这么容易。”
  “所以才求三哥。”青岚无赖的眨眼,“你劝爹一定会答应的,三哥怎么忍心自己一个人快活。”
  他一时啼笑皆非。
  “你若能守密,我找机会帮你问问。”
  “三哥放心,我一定死守,就算爹揍我也不说。”青岚大喜,立时大义凛然的承诺,颇有一言九鼎的气概。
  只是没走出多远,耳际就听见两个少年的嘀咕。
  “你拿什么要挟谢世兄?”
  “你不知道,我三哥喜欢上了一个人,每天溜出去夜会,迷得要死……”
  “不是白家的二小姐?”
  “当然不是,我告诉你……”
  “青岚!”
  喝声惊得青岚一跳,随即回过头谄笑。
  “三哥走好,我……什么也没说……嘿嘿……”
  一面尴尬的笑,一面拖着沈淮扬一溜烟的跑远,心虚显而易见。
  今夜出来比往日略早,迦夜尚未入睡。
  摊了一床的竹枝棉纸,皱着眉头摸索拼缀,跳动的烛火下自有一番清婉的丽色。
  “想做什么?”见她苦恼得头发散落了也不知道,他不禁爱怜的轻笑,替她用丝绦松松的挽起。
  “上次那个蝴蝶纸鸢,我瞧着挺容易的,怎么总糊不起来。”比了比手中的蔑条很是疑惑,“好像不太对。”
  他细看顿时失笑。“你把蔑条劈得太细了,这样的纸鸢不用上天就散了,何况鸢形也不对。”拾过一旁的竹枝重新破开,幼时常与大哥二哥玩闹,也曾自制纸鸢,做起来倒是驾轻就熟。
  他一步步做得很细,尽量精致。破出竹篾,搭上骨架,糊上棉纸,翻覆之间,一个漂亮的纸鸢呈现在眼前。迦夜伸指摸了摸,“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他看了一眼,微微一笑,拿至书案上研墨调色,几笔轻描淡抹,又换色勾了勾,立时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蝴蝶,斑阑得似乎能随时翩翩飞舞。
  迦夜拿过去对着灯看了看,渐渐浮起稚气的笑,无比单纯的欣喜。甚至在屋里试着引了引棉线,蝴蝶鸢随着她的牵引时而跳跃,像一个容易取悦的天真孩童。
  “你真厉害,一下就做好了。”她高兴的脸微红,犹如绯色的轻霞。鲜少见她如此欢欣,连带他也心情极好。
  “你喜欢?”
  “嗯。”她爱不释手的摸了又摸。倒下来举着看,又翻过身铺在床上研究,兴致勃勃。
  “为什么突然想做纸鸢?这季节怕是没什么风了。”
  “不放也没关系,只是想要一个。”纤指顺着蝴蝶的翅纹移动,“我以前也有个一模一样的。”
  “令尊给你做的?”
  她点点头,长长的睫毛微扇。“他手笨,做了很长时间才弄好,飞起来歪歪扭扭的。”女孩仰起脸笑了笑,隐约有点怀念。“不过我还是很喜欢。”
  “后来呢?”他爱看她这样笑,黑眸像盛满了光,一闪一闪。
  听到这一句光忽然暗了,迦夜咬了咬唇。“后来线断了,纸鸢没了。”
  他后悔失言,探手轻轻摩挲着黑发。“现在又有了。”
  “嗯。”她又笑起来。“谢谢你。”
  他反而愣住。过了那么多大风大浪,几度生死并肩,从未听过的三个字,居然用一个纸鸢换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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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13 22:45 | 显示全部楼层
借剑

  身边的人如每次黎明之际一般悄然离去。
  走前还吻了吻颊,她懒懒的翻了个身,卧在他留下的温暖中不想起床。寒凉的玉簟席被他撤了下去,代之以微微沁凉的冰蚕丝,他说气血不足的人换这个会好一点。
  其实不管哪种都一样,离了身后的熨烫依旧冷下去,寒气早就渗入骨髓,垫什么都没差。
  近段时间偶尔有人在附近窥探,极隐蔽,但瞒不了她。
  惩诫过两次后收敛了许多,她懒得朝相,更不想费心思考究竟是哪一方的人马,那两枚暗器她留了分寸避过了要害,对方不会不懂。
  假如在天山,她绝不会放过任何一点可能的隐患,势必查清楚了才罢休。但到了这里,她已全然怠惰,事情未上门之前根本不愿搭理。若他知道,必定又要温柔的轻斥了。
  想起离开的人,她泛起一丝自己都未觉察的情绪,淡漠的眼有了些温度。
  抱过案上的孤零零的玉坛摩挲了许久,始终拿不定主意。娘……希望留在哪里?该不该……发了好一阵呆,闷闷的叹了一口气。
  这几日他忙得要命,她一人将扬州逛了个大概。
  买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回来随手一扔,堆乱了又让侍女收去丢掉,周而复始,慢慢厌倦。此刻坐在曲苑看台上的女乐莺歌婉转,一径支颐发呆。
  二楼人少,到底不是隔间,未过多久身边有人坐下,没感觉到威胁性也就听之任之,随手拈起点心品尝。
  有视线在看她,她没转头自顾自的边吃边听,一会碟子就空了。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指,一份刚出炉的热点又放在了桌上。
  瞥了眼突然出现的点心,她终于瞧了瞧对面。
  一个极温雅的男子,通身气息平和,正微笑着看她。身后跟了一名随侍,看上去……不太好对付。她默默的估量,相较之下,眼前的男子更让她留意,若非不谙武功,必定已到了精华内蕴的地步。
  “姑娘不妨尝尝,此处千层油糕可称一绝,必定不会失望。”
  她想了一想,撕下一块尝了尝便推开碟子。
  “多谢。”淡淡的丢下两个字,她径自付帐离去,走出老远还能感觉到身后的目光。
  不明对方的来意,无心深究,只当偶然。
  但……偶然未免太多了一点。
  从那日之后,凡是出门,总会遇到此人。
  全无异样举止,时请一碗羹,一碟酥,有时送几张彩笺,一卷字画,种种零碎的玩艺,端看她那天逛的是什么门类。所赠均为上品,也无多余饰词,对她转身而去的行为并不在意,永远不变的微笑。
  她不问,他也不言,双方似有默契的耗下去,看谁更有耐心。
  她依旧随兴而游,见采莲女行船打桨有趣,出钱租了一架空舟。
  划船比想像中麻烦,却也难不倒她,渐渐划到了湖心。铺天盖地的荷叶仿佛与天水相连,碧色无边,远远的传来采莲女的轻歌,水声棹声混为一色,衬着晴空万里心旷神怡。
  在层层叠叠的花叶间停下。支支如箭的芙蓉高过了人头,隔绝尘世般的清宁。垂手捞了几株野菱,玩了一会荷花,剥出碧圆的莲子,她没有挑出莲心,一并咽了下去,品味着与清香揉合的苦涩。日光晒得刺眼,摘了一片圆大的荷叶覆在脸上,枕着水声睡了。
  波浪起伏,轻舟摇摇,极热的阳光驱散了阴寒,睡得比平日更沉。做了不少零碎的梦,朦胧中有什么东西渐渐挨近了小舟。
  拿开遮脸的荷叶,一双温和的眸子静静注视着她。同样一叶轻舟,这次没有带随从。比起那个人,俱是长身俊貌的出众。只是那个人气质偏冷,而这个沉静如水。
  对方递过来一个提篮,尔雅的一笑。
  “洞庭碧螺春,正好就莲子。”
  精致的提篮中所放的果然是一壶上好的香茶,还有一碟细点,一双乌木镶银筷。
  看了半晌,她抬起头。
  “不管你要找的人是什么样,都不会是我。”僵持了半个月,终于说了超出两个字以外的话。男子平和的眼光总在透过她看什么人,可以确定无恶意,但并不让人愉快,她决定作一个结束。
  “你怎么知道。”对方笑起来,眼中掠过一抹赞赏。
  这个人身上有某种让人放松的气质,她扯了一方荷叶作杯,递了一捧茶过去。
  “谢谢你数日相请。”啜了一口带着荷香的清茶。“我不是江南人,只是偶然来此,你必定是认错了。”
  男子点了点头,相当坦白。“我也不能确定,或许真是错了。”
  “希望能找到你想找的。”她喝完了茶,随手将荷叶抛入湖中,拾起浆准备划开,天色已近黄昏。
  “有个不情之请。”他适时道了一句。
  “说说看。”
  “是否能借你的剑一观。”
  话语平常,仿佛是借把扇子一瞧,空气却忽然冷下来。
  迦夜黑眸如墨,没什么笑意的抿唇。“杀了我就可以。”
  “我不想和你动手,只想看看剑。”他歉意的解释。
  “不管剑是怎样,都不是你要找的那把。”
  “为何这么肯定?”对方仍是温和的笑。“你并不知道我要找什么人。”
  “你也无法肯定,不然何必借剑。”
  “你说的对。”男子叹息。“离别太久,许多事都很难确定。”
  “放弃吧,或许会轻松一点。”
  “难比绝望好。”他又在透过她看不知名的人。“纵然人非,物件不变,所以我想看是不是。”
  “你坚持要动手?”她也惋惜。
  男子默然片刻。“非此不可?”
  她忽然觉得好笑。“这句我原封不动还你。”
  男子也笑了,神色宁熙,衣袖轻拂,气质温良如玉。
  “算了,也许确是我认错。”
  她拾起桨划开,漫不经心的道别。“但愿不会再见。”
  男子在原地目送,和悦的声音似响在耳边。“最后问一声,你的剑可叫寸光?”
  暮色中仅能看见彼此模糊的身影,摇桨的手停了一瞬,话音平平送出。
  “你找错人了。”
  踏出房门,青岚紧张的盯着他,试图从神情中看出蛛丝马迹。
  “爹答应了?”满怀期待的目光简直令人不忍心说不。
  “没。”
  一个字浇熄了热望,青岚的头顿时垂了下去,丧气失望。
  “不过……”他慢吞吞的开口,不意外的看弟弟又紧张起来。“爹答应解除禁足令五日,期间可免例行修习。”
  “真的?”青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惊喜得嚷起来。“我可以出去了,能去街上玩了,呀!”扑上来热情过度的抱着不放,“谢谢三哥,三哥真好。”
  被当树一样摇了半天,谢云书挣开小弟正色叮嘱。“这是让你陪来访的朋友,别光顾着自己玩。”
  青岚爽脆的应是,不一会贼兮兮转了转眼珠。
  “你想什么?”一看就在打什么鬼主意。
  “正巧这几天沈淮扬老往外跑,八成遇到什么好玩的,明天我偷偷跟着他。”青岚笑得极是诡秘,心已经飞到九重天外。
  瞧得他直摇头,好在仅有五天,不然心如野马的幼弟怕是又要折腾出事来。
  谢青岚没想到兄长的心思,兴致勃勃的跟在新交的朋友身后。
  穿过闹市,走过小巷,仗着轻身功夫飞掠,幸未被快马拉下,最后竟然出乎意料的到了山中一座奢华的别苑后门。
  险些要怀疑是不是好友发现了被人跟踪,特地将他引到这等偏远之所。神色却又不像。沈淮扬安静的在边角等了许久,门忽然开了一条缝,一个窈窕丽人闪身出来,一见面就绽出了甜笑。
  女孩明眸秀目,秋波宛转,年纪似与沈淮扬相当,竟是个西域美人。远望去曼妙有致,已现出成熟女子的娇媚。
  以他的目力足以看出沈淮扬的脸上可疑的轻红,心底不禁哀叫。继三哥之后,又一个亲近的人成了情场上的呆子。
  只是……这家伙来扬州才多久,动作居然这么快。
  眼见一双少年男女半羞半喜的交谈,郁闷的怨念在青岚心中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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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13 22:46 | 显示全部楼层

宿怨

  那日游湖之后,她没再出门。
  再过几日萧世成即离开扬州,她给自己排的时间也大约相应,想来不致再有机会遇见。不管那个人是谁……
  并未费心思虑,更不曾告知夜夜来会的人。一切都将过去,未来似乎清晰可辨,没什么是意外。
  “叶姑娘,苑外有人请见。”管事的李叔在夏初苑外扬声,亲自通报。
  翻了翻婢女送入的名刺,别无一字,仅在正面绘了一个繁复的印记。
  龟兹王室的徽记。
  她略一思量。“请他在前面酒楼雅座稍待。”
  拒绝了李叔派护卫随侍的好意,施施然走入雅座,等在其中的果然是赤术。
  “殿下有何见教?”摒退了侍女,她淡淡的开口。
  赤术实是一个英挺的男子,有西域人特有的鲜明轮廓,勇悍和尊贵两种气质矛盾的交织,使他充满了男性的力量感,随意坐着仿佛已蓄势待发。
  “也没什么,毕竟我到江南均拜雪使所赐,故人异地重逢,请上一席也是应该的。”他含笑而对,目光奇特的闪亮。在那般眼神笼罩之下,总使人错觉自身成了猎物。
  可惜对迦夜无效。“原来殿下离了龟兹这么悠闲。”
  “雪使离了天山不也一样?”他微笑着替她续了一杯茶。“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况本是旧相识,更该好生聊聊。”
  “你汉话说得不错。”听着龟兹声调的咬文嚼字颇为有趣。
  “中原居,大不易。”赤术倒是坦白。“尤其是做一个质子。”
  “所以你接近南郡王。”
  “他是天子新宠,炙手可热,或许能让我回去。”他并无自惭自愧之态。“卑躬屈膝附诸尾翼非我所愿,却是势在必行。”
  迦夜沉默了一会。
  “你倒是王候之材。”
  能屈能伸,迅速适应从顶峰跌落的猝变,又与仇人笑颜相对,款款而谈,非一般人能为。
  “得雪使一赞,赤术倍感荣幸。”
  “怎么不借萧世成的手除掉我,这可是个报复的良机。”
  “能杀雪使的人,目前我还没遇到。”赤术的神色说不出似憾似叹。“再说我现在的身份也不容自招麻烦。”
  “你很聪明。”她盯了对方一眼,“我奇怪你竟忍得住。”
  “没有想像中难。”他露齿一笑,“萧世子不也忍下来了。”
  迦夜的手指在桌上轻叩了半晌,忽然抬睫。“你找错方向了。”
  “雪使所指何意?”
  “你想回龟兹,以为从南郡王着手打通朝廷一关即可。”她不出声的一笑,“你带的金珠足够填平各级官员的胃口?”
  “确实不够。”赤术一瞬不瞬的盯着她。“雪使有何高招?”
  迦夜擎起一枝筷子沾着茶水写了一串人名。
  “你来中原上下活动数年,势单力孤难成其事。最好的办法是借龟兹一国之力,由龟兹王派使者携国库珍宝打点,胜你百倍。”
  “龟兹王当年遣你为质,无非是误会你意图夺嗣而通敌,只要破开这个结,他必然懊悔自责,费尽心思千方百计接你回国。”
  “症结关键在于姑墨,你自身不能回西域,却可派亲随往来,伺机挑动姑墨主师狼干与国相之间的矛盾。狼干为外戚姻亲一系,性情刚勇莽撞,自身能力不足。只需诬其无能怯战,致使姑墨当年与你一战失利,全仗国相巧妙设计方令龟兹退兵言和……”
  赤术的眼睛刹那雪亮,“狼干必定愤愤不平出言争功,当年之事即可大白于天下。”
  “殿下只需静待姑墨廷争传入龟兹密使之耳。”丢下了筷子,她懒懒的倚上靠背。“桌上的这些人可供适度利用,希望殿下尚余有部分金珠。”
  赤术一一默记在心,良久不语,已在盘算具体施为细节。
  半晌,他抬起头,表情复杂而难解。
  “你为何指点。”
  “你不正为此而来?”招来侍女换了壶新茶,她看也没看他。
  “我只是……”他神色异样,停住了没再说下去。
  “是我害你声名狼藉离乡万里,而今稍事弥补,不过也有条件……”
  “你说。”
  黑白分明的眸子浮出冷光。“继掌龟兹之后,二十年不得对姑墨动兵。”
  “这是为何。”赤术诧然凝视着对面的纤影。
  “你只须说答不答应。”素颜微微现出冷笑,“反正以你的本事,不用吞并姑墨照样有办法令龟兹强盛。”
  “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男子静思片刻,反而松懈下来。“虽不知雪使为何立此规矩,赤术照办就是。”
  “最好如此。”清冷的话声忽然寒彻入骨。“别以为我离了天山就奈何不了你,一旦违约我照样能让龟兹翻天覆地。”
  “雪使的手段我早有领教,岂敢小视半分。”他窒了一刹,重又绽出笑脸。“赤术必不违信。”道最后一句时手已按在额前,依循西域人起誓的仪式,语音庄严,十分郑重。
  迦夜点点头,收起冷意。“祝殿下早日心遂所愿。
  气氛随之放松下来。
  赤术举杯答谢,思了半晌,终忍不住询问。“你不恨我?”
  迦夜一时不解。“恨你?为什么。”
  “我曾对你用刑,又纵容手下……”不明密室的详情,一地撕得粉碎的衣服却是清晰可见,死的侍卫半身赤裸,些许细节并不难猜。
  “那些鞭笞?”她约略了然,并不在意。“我杀人的时候就想过有这么一天,算罪有应得吧。至于你的手下……”
  她笑得很淡,却让人无端悚然。“不是已经被我杀了?我从不记恨死人。”
  赤术看着那张清丽与煞气并存的雪色素颜,久久说不出话。
  再度回到南郡王行宫,心中大致有了全盘考量。
  流落中原数年,多方努力收效甚微,若此计顺利,不出数年即有望回归故国。一心回西域再行设法洗刷污名,却忘了还有此一箭双雕之计。
  思虑间,一个娇影从廊后闪出,拦住了他的去路。
  “莎琳公主。”他有些意外。“有事?”
  鄯善国的小公主,同样被叛乱后的叔父送至中原为质,成了南郡王的禁脔。彼此都来自西域,不过他对这个空有其表的公主兴趣缺缺,多为避嫌敬而远之。
  “赤术殿下,你可不可以帮我。”
  难得娇美的公主找上门来,他提起了一点好奇,世故的打了个滑腔。“公主何必多礼,假如赤术势所能及,定当效力。”
  莎琳双手交握,丽容因紧张而微微扭曲。
  “我看见了杀死父王的魔女,她在中原,我想请殿下借些人手杀了她。”
  他错愕了半晌,几乎要笑出来。
  “你在哪里见过她。”
  “她来过行宫。”莎琳说了一个日子,恰是琼花宴当夜。“殿下不也是因魔教作祟才被流放中原,如今正是复仇的机会。”
  他顿时对天真的公主哭笑不得。
  自小养尊处优,莎琳根本不知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人,兀自认真的计划。“我已探听出她住在扬州城的哪一处,只需躲开她身边的人,殿下手边的英勇战士轻易即可擒回……”
  “公主殿下,这件事请恕赤术无能为力。”他再听不下去,出言打断,美丽的眼睛诧然睁大,不相信自己遭到了拒绝。
  “公主还是小心服侍王爷,尽量多争些宠爱才是上策,这种逾距的事最好少提,若是传至世子耳中,只怕……”这话有一半出自真心,萧世成不会容许身边有包藏祸心的人物,一旦被他知晓,不是沦为利用的棋子,就是被毫不留情的铲除,在长安的失势质子质女命如蝼蚁,谁会在意卑微者的死活。
  莎琳空负美貌如花却不懂好生利用,被南郡王宠爱过一段时间后即受冷落,在王府时时受各色美人倾轧,不是无缘由的。
  他的怜悯也仅此为止,言毕便待退走。
  莎琳不甘心的追在身后。
  “难道你就不恨他们?是他们毁了一切,我们根本不应该受尽屈辱,是她让我们离开了故土流落成这等低贱的身份,你就不恨她吗!”娇喊到最后带上了哭音,求助无门孤立无援,眼见着仇人逍遥自在,心如被浸入了沸水煎熬,日夜辗转难眠。
  “我曾经恨过她。”赤术站住了并未回身,低沉的话音发自心底。“到最后我只怪自己不够强,不是她也会有别人来毁灭,而且做得比她更彻底。”
  “命运就是这么残酷,只有强者才能生存。她比我强,我佩服她。而你……”他想了下,藏住叹息。“忘了一切,好好活下去吧。”
  美人若只有丽色,仅能沦为权者茶余饭后的身心消谴,供人恣意玩乐。
  世上唯有实力能赢得尊重,这个道理,娇宠过度的公主大概永远不会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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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13 22:46 | 显示全部楼层

受制

  仲夏时节,夜间仍是炎意重重。
  好在拥着迦夜绝不会热,时间长了如抱着一块温凉的玉。
  轻嗅着发间的幽香,他知道她没睡着。每当呼吸拂过耳际,她会不自觉的轻颤,像风中幽柔无力的白花。
  故意让气息稍重了些,她果然缩了缩脖子,小巧可爱的耳垂微微发红。一时心神荡漾,待回过神已吻上了她的颈。
  细瓷般柔滑光洁的肌肤,诱人一路品尝下去。素白的中衣一寸寸褪,渐渐是单薄纤弱的肩,线条匀美的背,不是迦夜的手按住了前襟,必定会翻过来吻个遍,倘若如此,他不知自己还能不能把持得住。
  深吻浅啄让迦夜禁不住发颤,微凉的身子也热起来,却咬着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他试着轻啃了一口背胛,她蓦然抖了一下,弓得更紧了,他忍不住低笑,伸指轻轻摩挲,嫩如凝脂的玉背惑人心神,简直是对自制力的无上挑战。
  闭上眼拉起了衣襟,冷静了好一阵才敢睁开,温度渐渐回复了正常。迦夜依然背对着他一动不动,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迦夜。”
  没有应答,他轻轻把她转过来,白皙的小脸犹有未褪去的红晕,长睫如羽扇一般微动,就是不肯睁开。
  “迦夜?”他吻了吻轻合的双眼。
  “再不醒我就……”指尖探入了纤手按住的襟口,迦夜立时睁开眼,盈盈似水的眸子又急又羞,一掌拍开了放肆。
  “真可惜,你若睡了多好。”他坏笑着调侃,故意露出惋惜之色。
  唯有这种时候迦夜会说不出话,锋利的言辞化作了无措,完全不懂该怎么应对。他偏爱逗她,混合着羞红的娇妩,稚颜无邪的清媚,令人怦然心动。拥着这样的她,真是一种甜蜜的折磨。
  他不敢再看,改将头揽在胸前,脸腮触着乌发。
  “过三日就是我爹的寿辰了。”
  她不太习惯正面依在他怀里,下意识的用手抵着。
  “你去不去?”拉开她的手,他揽得更紧。
  “何必明知故问。”挣不开她干脆放弃,无奈的由着他。
  “我娘希望你去,想跟你私下叙叙话。”他软语温劝。
  “令尊看见我,会像吞苍蝇一样难受。”她冷淡的陈述事实。
  过于反差的形容让他闷笑,笑完了又有些悲哀,好一会没说话。
  “我让你不高兴?”
  “没。”低头吻了吻黑发,“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谈不上,我本来也不喜欢这些名门正派,麻烦得紧。”两人只穿着中衣,贴得又近,一时手不知往哪放,被他抓过去放在腰上。她轻轻的搭着,指尖静静感受匀实有力的男子身体。
  “迦夜,留在扬州好不好。”他低低的偎在头上建议,“就像现在这样。”
  “然后?”
  “我想办法,总有一天能说服。”他说的有点困难,自己都觉得牵强。
  迦夜只是笑,淡淡的闭上了眼。
  “我困了,睡吧。”
  “迦夜。”他抓住她的肩,严肃而认真。“我要一点时间。”
  “那又如何,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除了我谁也不要?”清冷的话语带上了三分讥嘲。“你要不起我,你自己知道。”
  “其实这样也好,我本不喜欢与白道世家牵扯。你自有你要担当的事,别硬拖着我……”
  腰间的手蓦然一紧,他隐约有了怒气。
  “我再说一遍,我只要你,无论怎么麻烦我都不会放手。”
  “可是我想放。”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水,又像冰。“我不想那么累。”
  冰冷而绝望的寒意瞬时包围了他。
  “没人敢看不起我,进了谢家,我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她一点点硬拉开他的手,毫无留恋的自怀里退出。“你希望我沦落到那个地步?”
  “我,做不到。”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幽冷。“你知,我知。”
  心渐渐落入了深涧,又压上了巨石,沉而硬。
  “你很好,非常好,可是我不要。”她的眼终于柔了一点,真心的遗憾歉疚。
  “对不起。”抱歉让你遇到我。
  他明白她未出口的话。
  “你,真的很骄傲。”
  声音涩得不像自己的,心痛得像有什么硬生生的撕去,却无能为力。再呆不下去,他蓦然起身披衣,带着伤极的心离去。
  静静的卧了半晌,她重回蜷曲的姿态,如一个婴儿。
  迷茫的看窗外黑沉沉的夜,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即将合眼的一刻,仿佛利刃劈裂身体,睽违已久的剧痛再次袭来。
  她紧紧咬着唇用意志苦撑,疼痛一再超出忍耐的极限,眼睛不自觉得掠向丢在床边的短剑,又强迫自己挪开,她……答应过……此刻是那样难以忍受,痉挛的抓起剑远远甩到房间的另一角。
  豆大的汗滴不断落下,双腿的痛楚永无尽头,一夜长得可怕。当剧痛终于平息,她伏在地上,虚软的等着气力恢复。
  这一次,她只能靠自己站起来。
  天,蒙蒙亮了,东方泛起鱼肚白,光影仍暗,但黎明已至。
  耳畔突然传来极轻的落地声,毫无疑问,有人踏入了苑内。
  这个时间……步履声也不对,她连咬牙的力气都没了。
  勉强侧头望向不远处的圆桌,零落的药瓶摆在案上,还有装着骨骸的玉坛……她拼尽了一点点蹭过去,汗透的身体在地上留下了一道蜿延的印记。
  他的心跳得极快。
  摒息净虑,小心翼翼的接近,黑黝黝的厢房看起来异常平静。
  快速翻至窗下,猝然响起了一阵碎裂之声,似乎有什么瓷器跌得粉碎。心险些从腔子里跳出来。明知此一时间谢云书必定已离去,仍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又静了半天,听得客栈早起的伙计传出了洗漱声,再无法拖延,亮剑护住了全身,如一只轻巧的狸猫翻进了房内。
  屋里很黑,地上蜷着一个人,穿着素白的单衣,娇小的身形告诉他正是要带走的人。尽管对方是个女孩,毫无反抗之态的伏着,他仍是戒慎戒惧的靠近,足尖一挑,将瘫软的人翻了过来。
  全身像水里捞出来一般,异常狼狈,要不是胸口轻微的起伏,他会以为是一个死人,脸色白得可怕。
  确定了对方不是伪装,他从地上拾起蜡烛点燃,烛心有些潮湿,辟叭响了几下才稳定下来,跳动的火焰让室内一下亮起来。
  地上有一摊瓷片,混着各种内容打了个粉碎,应是方才那一声响动的由来。桌巾半坠在地,估计被她胡乱拉了下来,人软绵绵的虚乏无力,似什么病发作了一般。
  拎起对方半提在墙上,犹豫不决。毕竟对方是个稚龄女孩,全无威胁性。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看来凶一点。
  “你是不是魔教的人,说。”悬殊明显,欺凌弱女的感觉更强了,他又把声音压低了一点。
  “别想骗我,你那些狐媚对我没用。”
  不知是哪句话起了作用,虚弱的人睁开了眼,涣散的眼神慢慢凝聚,最终在他脸上定住。黑亮的眸子睁得极大,一眨不眨,盯得他心里发毛。
  “你是魔教中人,杀了鄯善国主,对不对。”他努力瞪回去。
  瞪一个随时可能昏迷的女人,这对一个初出江湖的少年来说前所未有,清秀的脸庞威慑不足,看起来倒像斗气一点。
  女孩却渐渐笑了,笑容很凄凉,黑眸像泛了水,脆弱得不堪一击。
  “对。”声音极微,他几乎听不清,全仗口形猜。
  “你真是?”
  她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雾气朦胧的双眼暗淡无光。
  确定了身份,他不再犹疑。吹灭了蜡烛,扛起她跳出房间,足尖在窗棂一点,脸上突然一痛,他立时甩开了肩上的人,小小的身子砸在地上滚了两滚,不动了。
  脸上多了一道渗血的浅伤,是她趁着不备用指甲抓的,显是不甘心被掳作无谓的反抗。他懊恼的低咒了一声,过去点住了她几道大穴,改拎在手上掠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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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13 22:46 | 显示全部楼层
复仇

  天亮晃晃的,空气有些窒闷。
  赤术走近行宫的偏门,准备离宫安排细务,不想再度撞见了莎琳。
  身边的近侍先一步离开,只余了背影。鄯善国的公主眉目舒展,难得的心情上佳,不无得意的斜着他。
  赤术暗里猜度,或许这位公主放弃了不可能实现的妄想,转而接受了现实,果真如此,倒是幸事一桩。
  “公主起得真早。”
  “赤术殿下也是。”莎琳巧笑倩兮,明媚动人。
  他略一点头正待走开,莎琳再度开言。
  “有一点小事想请教殿下。”
  赤术礼貌的驻足。
  “殿下可知有什么酷刑能让人极痛苦的死去?”
  一听即知她仍在幻想天真的复仇游戏。他随口敷衍,“那说起来太多了。”
  “请殿下告诉我最可怕的一种。”
  真正鲜血淋淋的残虐手段只怕会吓坏生于温室的娇花,他笑了一下。不无好意的劝说。“那不是公主该了解的,有失身份。”
  “我想知道,请殿下说一种就行。”莎琳相当坚持。
  赤术想了想,挑了不怎么吓人的说辞。
  “据我所知,当年鄯善王常用的有一种……”
  听完了他简短的说明,莎琳绽出一个神秘的笑容,仿佛隐着什么快意的乐趣秘而不宣,优美的颔首致谢。
  “多谢殿下。”
  这女人今天有点怪。
  走出偏门,他不无疑惑。
  或许是生活过于空洞,借着无谓的妄想发泄?
  赤术摇了摇头,把刚才的偶遇抛到脑后,策马而出。
  谢云书一早开始忙碌,谁也看不出他彻夜未眠。
  唯有借着纷杂繁复的事务才能稍停心底的钝痛。
  每一次被无情的话语刺伤,到了夜里仍会去水榭,飞蛾扑火般停不了。总想改变什么,尽管明知她心魂如铁,从不回头。
  能让那份娇柔在掌中多停一刻也是好的。他只能这么想,悲哀的,无奈的,不去想灰暗而绝望的前景。
  爱她的骄傲,也恨她的骄傲。
  假如她稍有一点眷恋……
  他不能再想下去。
  强打精神与白凤歌一起迎接络绎不绝的来客,安排款客栖宿等事宜。家中住不下的分散在谢家左近的客栈,翻着客栈的名录,瞥见夏初苑,胸口又是刺痛。
  好在传讯的弟子及时出现。
  “李叔,你再说一遍,究竟是怎么回事。”谢曲衡疑惑不解。
  李叔的额上微微见汗。
  “回两位少主,今日辰时,服侍叶姑娘的婢女依例去了夏初苑,捧着洗漱汤盆叫了半天都没有回音,想是叶姑娘仍在安歇,未敢打扰。隔了一个时辰再去仍旧无声,放心不下推门进去,才发现屋里一片狼籍,叶姑娘不见踪影。东南角的暗哨被人放倒了两个,只怕是出了事。”
  “她的身手怎么可能出事,难道是……”
  他知道大哥的意思,怀疑迦夜自行离开。
  心中一窒,又迅速否定了推想,迦夜真要走何至于放倒暗哨,她根本不会惊动任何人。
  “我去夏初苑看看。”他抬起眼沉声喝令。“银鹄碧隼,走。”
  放心不下的谢曲衡还是跟来了。一涉及那个女孩,三弟的行为即超出了常规,不由得悬心。
  屋里确实很乱,谢云书瞥了一眼脸就白了。
  案上玉坛岌岌可危的悬在桌边,短剑落在屋角,药瓶砸得粉碎,分明是外人侵袭才可能导致的场面。
  谢曲衡也在看,并不太担心,那个女孩绝非易与之辈。
  “主上的剑。”碧隼触了触,与银鹄对视了一眼,俱是神色凝重。迦夜不离身的剑落在这里,不用说也明白意味着什么。
  “碧落散有用过的痕迹,几乎一整瓶。”银鹄极其小心的审视着那堆破碎的瓷瓶,又拾起一旁的银烛细察。“烛芯上有迦罗香。”
  谢云书在看凌乱得吓人的床,手掌按着天蚕丝褥一寸一寸的摩过,又遁着一道几乎不可察的拖痕来到了桌前,案上的桌巾被扯至垂地,边缘有个极淡的指印,破裂的碎瓷边有几滴血,他蓦然闭上了眼,狠狠掴了自己一记耳光。
  “老三!”谢曲衡骇然拉开他的手,俊脸上渐渐凸出了指痕,他却像完全没感觉。“你别急,叶姑娘武功超凡,说不定是自己……”
  “她被人掳走了。”低哑的声音半晌才说出来,悔恨万分,痛入肺腑。“昨夜她旧伤复发,完全没有应对之力,是我不该离开。”
  银鹄碧隼头一次听说,俱是惊疑的对望,但知此刻不宜多问,默默静听。
  “你怎知她旧伤复发。”谢曲衡约略听二弟提过些情况,顿时察觉到严重。
  “床上还有未干透的汗,只有痛到极处才……”谢云书说不下去了。什么样的汗会几个时辰犹未干透。除了那般惨烈的发作,不复有别的可能。
  探过两名暗哨,皆是未察觉的时候被人从背后击倒,没看清来者。出了夏初苑,谢曲衡一时茫然,这般无头绪的行事手法,该从何寻起。
  多日未见的玉公子正待出行,瞥见二人,远远的微笑致意,即使是惊讶于对方的脸色难看,也未曾表露分毫。
  李叔忽然想起。
  “对了,这一带的眼线曾几次见过叶姑娘和玉公子一起,看起来却又不熟,会不会是……”
  话未说完,谢云书已走了过去。
  “请恕冒昧,在下想请教公子一事。”嘴里说得客气,眼睛极是可怕,玉公子身后的侍从已按剑在手,随时警惕。
  玉隋摆了摆手,仍是温文有礼。
  “三公子请讲。”
  “玉公子可曾见过夏初苑的叶姑娘。”
  玉隋微微一怔,随即坦承。“我与她有数面之缘,未曾深交。”
  “公子入住此间即是为她而来?”
  咄咄逼人的问话令身后的侍卫面露不悦,玉隋不以为意,淡淡的笑释。“我一度以为她是一位故人,大概是弄错,数次打扰确实唐突了。”
  “玉公子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玉隋想也没想立即答出。“三日前,瘦西湖荷塘泛舟之时。”
  他盯了很久,确定对方没有说谎,剑拔弩张的气息终于缓下来,却更是心悸。
  “三公子……”看他神情异常,玉隋忽然顿悟。“叶姑娘出事了?”
  “不错,还望玉公子见谅,舍弟一时情急无礼了。”谢曲衡拱手致歉。
  “凭叶姑娘的身手,怎么会……”
  谢曲衡苦笑,想必所有人皆有此惑。“她昨夜身体不适,有人趁虚而入……”眼见弟弟纵身上马奔离,他无心再说。“改日再给玉公子陪罪。”
  数骑绝尘而去,尽是厉声叱马紧迫之极。
  玉隋在原地目送。
  身后的侍从上前一步。“这谢家三公子未必太过张狂。”
  “这般情急……必定不是小事。”玉一般的面庞透出深思,“我们去夏初苑看看。”
  避开了夏初苑的守卫,破碎凌乱的房间令人心惊。
  在谢云书查过的地方又看了一遍,最后拾起了短剑。入眼剑柄上藤蛇曲致的微凸金字,再没了一贯的平静。
  “真的是……寸光……怎么可能……”
  几不可闻的自语,惊异的眼睛无意识掠过屋角,停在了卡在剑瓶中的蝴蝶纸鸢,多年前的记忆瞬时贯穿了思维,短剑从掌上滑落,铿然坠地。
  紧随的侍从愕然看主人失去了从容,迅速苍白了脸。
  “怎么可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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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13 22:47 | 显示全部楼层

心魇

  一路飞驰,谢云书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老三,你打算怎么办。”
  “调动谢家在扬州所有暗伏的线桩。”眼神阴沉而压抑,潜藏着不顾一切的风暴,“求大哥帮我。”
  “你疯了,爹寿诞将至,此时调动必酿大哗,你可想过后果。”
  “我管不了那么多。”
  闪过一脸惊讶的迎上来的青岚,谢云书咬牙切齿的扔下几个字,转身进了书房。谢曲衡又气又怒的跟了进去,激烈的争吵几乎掀翻了屋宇。
  毫不费力的听了一会,青岚越来越心慌。眼见三哥径直去了豢养飞鸽的信苑,大哥摔门去了父亲起居的主苑,不禁团团乱转。
  沈淮扬恰好找过来,见他的模样不由奇怪。
  “你怎么了?”
  “完了完了,谢家要乱了。”终于抓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谢青岚语无伦次。
  “怎么回事。”沈淮扬也紧张起来。
  “我三哥要在这时候调动全部人手去找人,爹一定会气坏了。”
  “找谁?他每天出去私会的那个?”沈淮扬的脸色怪异起来。
  “嗯,叶姑娘不知被谁捉走了,也不晓得是哪个天杀的混帐在这个时候捅乱子,这一屋子的客人……我的天,爹一定会大发雷霆,到时候三哥就惨了。”
  “不至于吧。”听着青岚哀号,沈淮扬有些不自在。
  “你没看我三哥的样子,简直跟疯了一样……”青岚心有余悸的回忆。“不过我大哥也疯了,是给三哥气的。”
  “就为了那个魔女,怎么可能弄到这般地步。”
  “就是为了她,你不知道我三哥有多在乎,我从没见过……”渐渐觉出了不对,青岚停下了牢骚,诧异的瞪着对方。“魔女?你怎么知道她……我不记得有告诉你这个。”
  “我……听别人说的。”沈淮扬惊觉失言,退了一步。
  “是谁?”朋友慌乱的神色加深了怀疑。这件事被父亲列为极密事务,除了家中数人一律禁口,谁敢不守规矩。
  疑惑的目光瞧得对方心慌,“我也不记得了,约摸是下人闲谈。”说着就要退开。“我还有事先走了。”
  更不可能,谢家治下极严。他本能的追上去要问个清楚,沈淮扬反而用上了轻功疾奔了起来,更显得有鬼。
  两人功夫相当,一个拼命逃,一个使劲追,好在谢家的院子曲折深晦,没那么容易让他逃出,几个转折飞入了圆门,青岚眼尖,扬声急唤。
  “三哥快拦住他,他知道叶姑娘的事。”
  沈淮扬的心倏的沉了下去,眼前出现的人,可不正是寒意凛人的谢云书。
  听着青岚结结巴巴的说了事情经过。
  冰寒彻骨的目光扫过来,沈淮扬顿时打了个冷颤。平日俊美可亲的世兄忽然变成了陌生人。
  他把心一横。“我真的是听下人说的,什么也不知道。”
  “哪苑哪房的下人,在何处听闻。”青岚驳过,也是气急。“你倒是说个清楚。”
  他直着脖子硬扛,随口胡诌,两人吵了个声震寰宇。
  谢云书没理会,轻声吩咐了碧隼一句,不一会两名谢家的守卫腾掠而至,精悍而机警,单膝跪在身前,像两枚钉子钉入地面。
  “昨夜沈公子住的客苑是否有人外出。”
  其中一名僵了僵。“回三少,无人外出。”
  另一人躬身而答。“回三少,沈公子于卯时出,辰时归。”
  “确定无误?”
  “属下亲眼所见。”
  “很好。”谢云书转头对汗如浆出的另一人。“自己去刑堂领罚。”
  待两名守卫退了下去,谢云书抬眼盯着沈淮扬。
  “请问昨夜沈公子去了哪里。”
  “我……睡不着,出去走走。”被那样冷锐的目光一看,未出口气已虚了半截。
  “天都没亮你出去散步,骗鬼啊。”青岚气急败坏的反诘,对朋友的欺瞒愤怒而不解。
  “想必沈公子也听说了,昨夜夏初苑的叶姑娘出了事,时间恰巧在卯时至辰时之间,此刻情势紧急,得罪之处务请见谅,改日我再去洛阳向沈世伯负荆请罪。”谢云书淡淡一席话说完,示意青岚禁了声。
  沈淮扬窒了窒,梗着喉咙不开口。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他下意识的偏头,徒劳的想避开利刃般的视线。青岚上去扭着看了看。
  “像……指甲划的。”
  碧隼上去按了按脉,细细研究了一番,皱着眉头迷惑不解。
  “他中过碧落散和迦罗香,但主上帮他解了,不然哪活得到现在。看来去过夏初苑的就是这小子。”
  谢云书的眸光闪了闪。“你说她解了毒?”
  “不会错,这个就是证据。”碧隼比了比他脸上的抓痕。“过血方解。”
  众人一时沉默的望着中间的人,都在猜疑。
  “你们在说什么,我根本没中过毒。”承受不了静默的压力,沈淮扬争辩。
  “这小子经验太浅,中了毒都不知道。”银鹄摇了摇头,“我很难相信主上会栽在他手里。”
  “按说他根本走不出房间。”碧隼也纳闷,蹲在他身边耐心的说明。“没发现房里的烛芯有毒?你一点火就吸入了迦罗香,又碰了主上,碧落散随着肌肤渗入,两毒混和,你根本活不过半柱香。就这点江湖道行,就算主上功力尽失也能弄死七八个。”
  沈淮扬呆了半晌,冷汗一丝丝渗出。
  “我不信,我一点中毒的感觉也没有。”
  碧隼叹了口气。“等你有感觉就晚了,神仙也救不了。在你毒发之前主上就替你解了,她划破了你的脸对不对,那个时候已种下了解药。”
  “她为什么这么做。”他仍是不信,微颤的声音却出卖了他。
  “我们也想知道为什么,这么看她是心甘情愿被你掳走的,真是奇怪。”
  “她一定是想害莎琳……”沈淮扬恍惚自语,想到这个可能性心都凉了。
  “莎琳是谁?”久未出声的谢云书问。
  沈淮扬沉默不答,青岚忽然省起。
  “是不是你这几日总是去会的西域姑娘?”随即迅速把跟踪所见的情形说了一遍。
  “那处行宫在什么地方。”谢云书的眼神越来越冰冷。
  青岚回忆了下,说了个大概方位。
  “南郡王世子。”杀机盈目,连青岚都禁不住畏缩了一下。“又是他,这次居然利用了沈家的人。”
  “莎琳没有利用我,是我自己愿意。”沈淮扬抗声。“莎琳和那个魔女有杀父之仇,是毁了莎琳终身的罪魁祸首,我看她甚至迷惑了谢世兄,才答应动手。”
  “杀父之仇?你知道莎琳是什么人。”
  “莎琳本是鄯善国的公主,尊贵无比。都怪那魔女以色相诱刺杀了国主,最后叔父争得了王位,把她送到中原作了质女,现在连王府新纳的嫔妃都不如,受尽欺凌,天天以泪洗面,我看不过去自愿帮她。”一口气说完,沈淮扬的脸涨得通红。“我才不像谢世兄沉泯于美色,是非都不分。”
  鄯善国的公主……谢云书愣了一下,没理会对方的指责。碧隼听不过去,上前踢了一脚。“你敢说明辨是非,还不是被女人骗晕了头,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我问过她是不是魔教的人,是不是杀了鄯善国主,她自己点头承认了还有什么话好说。若不是魔教的人,我才不会对一个无法反抗的人动手。”
  这回连银鹄都上去踢他了。
  “魔教的人怎么了,杀了你爹还是娘,开口闭口令人冒火,倘若主上有什么不测,我非剁了你不可。”
  谢青岚不忍心看朋友挨打,上前拉开了两人,沈淮扬反而声音更响了。
  “魔教的人杀了我大哥,我凭什么不能报复。我偏要见一个杀一个,有本事你们现在就杀了我……”
  “杀了你哥?沈大哥不是失踪了么?”青岚一愕,忘了挡开碧隼,误中一脚疼得呲牙。
  “听他胡扯,魔教什么时候杀到中原来了。”银鹄唾弃的反驳,“反正在他眼里什么坏事都是魔教干的。”
  沈淮扬死死瞪着银鹄。“当年大哥无由的没了音讯,我们家一直等,就盼着他像谢世兄一样突然回来,结果……”少年红了眼眶,“月前有人送来了一个玉坛,还有张字条,说大哥十年前就死在天山了,只剩了骸骨。”
  听着听着,谢云书的脸色变得极难看。
  “一个坛子你就信了,我马上出去弄十个八个。”碧隼不屑一辞。
  “不会错的,里面还有大哥走前娘缝的平安符。”眼泪转了几转,硬是忍着没流出来。“都盼着……想不到早就死了。”
  谢云书僵立了半晌,走近他身前。
  “你大哥叫什么名字。”
  “沈淮衣。”终于有一滴泪突破了禁制坠落地面,砸起了些微尘土。
  “你们长得很像?”
  “你怎么知道。”沈淮扬意外。“你见过我大哥?”
  果然。
  一时心潮翻涌,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懂了迦夜为什么明明控制了局面,却放弃诛敌的机会,反替对方解了毒……唯一的,不堪触碰的软肋……
  然后……真个落入了仇人掌中。他根本不敢猜测此刻的情况,一想到她可能被凌虐羞辱,几乎心神欲裂……
  “你知不知道玉坛是谁送去?谁能在魔教中枢起出骸骨,又不远万里送回沈家。”难以言喻的苦涩溢满了胸膛。苍凉的命运如一张灰色巨网,缠缚着挣扎的众生,每个人都逃不开。
  沈淮扬茫然抬头。
  “是你今晨制住了带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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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13 22:47 | 显示全部楼层
寻踪

  她只觉得虚软,身上仍然没有一丝力气。
  甚至推不开那些无礼的手,好在没关系,死亡的青黑从碰过她的地方蔓延至心口,夺去了放肆者的性命,那些人一个个倒下去,扭曲的面孔恐怖至极。
  耳端有模糊的叫喊咒骂,有人用厚布缠住了手,把她丢进一驾马车。颠簸了一阵,被昏头昏脑的甩入一个冷硬的地方,随着一声钝响,转入了完全的黑暗。
  一片漆黑中试着摸了摸,沙沙的声音响在耳畔,她几乎想笑出来,这样的结局……
  不是不可以……反正教王死了,淮衣也回了家。至于娘,那个人应该会找个地方帮她好好安葬。
  那么,这样的下场……也没什么不好。
  她默默的闭上眼。
  “纵然爹不在也不许你恣意妄为,没有我的令符,你没资格动用紧急时期才能使用的暗卫。”谢曲衡依然光火。
  “不用全部了,三分之一的暗属就够了。”谢云书冷静至极。
  “那也不是小事,等爹回来再做安排。”
  “来不及了。”他的声音很低。“算我求你,所有责任我自己担当。”
  “你真为了一个魔女不顾一切?连谢家都不放在心上?”谢曲衡看着弟弟坚毅如铁的眸色,失望又痛心。
  “她是被南郡王世子擒去的,为什么得罪的大哥难道不清楚?谢家一直秉持的就是这样的江湖道义?”
  “……你这一动,谢家与魔教扯上关系,便是声名全毁。”
  “届时就说我盗用了令牌,请爹将我逐出家门。”他已预想好对策。“这样可保家声清白。”
  “你……”谢曲衡委实说不出话。
  谢云书擘手夺过令牌就走,谢曲衡立即跟了上去。
  “大哥!”
  “我跟你一起去,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发疯。”谢曲衡气极的低咒。“青岚留在家里看顾。”
  听到后一句,随之奔出的青岚垮下了脸。
  短时间内启用谢家长期伏在扬州的势力殊非易事。不曾惊动驻留的客人,一重重消息迅速传递,如庞大的节点陆续探动,最终收缩为一支惊人的力量。按上峰的指令调动分明,井然有序。
  待一切部署完成已是乌云四合,山影沉沉,夏日里暴烈的急雨飘摇将至,闷得透不过气。
  路上的行人急着赶回家,远空隐隐有雷声滚滚,行商的摊贩忙碌的收起物件聚拢一处,提前结束了一天的营生。
  四骑在大街上狂奔,飞纵过街巷石桥,急急赶往目的地。一辆马车从后方追上来紧随急驰,谢曲衡望了一眼,缓下了缰绳。
  “玉公子有事?”
  车内探出一张冠玉般的脸,已无平日的笑容。
  “我与叶姑娘有数面之缘,今日闻其遭逢意外,无法袖手旁观,请谢兄准我随行,或可助一臂之力。”
  “此乃谢家私事,不敢有劳玉兄。”谢曲衡在马上拱手,客气的婉拒。
  “谢兄勿作客套之言,在下真心相助绝无旁意,不论今日发生何事,玉某定然守口如瓶,誓不让外人得知,如违此言天人共弃。”
  玉隋说得极是郑重,谢曲衡亦不禁动容。
  “不瞒玉兄,此事牵涉至南郡王世子,非同小可,玉兄还是不趟这淌浑水的好。”
  “谢兄放心,我虽不才却也不惧些许伎俩。此时救人如救火,在下自知僭越冒昧,万请准许随行,只要探得叶姑娘无恙自当退回,绝不令谢兄为难。”
  玉隋言辞恳切,句句入理,谢曲衡正待砌词推脱,对方再度开言。
  “我曾闻北方武林道上的前辈谈及南郡王世子的秘要,说不定可挟之放人,请谢兄务必相信在下之诚,若能稍减干戈也算报谢家款待之情。”
  最后一句令谢曲衡动了心。
  思量再三,叹了一声。“玉兄古道热肠,谢家铭记于心,请吧。”
  谢云书没说话,眼下的一切都入不了心间,只牵挂着那个生死不明的人。
  求见南郡王世子并不难,在扬州亮出谢家的名号,纵然是郡王也不得小视,何况是曾经交手的萧世成。
  风光显赫的世子好整以暇的在山间茶亭品茗闲谈,见着众人来起身相迎,不着痕迹的扫过每一个人,一旁的赤术眼光微动,掩饰着讶异的神色。
  “谢家两位公子忽然到访必有要事,可否明示?”萧世成对谢云书的眼神极敏感,抛掉了虚辞直问。
  “请世子恕在下鲁莽,来此是向世子要一个人。”与过去站在迦夜身后的沉默截然相反,此刻的谢云书俊颜冰寒,目现煞气,像一把亟待出鞘饮血的利剑,锋芒毕露。
  “要人?”萧世成用笑容掩饰起悚意,很快发现这并不合适,谢云书的敌意更深,杀气侵体而来。“不知我这里有什么人是谢三公子想要的。”
  “鄯善国公主莎琳。”
  赤术立时错愕。
  萧世成想好一阵,隐约想起有这么个人。
  “谢三公子所指的可是家父近宠之一?”
  “不错。”
  “三公子未免太过无礼。”萧世成冷下脸,“不说你来势汹汹言语放肆,单凭沙琳是家父爱宠,便不可能凭一词擅自索人,你将南郡王府的声名置于何地。”
  “我今日要定了她,世子答应也好,不答应……”没有委婉虚词的耐心,谢云书也说上了狠话,杀机盈目。“在下唯有得罪。”
  萧世成未料到对方如此无礼,怒极反笑。“你待如何,凭谢家之力扫平王府?”
  几句话间冲突至此,赤术暗里惊疑不定。
  谢云书没有再说,绽出一个冷笑。
  右手放入齿间打了声唿哨,哨音异常古怪,如一只折翅的鸟被扼住了喉咙,尖利而不详。连响三声,山壁间重重回荡,黑如暗夜的山间忽然亮起了火光。
  火光一现即隐,仿佛有人在远处晃亮了火折。
  光线一点微明,不足道。但连绵不绝的微光闪现,汇成了一片星海,足以令见者目瞪口呆。
  数不清的光点一瞬又迅速熄灭,展示出的数量却足以使人窒息。黑暗中不知伏了多少人,静静的等着一个指令。
  赤术头皮发麻。
  萧世成僵住了。
  “在下只有一个请求,请世子交出莎琳公主。”谢云书的声音镇定逾恒,也因无波而更加可怕。
  “你仗势逼人,当知今日所为的后果。”意气横梗,萧世成反而更加强硬。
  “世子若再坚持,未必能看到后果。”毫无顾忌的威胁,谢云书心志如铁。
  针锋相对的场面僵持不下,萧世成脸色铁青,阴晴不定,素来心高气傲贵为世子,何曾被人如此要挟,几乎要冲口一拼。
  一直在后方的玉隋忽然踏前一步,趋近说了句话。连离得极近的谢云书都听不见,显是用了传音入密一类的功夫。
  仅一句话,萧世成瞬间震愕,异常惊诧。在玉隋身上打量了许久,突然松了口。
  “既然三公子执意索要,必定事出有因,我可以答应你,但要知道理由。”
  萧世成的猝然软化令谢曲衡松了一口气,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与南郡王府正面冲突都非善了之局。
  眼见萧世成示意随侍传唤莎琳,谢曲衡替弟弟道。
  “莎琳公主于今晨着人劫走了叶姑娘。”不忘自觉的续上另半句。“恰逢叶姑娘身体不适,暂时失了武功。”
  萧世成难以置信,几疑听错。
  “莎琳?”那个徒有容貌的幼稚公主?擒到了……他脱口置问。“叶姑娘被她掳走,怎么可能。”该不会是虚言搪塞。心有所想,眼中已流出不信之意。
  “偶然的巧合。”谢曲衡禁不住苦笑。“若非证据确凿,我们也不会出此下策。”实在是逼上梁山。
  说话间,莎琳被侍卫带了过来,扫过场中诸人俱不认识,却在看见谢云书的一刹亮了眼,玉容雪白。
  “你……记不记得我?”美丽的公主娇躯轻颤,足以激起男人的保护欲。“两年前……鄯善国,你放过了我……”
  不等说完,纤颈被修长的手扼住,冰冷的双眼毫无感情,急切的逼问。“沈淮扬今天早上交给你的人,在哪。”
  “唔……”莎琳拼命拉扯,却挣不开那只残忍的手。忽然一松,空气终于涌进了肺。
  “她在哪。”
  “我不会告诉你的。”珍珠般的泪从大眼落下,在衣襟上跌了个粉碎。“她是魔鬼,该死的魔鬼。”
  赤术望着眼前的一切,脑中乱成了一团。
  “她—在—哪!”控制杀意变得异常困难。
  纤细的脖子上出现了指印,所有人等着她吐出话语。
  喘息了半晌,莎琳泪落如雨,委屈而怨恨。“我要她死,她杀了父王,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该和她在一起。”
  其余的倒也罢了,这句谢曲衡实在是心有戚戚。
  “你把她怎样了。”每过一刻就多一分焦灼恐惧,平日的冷静理智化为乌有,一想到迦夜或许……谢云书几近失控,险些生生扼死了她。
  赤术突然想到,蓦然脱口。“莫非你真的用了那个方法!”
  对上利刃般的眼神,赤术急急解释。
  “今天莎琳问过有什么让人死得痛苦的方法,我没想过是因为这个,告诉她……”稍一犹豫,转向了莎琳。“你把她埋在哪。”
  “埋了?!”众人一齐惊叫起来,连萧世成都骇然变色。
  所有的思维瞬间凝结,手心冷如冰雪,他断断续续的听到赤术的解释。
  “鄯善国主有种喜好的方式,将活人钉进棺材埋入地下,让对方在绝望黑暗中挣扎窒闷而死,过一日再挖开来欣赏……”
  “你把她埋在哪里!”谢云书失去了理性,径直吼了出来,指尖掐入肩骨,疼得莎琳放声大哭。
  “西郊乱葬岗,那个魔鬼肯定已经死了,你去挖她的尸体吧……”
  数人刷白了脸,谢云书甩下她狂奔而去。
  玉隋几乎同时冲入了夜幕,银鹄碧隼落在了后头。
  赤术追了几步,怔怔的目送一行人离去。
  萧世成心烦意乱,紧张的思索了片刻。“赤术,你跟着去,看看她是不是真死了,万一……”顿了顿,抬手指向瘫在地上痛哭的莎琳。“把这个女人也带去,要杀要剐随谢三的意,别让我再看见她……险些酿出大祸!”
  说不出口的纷乱如麻,夹着混淆难辨的情绪,那般强势的女人……怎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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